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之夜

李路平

范晨无聊地趴在床上，这些天休假回家，父母什么也不叫他做，让他有种客人的感觉。他刚刚把推拉窗关小了一些，尽管身上还在扑汗，下半夜气温降下来，就会感到冷了。泰迪糖宝见他回来了，晚上也睡在他房间里。

微信界面的下端，有李曦的一条已读信息，只有两个字：在吗。范晨看了一下时间，是中午一点三十一分。他想了想，那个时候他正在和吕薇视频。老家的信号不好，和女友视频时，画面时断时续，他看见这条信息跳出来，点了一下，又返回到视频界面。他总是问你说什么，吕薇看起来不耐烦的样子，没说几句就挂了。范晨把手机一扔，把鱼竿找了出来。

他输入几个字说，不好意思，一直在忙。把手机放到一侧的床头柜上，随手拿起一本谷川俊太郎的诗集。这本集子前几年翻过，都兴味索然，一直放在柜台上，封面已经蒙了一层灰。鳄鱼皮触感的封面摸起来很奇怪，翻了几页，见手机还没动静，床底下的糖宝倒叹了几口气。他又发了几个字过去，怎么了？

李曦是他的前女友，三年前分手，双方大概感觉都莫名其妙。范晨和她断了联系，是因为有次刚从她家出来，李曦忽然问道他手里有多少存款。范晨刚毕业两年，工作换了几次，身上一分钱也没存到，告诉她，她竟然说，你怎么没钱啊？

那个时候他们刚在一起没几个月，他知道李曦说他没钱，并不是嫌他穷，而是着急结婚，结婚是需要钱的。范晨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着急，但她说的那句话让他特别反感，感觉自尊心受到了很大伤害，就不再理她，两个人就这样分开了。

范晨刷了一會朋友圈，退出来，发现有一条未读消息，是李曦发过来的。她问他，是否有医科大附属医院的朋友。范晨想了想，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倒是有两个，但在那个医院的没有。他告诉她后问道，你生病了么？虽然不在一起了，他还是希望她一直健康的。李曦说不是，是她的一个亲戚得了癌症，肠癌，需要单独病房。范晨很忌讳癌症这个词，为了和它没关系，他每天都坚持锻炼。他心里一惊，说你别那么难过，也别着急，我问问那两个朋友。如果有单独病房的话，他愿意过去吗？李曦说，可以的。末了又说，怎么会不着急呢，他已经没有几天活头了。

想来两个朋友应该还没休息，范晨把情况简单整理成文字，就发给了他们。两个人隔了很久都没有回复，范晨又给李曦发了一条消息，让她再等等，朋友可能在加班。自从认识他们后，他才对护士的工作有了更多的了解。他们工资不高，但是经常加班。李曦马上就回复了，看来她也确实挺着急的。她说只能等着了。范晨发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给吕薇发信息，没有回，又试了试视频通话，还是没有接通。这个时候，她可能在洗手间收拾。他想放下手机，再拿起书来翻翻，李曦的信息又过来了。

她说给你发信息，是实在不知道找谁了。范晨想起她平时说话，什么都直来直去，有时候，他觉得一个女生这样子不好，应该更委婉一些。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大男子主义作祟。他当初留着她的微信，以为她会将他拉黑，没想到就这样静悄悄地过了几年。他想起了在一起时她的好，说没关系，需要什么帮忙，都可以和我说。

李曦尽管性格里有直的一面，其他方面还是挺好的。比如她知道分担，会替他着想，网购了什么大件，她会和他一起去快递点搬回来。一起吃饭时，会时不时往他的碗里夹菜。虽然都是一些小事，范晨想起来时，还是觉得挺暖的，吕薇这方面没有她做的好。两个人在一起两年了，吕薇特别享受范晨照顾她的感觉，后来她的工作调动，去了东城。他爱她，但也是想偶尔能够得到反馈，主动发一条思念的信息，或者突然在他眼前冒出来，而不事先告诉他，那样他一定会很感动。

