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琳,王建红,李晓萌,许 琪,王 曦,石鑫淼,柯晓燕,贾飞勇,章依文,李 斐,郝 燕,陈 立,李廷玉
1.首都儿科研究所附属儿童医院保健科(中国北京 100020);2.南京医科大学附属脑科医院儿童心理卫生研究中心(中国南京 210029);3.吉林大学第一医院发育行为儿科(中国长春 130021);4.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上海儿童医学中心发育行为儿科(中国上海 200127);5.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发育行为儿童保健科(中国上海 200092);6.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儿童保健科(中国武汉 430030);7.国家儿童健康与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 重庆医科大学附属儿童医院儿童保健科(中国重庆 400014)
自2019年12月以来,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 COVID-19)疫情在我国湖北省爆发并迅速蔓延,发病率高,传染性强,具有一定致死率,并成为国际关注的突发传染性公共卫生事件,目前尚无有效预防和治疗措施[1-2]。公众的从众心理和暗示,疫情迅速蔓延引起的社会恐慌,使COVID-19成为一种应激源,对患者、医护人员及社会公众都带来了不同程度的心理影响[3-5],有些人甚至处于急性应激状态。多项研究[6-8]证明,经历重大突发事件后人群会出现大规模心理障碍,如创伤后应激障碍、混乱愤怒和焦虑抑郁等,需要及时发现并尽早干预。COVID-19疫情发生以来,已有研究结果[9-10]显示,临床一线工作者确实存在一定的心理应激压力。2020 年1 月27 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紧急心理危机干预指导原则》[11],对防疫期间可能存在的心理问题提出了干预指导建议。防疫工作的紧张、信息不对称、居家防疫、学校停课等不仅给医务人员带来了应激压力,也可能对其子女的心理行为产生影响[12]。本研究通过对医务人员及其子女的生活和心理状况调查,分析可能的负性因素,探讨相应的干预策略,旨在战胜疫情的同时保护医护人员及其子女的身心健康。
2020年2月22—29日,利用“问卷星”平台对COVID-19疫情期间的医务人员及其子女进行调查。
回收医务人员问卷1 331份,有效问卷1 293份,有效回收率为97.1%。男性244名,女性1 049名;年龄21~63岁;综合性医院医务人员占比46.5%;三级医院工作人员占比63.6%;有发热门诊医院医务人员占比66.7%,COVID-19定点救治医院医务人员占比23.7%;防控一线医务人员占26.1%,普通医疗人员占65.3%。
回收医务人员子女问卷523份,有效问卷502份,有效回收率为96.0%。其中,男性279名,女性223名,年龄4~18岁。
1.2.1 医务人员问卷 ① 基本信息:包括性别、年龄、婚姻状况、文化程度、所在省份、职称、所在医院及医院级别等。② 生活和心理行为问卷:包括近期防护措施及行为情况、疫情关注程度、信息获取途径、工作情况及心理状态评估,其中心理状态评估采用焦虑自评量表(self-rating anxiety scale, SAS)和抑郁自评量表(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 SDS),每个量表20道题,共计40道题,量表标准分以50分为界值,得分≥50分提示存在焦虑或抑郁情绪[13]。
1.2.2 医务人员子女调查问卷 ① 基本信息:包括性别、年龄、学习生活状况等。② 心理行为问卷:根据疫情发生时的状况采用自编问卷对疫情期间与疫情之前相比子女的生理、行为、情绪、认知等方面的变化进行调查。生理题目主要反映睡眠、饮食、头晕、乏力等,如“孩子出现入睡困难(是/否)”;行为题目主要反映人际交往、活动性、攻击性等,如“孩子与同伴社交活动的兴趣减弱(是/否)”;情绪题目主要反映紧张、焦虑、恐惧、易怒等,如“孩子变得过分紧张和焦虑(是/否)”;认知题目主要反映注意力、记忆力、感知周围情况等,如“孩子出现注意力不集中(是/否)”。问卷根据子女的年龄特点进行设计,出现1项及以上异常者判定为存在此方面的反应。
