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海波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 湖北 武汉 430205)
长期以来,区域瞄准与区域开发一直是中国农村扶贫的主要特点。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中国的主要扶贫对象是国家或省确定的贫困县,2001年开始将扶持的重点转向15万个贫困村,2011年国家确定了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1]。2015 年的《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决定》和2017 年中国共产党十九大报告相继强调,重点攻克深度贫困地区脱贫任务,解决区域性整体贫困[2-3]。
区域开发式扶贫,是指大力扶持贫困区域的特色产业,提升贫困地区群众的自身发展能力,促进贫困区域人口脱贫致富[4]。中央明确提出:“十三五”期间通过产业扶贫实现3 000万以上农村贫困人口脱贫[5]。当前的农村精准扶贫,有些地方甚至提出了“两个70%”政策,即财政扶贫基金中70%要用于产业开发,产业开发项目资金具体使用中的70%要直接到户[6]。近年来有些贫困地区产业扶贫已经产生了效益,如广西百色种植芒果近7.7万hm2,建成全国最大芒果生产基地,已经使6.8万户、25.23万人摆脱了贫困;赣南脐橙种植超1.6万hm2,产值达35亿元,近60万农民因此而脱贫致富[7-8]。2017年,全国又涌现了一些扶贫产业,如四川凉山的8个贫困县市,推广农户及贫困户规模化种植油橄榄;湖南花垣组织十八洞村贫困户与苗汉子合作社合股,在村外流转土地66.7 hm2,建设高标准的猕猴桃基地[9-10]。
随着产业扶贫实践的持续深入开展,学者从不同理论视角开展了大量研究。从新结构经济学发现,产业扶贫应立足于当地的资源禀赋条件,充分利用自身的比较优势,不断推动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8],促进特色农业与旅游产业的有机结合。从市场理论来看,现行市场化扶贫模式带动了一些具有自我脱贫能力的农村贫困人口摆脱贫困,但在帮助能力欠缺的弱势贫困人口脱贫方面存在局限性,政府应在最大程度上规范市场化扶贫主体企业的扶贫行为,保障产业扶贫项目的益贫性[11]。从社会建设理论而言,贫困地区社会基础薄弱致使产业扶贫项目实施效率偏低,应把贫困山区的产业扶贫纳入社会建设,以社会建设巩固产业扶贫的基础[12]。从参与式治理视角,探讨了政府、龙头企业、专业合作社、贫困农户等从个体利益最大化出发的主体间博弈,造成了扶贫“产业化”[13]“精英捕获”与“弱者吸纳”[14]等不良现象。
现有研究从不同学科视野分析了产业扶贫。从经济学视角分析贫困地区的资源禀赋与市场机制的作用,从社会学视角看到当前社会发育不足,对产业扶贫起到了阻碍作用,从政治学视角发现产业扶贫中各主体间的互动存在有限理性的局限。这些研究以实践经验为基础,抽象出产业扶贫背后隐藏的逻辑,为后续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但是现有研究也存在一种缺憾,即忽视了贫困地区村庄空间的性格,未能将国家、市场、社会及贫困农民间的互动置于村庄空间政治场域中分析其特点,也未能将村庄空间与全国空间结合起来辩证分析产业扶贫中的矛盾及其解决之道。
