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婷
【摘要】在乡村振兴与城乡协调发展的背景下,传统的、静止的乡村社会关系被逐步打破,传统的中国社会关系理论遇到了流动空间的现实挑战。在乡村振兴战略指导下对传统传播社会学研究中的“媒介本位”进行反思,着重讨论中国农村城镇化进程中社会关系时间维度的弱化与空间维度的凸显现象,分析传播与乡村社会研究空间转向与重构的理论需求。
【关键词】乡村振兴战略;传播社会学;媒介本位;空间架构
2018年7月,习近平对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作出重要指示,强调把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摆在优先位置,让乡村振兴成为全党全社会的共同行动。随后,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审议了《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标志着乡村振兴这一重大战略全面进入落地实施期。面对乡村转型发展的新形势,如何在乡村振兴战略指导下,反思并促进传播与乡村社会的相关研究便具有了重大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指导意义。在中国乡村振兴与城乡协调发展的背景下,传统的、静止的乡村社会关系被逐步打破,若仍以“静止的熟人社会”为核心的社会关系理论观照现今流动的乡村社会,不免会陷入理论与现实脱节的泥沼。因此,需要在乡村振兴战略视角下对传播社会学“媒介本位”进行反思,凸显社会关系研究的空间维度,反映乡村社会研究空间转向的必要性,并用空间架构重构传播与乡村振兴之间的关系,这也是宏观现实背景下的必要选择。
一、乡村振兴背景下传播社会学研究的“媒介本位”反思
城镇化的推进使得中国乡村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乡村社会的变迁与转型也成为学界研究的热点,不同领域的学者分别从社会学、地理学、经济学与管理学等领域推进,从乡村聚落资源与配置、社会结构功能、乡土文化与社会秩序和治理等不同的研究视角推进,有个案研究与数据分析,也有理论探讨,产生了系统、丰富的研究成果,乡村与传播社会学的相关研究也日渐繁荣,但始终伴随着城市中心主义与媒介本位主义的研究视角,难以切实推进。华人学者黄成炬在《媒介社会学向传播社会学的转变》一书中,对于中国传播学研究以媒介为本位的“媒介中心主义”进行了反思。又如华裔学者赵月枝在关于乡村与传播学研究所强调的,“跳出‘媒介中心主义和‘技术中心主义偏颇去研究传统知识的继承,是事关当下农村文化领导权重建和农民主体性重建的一个重大问题”。无论是对于乡村转型的文化重构需求抑或是空间流动文化表征的意义探寻,都需要在乡村振兴战略全面实施的背景下,对乡村于传播社会学研究的“媒介本位”进行反思。
可以说,“媒介本位”是传播学研究的逻辑起点,其中大众传播媒介与乡村社会的互动关系则是众多学者撬动乡村田野调查的支点。学者王斌从媒介空间的视角将人类传播史进行了梳理,在历史发展的脉络分析中举证“媒介本位”的合理性以及媒介如何形塑了人类的空间,最后从实践逻辑的层面认可了媒介研究空间转向的理论需求,并补充道,“空间转向不仅是对‘地点抽离‘消失的地域等乌托邦式的欢呼做出严谨的分析和批评,还要超越对空间意义只是做出存在抑或消失的简单判断,而应同时分析地域是如何被生产的,又是如何被联结和被消解的这一演化历程”[1]。对于传播与乡村社会研究而言,“媒介本位”的负面性在于,过于强调媒介本身对于乡村社会变迁的影响,实际上弱化了日常、关系乃至空间等多因素的共同作用,落入了媒介中心主义的傲慢中。同时,“媒介本位”所造成的偏见也遮蔽了传播本身应该具有的中观意义与宏观解释力,而仅仅呈现出乡村社会振兴实证研究的微观意义,难有普遍价值。
乡村振兴战略是新时代“三农”工作的总抓手,习近平要求乡村实现“五个振兴”。针对其中的文化振兴这一主题,习近平特别指出:“要推动乡村文化振兴,加强农村思想道德建设和公共文化建设,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深入挖掘优秀传统农耕文化蕴含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培育挖掘乡土文化人才,弘扬主旋律和社会正气,培育文明乡风、良好家风、淳朴民风,改善农民精神风貌,提高乡村社会文明程度,焕发乡村文明新气象。”[2]近年来,不少学者尝试从传播本身进行探索传播与乡村发展的关系。林莉君、李春霞与丁未等学者基于乡村社会发展、转型过程中的实证调查,通过引入民间信仰仪式、空间生产等视角拓宽了中国传播学与乡村社会关系的研究进路,探寻乡村文化自我振兴之径。马克秀则基于山東“淘宝村”的典型个案讨论了互联网技术对于传统乡村社会结构变迁的影响,描摹了在新农村经济下的乡村“去中心化”的社会关系,展现了乡村社会文明与城市文明互融的过程中内生新秩序的过程。这些研究是传播学界试图跳出“媒介本位”的有益尝试。
