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麟
有一则流传很广的名人轶事:英国首相丘吉尔儿时曾经溺水,被一位农民救起。作为回报,丘吉尔的父亲决定资助“恩人”的儿子到伦敦求学。这位受到资助的幸运儿便是青霉素的发现者弗莱明。后来,丘吉尔在二战期间染上肺炎,危在旦夕,使用青霉素进行治疗,才最终痊愈。虽然这碗感人至深的“心灵鸡汤”并不是真的,但青霉素的神奇疗效却“货真价实”,它诞生的过程也称得上传奇曲折、扣人心弦。
青霉素的发现者是亚历山大·弗莱明。1881年,弗莱明出生于苏格兰西部洛奇菲尔德的一个农民家庭。一本《生理学基础》使年幼的弗莱明对医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因为生活贫穷,他不得不进入苏格兰军团服役。
20岁那年,弗莱明意外继承了一笔来自亲戚的遗产。通过考试,他凭借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圣玛丽医学院学习。弗莱明优异的表现吸引了年轻助教弗里曼的关注。经他推荐,弗莱明为著名的防疫学教授赖特担任实验助手,转而研究细菌学。也许,全人类都应该为弗莱明的这一决定感到庆幸。
后来,弗莱明与赖特合作,在学术上取得了一系列耀眼的成就。他研究过调理素,发现了溶菌酶,并将梅毒特效药“洒尔佛散”(六零六)应用于临床治疗,为一战士兵发明了“高渗盐溶液伤口消毒法”。然而,他之所以被永载医学史册,则源于1928年与青霉素的那场“邂逅”。
“魔弹”一词是19世纪末德国科学家保罗·埃利希发明的。在当时,人们已经意识到微生物是引起人类传染病的病原,而“魔弹”则是指能够消灭人体内的致病微生物,且不会伤害健康细胞的化学物质。20世纪初,全世界的细菌学家都致力于寻找“魔弹”。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青霉素这枚“重量级魔弹”竟然以一种颇为戏剧性的方式砸到了弗莱明的头上。
1928年9月3日,当时47岁的弗莱明,发现一批接种了金黄色葡萄球菌的培养皿因没有及时处理,长出了青霉菌。他发现,在一株青霉菌落周围,金黄色葡萄球菌消失了。弗莱明马上敏感地意识到,青霉菌一定分泌了某种物质,从而抑制了金黄色葡萄球菌的生长。他很快发现,具有杀菌作用的是特定青霉菌的变种——过滤后的青霉菌培养液不仅能杀死葡萄球菌,还能杀死链球菌、白喉棒状杆菌等多种病原菌。更令他兴奋的是,这种具有很强杀菌能力的物质对试验动物不会造成任何损害。1929年6月,弗莱明发表了那篇著名的论文《关于霉菌培养的杀菌作用》。
发现青霉素之后,弗莱明着手进行提纯工作。然而,这项工作却困难重重。首先,青霉素的产量非常低——为了得到一小瓶澄清的滤液,弗莱明和他的助手们不得不过滤几十公斤培养液。其次,青霉素的性质极不稳定,一遇热就失活。
弗莱明没有灰心,他邀请生化学家哈罗德·雷斯特里克、化学家克鲁特布克和细菌学家劳凡尔开展提炼工作。这个研究团队后来被称作“伦敦团队”。可惜的是,不久后,雷斯特里克死于一次意外事故,克鲁特布克也英年早逝,劳凡尔则另谋高就,青霉素晶体的提纯工作就此搁浅。
1935年,担任英国牛津大学威廉邓恩病理学院院长的乔治·德雷尔教授,接过了青霉素研究的接力棒。然而,他浅尝辄止,很快便放弃了此项工作。幸运的是,德雷尔教授的助手坎佩尔·仁顿小姐,因坚信青霉素有研究价值,保留下一株青霉菌。
1940年的一天,德国生化学家钱恩,在威廉邓恩病理学院的走廊上偶遇了仁顿小姐。钱恩当时并没有自己的研究课题,甚至一度想离开英国,因为这场偶遇,钱恩最终决定将青霉素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钱恩的研究得到了邓恩病理学院当时的院长——霍华德的大力支持,并组成了“牛津团队”研究小组。