本文的经验材料来源于笔者与所在研究团队成员一行7人,于2017年7月5日—25日在云南木村开展的社会调查。调查主要采用半结构式访谈的方式,将对贫困户的理解融入对木村内部村民的家庭结构、经济活动、经济分层、社会关系、行动规则与日常生活习惯等调查之中,在此基础上,重点关注了产业扶贫。自2013年以来,木村先后扶持了20多个扶贫产业,其成功与失败相互交织的产业扶贫实践,为本研究提供了纵深的时间感与开阔的空间感。
马克思从对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历史性发展视角解释人类对物理空间的改造或再生产的社会化形塑[15]。在马克思的视野中,空间是物质生产的器皿和媒介,其属性与意义依附于发生其中的各种生产活动[16]。到20世纪中期,空间受到越来越多社会理论者的关注,其理由在于空间不仅仅是社会关系演变的、静止的容器或平台[17],空间本身就具有多方面的社会关系意蕴。作为一种分析产业扶贫的框架,空间政治要关注如下核心要义。
在不同的社会理论家视角中,空间具有不同的物理范围,一个工厂、一个社区、一个村庄、一座城市、一个国家……,都可以看成是一个空间。这些空间都是经过人类实践的空间,是人类创造的有意义的空间。空间与社会表现出了鲜明的互构性。“人们在空间中看到了社会活动的展开”,“社会空间是社会的产品”,对于社会关系的生产而言又是一种“工具性空间”[18]21。格雷戈里说,对空间结构的分析,并不是社会结构分析的派生物或附属物,两者是相互依存的,离开社会结构,空间结构就不可能得到理论上的阐述,离开空间结构,社会结构就不可能得到实践,反之亦然[19]。空间与社会的互构,具体由空间的社会化形塑和社会的空间化厝置展现出来,实现了空间从自然向社会、由物理向人文的让渡与转换[15]。
空间总是由一种占据主导地位的权力话语体系试图加以控制。空间是制度化的空间。空间中的权力话语体系具有如下特点:(1)强制性。现代国家通过规划空间,赋予空间一种强制性,达到控制个人的目的,因此,现代政治学就是空间统治术或空间权力学[20]。(2)习惯性。空间是一个关系的体系,人们居于一定的社会空间会形成一定的个人地方感,并由此会形成比较一致的惯习,惯习倾向于某种再生产策略,在于维持间隔、距离、阶级关系,也就是再生产出若干权力关系[21]。(3)工具性。空间是一种在全世界都被使用的工具,是某种权力的工具,是某个统治阶级的工具,是一个有时候能够代表整个社会,有时候又有自己目标的群体的工具[22],空间既是抽象的也是具体的,既是思想的也是欲望的、被规划的[18]。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15]。空间是统治阶级的控制工具,施行着一种隐形的、非暴力的统治[20]。总之,空间总是存在种种权力,优势权力总是居于统治或控制的位置。
空间是生产关系再生产的重要手段,所以它既是控制又是反抗的场所。在现代社会,空间显示为一种欺骗性的、制度的和意识形态的上层建筑,在社会历史实践过程中,造成了人的“非人”或异化现象,蕴含着巨大的矛盾和冲突[23]。马克思认为,从最深层的意义上来说,空间是一个积累策略,也是政治抵抗的场所[24]。列斐伏尔认为,尽管面对着抽象空间的压制、剥夺、吸收、蔑视乃至忽视,身体可能在抽象空间的意识形态统治下陷入一种消极的状态,但身体依然具有一种不可彻底还原的反抗性[25],会要求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争取劳动场所的尊严,争取适当的生活机会,争取最低生活工资[26]。空间反抗常常隐藏于日常生活之中,隐藏于每天看似重复的各种活动之中。