二、城镇化过程中“静止的”乡村社会关系研究的空间再审视
中国乡村社会研究往往从社会关系网络开始,费孝通先生是其中的先驱与代表,后人也有继承与发展。在传统的中国乡村社会中,静止的乡村社会基于地缘、亲缘之上稳定的社会关系的确是中国乡村社会的重要特点,而随着现代中国城镇化建设实践的深入,“凝固”的社会空间前提已经不复存在,稳定社会关系的地缘前提已经被打破,中国传统社会关系发生了重大变化,乡村社会研究亦随之发生了社会关系空间架构的转向。
中国早期的乡村社会调查传统,是20世纪初由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梁漱溟等学者从国外学习后,带着国外的审视角度和思维模式对国内乡村进行的记录式调查。费孝通先生由中国传统农村社会的“差序格局”推及中国社会关系的结构,形象地描述了中国的社会结构因地缘、亲缘的区别而产生的远近亲疏,中国乡村社会也在“静止的空间”中形成了“生于斯,死于斯”的熟人社会。这些理论成为中国社会关系研究借鉴的起点。而当时,西方社会正处于工业建设的上升时期,城市化扩张速度快,而中国传统社会的波澜不惊与时空凝固则显得封闭保守、格格不入。彼时的研究者们“带着强有力的外来者的观念和想象,从而把他们所关怀的乡村界定成为一个有问题的地方……中国乡村在这些研究者的眼中成为一种‘西方的他者,这不再是‘自己看自己的一种生活实践,而是从‘遥远的他者的视角反过来把近距离的自己看成他者的一种颠倒的认识论”[3]。随着中国城市化建设的推进,我们需要用“自己看自己”的路径来研究我们的生活实践,结合中国现代化建设、城市扩张的大背景,分析劳动力进城、大量自然乡村消失对中国农村社会建立在地缘、亲缘之上的传统关系的影响,探究关系是会加强还是随着空间的流动而减弱。①
近现代,城镇化建设迅速推进了农民的空间流动与迁徙,大量劳动力从农村进入城市,城郊农民城市化等现象使乡土社会与空间关系发生了巨变。然而这个巨变真正改变了什么?是作为社会结构基础的村落传统社会关系,还是作为社会基本单位的农民个人?这已经成为乡村社会学研究关注的重点。
在城镇化与信息化的强力推动下,中国乡村地域的空间格局、经济形态和社会关系已经深刻改变。在传播社会学研究领域,在党和国家乡村振兴战略推动下城乡要素流动、市场经济价值主导、生产工具革新、现有制度和政策体系等推动着中国广大乡村地域的“要素—结构—功能”发生演化和变异[4],学界需要审慎地调整自己的研究视角与方法应对现实的挑战。
三、传播社会学研究:从社会关系到空间架构
在空间变迁的背景下,乡村社会的理论研究需要根据现实情况转变。费孝通“不流动的空间”与翟学伟的中国社会关系时空性的论述,都针对的是当时传统农村社会的特点——空间不流动性——这显然是与当下中国农村社会普遍出现的空间迁徙社会现实不符的。同时,翟学伟也提出要对中国人社会关系的“原点”进行追溯与反思,回归到时空构想中去分析中国乡村社会关系的结构模式。他认为,“相同地理位置中的持久性交往是中国人结成关系的首要原则……另外一个重要原则就是时间……无论是事实的持久还是认定的持久,两项要素给中国人的关系带来的影响都是决定性和关键的”[5]。如果强调中国乡村社会关系的无选择性(空间)和持久性(时间)的特定设定,那么一旦农民离开了无选择性的空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时空设定会失效吗?会产生什么变化?对个体的农民又会有什么影响?这都是当下值得关注与研究的问题。
实际上,翟学伟追溯原点是为了“从中国人的逻辑关系出发,考察现代社会随着时空条件的改变,改变中国人传统的关系网络如何在新的时空发挥作用,如何从‘被动自生型转变为‘主动建构型”[6]。而“主动建构”的转变对于当今农民的发展与转型具有重要价值。正如潘泽泉所论述的一样,“流动农民工借由空间的置换(从乡村到城市),通过寄寓在不同空间中形成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从而创造出一种新空间,农民工在此新空间中的日常生活实践正是其主体性的表达方式”[7]。所以该理论的原点追溯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今天,乡村社会因为城市化建设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这种新的空间下的关系实践会产生什么样的逻辑变化,农民会在这样的空间转变中形成怎样的主体意识,这些都是亟待解答的问题。翟学伟的原点追溯,进一步说明了当下中国乡村社会研究已经发生了对空间维度的重视与再审视,并以空间变迁的重大现实背景,关注因空间变迁引起的农民个体的日常生活变化与社会关系的变迁等,同时出现了空间研究范式的初步转变。