调查问卷参考国内外已有成熟问卷和量表,结合国内外关于COVID-19最新文献[14-15],经卫生统计学、心理学专家研究小组反复讨论,研究审核后形成最终调查问卷。为确保本次调查的质量,通过“问卷星”调查平台监控被调查者的IP地址及编号,确保同1个手机只能填写1次,避免重复填写。通过问卷设置(必答题、逻辑跳转、限制及填写范围等)对问卷进行质量控制,避免填写缺失。在“问卷星”调查平台收集问卷的过程中,对回收的问卷逐一进行检查,删除答案逻辑混乱、答题时长低于100 s或简单重复作答的异常问卷。
“问卷星”收集数据导入Excel 2007进行数据汇总,采用SPSS 20.0 软件进行统计学分析。定性资料以率表示,单因素分析采用χ2检验,多因素分析采用Logistic回归。P<0.05 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在1 293名被调查人员中,按照SAS、SDS标准分≥50分作为量化指标,其中有抑郁情绪的329名(25.4%),有焦虑情绪的187名(14.5%)。存在抑郁和焦虑情绪的人员特征主要为一级医院、初级职称、一线医疗人员、一线管理及保障人员和患有基础疾病者,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均P<0.05)(表1)。
表1 医务人员焦虑和抑郁情绪发生率及单因素分析
医务人员焦虑和抑郁情绪多因素Logistic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初级职称、一线医疗人员、一线管理及保障人员和患有基础疾病是发生焦虑和抑郁情绪的危险因素(表2、3)。
表2 医务人员焦虑多因素分析
表3 医务人员抑郁情绪多因素分析
参与调查的医务人员中,生活作息改变者占47.2%,家庭照护困难者占23.0%,与家人互动时间增加者占35.0%,工作压力增加者占66.3%(表4)。
表4 疫情对医务人员家庭和生活的影响
疫情期间出现心理行为反应的医务人员子女为206名(41.0%)。163名(32.5%)有行为反应,52名(10.4%)有情绪反应,115名(22.9%)有生理反应,206名(41.0%)有认知反应。与无抑郁情绪医务人员的子女比较, 有抑郁情绪医务人员的子女行为、情绪、生理、认知方面反应的发生率较高(P<0.05);与无焦虑情绪医务人员的子女比较,有焦虑情绪医务人员的子女行为、情绪、生理方面反应的发生率较高(P<0.01)(表5)。
表5 医务人员自身情绪反应与子女心理行为反应的关系 n(%)
作为突发重大公共卫生事件,COVID-19的爆发和迅速蔓延可能导致重大心理危机。Sprang等[16]对疫情大流行后的创伤应激反应研究显示,隔离检疫和分离对父母和子女是重要的应激源,25%的父母和30%的子女均达到创伤后应激障碍标准。任何疾病大流行期间都要考虑监护人和儿童的需求,防止他们在疾病流行体验和公众反应策略中受伤。作为本次疫情中的特殊群体——医务人员,除了要面对社会恐慌、居家防疫外,还要坚守防疫工作岗位,直面疾病威胁和安抚家庭及子女压力。因此,医务人员及其子女的情绪状态和心理影响更需要关注[12]。本研究针对不同地区、不同工作类别医务人员及子女的心理行为、生活状态及情绪变化等开展迅速调查,为采取特殊的反应策略来保证医务人员和子女的心理健康提供依据。参与本次调查的人员主要为三级医院、有发热门诊医院的医务工作者,具有较好的代表性。
心理危机表现为对威胁人的身体和(或)心理健康情况的反应。人们可能表现出由危机引起的情绪状态和需要心理援助和照顾的临床症状,焦虑和抑郁是最常见的情绪反应[17]。本研究结果显示,受疫情影响有抑郁情绪者占25.4%,有焦虑情绪者占14.5%。这提示医务人员的反应与COVID-19的突发性、潜伏期较长、传播形式多样及本次调查时(2020年2月22—29日)正值疫情发展较快、趋势尚不明朗,医务人员呈现出迷茫、抑郁焦虑情绪有关。