空间秩序是一种道德秩序,体现了不同主体在空间中的合作、交换甚或强制。在某种程度上,道德是社会制度的需要。有时候道德是由制度所定义的,有时候它在集体反抗制度的过程中产生,空间秩序是社会制度的互动建构出来的[27]。道德秩序体现为一种社会团结的合作与规范,在这种秩序中人们自然习得价值判断。然而,在市场经济发展中,道德规范发生了变化,甚至被摧毁了,出现“失范状态”,现代自由社会或后现代社会缺乏道德生产力,共同体遭遇持续腐蚀,个人理性与集体理性出现了两难困境:一方面,是“看不见的手”在促成社会合作秩序;另一方面,却是“看不见的墙”在阻碍彼此合作,但社会秩序一旦遭到破坏,最终会再次得到重建[27],空间就实现了道德秩序的变迁。
综上所述,将空间政治作为一种分析框架研究云南木村的产业扶贫问题,理应研究木村物理空间的社会属性,村庄产业扶贫中的权力话语与空间控制,村庄精英、市场主体与贫困农民的空间反抗,以及产业扶贫中不同主体互动形成的空间秩序等问题。在此基础上,本论文还要研究村庄产业扶贫空间中的去市场化与全国经济市场化、产业扶贫目标与主体间博弈结果、时空分割与时空压缩等矛盾关系,并尝试提出具有解决方案意义的空间再造策略,指出贫困农民的前途所在。
让大多数群众享受改革开放的成果,帮助贫困群众一起致富奔小康,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制度的必然要求和优越性所在。贫困地区的产业扶贫就是为了增长底层贫困农民的福祉,使贫困农民能够过上持续富裕而有尊严的日子,希望解决贫困农民的前途问题。但是在实践中却遭遇了村庄精英、外来企业甚至贫困农民的理性反抗,形成了一种理性主导的空间秩序。
空间的社会性首先在于它是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的发生场所,更重要的在于其与社会历史实践的深刻关联,由于这种关联,空间是生成性的、历史性的、实践性的和生产性的[28]。在考察木村产业扶贫的空间背景时,只有将木村的物理属性与社会属性相结合来分析,才能厘清产业扶贫的村庄基础。
木村距昆明120 km,距县城42 km,距镇政府10 km。全村国土面积40.36 km2,海拔2 300 m,年平均气温12.30 ℃,年降水量1 200 mm。木村辖老坝、多福、半水、古枝4个自然村,10个村民小组,现有村民340户1 209人,少数民族(傈僳族、彝族)占总人口95.86%。村民文化水平整体偏低,大中专以上文化程度仅有23人。木村村民从2015年起才大量到省城县城务工(2017年有200多人外出务工),主要以80后和90后群体为主,因文化水平偏低,男性以做建筑工为主,女性以工厂流水线的普工、餐饮业的服务工等为主,一年约有10个多月在外务工。木村2015年人均纯收入2 177元,2017年,在册贫困户为112户409人。木村村民的家计模式分为3种,其中纯务工型家庭占比约6%,纯农耕型家庭占36.2%,“半工半耕”型家庭占57.4%。
被村民实践过的木村空间有以下特点:(1)高海拔空间,物产贫乏。木村的小麦亩产收成只相当于低海拔地区一半左右,木村农民要耕种两倍面积,付出双份劳力与化肥等成本,才能得到山下农民的等量收获,而木村的人均耕地仅0.06 hm2,略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因此,村民普遍比较贫穷。(2)家庭内部的循环经济。木村主要粮食作物小麦和玉米并不进入市场交换,只用于家庭内部人畜禽的消费。牛羊一般按自然的繁殖规律喂养,只是在家庭急需用钱时才会出售。因此,家庭的变现率极低。(3)村庄空间与外部空间开始建构起联系。2015年,木村村民大量外出务工,因文化素质与专业技能水平比较低,只能做低端工种,报酬不高,但是在城乡空间的往来穿越,给木村带回了大量现代性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4)村庄空间仍是村民最为重要的生活空间。因融入城市的能力有限,不能在短期内实现家庭的城市化,养老与家庭再生产仍需在村庄内部完成,所以村庄内原有的生产生活方式以及人与人之间联系的“亲属社会”(1)在分析中国农村的区域差异时,贺雪峰认为,从村庄社会结构看,有3类相当不同的村庄,即以江西宗族村庄为代表的团结型村庄,以皖北小亲族村庄为代表的分裂型村庄,以湖北荆门为代表的分散型村庄。参见文献[29]。近2年,笔者在云南、贵州等西南省份调查发现,因特殊的山区地理在空间上的区隔与生活生产对互助的需求,自然村寨内部往往会利用姻缘、血缘关系建构一个纵横联合的具有整体性特点的亲属社会。[29]结构,仍是村民实践的重要结果与媒介。