对“静止的”乡村社会关系研究进行空间的再审视,是为了展现空间对于传播与中国农村社会变迁关系的相关重要影响。传统的传播社会学研究,少见空间对传播实践影响的讨论,体现出传播学者缺乏以空间视角考量传播行为、社会关系、信息网络的维度,更暴露出长久以来空间视野的缺乏。学者邵培仁就提出过中国传播与媒介的相关研究长期忽视了空间的概念,然而学界对空间能动性上的探讨始终是不充分的。实际上,要探讨空间与传播的关系,则需要回归到空间与实践的根本关系上来。
人的传播活动作为精神活动的重要部分,作为人的实践的、感性的活动而存在,直接影响了社会空间生产及社会关系,并最终成为空间生产的动力之一,持续建构空间并在空间生产的过程中。在此,传播行为包括了由反映社会关系的各种传播关系的人际传播、社群传播与大众传播活动,以及空间变迁下传播资源对传播活动的影响与重建等。空间与传播行为之间的交互关系,维持着空间的编码与解码,促进同时也限制了乡村与人的转型发展,并最终影响和回归到生活的本质日常生活中去。也只有在日常的生活中,才能将人的存在状态、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展现出来。
传播社会学研究长久以来都是建立在历史时间的维度下进行的研究,缺乏空间维度的架构。而在当下中国城乡协调发展的宏观背景下,不能抛却空间变迁对于传播效果的影响与呈现。伴随着传播学研究的空间转向,传播社会学研究的空间架构显得尤为可行与必要。
空间架构下的传播社会学研究不能只遵循传统的研究模式——信息传播对农民认知观念的说服作用与有限影响路径,也应有区别于媒介建构的空间对人产生的影响分析——而应指向空间、传播与农民三者的互动关系及影响,具体指在日常生活空间生产的理论下,从日常生活空间的变迁、社会关系与国家与农民的空间协商路径三个层面,探讨农民市民化过程中空间生产的作用与意义的阐释。需要说明的是,空间架构不是要走入空间的绝对影响中,而是要弥补长久以来传播社会学领域空间视角的响应,并试图通过空间维度的凸显来平衡时间与空间的作用;同时,在中国城市化建设的现实背景下,空间生产对于农民与农村的现实作用与深刻影响,也使得传播社会学的研究不可忽视空间维度的探究。因此,传播与乡村社会变迁研究的空間架构是理论与现实的结合。
中国的广大乡村是具有自然、社会、经济特征的地域综合体,它与城镇构成了人们社会生活的主要空间,也是千百年来中国社会历史变迁的真实写照。国家《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指出:乡村兴则国家兴,乡村衰则国家衰。因此,学界只有立足于中国乡村发展的现实情况,创新发展传播学研究理念和方法,才能引导国内国外两个舆论场更加全面客观地认识当代中国,认识中国乡村。
[本文为2017年度广西哲学社会规划研究课题“中国—东盟信息港建设背景下泰国主流媒体报道中的‘中国形象研究”(项目编号:17FXW008);广西财经学院2017年度科研课题“中国—东盟合作背景下泰国主流媒体报道中的‘中国形象”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注 释:
①参见大量对于乡村的社会实证研究证明,进城务工等社会流动并未打断农民与传统社会的社会联系,某种情况下同乡还会成为农民进城过渡期间的投靠者(李培林,1996;项彪,2000)、行业的“共同体”(丁未,2004),但是当在某地、某行业站稳脚跟后,同乡往往又会成为恶性同业竞争者(郭星华,2011)。
参考文献:
[1]王斌.从技术逻辑到实践逻辑:媒介演化的空间历程与媒介研究的空间转向[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1(7):58-67.
[2]杨伟坤.推动乡村文化振兴的着力点[N].河北日报,2018-04-18.
[3]赵旭东.从“问题中国”到“理解中国”:作为西方他者的中国乡村研究及其创造性转化[J].社会科学,2009(2):53-63.
[4]龙花楼,屠爽爽.论乡村重构[J].地理学报,2017(4):563-576.
[5]翟学伟.关系研究的多重立场与理论重构[J].江苏社会科学,2007(3):118-130.
[6]翟学伟.关系与权力:从共同体到国家之路——如何认识传统中国人与中国社会总纲[J].社会学研究,2011(1):85-94.
[7]潘泽泉.社会、主体性与秩序:农民工研究的空间转向[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79-130.
(作者为广西财经学院新闻与文化传播学院讲师,博士)
编校:赵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