范晨点进李曦的朋友圈，只对他显示最近三天的动态，除了这几个字，里面一无所有。他记得以前在一起时，没有这个限制。范晨退出来，看见她又说，谢谢，麻烦你了。他看着这几个字，想着怎么回复，想想算了，就说，不客气。

身上的热汗渐渐消失了，背脊凉爽干燥，范晨换了趴着的姿势，躺了下来。糖宝好像也跟着翻了一个身，传来和地板碰撞的声音。他又给吕薇发了几条信息，还是没有回复。最近这两个月，她开始闹别扭。因为异地，有些急事，范晨不能一下子赶过去，事后哄哄就过去了，答应一到周末就去看她。这次休假，他最先是去了她那儿的，没过几天，她就催着他走，说还有很多事要做。范晨不知真假。他知道她调过来之后，就开始在公司天天加班，工资高了不少，快乐却少了很多。信息更是经常无法及时回复，一般是等她主动找他，范晨才知道她歇下来了。过去那里之后，吕薇的脾气也变了，动不动就发火，劝多了，自然就会感觉到文字和语言的苍白无力。有几次吕薇哽咽着说，我就是想要你抱抱我，有那么难吗？

只是这样简单的要求，范晨也满足不了。这几天吕薇发脾气，怎么都不听劝了，每次双方都是沉闷收场。他在南城的一家行业期刊工作，坐班没有公司严格，但薪资很低，想要高一些，只能通过多写稿子挣版面。平时他到处跑，几乎把这个省份的所有县市都走了一遍，但他所在的期刊是农林方面的，所以去到一个城市，都是为了转到下面的乡镇和山区。吕薇去了东城后，他自然往那边跑的勤，但每次都是匆匆一面，无法长久。他也想过干脆辞职了去那里再找份工作，但一来吕薇有可能工作几年后又会调回来，二来就是，他在南城贷款买了一套房子，还在装修，现在走也不合适，他是想和吕薇到时候一起住进去的。

吕薇的信息终于发了过来，说刚收拾好，要睡了，明天起来还有一大堆事。范晨拨了视频通话，想着面对面说几句，比发文字好，可是被她拒绝了。他心里一阵失落，忍着说，那就别玩手机了，早点休息，对身体好。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又打了“晚安”发过去。

乡下的夜晚沉静而又黑暗，很多不知名的虫子在窗外叫着，偶尔想起一声鸟叫，周围就会倏然死寂。夜晚的漆黑分外浓郁，好像没有尽头，若不是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他连窗户的轮廓也看不清楚。他拿起手机，看见是李曦的信息，问他现在好吗？他低沉的情绪似乎好了一些，回复说，还是当初的样子。他又接着问她，你现在好吗？过去那么久，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呢？他每天都翻朋友圈，却好像从来没有看见她的消息。她回复说，挺好的。范晨说那就好。他感觉到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聊的了。没过多久手机又亮了，李曦说我换工作了，考上了市里的公务员。

他记得三年前，她还是一个单位的合同工，时常向他流露出一股焦躁的情绪。他想这样也好，生活终于稳定下来了，就说祝贺你，当初我就觉得你可以考上的。这样说很勉强，又像在讨好。他想想自己的生活，似乎正在失控，慢慢变得一团糟了。他看见她又回复了一句谢谢，应该到此为止，不要有什么纠葛了。他熄灭屏幕又躺了会儿，浓重的黑暗仿佛挤压了他的睡意，他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又拿起了手机。

范晨发现吕薇居然更新了朋友圈，分享了一首英文歌曲。他的心里涌起一阵忧伤，随之转化成一种愤怒，却又只能生闷气。他知道如果现在就联系她，还是没有回复的，如果责问，又将引来一场新的不快。最好的方法就是当做没有看见，让彼此都安静一些。