Zhou等[18]对1 557名医务工作者的调查显示,受教育程度、工作类别、对医务人员的尊重程度、突发事件中的自我心理承受力是影响心理健康量表SDS的决定性因素。本研究结果显示,初级职称、一线医疗人员、一线管理及保障人员抑郁和焦虑量表评分较高,与Zhou等[18]研究结果一致,提示年轻医务人员可能由于业务经验不足,抗压能力较弱,需要重点关注。值得注意的是,影响抑郁和焦虑情绪产生的另一危险因素为防控一线管理及保障人员,提示在政府强有力的行政体系和防控疫情各项责任严格要求形势下,一线管理人员面临更大的责任和应激压力,需要特别注意该群体的心理健康,及时采取更有针对性的干预策略,有效缓解该群体的心理应激反应。另外,本研究结果显示,存在基础疾病的群体(包括8例罹患精神心理疾病人员)较健康医务人员更容易产生抑郁和焦虑,与既往报道[19]类似。王丽等[20]对我国成年居民心理健康状况及影响因素的分析显示,自评健康不好、有慢性病等易产生心理健康问题。Navarro-Mateu等[21]也报道,既往存在精神疾病史人群在经历心理应激后更容易产生情绪障碍,与本研究结果一致。以上研究均提示对此类人群相关部门要做出策略上的倾斜,及时发现心理偏倚并给予更多的心理辅导和特殊关注。
Liu等[22]针对COVID-19期间1 563名医务人员的多中心研究显示,除了50.7%和44.7%的医务人员产生抑郁和焦虑外,36.1%和73.4%的医务人员出现失眠和其他压力相关症状。本研究结果显示,受疫情影响,医务人员47.2%出现生活作息改变,23.0%存在家庭照护困难,66.3%认为工作压力增加,显示其社会生活状态明显受到影响。王竞等[9]研究结果显示,COVID-19一线医护人员表现为较强的躯体化、焦虑、恐怖情绪,并且不同性别、家庭收入的医护人员之间心理状况也有差异。首先,医务人员工作负荷、工作内容和风险的变化会导致其压力增大、作息紊乱;其次,对感染的恐惧、患者死亡的挫败感、过度劳累和紧张、对子女和家人的担忧等均会影响食欲和睡眠,出现身体和心理健康失衡[14]。因此,应该及时关注医务人员生活、工作状态的变化,合理安排工作时间及强度,尽可能帮助解决家庭照护困难,对其可能出现的生活、工作问题进行及时的缓解和调节。
针对 COVID-19,中国实施了前所未有的、卓有成效的防控措施,目前面临一系列疫情中期的挑战,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项是居家防疫和延迟开学对儿童和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影响[23-24]。研究结果[16]发现,生活方式的变化和居家防疫引起的心理压力相互作用,可能会加剧对儿童身心健康的损害,形成恶性循环。
本研究发现,41.0%的医务人员子女出现心理行为反应。父母的情绪是否稳定对孩子的心理行为有明显影响。有抑郁、焦虑情绪与无相关情绪的医务人员子女的比较显示,前者子女在行为、情绪、生理方面反应的发生率较后者高。Keeton等[25]研究也显示,子女焦虑情绪最重要的危险因素为父母的焦虑。这是因为物理空间越近的人和越熟悉的人发生的事情, 越能增加人们的风险认知,父母的情绪、心理反应状态直接影响家庭气氛[12]。居家防疫和在线学习导致子女与父母或监护人相处空间变小、相处时间加长,医务人员抑郁焦虑情绪作为二次应激源对子女产生影响,加剧其生理、心理、行为反应。一方面,存在抑郁焦虑情绪的家长可能更容易在家庭生活中展示出不安、烦躁、抑郁等不良情绪,父母长期的心理问题会成为子女成年后心理问题的危险因素[26];另一方面,子女在长期居家过程中屏幕暴露时间增多、活动减少、学业搁置等产生的身心问题反过来也会影响作为父母的医务人员,增加其忧虑和压力。因此,医务人员与其子女之间的心理反应相互影响,可能引起负性叠加。医院管理人员应关注工作中存在焦虑抑郁情绪人员,加强心理疏导;同时,该医务人员群体要清晰认识到监护人情绪行为对儿童短期及成年后的影响,积极调节自我状态,创造轻松舒适的家庭氛围,并及时关注子女的生活和心理状态。政府、社区、学校、家长需要提高对特殊时期儿童居家学习可能产生的身心健康问题的认识,帮助其主动、合理、有序地制定健康生活时间安排表,并让他们在需要时获得心理咨询和帮助[27]。
疾病大流行往往是突发和特异的,不可能有长时间的集中支持和恢复,因此需要特殊的反应策略来保证父母和儿童的心理行为健康,尤其是面临双重压力的医务人员及其子女。医院管理人员应重视临床医务人员的心理问题,将心理危机干预纳入疫情防控整体部署,并针对不同心理特征实施分类干预,以减轻疫情所致的心理伤害。
本调查尚具有一定局限性,调查对象主要是非疫情严重地区的医务人员,且未进行严格的抽样筛选,尽管对医务工作者人群有一定代表性,但其结果外推具有一定的局限性。目前我国疫情控制稳中向好,待疫情控制后可继续扩大调查范围,包括疫情严重地区的医务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