任何新的国家和政治权力都会以它自身的方式去分割空间,并提供空间以及空间中的事物和人民的话语,因此,抽象空间并不外在于权力,空间的生产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种主导权力的生产,抽象空间是在政治上居于支配地位的权力的工具[25]。当产业发展以精准扶贫的话语进入村庄社区空间时,国家就在村庄社区中实现了主导权力的生产。
首先,产业扶贫的强制性。木村产业扶贫的直接动力来自于乡镇和省直单位的驻村工作队。乡镇与驻村工作队从产业扶贫的话语体系与组织体系的双重建构来实现空间权力的生产。话语体系通过对精准扶贫与产业扶贫宣传来建构,如提出了“创新扶贫机制,助推产业发展;到户扶贫强基础,金融扶贫兴产业;精准扶贫到户,发展产业脱贫”等口号标语。产业扶贫有双层组织体系,即“乡镇主要领导—乡镇扶贫办、村委会—乡镇驻村帮扶干部”的组织体系,承担各种科层体制内部的精准扶贫工作上传下达及落实;“省直单位—驻村工作队、村委会—省直单位帮扶干部”的组织体系,通过省直单位与干部掌握的资源,具体帮扶贫困户;通过话语体系与组织体系的建构,就建构起在村庄开展产业扶贫的正当性与合法性,权力主体就可以将产业扶贫强制性地施加给木村。
其次,产业扶贫的习惯性。产业扶贫的权力话语体系与组织结构体系建构起来后,乡镇与省直单位驻村工作队就在村庄空间内,通过种养方案与资金奖励或帮扶来落实产业扶贫,培育贫困村民的发展意识。一方面,精准摸清贫困户的家庭与地域情况,确定产业扶贫的具体方式,并帮助提供幼苗种苗。木村有112户贫困户,除1户民政兜底外,其余都要扶持种植经济作物、养殖牲畜等。产业扶贫的种养有2种方式,要么散户种植养殖,要么以合作社或企业为核心将村民组织起来种植养殖。另一方面,用经济刺激贫困户参与产业扶贫。对于农户散种养,达到一定的标准就奖励5 000元的发展资金;对于合作社或企业组织起来种养,驻村乡镇和省直单位则积极帮助筹措扶助资金(见表1)。通过如此措施就是要培养农民发家致富的习惯,培养农民以不同形式参与市场经济的习惯。
表1 2012—2015年木村产业扶贫项目发展情况统计
最后,产业扶贫的工具性。空间是关系和意义的集合,因深嵌于社会关系领域而被政治化,成为政治权力的有机组成部分,以人性而又隐蔽的方式、意识形态地控制人类的日常生活空间,将人的身体和心理加以控制,使人成为权力扩张的产物[30]。木村产业扶贫的工具性在于,乡镇与省直单位驻村工作队通过话语体系与组织体系的建构,建立起在产业扶贫的权力正当性与权力网络结构,扶贫干部进村入户,动员贫困户以散户与合作2种方式发展种养殖,以此培育其劳动致富、合作致富的致富意识,最终使贫困农民摆脱贫困,实现建成全面小康社会的国家目标。
空间既是统治的工具,也是反抗的工具。在后现代条件下,空间不再是抽象的同一的秩序,而是由多元的异质的关系构成的,人们不断地挑战、质疑、改写现实[30]。在木村产业扶贫中,国家的控制是同质化的,但是在产业发展中利益主体是多元化与异质化的,两相矛盾就生产出不同主体对控制的反抗。