在社区医院的朋友终于回信息了，问他患者的具体病症是什么，以往的治疗信息是否可以找到。范晨感觉自己精神了一些，他把这些话截图发给李曦，李曦马上回复说她这就问姨父。等了一会儿，她发来消息，确认还是那个病症，刚确诊，是晚期，还没有住过院。范晨把这些又转给了朋友。本来是琐碎悲伤的事情，他竟感觉到了一丝兴奋，这种中间人的角色，也让他心生感激。

朋友估计下班了，更可能是刚睡醒，准备交班，回复信息很及时。他说要问清楚他们具体想挂哪一科，好去询问是否有单独的病房，每个科室都是分开的。他把这些告诉李曦，李曦说应该是肠胃这方面的吧，肛肠科？他问朋友，朋友又细分了一下，说病房也分普通病房和干部病房，他们想选哪种？干部病房少一些，但要贵不少。范晨和李曦还没说完她就说，都可以吧。这次朋友回复得比较迟，说刚刚去到肛肠科问了一下，普通的和干部病房都没有了。他把结果告诉李曦，她沉默良久，说想好好送他一程都不行。范晨也生出来一丝感伤，给她发了两个拥抱的表情。

这么近距离地谈论死亡，范晨以前也有过。去年的某一天，天还未亮，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睁着迷糊的双眼看过去，是父亲的名字，他就知道出事了，立马清醒过来。伯父和病痛争斗了几十年，终于去了极乐世界。当初父母谈论他的病痛时，仿佛无关痛痒，但它对身体的折磨，却是持续而痛彻的。最后这几年，伯母和他一起住进病房，这样更好照顾，他的症状是疼痛与呼吸障碍，随时有可能喘不过一口气。

在这样闷热，似乎被低气压包围了的夜晚，想到这些让他更加毫无睡意。他的背上又冒出了一些细汗，他用手抹了一把，甩到地板上。糖宝起身出去了，传来门的吱呀声。翻了个身，范晨打开手机，点进了吕薇的朋友圈，刷了一圈下来，不是分享的东西，就是平时的吃喝照片，以前发过的合影也找不到了，不知道是她删除了还是设置了隐私。他不知道吕薇有没有睡着，她经常有熬夜玩手机的习惯，以前范晨说几下她就会睡觉，不知道现在没有人提醒，她会不会按时休息。

翻着翻着，他的思绪又转移到了李曦身上。他翻看着两个人的对话，似乎想要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找到这些公事与客套的背后，一些隐秘浮动的情感。当初他们分手得不明不白，彼此都没有给对方造成伤害，范晨的自尊后来也放下了。他们心里也许都堵着一口气，想要对方先松口，只是两个人都很犟，让一段感情不了了之，只是过了这么久，还有必要去探究吗？然而越是想这些，那种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在范晨的心里就越强烈。他试探着又给李曦发了一条信息问，睡了吗？

他发完这条消息，心里又慌乱了起来，手机关了屏幕，放到床头柜上，有些不知所措。闭上眼睛，又时不时看是否有新的消息。夜晚越来越深沉，尽管心里像有一头小鹿在乱窜，他还是感觉到了夜晚的凉气，从半开的纱窗外涌进来。这股清凉就像深山里的泉水，在他裸露的脚踝处，若有若无地拂动着，舒服，然后渐渐感觉冰凉。

又睁开眼时，他觉得自己像睡了一觉，脑海里翻涌着过往的事情，不知是否是梦。眼前的一切还是漆黑一片，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似乎是一瞬，他伸手拿来手机，看见李曦发来的消息，说地震了。

范晨的老家离南城近千公里，沒有感觉到一丝震动，不过看见这两个字时，他睁大眼睛，两只手打字，发给她一大堆问询：是否受伤，震级是大是小，有没有离开房子到空旷的地方，有没有余震。他末了又点了语音通话，不过没有人接听。范晨有些焦急，从床上爬了起来，又不知道该干嘛，就在漆黑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碰到床沿。他又打开微信，点开朋友圈，发现一长串的更新，各个地方的人都说有震感，有的还配了照片，一大伙人在漆黑的空地上站着，仿佛等待救援。有的转载了地震局即时推出的新闻，他看了一下，震级接近六级，也不算小了，不过震源不是南城，而是相隔三四百公里的一个县，南城震感强烈。还有的人瞎起哄，说地震来的时候，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刷了一会儿，范晨退出朋友圈，发现有未读消息，是李曦发过来的。李曦说她正在洗脸，看见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在抖动，反应过来就往外跑了，门都没关。接着又说自己没有受伤，还有很小的余震，一直在找地方躲避，现在心还是扑通扑通跳。范晨说没有受伤就好，接着发了一串拥抱的表情，她也回了一串过来。

