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睿羽
风从窗口送来了咸鱼的味道,如今这味道,我已接纳。
我推开家门,潮湿的空气在墙上留下难以抹去的痕迹,与空气中的咸鱼气味“相得益彰”,交融,结合,散发,令我忍无可忍。“奶奶,您能别吃咸鱼了吗?”话音未落,一个像蘑菇般的佝偻身影从厨房中蹒跚走来。“要不你也吃点?”奶奶两只长满痦子和褶皱的手交叠在一起,不停地揉搓。她没有抬头看我,灰白的头发正对着我。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气哄哄地回了房间。
奶奶是一年前来到城里的,爷爷在那时已经过世了。除了我们,奶奶大概什么人也不认识。奶奶总是做家务,爸妈竭力劝阻她,她却说:“我就是想干。”若实在无事可做,她就会局促不安。奶奶时常站在阳台上,弯曲瘦小的身影在雨后或艳阳天更显得无力,她总是穿着斑斓的衣裳,却掩饰不住周身散发出的淡淡寂寞。
我一直对咸鱼味恨得牙痒痒,直到有一天,父亲告诉我一个故事。
奶奶小时候家里很穷,平常吃的都是咸菜,每到过年才能吃上肉。那时的人们又舍不得一次就把肉吃完,于是就有了腌制后晒干的办法。咸鱼腊肉之类是很宝贵的东西,也是奶奶宝贵的儿时回忆。“奶奶喜欢的不只是咸鱼的味道啊。”父亲意味深长地说。这时好像有什么忽地进入了我对咸鱼的印象之中,并融化着什么。我试着不再责怪奶奶,孤身一人的她,只是希望得到咸鱼的慰藉吧。
这天回来,咸鱼的味道出奇的冲,于是火气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蹿上心头,当我开口想说什么时,突然看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奶奶——夕阳规规矩矩地透过方正的玻璃射到奶奶灰白的頭发上,形成病态、刺眼的白耀光芒,灰尘在旋转后没有犹豫地落在了那白色光芒上,岁月深深的刻痕印在奶奶黝黑的脸上,似要与斑斓的衣裳融在一起。奶奶那双长满痦子和褶皱的手无处安放,揉搓着沙发,她缩成了一个球,团在沙发上。电视扬声器里的播音说着奶奶老家的方言,屏幕上是卖药的广告。地方台的广告很长,但奶奶丝毫没有要换台的意思。奶奶浑浊无光的双眼盯着电视屏幕,遥控器离她很远,亦如我离她很远。一阵酸涩——在未送达泪腺前先到达了鼻尖,我对此无能为力,对奶奶也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只有接纳了吧。
心儿无处安放的人啊,咸鱼与你之间的羁绊想必再无人能解。空气中的咸鱼味还是那么浓,咸鱼还是咸鱼,奶奶还是奶奶,他们在城市中同样是孤单的,却都只身于此。
我终于接纳了咸鱼,理解了乡愁。
黄冈中学广州分校
吉吉工作室
从厌恶咸鱼的味道到最后欣然接纳,“乡愁”两个字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最开始,虽然很讨厌咸鱼,但听到父亲讲述奶奶以前的生活后,作者心中对奶奶多了几分同情。她知道,奶奶过惯了苦日子,咸鱼是奶奶曾经的幸福回忆。不久之后,当刺鼻的味道再次出现时,作者心里的火气又一次窜上心头,然而,原本想发作的她,在看到那一幕后,彻底平静了——夕阳西下,年迈的奶奶缩在沙发里看电视。虽然是枯燥的卖药广告,但奶奶丝毫没有要换台的意思,只因那扬声器里的播音说着奶奶老家的方言。此刻,作者才算是真正理解了奶奶:年老体弱的她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陌生的城市,虽然住在自己的儿子家,但这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是那么陌生,是那么难以适应。她的紧张、她的落寞、她的悲伤、她的孤单,这一切在城市里都无处安放。奶奶对故乡的怀念,只能寄托在那一条条咸鱼里。那咸鱼的味道,正是从前生活的味道,正是故乡的味道。
【适用话题】乡愁;舌尖上的味道;懂你……(鸣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