基于青霉素遇热不稳定的特点,擅长化学的钱恩反复试验,通过冷冻干燥,将青霉素水溶剂的温度降低,成功萃取了褐色的青霉素粉末。这种粉末的化学性质不仅十分稳定,其抗菌能力比当时最强的磺胺还高20倍。
1940年5月25日,就在德国军队向敦刻尔克进军的同时,“牛津团队”正在进行一项十分关键的试验:对8只小鼠给予致死剂量的链球菌,随后对其中4只小鼠注射提纯的青霉素,对另外4只小鼠则不予任何处理。第二天,4只未接受任何处理的对照组小鼠全部死亡,而4只注射了青霉素的小鼠全部存活!这意味着,人们终于能够制造出安全有效、划时代的抗菌药物——青霉素。
战争对抗菌药物的需求迫使“牛津团队”不得不加快青霉素的研究进程。1941年2月,首次青霉素人体试验的对象,是一位患有严重菌血症的警察。试验开始时,青霉素对侵入人体的链球菌十分有效。但“牛津团队”的青霉素储量太少——很快就不够用了。实验人员甚至从病人尿液中回收青霉素使用,仍然没能获得足够的药物来维持治疗。患者最终于一个月后死亡。
以上实验结论以论文形式发表在顶级权威学术期刊《柳叶刀》上。该实验的主要参与者弗洛里没有灰心,他利用与美国空军合作的机会,请飞行员从世界各地采集土壤样本,从中分离高产青霉菌株,同时改良培养方案。团队的另一位成员——希特利,远赴美国,与伊利诺斯农业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合作,采用深层发酵法,令青霉素的产量得到了极大提高。1943年,弗洛里和美国军方签订了青霉素生产合同,大规模的青霉素临床试验随后在北非战场上开展。青霉素让无数原本需要截肢,或可能死于坏疽病的士兵重返战场,迅速帮助盟军扭转战局。1944年,青霉素的供应量已经足够治疗二战期间所有参战的盟军士兵。
1943年,弗莱明成为英国皇家学会院士。
1944年,弗莱明和弗洛里受封为爵士。
1945年10月,弗莱明、弗洛里和钱恩共同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他们的获奖理由是:发现青霉素及其对各种传染病的疗效。这是二战期间与原子弹、雷達相提并论的三项重大发明之一。被保罗·埃利希预言的“魔弹”最终成为现实,人类从此进入了抗生素时代。
值得一提的是,无论弗莱明还是弗洛里,他们都没有为青霉素申请专利。弗莱明说:“为了我自己和一家人的荣华富贵,而有意无意地去危害无数人的生命,我不忍心。”弗洛里则说:“我认为知识和科学发现本应为人类所共享,申请专利只会影响青霉素的总产量。”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1945年,在巨额利润的诱惑下,美国三大药厂瑞辉(Pfizer)、施贵宝(Squibb)和默克(Merck)联合申请了青霉素专利,“牛津团队”后来不得不向美国购买专利进行后续研发。
1944年,著名微生物学家汤飞凡制造出了我国第一支青霉素。
1953年,在汤飞凡、张为申等学者的带领下,我国实现了青霉素的大规模量产。时至今日,中国的青霉素年产量已占全世界青霉素总产量的60%。
1955年3月11日,弗莱明与世长辞。他的遗体被安葬于圣保罗大教堂——这是一个英国公民死后可以获得的最高荣誉。为了纪念他,伦敦圣玛丽医学院防疫科被改称为“弗莱明研究所”。
钱恩于战后远赴意大利。1965年,因为对青霉素的卓越贡献,钱恩也被封为爵士。1979年,钱恩在爱尔兰去世。
弗洛里于战后移居美国。1960年,弗洛里出任英国皇家学会会长,并于1974年再度荣获诺贝尔化学奖。1985年,弗洛里在加利福尼亚去世。
如今,针对青霉素耐药菌的研究已经成为热点。青霉素还会有哪些传奇?科学将带给我们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