他安抚她说要冷静，不要乱跑，也不要牵挂着关门，谁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更强烈的余震发生。他让她跟着别人在操场上别乱走，等着相关部门的组织和安排，不要贸然行动。她回复了一系列的“嗯嗯”过来，范晨又发了几个拥抱的表情过去。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李曦说附近的人开始散了，她也准备回房间去。范晨想想也好，就说回去吧，洗漱好躺着，别那么快睡觉，我陪你说话，如果有什么动静，咱再往外走，好吗？李曦说嗯，有你陪我说话，我就没有那么害怕了。不知不觉，范晨似乎重新体味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做梦一样，三年过去，他和李曦的距离一下子又走的那么近了。但他一下子又醒了过来，刚刚那么慌忙，都忘了吕薇，不知道她那边是否受到影响。他先是尝试语音通话，没有接通，他又给她发过去一堆消息，问她是否受到了惊吓。消息发过去，就像小石子丢进深洞，等了好久也没有听见回音。

李曦的消息又发过来了，说她刚刚洗漱好，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刚刚离开的样子，地震一发生，大家都跑走了，没人敢上来，看来大家都是胆小鬼。没想到生死关头，她还有心思开玩笑。范晨回复了一个偷笑的表情，他想到了自己，万一刚好碰到这场地震，会有怎样的举动呢，尤其是刚好他们俩在一起时，地震来了，她会是他不离不弃的那个人吗？范晨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就是一个胆小鬼。过了会儿他又说，别乱说啦，瞬间生死的事情，还是容不得开玩笑的。

可是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接着就问，如果我们在一起时刚好地震了，你会一直保护我吗？范晨看着屏幕上的这句话，感觉眼睛忽然变得很干涩，手臂也很酸软，任它自然地垂下去，啪的一声打在席子上。他不知道女孩子为什么都喜欢问这样的问题，尤其是掉进河里先救谁，吕薇也问过他，听见都想作呕了。千钧一发之际，谁能保证下一个动作是什么呢，就凭这样一个本能的举动，就能断定爱情的真假吗？

也许范晨没有立即回复，李曦发信息来说，好了，我知道了。他来不及多想，赶忙向她保证，他当然会一直保护她了，谁还能比她更重要。发完又道歉，说刚刚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手机丢床上了。李曦马上又发来消息，说这么紧张的时候，你怎么能不随身带着手机呢，你就不怕联系不到我了吗？范晨感觉她在撒娇，在一

起时，她也撒过几次，但看起来很作。不过看见她撒娇，他竟然有了反应，想起她的娇喘，下半身燥热起来。

他顺势开始哄她，向她道歉，对她保证，让她相信，世界上无论发生什么天崩地裂的事，他一定会把她保护好。看着李曦慢慢开心起来，他开始回忆他们在一起时，那些美好的回忆。他说，还记得我们在西山公园游玩的那一次吗？我骑车带着你，你在后面搂着我，穿过教堂和湖泊，躲在大王椰后面亲吻……她回复说怎么不记得呢，骑到那个草地上，你故意摔下来，抱着我滚了好几圈，还占我便宜。那时他真的以为，他们两个会一直走下去，像他的很多朋友，结婚生子，看起来美满幸福。

