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苗苗,戴玉才
(青岛大学经济学院,青岛266100)
长期以来,中国以煤炭为主的能源消费方式,不仅导致生态恶化、能源结构失衡,还影响经济发展质量与国民身心健康[1-3]。因此,改善能源结构、实现低碳绿色发展迫在眉睫。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要“推进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构建清洁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体系”,这为新时代能源的转型发展指明了方向,但新能源面临着技术、成本、市场应用等方面的现实差距[4],其发展之初迫切需要政府的扶持与保护。政府对新能源企业的补贴,目的是提升企业的经济绩效[5-7],推动整个新能源产业的发展。然而政府补贴行为具体发挥了何种作用,实施效果如何,一直是政府部门和新能源企业利益相关者的关注点。为此,厘清政府补贴与新能源企业发展的关系,对于构建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体系、推动新能源产业健康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目前,国内外学者围绕政府补贴与企业经济绩效开展了相当的理论与实证研究。政府部门出于扶持相关行业发展、帮助企业扭亏保牌、鼓励企业研发创新、提升企业盈利能力等目的,通过补贴方式促进企业健康发展[6-11]。收到补贴的企业会加大研发力度,避开自身的劣势,发挥其优势,推动企业规模经营完善化,进而提升企业的盈利能力。然而,也有学者形成相反的结论,认为政府补贴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指导与实践效果,因而难以实现提升企业盈利能力的目标,甚至出现了“越亏越补,越补越亏”的恶性循环[12,13]。而且,如果政府补贴过度,则会抑制企业的研发投入,此时企业的“寻租”行为会降低政府补贴的实施效果[14-16]。也有学者在考察政府补贴与企业经济绩效的关系时引入影响机制。从政府补贴政策的实施,到企业经济绩效的改变需要经过很多环节,即政府补贴对企业经济绩效具有间接影响。研发创新作为中间环节,既使得政府补贴初衷得到落实,又在促进企业发展方面起到重要作用。企业获得的政府补贴会对企业研发创新能力会产生两种效应,一方面,政府补贴能缓解企业的研发压力,刺激企业进行更多的研发活动,此为诱导效应。政府补贴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企业进行研发活动而带来的成本与收益风险,由此研发活动风险降低,企业进行研发投入的积极性与效率会提升,从而带来企业经济绩效的增加[5,17-21]。这种情况下,相当于政府替企业承担了一定的风险与成本。另一方面,由于政府补贴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企业的自筹资金,导致原有的部分研发资金用于其他用途例如缓解财务困境等,所以政府补贴导致了资源配置不当,此为挤出效应。政府补贴会弥补企业资金不足,提高资金周转率,但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挤出企业本身应用于研发的资金[22,23],长此以往,企业会对政府补贴产生依赖性,从而减少自筹资金的投入,扭曲了政府补贴的初衷。另外,许多企业在发展之初,会将获得的补贴资金用于扩大企业规模,以获得市场合法性,因此企业规模扩张投资在政府补贴对企业经济绩效的影响中会起到中介作用[2]。当政府补贴无益于企业研发活动的增加时,那么将会对企业的发展带来负面影响,从而阻碍企业经济绩效的增加。综上,尽管学者对政府补贴与企业经济绩效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理论梳理与实证研究,然而,相关研究仍存在可拓展之处:关于政府补贴与企业经济绩效的研究多从不同理论视角研究二者的直接关系[11],少有研究考虑了二者之间的中介因素,但由于经济绩效、政府补贴、研发投入等变量定义的差异,使得研究结果存在分歧,因此有必要对政府补贴与企业经济绩效之间的传导作用机制进行进一步探索;关于政府补贴和企业经济绩效关系研究的数据样本大多是传统行业或区域数据[7,18,19,24],涉及新能源行业的研究较少,而新能源行业是改善中国能源结构、促进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后备力量,因此,研究新能源企业的经绩效受政府补贴影响程度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鉴于此,本文以2013~2018年间在沪深交易所上市的新能源企业为研究对象,建立中介效应模型,拓展研究政府补贴对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的影响及其传导机制。通过窥视整个新能源产业的发展情况,明晰政府补贴对企业经济绩效的激励过程,扩大了现有的研究样本,完善了政府补贴对企业经济绩效影响的机制分析。