首先,村庄精英的空间反抗。获得可观的比较性收益是村庄精英进行空间反抗的判断依据。在产业扶贫中,村庄精英围绕比较性收益往往采取如下反抗方式:(1)套取项目资金。当他们发现扶贫产业获利空间不足时,往往会采取假合作,只是为了套取产业扶贫补贴资金。比如,木村的4个养鸡合作社,当2.5万元补贴到位后,其中有3个就关闭了养鸡场,其原因是高山地区,温度低,生长慢,消耗大,利润有限。(2)改变合作社的实践形式。合作社都需要有一定数量的村民参与,并有必要的合作与利益分享。但是木村的黑山羊养殖合作社与养鸡合作社,在表册上贫困村民都有参与,而实际上没有任何合作,也没有分享任何利益。其原因是村庄精英很难突破“囚徒困境”来组织社员将合作社的利益最大化,于是就在产业扶贫中搞“表册上合作,事实上单干”的假合作社。(3)向乡镇与省直单位驻村工作队诉苦,要求帮助解决资金、销售等经营中的困难。如村支书经常向扶贫干部说,以前有家产60万,自从当了村支书,不能做生意了,老婆响应扶贫号召办了养羊合作社,每月贷款利息都要好几千,年底还要给村集体分红两三万,但是近几年黑山羊销路不好,一直亏损,现在成了贫困户。后来驻村干部帮助他在昆明找了一个销售黑山羊的摊点,并且将村集体投入20万的分红减掉了一半。
其次,村民的空间反抗。村民对于产业扶贫也甚为敏感,常常有3种反抗形式:(1)在产业发展上不敢贸然行事,不敢先行先试,总是要看到村庄精英已经将产业发展起来了,已经赚到了钱,才敢跟进。(2)消极参与,偷工减料,不按正常程序与要求做产业。村民常常过于计较个人收益,不懂合作,最后因小失大,造成产业发展受挫。比如,昆明有位商人在木村投资建苹果生产基地,村民出土地、劳力,商人出资修建道路、购买肥料等,收获后四六分成。但村民觉得按此分成村民比较吃亏,于是在施肥除虫等日常管理中玩假,造成苹果挂果不多质量不高,老板只好停止投资。(3)找村两委和扶贫干部发泄不满。扶贫产业刚发展时,往往价格比较高,但是等到商品大量上市时,常常会供过于求,出现滞销。木村外来企业与村民签订合同种辣椒,产量很高,但是价格太低,企业无法全部回收辣椒,种辣椒的农户基本上都亏了,于是一些农户将辣椒背到村委会,倒在办公室内,要求解决问题。
最后,企业的空间反抗。扶贫产业本来是带有温度的,是国家对贫困农民的关心与帮扶,但是企业是要追求利润的。如果没有利润,企业就不愿意承担社会责任。企业在参与木村的扶贫产业时,如果市场不景气或者村民不合作,就会立即停止合作,而不顾先前的合同约定。比如,木村的辣椒产业,当年辣椒产量不错,质量也不错,但是因市场供过于求,企业如果按照合同收购,无法销售营利,于是只收购少量质量好的辣椒,而完全不顾当初答应全部回收的协定。从昆明来投资苹果基地的老板,在看到村民不满意分成比例,疏于日常管理,无法生产出高质量的苹果时,也立即停止供应肥料和公共产品。
空间秩序是一种道德秩序,但是受到利益格局与权力结构的深刻影响[31]。省直单位驻木村的第一书记说,搞产业扶贫要讲情怀。确实,国家及其具体工作人员都站在帮扶贫困户过上小康生活的道德高位,希望在村庄建构起一种有国家帮扶引导、精英和企业公司带动、贫困农民积极参与的空间秩序。
但是在木村产业扶贫中,乡镇与省直单位驻村干部、村庄精英、贫困农民和企业等主体都从个体理性采取策略行动。村庄精英并不想带领贫困户共同富裕,只希望带头致富,于是采取办假合作社、套取资金和向乡镇或驻村工作队诉苦等反抗行动。企业的行动也主要是受利益趋动,当发现扶贫产业生产的产品无法满足市场的质量要求或者恰逢市场上供过于求时,就会停止合作,而不顾当初的任何约定与限制条件。贫困农民也从个体利益出发,因害怕损失而不敢贸然参与产业,等到村庄精英成功后再参与;当发现与企业利益分配比例不合理时,就不按正当的程序或要求进行生产,从而降低了产品的质量;当亏本时就找村干部和扶贫干部发泄不满。
