王磊
班里上课说悄悄话的现象越来越严重,忍无可忍的班主任决定重新分配座位,将喜欢说话的同学都分开。来到班主任新给我分好的座位上时,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老班居然把我和班里脾气最大、最难相处的张佳佳分到了一起,看来我这个话痨以后可有苦日子过了。
和张佳佳坐在一起没几天,我就领教了她的厉害。习惯了上课说悄悄话的我没了聊天的伙伴,大多数时候就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打发时光。我趴着的时候,手脚占用的空间自然就大了一点儿,张佳佳什么也不说,直接用钢笔就给我捅了回来。有好几次,她把我捅得直咧嘴,她却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悠哉游哉地记着笔记。我这人天生吃软不吃硬,张佳佳越是下手狠,我就越是故意用手脚多占用一些空间,不管她怎么用钢笔捅我,我就是没反应,气得她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
一天下午休息的时候,看见张佳佳气得噘着小嘴儿,我暗笑着拿起心爱的口琴轻轻地吹了起来。刚吹了几个音,一股刺鼻的辛辣味儿猛地被我吸进了鼻子里,我连打了几个喷嚏,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我擦着眼泪抬起头,看见张佳佳幸灾乐祸的笑脸。我看了看口琴里的辣椒粉,顿时明白了一切。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最先跑出教室的我在张佳佳的自行车旁撒了一大把黄豆,然后站在一旁目睹了张佳佳连人带车摔得四脚朝天的整个过程。灰头土脸的张佳佳站起来之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当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笑了半天,想起张佳佳那副惨相,心里都乐开了花儿。没想到,张佳佳的报复很快就来了。那一天,我刚走出教室,忽然想起有本书忘记带了。我急匆匆赶回教室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那虚掩的门。我猛地推开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狠狠地砸在了我头上,我吓得一头栽倒在地。就在这时,一个女孩儿的尖叫声在我身边响了起来,我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带你去找校医!”张佳佳一边擦拭着我额头上的鲜血,一边声音颤抖着说道。我狠狠地甩开了她的胳膊,大步流星地向校医室走去。
那天我很幸运,校医有事下班晚了,我的伤口得到了及时的处理。脑袋上绑了一圈绷带的我和张佳佳一前一后地推着自行车走在大街上。张佳佳一边道歉一边哀求我不要把受伤的原因告诉老师,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沉默着向前走去。突然,张佳佳把车子一摔,坐在马路边上抱着肩膀哭了起来。周围的路人好奇地看着我们两个人,我连忙放好车子,尴尬地站在她身边。“拜托!是你把我砸伤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我这么一说,张佳佳哭得更厉害了,急得我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到张佳佳哭得这么伤心,我的心也软了,告诉她我不会让老师知道这件事情的。
突然,张佳佳猛地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金属饭盒,狠狠地摔在地上。“都怪你!要不是你把人家砸坏了,我也不用这么担惊受怕!”张佳佳气呼呼地瞪着饭盒说道。我看着她掐着腰、嘟着嘴巴的可爱样子,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张佳佳嗔怒地看着嘿嘿坏笑的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夜色渐渐笼罩了大地,我和张佳佳一路说笑着。那一天,我才知道张佳佳的父母离婚了,母亲带着张佳佳回到了自己的娘家居住。张佳佳告诉我,在这里她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冷冰冰的亲戚们总是伤害她们母女,所以她变得越来越好斗!
说这些的时候,张佳佳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我连忙岔开话题,给她讲笑话,和她聊起了心爱的口琴。年轻的心里,留不下悲伤的痕迹,本来阴郁的气氛,很快就被我们的欢声笑语取代了。
从那之后,每天放学我都是和张佳佳一起回家,互相倾诉,分享着对方的忧伤和快乐。上课的时候,我很少再趴在桌上打发时間了。张佳佳告诉我,学习不是为了别人,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学习的,她不希望我虚度时光。在她的督促下,我生平第一次认真读起了书。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之间,我们已经升入了高二。在张佳佳的督促下,我的成绩有了不小的提高,她也成了我最好的朋友。这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招呼她一起回家,她却迟迟不肯走。等到班里的同学都走光了,她才告诉我今天是她的生日。我猛地一愣,连忙浑身上下翻了一遍,可没找出来一样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给我吹首曲子吧,这是我最想得到的生日礼物。”张佳佳微笑着冲我眨了眨眼睛。我们两个人肩并肩地坐在操场边上,看着慢慢爬上天际的月亮,我给她吹了自己最拿手的《友谊地久天长》。曲子吹完很久之后,张佳佳才开口说话:“爸爸妈妈以前总吵架,没人注意过我的感受;后来和妈妈来到了这里,四处奔波的妈妈也很少和我谈心。很多时候我就想,如果我有个哥哥就不会那么孤单了。”说着,她转头看着我。“谢谢你!虽然你不是我哥哥,但让我不再觉得孤单了!”她说完之后,我们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那一刻,我们的心贴得很近很近。
随着时间的推进,功课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了,我和张佳佳都投入到了繁重的学习之中。张佳佳的性格改变了很多,再也不是那个动不动就乱发脾气的“小魔女”了,现在的她变得温和可爱,朋友也越来越多。
时光在一个个忙碌的日子里悄然流逝着。一年多以后,我们一起顺利地考上了大学。只不过她将南下广州,而我将去北京。张佳佳告诉我,她的妈妈会跟她一起去广州,她们的家也会搬到那里去,也就是说我们很难再见面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张佳佳眼里有晶莹在闪动,我假装没心没肺地笑着,心却早就碎了一地。
张佳佳走的那天,我一大早就出门向车站赶去。可谁也没想到,刚跑出家门我就被一辆车别倒在路边,左胳膊受了伤。等我从医院包扎好了赶到站台的时候,火车已经缓缓启动了。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大喊着寻找张佳佳,终于在火车即将离开站台的一刹那,看见泪流满面的她趴在车窗上用力地挥着手。
火车渐渐离开了我的视线,怅然若失的我红着眼睛,准备离开站台。忽然,手机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是张佳佳!我连忙接通电话,却许久没有她的声音。我正在纳闷,电话里突然传来了一阵跑了调的口琴声,那是我最喜欢的《友谊地久天长》。泪水再也无法压抑,我猛地转身,望着张佳佳远去的方向,失声痛哭……
大学的同学都知道我有一个奇怪的习惯,那就是喜欢一个人坐在操场边吹口琴,而且每次都只吹那首《友谊地久天长》。他们不知道,我每次吹这首曲子的时候,总是对着广州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