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米切尔《骨钟》的多维叙事

2020-09-24 03:11刘文如
文教资料 2020年10期
关键词:米切尔大卫

刘文如

摘    要: 《骨钟》,是大卫·米切尔于2014年出版的奇幻作品,内容包罗万象:情节设计将现实世界与想象空间融合,对东西方文化的描述细致客观,叙事视角多维度变换。作者力图将异彩纷呈的物质世界与人类精神世界的互动,展现在读者面前。在叙述故事的过程中,作者借不同的角色,探讨了各国的政治经济背景。人类科技文明与自然环境相互关系,也是作者关注的焦点之一。分析作品文本,可以更好地理解作者如何将叙事视角在不同人物之间切换,如何将现实与虚幻艺术融合。对时间与空间维度的突破,也是米切尔作品的鲜明美学特征。

关键词: 大卫·米切尔    《骨钟》    多维叙事

英国作家大卫·米切尔,是欧美文学界公认的新一代小说大师。2007年因杰出的文学成就,被美国时代杂志评为“世界100位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大卫·米切尔曾在肯特大学主修英美文学和比较文学,并在日本广岛担任工程系学生的英文教师八年。跨文化的教育背景和工作经历赋予他文学创作的独特视角,其作品有宏大的世界观,不受时空限制,充满张力。由于在结构布局和语言风格方面博采村上春树、奥斯特、卡尔维诺、博尔赫斯等各位文学大师作品之所长,并加入米切尔式的丰富想象,他的每一部小说都是不可复制的艺术精品。2014年出版的第六部作品《骨钟》,挑战了小说叙事和文字的极限,将科幻、政治、奇幻和文学等各种元素融为一体,获2015世界奇幻大奖最佳小说奖,登上《时代》《娱乐周刊》和《奥普拉杂志》年度小说榜单。

《骨钟》由六段故事组成,从1984年到末日临近的2043年横跨六十年,节选了女主人公荷莉·塞克斯一生在不同时段遭遇的种种奇幻经历。本文主要着眼于小说的多维叙事视角,米切尔对这种叙事技巧的应用已经炉火纯青,相较于他之前的作品也有了新的突破。《骨钟》的多维叙事策略已不仅仅体现在叙事视角在不同的文本人物之间反复切换,还突破了现实世界与虚拟奇幻空间的界限,将神话历史现实科幻融为一体,时间和空间的桎梏被彻底打破,文中不同人物大段对各国政治经济文化的评论,内心独白,自由联想,回忆与幻觉的交织给读者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多维阅读体验。文本成为米切尔与读者交流的手段,透过文本读者能够看到写作者的困境。米切尔小说的互文性特征明显,以往作品中的人物在《骨钟》中出现,令人感觉似曾相识,拉近了作品中的人物与读者的距离。下面将从这几个不同的角度进一步解读小说《骨钟》的多维度叙事策略。

一、多重的叙事视角切换

传统的单一叙事视角已经不能满足处于信息爆炸时代的作者及读者的信息输出及摄取量。急速变化的时代发展,時空观念的革新,传统的艺术形式不断被颠覆。米切尔用小说记录着时代与文化,以丰富的想象力和非凡的创作才华拓宽了小说艺术的疆域。作为一名对东方文化喜爱与着迷的英国小说家,米切尔的作品体现出他包容而开放的文化观与价值观。打开米切尔的作品就如同坐上一趟奇幻列车,在全球各大城市往返穿梭,用不同人物的视角打量着这个庞大而复杂的世界。