显然,事实的空间秩序与希望建构的空间秩序之间存在很大的差距。国家希望通过产业扶贫建构一种多主体合作帮助贫困农民致富的道德秩序。在这种秩序中帮扶贫困农民具有道德优先性。但是在木村产业扶贫实践中,多方主体都受个体利益最大化的支配,最后塑造出理性优先的空间秩序。在此空间秩序中,各主体间的博弈使扶贫产业具有非稳定性,往往还没有等到贫困农民受益,就失败退场了,但是国家围绕扶贫会再次推动发展其他产业,最后产业扶贫进入了一个“鼓动、投资—失败、退场—再鼓动、投资”的反复折腾的怪圈。
“空间不仅是发生冲突的地方,而且是斗争的目标本身。空间是一种政治和政治的生产。”[30]空间的政治化意味着一种社会关系的重组与社会秩序的建构过程。从空间政治的视角看,产业扶贫就是希望通过营造一种道德优先性的空间秩序,发展造血产业帮助贫困农民致富奔小康,从而解决以前市场经济选择性发展使部分剩余农民陷入贫困的问题,但是实践中遭遇了去市场化与市场化、空间表现与表现空间、时空分割与时空压缩的冲突,使产业扶贫难以达到预期的效果。
关于市场化与去市场化的争论在学术界常常发生。波兰尼认为,纯“自我调节的市场”隐含着一个荒凉的乌托邦,对社会中的人和自然物质构成毁灭作用;但诺思认为,“现代灾难之基础”并非“自我调节的市场”,而是不受限制的权利[32]。实际上,2种理论是分别选取了市场与权利的破坏面进行分析的结果。前一种发现了市场化的毁灭性作用,后一种则发现了运用权利去市场化的灾难。
木村产业扶贫的空间生产过程中也存在着市场化与去市场化的矛盾,主要体现在2个方面:首先,产业扶贫的去市场化与产品的市场化。木村的产业扶贫是驻村干部完成精准扶贫任务的积极行政。从某种意义上说,产业扶贫是国家为了保护贫困农民过上小康生活水平的权利而对市场的干预。但是扶贫产业只能根据村庄空间的资源条件来确定,大多只能在蔬菜水果树木等种植和牛羊猪鸡鸭鱼等养殖上做文章。因此,扶贫产业的选择是去市场化的。中国农村非常广阔,贫困地区非常多,仅集中连片的贫困地区就有14个,如此,就容易造成相对单一的农业产业在全国各地到处开花,当产品全部进入市场后,就会供过于求,最终造成“赔本赚吆喝”的结局。其次,村民流动的去市场化与劳动力的市场化。木村2015年兴起外出务工潮,2017年有200多名村民在外务工,木村的剩余劳动力正在快速融入全国劳动力市场。木村劳动力素质不高,绝大多数只能找到中低端报酬的一般化工作,但是相比在木村务农来说,还是获得了可观的比较性收益(经济收入与现代意识的双重增长)。这是劳动力市场化带来的进步。但是驻村干部和村干部均认为,当前扶贫产业发展最重要的问题是村庄能人的外流,留守的老弱病残无法达到产业发展的智力体力要求,所以需要将外出务工的村民拉回村庄。这种限制劳动力外流的做法是一种劳动力的去市场化。
木村扶贫产业组织的去市场化与扶贫产业产品最终必须要市场化。扶贫产业发展限制村庄剩余劳动力流动的去市场化与全国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市场化,是当前产业扶贫空间政治中的重要矛盾关系。那么,如何处理好产业扶贫的去市场化与国家整体上市场经济之间的关系是做好产业扶贫的前提条件。市场既可能是“撒旦的磨坊”,也可能是“上帝的礼物”,关键要看寓于其中的权利的确立、限制是否妥当[32]。所以,产业扶贫必须要有限制性地融入市场,而不是与市场对立冲突,才可能真正为贫困农民找到可靠的前途。否则,产业扶贫只能是一种机会主义,会打乱、损害贫困农民的发展路径。
空间表现属于社会空间的被构想的维度,属于生产关系及其秩序的层面,是一个概念化的空间,一个表象统治者的利益和存在的空间;表现空间是一种直接经历的空间,意味着对批判和反抗空间表现的空间真理的亲身体验[25]。简单言之,空间表现就是政府和精英自上而下支配和控制的空间,表现空间是指不同的社会群体使用和生活的空间[33],2种空间常常表现出不相适应的张力。