政府对企业的各类补贴不断加大,与此相关的监管机制也逐渐健全。国家为了扶持特殊行业的发展,会给予企业经济、政策方面的支持;企业将获得的补贴进行资源配置,以促进自身的高质量发展,提高企业的绩效水平。企业获得的政府补贴,是现金流入,在某种程度上提升了企业的投资能力与偿债能力[18],也会在无形中吸引更多的外部投资,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获得优势地位[25]。政府补贴还会随行业集中度的变化而改变对企业经济绩效的作用强度,当行业集中度较高时,政府补贴对企业盈利会起到显著的正向推动作用[7]。新能源是改善中国能源结构、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能源,政府不断加大对新能源企业的支持力度,包括财政贴息、财政拨款和税收返还等多种扶持措施,不同补贴政策对企业的影响作用也不尽相同[26]。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说1:
H1:政府补贴对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具有正向影响。
研发创新活动是企业保持核心竞争力、促进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因素。为了提高企业的自主研发能力、解决企业研发资金紧张的难题,中国政府实施了一系列优惠政策以支持企业的发展。企业创新是消耗资源且风险极大的企业行为[18],因此政府给予补贴优惠政策可以很好地引导企业加大研发创新,同时降低企业研发风险和生存成本。尤其在企业发展初期,技术模仿与引进成本较高,非竞争性的制度安排与政府干预能在一定程度上加速资源集中与形成垄断[17],促使企业加大研发强度,发挥技术后发优势。正是由于政府补贴对研发活动产生“诱导效应”,所以补贴既可减轻企业的财务负担,又释放积极信号吸引资金跟进,改善企业的投资状况[25,27,28]。在不同影响因素下,政府补贴对企业研发投入的影响也是有差异的。决策者、所有制性质和企业规模等因素都能影响政府补贴对企业研发投入的“诱导效应”[29]。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说2:
H2:政府补贴对新能源企业研发投入具有正向影响。
政府补贴对企业经济绩效的影响,既有直接影响,也有间接影响,即政府补贴与企业经济绩效之间,存在中介传导机制。政府补贴作为企业研发投入资金来源的一部分,和自筹资金一起推动企业的创新活动,提高企业的经济绩效水平[22],说明政府补贴对企业经济绩效的影响,能够通过促进企业的创新活动实现。补贴资金可以缓解企业的资金周转问题,优化企业创新路径,减轻企业的研发资金压力,刺激企业扩大内部研发和技术改造,提升企业经济绩效[18-30]。由于政府补贴存在滞后性,滞后期政府补助企业经济绩效之间也存在中介效应,研发投入同样起到了传导作用[19]。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说3:
H3:研发投入在政府补贴对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的影响中具有中介作用。
本文选取2013~2018年沪深两市上市的新能源企业为研究对象。由于新能源产业并非一个标准的分类,借鉴其他学者的做法,将主营业务和主要产品涉及风能、太阳能、地热能、氢能、核能及生物质能六类的企业作为研究样本[4,31]。为了保证研究的科学性,对所选样本进行了如下处理:①剔除ST 或∗ST 的企业;②剔除政府补贴、研发投入等关键数据缺失的企业;③根据企业历年主营业务情况,核准每家企业进入新能源产业的时间节点,剔除其在进入新能源产业前的数据,以及2018年后进入新能源产业的企业数据。筛选后,得到62家新能源上市企业的数据,共有372 个观测值。本文数据来源于Wind金融终端、国泰安数据库(CSMAR)和企业年报。为消除极端值的影响,本文对各变量进行了1%及99%的Winsorize处理。
2.2.1 变量说明 (1)被解释变量。衡量企业经济绩效的指标很多,总资产报酬率、净资产收益率、营业利润率、息税前利润等[7,8,18,22,32]都能够表示企业绩效。本文主要探讨政府补贴对企业整体的影响,总资产报酬率综合考虑了股东和债权人共同的资金所产生的利润率[10],更能全面反映新能源企业的盈利水平,故选取总资产报酬率表示新能源企业的经济绩效。
(2)核心解释变量。政府补贴形式主要包括财政贴息、财政拨款和税收返还等多项收入[23,33],根据最新的《企业会计准则第16号—政府补助》,本文采用财务报表中“营业外收入—政府补贴”来衡量政府补贴。为了消除异方差的影响,对存在零值的数据加1后再取对数。考虑到政府补贴效果存在滞后性,因此对政府补贴做滞后一期处理。
(3)中介变量。在研究自变量X 对因变量Y 的影响时,如果X 对Y 产生直接影响的同时,则通过变量M 对Y 造成间接影响,称变量M 为中介变量[4]。本文的研究的重点是政府补贴是否会通过研发投入的中介效应进而影响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选用利润表中“研发支出合计”来衡量新能源企业的研发投入水平,并做对数处理。
(4)控制变量。财务杠杆常用来衡量公司利用债权人资金进行经营活动的能力,反映企业经营风险的大小,是影响企业经济绩效高低的重要因素[7,20,32]。本文用资产负债率即总负债与总资产的比值来表示企业的财务杠杆。