米切尔在首部作品《幽灵代笔》中就开始使用多重视角切换的叙事方式,由九个不同的叙事者讲述了发生在多个国家多个城市相对独立又相互交叉的故事。《骨钟》又加入了奇幻元素,全书由六段独立的章节组成,每一段章节的叙事视角都处于不停变换之中。第一章热浪的叙事者是十七岁的英国少女荷莉塞克斯,为爱出走却被男友与好友背叛。在这个章节中有荷莉对童年奇事的回忆,有少女初次恋爱的心理描写,还有荷莉离家出走途中与未来伴侣艾德相伴的冒险经历。第二章的叙事者变为剑桥堕落的高材生雨果·拉姆。拉姆虽出身富裕之家,却贪婪虚伪,他自私冷漠又善于谋划,不仅欺骗养老院护士的感情,设计偷中风病人的邮票收藏品,还让汉博学院的同学深陷赌债,逼得同学开车冲下山崖自我了结。最终他放弃自我,与隐遁派签了一份浮士德契约,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以换取不老之身。第三章的叙事者是荷莉的丈夫艾德布鲁贝克——一名有责任心的战地记者。通过他的视角,读者可以看到和平环境下的都市生活与血肉横飞战争场面的无缝对接,现实中美好的婚礼场景与叙事者回忆中与各方在战场上的紧张遭遇反复切换,增强了作品的张力与艺术感染力,给了读者对战争深入思考的空间。还有叙事者在家庭职责与个人事业发展冲突中面临的两难抉择,在不同国家不同文化背景下却有着相似经历的读者中引起共鸣。第四章的叙事者是一位内心充满嘲弄却不允许别人嘲讽他的作品的英国作家克利斯宾赫尔希。赫尔希惧怕自己的创作灵感枯竭,却将矛头对准了评论家。甚至不惜用毒品栽赃给予他作品恶评的书评家理查德契斯曼,并将理查德最终送进了监狱。米切尔在这一章节表达了对作家身份的自嘲:“有什么比作家创造出作家角色更能证明创造力蓄水层已告枯竭?”“在出版界,换掉身体会比改变文类来得容易。”“作家如果不改变观点,就只能没完没了地写着同一本小说,或者沦落到纽约州北部大学教那些好命小孩无创意写作。”[1](305)有时甚至借助文中的作家试图与读者进行交流:“亲爱的读者,如果机会上门,我会不会,该不该把握?”“亲爱的读者,你可曾窥见过更孤寂的路标?”“快动身吧,亲爱的读者,黑夜来得比你想象中快。”[1](385)在这种视角切换中,米切尔完成了文本与现实的互动,增强了读者的参与感,同时表达了作者本人对作家身份的深层探究与思考。第五章是由多次转世的骨钟派核心人物马里纳斯讲述的骨钟师与邪恶隐遁士之间的终极决战。最后一章的叙述者与首章呼应,依然是荷莉塞克斯。此时的荷莉已是风烛残年,即将过完传奇的一生。她以第一人称讲述了在2043年电力瘫痪、文明受创的羊岬半岛度过的一段时光。

在章节的设置中实现多维视角的切换,是作者以一种客观呈现的形式进行的主观创作,每一重视角都如同作者操控的摄像头,将读者引入不同文本人物的客观境遇与内心世界,既有宏观时代背景在个体人物内心的投射,又有具体个人的选择对他人和社会造成的影响。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在作者的引导下,既可以抽离思考又可以代入体会文中各色角色所面临的境遇及他们所做出的选择。文中的角色甚至会向对读者发问,主动与读者互动,从而引起思考,对读者的文学鉴赏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二、现实与虚幻的视角切换

正如大卫·米切尔评论的那样,《骨钟》算是三分之一本奇幻小说。尽管荣摘2015年度世界奇幻大奖最佳小说奖,这部作品通过不同的人物视角杂糅了大量对现实世界中各国政治、经济和文化方面的评论,如果将其归为单纯的奇幻小说那么是不准确的。米切尔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客观现实世界的关注,他只是在现实主义小说和现代主义小说的基础上又加入了奇幻小说的内容。从这个角度来看,《骨钟》是对客观现实世界的拓展,而非架空于现实世界的奇幻作品。

《骨钟》的故事情节是建筑在真实的现实世界上的,文中每一章节都不乏对当时政治经济背景的描述与评论。如两名伦敦政经学院的研究生,对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各国政治大段的评论[1](55)。第二章详细描述了剑桥大学主修经济政治的雨果·拉姆和同窗们堕落的生活方式,他们出身富裕本该成为社会精英,却过着物欲横流、利欲熏心的生活。这一章节揭示了无论身处哪种社会阶层,只要不抑制对于权利与金钱无节制的贪欲,就相当于把灵魂出卖给了恶魔,只剩下如同行尸走肉的皮囊。第三章中2004年的英国人谈论着伊拉克、萨达姆、911事件和托尼布莱尔的政治路线,荷莉的丈夫艾德——一名战地记者以第一人称的视角描述了巴格达战场上与战争双方——中东人与美国士兵的遭遇。这个章节的叙事,在现实的婚礼和艾德记忆中的战场之间反复跳跃,美好的和平生活和紧张残酷的政治与战争形成了强烈对比,但作者探讨的主题已经超越了传统的道德评判,如现代主义小说家们常做的那样,米切尔用放松的筆触描写人物的内心,探索人性。艾德向妻子坦言对战场上瘾,没有工作的时候,生活单调又乏味。童年的艾德因为家庭暴力逃离了家庭,成年后依然无法逃脱这种命运,以事业为借口,一次次要求重返战场,远离家庭。无论是现实主义、现代主义还是奇幻科幻文学作品,所探讨的深层次人性问题都是相似的。

