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冲 第一位获得“北极光”奖的亚洲人(上)

2020-09-24 03:11
北广人物 2020年36期
关键词:王佐良农奴北极光

2014年8月2日,国际译联大会在柏林舉行,三年一评的文学翻译领域的世界最高奖———“‘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揭晓,它的获奖者就是许渊冲。这也是该奖第一次颁给亚洲人。当时,已经93岁高龄、无法去到现场领奖的许渊冲,正平静地坐在一间只有十来平方米的老房子里,翻译着他的《莎士比亚全集》。

许老虽在国外被认为是“千年一遇的翻译奇才”,但在国内,他的翻译理念与成就却始终饱受争议。鲁豫到他家中拜访时,他淡淡地说:“‘北极光都发了,北大、北京市的奖,后来才发。”

2017年,《朗读者》第一期,作为翻译界的泰斗,许老最后一个出场。96岁的他,拄着拐杖,腿脚都已经不大利索了。董卿上前一路搀扶。站定,他递给了董卿一张名片,董卿照着念了出来:“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第一人”。

董卿笑了,“您就不怕您这名片递出去,别人会觉得您怎么这么敢说话呀?”“这是事实。”他并不客气,一如往常地自信与高调。

节目播出后,许老上了热搜,各种采访邀约蜂拥而至。

许老对于这份认可也是颇为在意的。半年后,他摔倒住院,入院后,他先是对医护人员介绍了自己一大通,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朗读者》前段时间报道过我。”

许老热爱翻译,三句话不离本行。董卿曾形容他,“不管说什么,他都能给你绕到这(翻译)上面去。”

节目里,许老念了一首林徽因路过徐志摩家乡时写的名为《别丢掉》的诗。七十年前,正在西南联大读一年级的他,将它翻译成了英语,投进了心仪女生的信箱。后来,他才从老师吴宓发表的日记中得知,姑娘早已有了心上人。

五十年后,许老的作品出版了,女孩从海峡对岸给他寄来了回信……

舞台上,一诗尚未念完,老人已是潸然泪下……

因为爱情,许渊冲开启了他的翻译生涯,他发表的第一篇译用,就是那首《别丢掉》。回顾许老的翻译生涯,似乎可以这样总结:一个少数派,在漫长的岁月里不被认可,却始终坚守着自己的故事。

1921年,许渊冲出生在江西南昌,他的表叔是翻译大家熊式一。他翻译并导演的《王宝钏》曾在美国连演三百多场,甚至登上了百老汇的舞台。

小时候,许渊冲对此并无概念。只记得表叔有一次从国外回来,带他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部电影《少奶奶的扇子》,还带回了一万英镑。“那时候,一万英镑可是一笔巨款,几乎可以买下一幢花园洋房。不得了!”

1938年,17岁的许渊冲考上了西南联大外文系。在联大,他有个外号叫“许大炮”,因为他嗓门大、爱生气、好辩论。他的好朋友欧阳谧入选了校篮球队,他不服,就和其他落选的同学组成了一个球队,向校队发起了挑战,结果输了个一比四十。他也不气馁,“比分可能打破了世界纪录。”

时任联大外文系主任的叶公超。第一次给他们上课,刚提出一个问题。他就立即用英语抢答了,为的就是要在与他同桌的杨振宁面前露一小手。

汪曾祺曾说联大的老师们“无心机、少俗虑”,许渊冲身上的那股子无所顾忌劲儿,与联大浪漫自由的学风可谓一脉相承。

听闻一多讲《诗经》,听冯友兰讲哲学,跟卞之琳学写诗与译诗。让许渊冲的联大生活活色生香。杨振宁曾还夸赞他说:“他(许渊冲)的灵感是一天一个,我的灵感要好久才有一个。”

最早,许渊冲也是主张翻译要尽量贴近原文。他在中学时,就读过鲁迅翻译的《死魂灵》,尽管有些吃力,但硬着头皮还是能够读下去的。他喜欢鲁迅的文章,所以认为鲁迅提出的直译也是正确的。直到他听到了吴宓对《死魂灵》的点评———在俄文里,“魂灵”一词有“灵魂”和“农奴”两种含义,果戈里的小说主要讲的还是农奴的故事。是以将它直译为“死魂灵”不如意译为“死农奴”,“死农奴”又不如“农奴魂”。

在那个18岁的夏天,许渊冲翻译的理念,随着吴先生一句“农奴魂”,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相对于直译来说,意译才更传神。

上世纪,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年代,国内翻译界,一直奉行的都是“对等论”,也就是直译。要求译文要尽可能地要忠实于原文。比如李白的《静夜思》,通常会被直译成:我看到床前的明月光,还以为是地上结了霜。我抬头看到了天上的月亮,低下头就想到了自己的故乡。“真则真矣,毫无灵魂。”在许老看来,中国的诗歌的借景抒情,言不尽意,根本就没办法直译成英文。“外国人理解不了满月和团圆之间的关系,又怎么理解得了,看到月亮,就想到故乡呢?”所以,要想让外国人理解作者的意思,就只能是意译。

他的这种论调,也成为了他在翻译界,最受质疑和诟病的地方,许多翻译家都曾公开和他唱反调。

比如,他和王佐良就发生过一次争论。法国诗人瓦雷里有首名为《风灵》的诗,描述了灵感的稍纵即逝。王佐良的翻译是:“无影也无踪,换内衣露胸,两件一刹那。”“前面两句没问题,那‘两件一刹那又是什么意思呢?”许老的译文则是:“无影也无踪,更衣一刹那,隐约见酥胸。”从“两件一刹那”到“隐约见酥胸”,译文的表达已与原文的表达相去甚远,但许老却始终坚信自己译文译出了瓦雷里的本意,达到了更高的真实。

曾有记者曾问许老,你和王佐良的争论,是否会影响到你们二人的交情。

许老沉默了片刻,说:“不好说。当年,我申请北大的博士生导师,王佐良就说和我‘意见不同,压下来了。他认为我是错的……从1992年开始,一直到1995年王佐良去世前半年,《中国翻译》都不登我的文章……”

1989年,许老翻译了《红与黑》,又因为“发挥过多”,被很多同行给他贴上“文坛遗少”的标签。就连他的老师钱钟书也感叹他的译文,较原文发挥过多。钱先生还打了个风趣的比方:“美丽的妻子不忠实,忠实的妻子不美丽。许渊冲的译文就是这‘不忠实的美人。”(未完待续)

据《作家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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