成长能力。企业的成长能力直接体现了企业的经营效率,代表了企业的获利能力与经营能力[19]。本文用营业收入的增长率来表示企业的成长能力。
总资产周转率。总资产周转率可以衡量一个企业的经营销售能力[20],是企业生命力和存续能力的重要衡量指标。本文用销售收入净额与平均资产总额的比值来衡量总资产周转率。
股权集中度。股权集中度反映了企业的股权分布状态及企业治理结构。不同的股权集中度通过企业管理机制对企业经济绩效水平产生影响[25]。本文采用前十大股东持股比例合计来衡量股权集中度。
企业年龄。企业年龄不同,对企业发展的作用也有差异,企业年龄的增加,可能会提高企业的组织竞争力[2,7],也可能会阻碍企业的发展,不利于企业的绩效水平的提升[4]。本文采用新能源企业上市年限来表示该指标。
企业性质。企业性质不同,企业自身的资源禀赋与制度逻辑也会有差异,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企业的自我决策,影响企业的绩效水平[7,20,32]。该变量为虚拟变量,将企业分为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两大类别。国有企业为1,非国有企业为0。
变量设置如表1所示。
2.2.2 模型设计 为检验政府补贴对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的影响以及研发投入的中介效应,构建模型
其中,Roai,t表示第i家新能源企业第t年的总资产报酬率,Subsidy i,t-1表示第i家新能源企业第t-1年的政府补贴,R&Di,t表示第i家新能源企业第t年的研发投入,controli,t表示第i家新能源企业第t年的各种控制变量,包括资产负债率、成长能力、总资产周转率、股权集中度、企业年龄、企业性质,εi,t为随机扰动项。
表1 变量名称及说明
式(1)表示政府补贴对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的总效应,系数β1衡量总效应的大小;式(2)表示政府补贴对新能源企业研发投入的影响效应,若β2为正,说明政府补贴导致企业研发投入增加;式(3)表示控制研发投入后,政府补贴对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的影响,即检验研发投入的中介效应显著性。β3表示政府补贴对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的直接效应,β2∗θ3表示中介效应,即政府补贴通过企业研发投入影响经济绩效的程度。
表2为所有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可知,企业总资产报酬率的平均水平为4.074,标准差为5.055,说明不同企业的经济绩效水平相差较大。政府补贴的最小值为0,说明有的企业没有享受到政府补贴,最大值为11.842,反映出不同企业收到的政府补贴差异性较大。新能源企业的研发投入的均值为8.935,标准差为1.732,最大值与最小值之间也有一定差距,反映出不同企业的研发投入具有差异性。从75%分位可以看出,75%以上的新能源企业研发投入为9.997,说明中国大多数新能源企业研发投入水平较高。由此可见,主要变量之间较大的差异性,具有一定的研究可行性。
表2 描述性统计
表3为研究变量的相关系数矩阵,其中,政府补贴与企业总资产报酬率的相关系数为0.107,且在10%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说明政府补贴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H1得以初步验证。政府补贴与研发投入的系数为0.427,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说明政府补贴有利于扩大新能源企业的研发投入,H2得以初步验证。
表3 相关系数矩阵
3.3.1 政府补贴对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的影响 表4是依次加入控制变量后的回归结果,列(1)中政府补贴与总资产报酬率的系数为0.413,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说明政府补贴确实对提高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起到了正向促进作用。列(2)~(7)依次加入控制变量后,显著性与符号均没有发生变化,数值的变动也较小,表明该模型具有一定的稳健性。由列(7)可知,控制了新能源企业资产负债率、成长能力、总资产周转率、股权集中度、企业年龄、所有制性质因素后,政府补贴对企业的经济绩效具有显著的激励效应。即政府补贴每增加1%,会使roa提高0.41个百分点,验证了政府补贴对于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具有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假说1得以验证。该结果所隐含的经济学含义可概述为,政府补贴作为营业外收入,直接增加了新能源企业的资金来源,发挥了新能源企业在整个能源市场上的竞争优势,此时,政府补贴的动机与新能源企业的经营目标相一致,所以企业的经济绩效会增加。
表4 政府补贴与新能源企业盈利能力