现实与奇幻在这部作品中如此自然地衔接,给读者带来一种如真似幻的阅读体验。奇幻部分的情结并不复杂:荷莉塞克斯自幼脑海中便有许多奇怪的声音,被她称为“收音机人”的骨钟派和隐遁派都在争取她的加入。骨钟派是灵魂脱离肉体可以不断轮回的生命体,有的成员可以经历几十段不同的人生。隐遁派是通过摄取他人的灵魂维持永生,肉体永葆青春不会衰老。这两派超自然力量有善恶之分,雨果拉姆加入了隐遁派,荷莉帮助骨钟派在两派的终极交锋中取得了胜利。引人入胜之处在于作者的叙事方式,故事是十五岁的荷莉开始讲述的,但是叙事者在不停地变换。每一章节都采用了第一人称的叙述角度,叙事过程中穿插了大量的倒叙、回忆、梦境和幻觉。读者如同进入了一个真实与虚幻交织的迷宫,阅读的过程中要不断地推测、判断、回忆、思考和感受。

三、突破时空维度的叙事

大卫·米切尔的写作具有跨越时空、模糊现实与想象边界的特点。东西方双重文化背景令他具备全球化的视野。米切尔曾说过他作品中出现的城市全部都是他亲身体验、亲眼观察过的城市。其首部作品《幽灵代笔》中的九个故事分别发生在冲绳、东京、中国香港、四川圣山、蒙古、彼得堡、伦敦、克里尔岛和纽约。从宏观上看,米切尔似乎打开了上帝视角,带读者们观察着世界各地在不同的时段发生的故事。微观上他对人物心理、当地方言及各个故事的文化政治背景都有细致入微的描写。

《骨钟》延续了这种谋篇布局的方式,但加入了更多的奇幻元素。五位叙事者分别讲述了各自在英国、瑞士、中国、美国等不同地点遭遇的人生经历。从整体来看,各个章节大致遵循了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的时间顺序。但是由于每个章节中加入了大量对于回忆、幻觉的描述,甚至还有超自然能力对时间的操控,在阅读时会让人感觉作者对于时间的处理是非常主观的。例如作品中在上海参加书展的作家赫尔希对上海前世今生的描述:“上海外滩有多重面貌:往外突伸的滨水区,上面坐落着一九三零年代建筑,间或穿插玩具城似的华丽浮夸布景;西方殖民者的傲慢象征;现代中国地位提升的象征;四线道龟速前进或根本停滞的车阵……”“在毛泽东时期,浦东是一片盐沼湿地,如今你在此搜寻磁悬浮列车的踪影。在我小时候,美国是现代化的同义词,如今这里才是。于是我继续往前走,怀想过去:挂着提灯的中国式帆船在潮起潮落间起伏晃荡;在格拉斯哥汉堡和马赛下水的船身;铁骨铜筋肌肉发达的码头工人卸下鸦片,装上茶叶;一排排黑点似的日军零式战斗机,把这座城市炸个粉碎;子弹,数以百万计的子弹,芝加哥来的子弹,福冈来的子弹,斯大林格勒来的子弹……”[1](353)仿佛站在上海的街道上,几百年的时光在你眼前掠过。米切尔的笔下有对历史的反思与追问,有对现实的描绘与刻画,还有对未来人类文明发展方向及时代命运的终极思考。《骨钟》的最后章节羊岬半岛记录了荷莉在2043年十月份的一段生活。由于人类对大自然毫无节制地掠夺和破坏,人类文明最终遭到了反噬。洪水和病毒肆虐,网络已经瘫痪,供电要靠电池,物资极度匮乏,几乎又退回了农业社会。年迈的荷莉将下一代送上通往文明的救生艇,是米切尔在结尾处留下的一抹亮色,也为读者留下对未来的期待。

综上所述,大卫·米切尔的小说极具现代主义特征,以多维视角观察描绘着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骨钟》是作者更大胆的探索与突破。撷取东西方文化的精华,将想象与现实糅合,突破时空界限,由前世今生因果轮回以探索人性善恶。对人类过于专注自我发展与对自然世界的破坏都提出了警告。无论是从写作技巧还是文学审美的角度,甚至是人类文化文明的未来发展趋势与走向方面,《骨钟》都值得深入研究。

参考文献:

[1]大卫·米切尔.骨钟[M].陈锦慧,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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