凉气扑进来，范晨的身上却出了很多汗。糖宝打了一声喷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进来了。他忍不住说，真想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把你抱得紧紧的，怎么摔也不分开。接着发了一串拥抱的表情过去。李曦哼了一句，说谁让当初你不知道珍惜呢！过了一会又说，那次我也知道自己错了，不应该那样说你。那天之后，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想着你如果主动联系我，我一定会对你更好，可是什么也没有等到……他“对不起，都是我……”一句话还没打完，她的消息又过来了，说当初越等越气，最后就把你拉黑了。范晨把这些字删掉，说，难怪我隔了短时间联系你，信息都发不出去。其实那天以后他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她了。

猪头，难道不会打电话吗？李曦看来情绪又上来了，范晨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打电话，大概是文字都不懂怎么说的，电话更说不清楚吧。想到自己在撒谎，他居然有点心慌。李曦说算了，原谅你吧。看见她不再纠缠着这个问题，他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范晨身上的燥热没有冷却下来，反而更加难以自己。他说，真想现在就和你躺在一起，这样你就不用害怕，可以安心睡觉了。她回复说，我也想啊，我都困了。范晨赶忙说你可不能犯困，还有地震呢。他用地震来吓她，不想让她这么快就睡着。不等李曦回复，他又接着说，说起睡觉，我又想起在一起的时候，你那么热烈，让我都招架不住……把这句话发过去，他竟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没想到李曦发来了一个偷笑的表情。他正琢磨着接下来说什么的时候，另一个朋友的信息发过来了。

这个朋友在一个医药大学的附属医院工作，大概现在刚刚下班，回复的信息很短，也像在社区医院工作的朋友一样，问了那些问题，范晨刚刚传递信息时，都有了解了，所以立马就回复了他。他说要得到更好医护的话，还是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要好一些，范晨说怎样的医护条件都无所谓了，家人就想让他住进单人病房，送他最后一程，以表心意。朋友隔了一会儿说明白，我这就去问一下。

范晨道了谢，想着等朋友最终的消息来了后，再告诉李曦不迟。她似乎经他刚刚一提起，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发来表情之后，就没再发消息过来。他问她睡着了没，她说没有。他想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和你融化在一起的感觉真好。李曦回复说，别说这些了。范晨以为她害羞，想再进一步，朋友回消息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医院也没有单独病房了。他说没关系，我也是帮忙问一下。朋友还在解释，说每个医院单独的病房本来就少，分到各个科室，两个指头都能够数得过来。范晨一直在道谢，直到互道晚安为止。

李曦听见他的消息后，只回复了“谢谢”两个字。范晨想告诉她别再说谢谢了，他们俩不必这样子。她又发来几个字，说好晚了，要休息了。他说别那么早睡觉，你就不怕还有余震吗？

隔了十几分钟，都不见她回复消息。范晨感觉到了什么，问她，怎么了？李曦说没什么，就是累了。他说不可能，你一分钟前还不是这样子。她说我男朋友给我带电话了。他好一会儿没说什么，他想到了吕薇。李曦发消息来说他们今天吵架了，在姨父这件事上，他什么忙也帮不上。范晨回复说，哦。

还是谢谢你，李曦说。范晨看见这几个字，感到很心烦，过了一会才回复说，不客气，祝你幸福。他熄了屏幕，把手机重重地甩到床头柜上。糖宝受到惊吓，哼哧哼哧地叫了几声。他的燥热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下去了，流下一身冷汗。他扯过毯子在身上擦了擦，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吕薇，不知道她看见这些了会怎么样。他赶忙拿过手机，把他和李曦，还有和两个朋友的聊天记录都删除了。一种大梦骤醒的惊慌和懊悔在他的心里蔓延，好像吕薇就在黑暗中的某个地方，冷冰冰地看着他做这一切。范晨感觉刚刚就像梦游，那股燥热烘烤着他，像一张毯子托着他在天上飘来飘去，神魂颠倒。他想了想，又点开微信里的通讯录，找到李曦，删除了好友。

做这些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短信，范晨点开来，是地震局的消息，大意是说据监测，未来几小时发生强烈余震的可能性很小，希望大家不信谣，不传谣。

责任编辑 包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