在木村产业扶贫实践中,也存在空间表现与表现空间的矛盾。产业扶贫的空间表现以共同富裕为核心话语,既要帮助贫困农户找到发展的路径与精准施策,又要注重帮助贫困农民提升可持续发展的能力,防止返贫,到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际,实现全国贫困农民的整体脱贫。其中有2点特别重要:(1)特别重视产业扶贫,每年扶贫资金的70%要用于产业发展。由此可见,国家有一个基本判断,即通过产业扶贫可以实现贫困农民致富,引导贫困农民参与产业发展是贫困农民的前途所在。(2)隐藏着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宣传,即张扬以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内核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34]。综合而言,国家构想的产业扶贫就是要促进贫困农民的进一步发展,要让贫困农民平等分享改革开放的成果,并赋予贫困农民实现共同富裕的权利。
但是,当这种构想的话语进入具体的村庄进行空间实践时,各相关主体在使用同一空间中发生了持续的利益博弈。乡镇与驻村工作队执行国家的政策制度,从社会主义的平等意识根源出发,大力推动农村产业发展来帮扶贫困农民脱贫;但是村庄精英只愿意带头致富而不愿意带领致富,更为严重的是常以发展扶贫产业的名义套取扶贫资金;企业首要关心的是利润,次要才关心帮助贫困农民致富的社会责任;贫困农民希望致富,但因各种资源稀缺、能力贫乏,常常担心参与产业发展是否会成功,比较收益是否可观。村庄精英、外来企业和贫困农民根据个体利益需求进行空间反抗,最后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表现空间,即精英俘获、产业失败、贫困农民无法获得稳定的收益与反复折腾等现象交替或共存的现象集合体。
国家构想的空间表现与各主体在村庄空间中博弈形成的表现空间之间的巨大差异,至少表明通过产业扶贫来帮助贫困农民致富、实现全社会共同富裕的技术路径存在一定的问题。那么,如何促进贫困农民的进一步发展与维护贫困农民的权利就需要重新审视与规划,使空间表现与表现空间能够相向而行,缩小差距,从而达致精准扶贫的目标,张扬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的优越性。
时空压缩本是研究全球化的概念。时空压缩在时间维度上表现为“现存就是全部”,在空间维度上表现为地球村的出现[35]。时空压缩也可以用来分析现代国家内部的结构问题。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从传统社会迅速转变为现代社会,从计划经济快速转化为市场经济、从农业社会急骤转化为工业社会,并且顺应世界潮流的后现代社会也开始影响我国。当前在我国,传统性、现代性与后现代性大交汇,不同时代的特征挤压在一起,造成了时空压缩,且压缩后3个不同时代的内容并不能简单地取代和否定[36]。
在集中连片贫困地区的村庄也拥有中国农村的一般特征。木村的产业扶贫希望通过“三维权力结构”,即国家、村庄精英与企业(合作社)、劳动力三者之间在村庄空间内部的联系与互动[35],建构起一个帮助贫困农民摆脱贫困实现共同富裕的组织架构体系,并且希望能够保障贫困农民能过上富裕日子的美好前景。这种组织形式是“福特主义”积累体制,是现代性的产物,在后现代看来,显得相当刻板,不能适应后现代社会的时空压缩,不能适应后现代社会的劳动过程、劳动力市场、劳动产品和消费模式的灵活性。木村的产业扶贫实践深陷“三维权力结构”,想通过营造一个具有延续性、稳定和与外界分割的村庄空间结构来应对具有非连续性、风险性和在某种意义上具有整体性的更广阔的空间社会。换种说法,木村的产业扶贫是想创造一个稳定的与外界相对分割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通过创新技术来组织资本与劳动力,帮助贫困农民开展持续致富。但是,这种空间分割与当前时空压缩是相矛盾的,是希望用一种相对传统的方式解决已经被后现代性所侵入和深刻影响的村庄空间的贫困治理问题。可见,在木村的产业扶贫实践中,还没有找到传统、现代与后现代之间的恰当结合点[36]。这可能正是导致产业扶贫陷入做一个死一个循环怪圈的一个原因。
