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全忠
《隐秘的角落》爆红之后,紫金陈沉寂已久的初中同学群变得热闹起来。曾经跟他要好的几个同学发现了剧情中的秘密:朱朝阳的身上,有很多紫金陈自己的影子。
紫金陈原名叫陈徐,1986年出生于宁波的一个沿海小镇。和朱朝阳的父亲一样,紫金陈的父亲做的也是渔产生意,开了一家水产厂,一年能挣上百万,算得上当地的有钱人。紫金陈9岁那年,父母离婚,他跟着母亲,生活很拮据。父亲瞒着后娶的妻子,一年和他见一两次面,一次塞给他两三千块钱。
一次见面时撞上了父亲的女儿,父亲把他拉到一边:“不要当着妹妹的面叫我爸爸,她还小,不知道我离过婚,对她影响不好。”紫金陈的心情瞬间灰暗下来。他还听到别人说,父亲每天都开车送女儿上下学。他想,父亲的确是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只是树下面没有他的位置。父亲的偏爱让他感受到了自卑,也让他憋着一口气:我要用成绩证明自己,我不比任何人差!
初中阶段,紫金陈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数学成绩尤其突出。苦闷的时候,他只能埋头做奥数题。对他来说,题目有唯一的答案,生活却难解得多。青春期的紫金陈沉默寡言,被大多数同学孤立。他说:“这是我人生中最阴暗的一段时间,我只希望快点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地方。”
要改变人生的困境,只有付出更多的努力。2004年,他考上浙江大学水利专业,远离了童年时期的阴影,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也开始缓和。父亲每个月会给他2000元生活费,隔两三周通一次电话。但心理上的自卑烙印并没有那么容易消除。夜深人静时,那个被父亲放置在隐秘角落的孩子,常常在心头若隐若现。心结无法排解,慢慢地,紫金陈找到了写作这个出口。大学时代,他开始尝试在网络上写小说。
直到多年后写作《坏小孩》,他才真正打开了心里那个隐秘的角落,将自己的亲身经历融入其中。“现在国内离婚率一直居高不下,单亲家庭数量很多,我经历过这一切,非常理解那些孩子的处境。这个故事并不是献给儿童的,而是致敬每一个被伤害过的成年人。”写完这些,紫金陈对童年的经历已经释然,他想告诉人们,“父母离婚与否可能无法改变,我也不赞同为了孩子而勉强维持婚姻,父母处理好彼此的关系,给予孩子平等的关心和爱才是最重要的。”
2008年大学毕业后,紫金陈怀揣着一颗闯荡世界的心。大学时他就研究过证券投资学,也玩过软件,毕业后顺利进入一家知名炒股软件公司做产品经理。虽然是热门的互联网公司,但收入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高。每天穿梭在写字楼的格子间,埋头画流程图,“996”的工作模式,一个月却只能挣3500块。加上性格内向,他与领导相处得也不融洽。耗了两年后,紫金陈索性辞了职。
陆续面试了多家公司,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在烈日下,紫金陈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看上去又松又垮。为了生存,他决定卖掉早年在杭州买下的房产。那时,房价刚开始涨,他和妻子搬到了郊区。尽管银行卡里还有30万,但他不敢动,因为心里没有安全感,自己一直没有工作怎么办?他宁愿把钱存起来,至少利息还能保证基本的生活。
在这段低谷期,紫金陈过得极其窘迫,每天中午在楼下吃8块一碗的面,晚上在家煮米饭和香肠。父亲了解情况后,劝他回老家考县水利局的公务员。备考了大半年,临报考前他却当了逃兵。“一辈子坐在办公室里看公文,太恐怖了。”紫金陈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这个代价太大,不值得用一生的时间去付出。
没有社交,也没有工作,唯一能抚慰心灵的就是读书。翻到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紫金陈突然感到眼前亮起了一线光。他发现推理小说在国际上很畅销,但国内却没有多少人写。“肯定是因为整体质量不好。如果自己能写好一些,在这么大的市场里,一定能赚一点钱养活自己。”
紫金陈是个聪明人。他分析自己,不擅交际,喜欢阅读,曾练过笔,眼下最合适的只有一条路:搞写作。为了和女儿的作息时间错开,每天晚上9点女儿睡熟后,他就坐到窗边的书桌前写稿,那是家里唯一一个安静的角落,凌晨4点才入睡。
紫金陈坦言:“现实生活中,我属于有社交障碍的那种人,不太敢见陌生人。”但在文学的世界里,他可以放飞自己的想象力,想遇见什么人就遇见什么人,想说什么都可以大胆说。看谁不痛快,让他受“锤”挨打,给他一个不好的结局。他体会到了久违的那种自由的感觉。
紫金陈的创作带着明显的理工科思维。在小说《无证之罪》中,他根据“五次以上方程没有数值解”设计出了反证法;在“低智商犯罪”系列中,他用“负负得正”的原理串起小说的剧情走向。“这些数学公式,说出来大家都知道,但如果你对数学不敏感,根本看不出我写小说的灵感是来源于这些。”
在罪与罚的故事推理中,紫金陈就像一个在沙滩上垒城堡的孩子,一遍遍推倒,一遍遍重来,乐此不疲,直到故事之城可以抵御潮水的冲击。刚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计较收入,在天涯论坛连载的小说都是免费的,但读者热情的反馈让他找到了写作的信心。他创作的国内首部高校实景悬疑小说《浙大夜惊魂》,创下了1个月800万点击和2万多回复的纪录,受到在校大学生的追捧。写到第五本《无证之罪》时,出版商找上了门。
不久,紫金陈赶上了IP改编的风口。仅2015年,国内市场发起的IP收购就有42起,金额超过200亿元。也是在这一年,爱奇艺买下了他《坏小孩》和《长夜难明》两部小说的改编权。
2020年6月底,《隐秘的角落》播出后,他的原著《坏小孩》卖断了货,新作《追踪师》的版權收入已超过7位数。出版了12部悬疑推理小说后,很多人把他称作“中国的东野圭吾”,他觉得网友过誉了。他更愿意将东野圭吾看作自己精神上的领路人。“东野圭吾获得这么大的知名度以后,依然能保持高产状态,这表明创作就是他的生命。”紫金陈最崇拜的不是东野圭吾的才华,而是他的坚持,这也是自己要追求的目标。
坚持并不容易,尤其是一个作家已经实现了理想中的财务自由,并且受到全民的关注之后。但紫金陈一直坚持着,丝毫没有动摇,这可能是因为他骨子里的不自信。他不愿意抛头露面,只想回归到自己最喜欢的“从晚上营业到早上”的作息模式,写出新的作品。
当创作遇到瓶颈时,他又会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中:以前那些能打动人的情节,是不是靠蛮力硬想出来的?自己是不是根本没天赋,前几部作品受认可纯属运气好?他偶尔会去看百度的“流浪吧”,想体验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激发自己新一轮的灵感。
正是在这种心态下,紫金陈一次次归零,一次次重启,一不小心就为读者奉上一个新鲜的爆款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