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君
她额头上有一小片红,母亲说是花。
长大一点儿后她知道,那片红叫胎记,从此她再也不看花。
春姑娘却毫不顾及她的喜好和情绪,旮旮旯旯都撒满花,香气漫溢。她眯起眼睛,捏紧鼻子,去教室,去餐厅,去宿舍,像躲瘟神一样躲着花。
一朵花开到窗台上。同桌一眼一眼地看,一遍一遍地说,真美呀。她噌地伸出手去,把花薅下来,扔出去。同桌正要发作,看见她眼睛里蓄满泪水,火气被浇灭。
第二天作文课,老师让以花为题写一篇文章。她在作文本上写下一句话,就交了上去。
老师把她叫进办公室。她低着头,绷着嘴,准备用沉默迎接狂风暴雨般的训斥,耳边却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是不是心里有委屈?她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她多想把妈妈骗她额头的胎记是花,医生说胎记会越长越大的事情说出来,也好让老师劝慰她几句。老师却说,回去准备上课吧。
她心里更加郁结、颓堕,心想,就像我在作文本里写的,我是一棵没有香味的草,老师也这么认为。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乱哄哄的。几个女生挤到窗户边,望着楼下的花园,叽叽喳喳,并不时吸起鼻子,一副陶醉的样子。花儿仿佛听到她们的夸赞似的,更加卖力地散发香气,一股一股,从窗子里涌进来,一起讥笑她额头的那片红。她真想把窗子关上,她却从位子上站起来,往教室外走去。
想什么呢?她正坐在教学楼后面的草地上发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语文老师站在面前,脸上的笑容一如他手里那束紫莹莹的花儿。她心里一亮,又猛地黯下去,把目光移向脚边的小草。
老师在她旁边坐下来,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去年暑假,我去承德草原游玩,到处都是这种花,香得很呢。我问花农这是什么花,他说不是花,是草,它有好几个名字,熏衣草、香草、灵香草等等。我问他草怎么会这么香,他呵呵地笑起来,说,很多人都这么问他,我是他的第几千几万个听众了,但他仍然讲得津津有味。
他说,熏衣草原本是没有香味的,长成后,也就是收获的时候,将熏衣草连根拔起,扎成小束,熏以烟火,慢慢烘焙,烘干后,再堆积起来,盖上青树叶,洒点儿清水,几天后叶色褐黄,醇正的草香扑鼻而来,越干燥,香味越浓,而且香味恒久,可长达三十多年。
听了老农的述说,我对灵香草更加喜爱,买了很多很多带回来,你喜欢的话,这一束送给你。
她伸手接过来,捧到鼻间,一股浓郁的香味涌进鼻孔,沁心沁肺。
谢过老师,她快步走向教室,她想重新写一篇关于花的作文,题目为:草是与众不同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