在控制变量方面,资产负债率、所有制性质与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存在显著负相关关系,说明企业资产负债率越高,经济绩效水平也越低,且国有产权性质会削弱政府补贴对企业经济绩效的影响。成长能力、总资产周转率、股权集中度、企业年龄与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存在显著正相关关系,说明说明企业的营业收入增长越快,企业经营状况越好,政府补贴激励效果也越明显;总资产周转率越高,反映出新能源企业的销售能力与运转能力越强,通过加速资产的周转,促进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的提升;前十大股东持股比例越高,股东越有动力行使权利,通过监督公司的管理层及相关经济活动,使其更符合股东利益最大化,间接带来企业经济效益的提升;上市时间越长的新能源企业,制度化程度越高,持续经营的能力越强,更有利于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的提高。
3.3.2 新能源企业研发投入的中介效应 为了考察政府补贴对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之间的影响机制,将研发投入作为中介变量进行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
表5中列(2)为新能源企业研发投入与政府补贴的回归结果。政府补贴对企业研发投入的影响系数为0.351,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说明政府补贴对企业研发投入具有诱导效应,且政府给予企业补贴每增加一个单位,就会促进企业研发投入增加0.351个单位。假说2得以验证。除了营收增长率和股权集中度没通过显著性检验外,其余变量与企业研发投入都存在显著相关关系。资产负债率、总资产周转率、企业年龄与企业研发投入呈显著正相关关系,当企业资产负债率越高,总资产周转率越高、企业成立时间越长,企业研发投入越大。企业性质与企业研发投入呈显著负相关,即非国有性质的企业,其研发投入越高。
表中列(3)是研发投入作为中介变量的回归结果。政府补贴的系数为-0.381,且在5%的水平下显著,回归系数和显著性水平与列(1)相比均有所下降。可见,新能源企业研发投入对政府补贴和经济绩效的关系产生了显著的部分中介效应,即政府补贴对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的促进作用,有一部分是通过增加研发投入实现的,假说3得以验证。根据上述模型的实证结果,可通过对系数估计值的公式计算得到中介效应,及中介效应与总效应之比[34],由此计算得到新能源企业研发投入中介变量对于政府补贴和经济绩效的中介效应为0.172,中介效应占总效应比重为48.25%,说明政府意在扶持新能源企业发展的补贴促进企业经济绩效水平的提升,其中,有48.25%是通过增加新能源企业的研发投入实现的。
资产负债率、国有企业性质抑制了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的增长,并且在存在中介效应时显著抑制了企业经济绩效的增长,即资产负债率越高的国有企业,经济绩效越低。营业收入增长率、总资产周转率、股权集中度、企业年龄促进了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的增长,并且在存在中介效应时显著促进了企业经济绩效的增长,即营业收入增长率越高、总资产周转率越高、股权越集中、企业成立时间越长,新能源企业的经济绩效越好。回归结果与基准回归结果一致,前文的结论仍然成立。
表5 政府补贴、研发投入与新能源企业盈利能力
为保证实证结果的稳健可靠,本文变更被解释变量进行重新回归。对于变更被解释变量,净资产收益率也是反映企业发展状况的重要衡量指标,结果如表6,政府补贴、研发投入与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间的相关关系与上文一致,证明本文结论稳健而可靠。
表6 稳健性检验结果
本文以2013-2018年沪深两市上市的新能源企业的相关数据为研究样本,实证分析政府补贴对新能源企业经济绩效的影响,并重点检验其中的传导机制。研究结果表明,在新能源领域,政府补贴确实能起到促进企业经济绩效的作用,企业利用获得的政府补贴用于研发活动的中介效应约占总效应的二分之一,从而间接提升企业经济绩效。
基于上述研究结论,政府应该结合经济、社会、环境与新能源企业的发展目标,根据新能源企业自身的特点进行针对性补贴,尤其是对于营业收入增长率高、总资产周转率高、上市时间长、股权集中度高的企业更要给予支持。相比于国有新能源企业,政府更应该加大对非国有新能源企业的支持力度,从而间接加大企业的研发投入水平,保证经济绩效的稳步增长。企业需增强自身竞争力,提高企业管理水平。新能源企业应合理利用补贴政策,综合考虑自身的财务状况、治理结构、企业性质等因素进行合理的研发投入,确保补贴资金落实到位。建立政府补贴引导新能源企业研发投入的长效机制以及事后监管机制,保证政府补贴政策落实到位。关注政府补贴与新能源企业研发投入的引导渠道,加强政府补贴事后监管力度,保证新能源企业的持续经营,从而实现政府与新能源企业的“双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