时空压缩影响着整个社会的经济、阶级、文化和日常生活,缩短了生产、交换和消费的周期[37]。当前,“在福特主义大规模生产之下所追求的规模经济,已经遭遇到日益增加的小批量廉价制造各种商品的生产力的抗衡”[38],小批量生产可以其特有的灵活性满足更大范围的瞬息多变的市场需求[35]。木村的产业扶贫总希望能够在村庄空间内建成稳定的可持续的大规模产业,而忽视了木村早已与全国压缩成了一个共同时空的现实。不从时空压缩的角度设法满足全国瞬息多变的市场空间,一味地在时空分割上做文章,产业扶贫就很难成功。
马克思指出:“现代的历史是乡村城市化。”[39]世界性的造城立市运动伴随大机器工业生产力的发展不断推进,导致了农村集镇化,集镇城市化,城市都会化[15]。因此,当前我国的精准扶贫应着眼于现代性发展带来的时空转化,既要不断规范村庄内产业扶贫各主体的博弈策略,又要将村庄内的产业扶贫融入全国性的市场空间之中,还要优化村庄内的剩余空间。从3个维度再造村庄社区空间,才更有利于发展扶贫产业,更有利于促进贫困农民摆脱贫困。
中国从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到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型,堪称“历史上最伟大的经济改革计划”,是“人类行为的意外后果”[40]。市场经济建立后,商人必须通过市场获取利润,价格必须被允许自我调节[32]。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市场已经成为中国经济中的重要惩戒机制,企业被迫改进自己的产品以吸引消费者,而不是努力培养和政府之间的关系[40]。
在集中连片的贫困地区,国家希望通过产业扶贫建构起一种有利于贫困农民共享改革开放成果的道德秩序。当然,其中不乏合理性,但是仅仅依靠道德与情怀,而忽视市场规律来建构局部的空间秩序,最终肯定要受到全国市场的惩罚。贫困地区的产业扶贫要想成功,就要注意产品与劳动力2种商品在全国市场中的比较优势:(1)选择扶贫产业要以产品在全国市场中的比较优势为依据。市场经济不相信道德,也不相信情怀。扶贫产业要想有竞争力,就要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就要从全国市场出发,选择具有区域优势的产业搞开发。(2)选择扶贫产业还要以其收益在全国市场中劳动力收入的比较优势为依据。劳动力能够在市场中出售,是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权利安排获得进步的结果[33]。木村现有200多人常年在外务工,人均年纯收入8 000元。只有扶贫产业的经济收益加上村民的其他收益(社会收益、家庭再生产收益等)接近此水平,才具有吸引村民返乡参与发展扶贫产业的比较优势。我国已经建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商品与劳动力的市场空间具有全国性特点,产业扶贫的空间政治应该以此为前提,其产品与收益就必然会与全国性的市场空间相对接。
国家试图通过产业扶贫在村庄空间中建构起一种道德秩序,联合企业、村庄精英共同带领或帮扶贫困农民致富奔小康,但是企业和村庄精英,包括农民,都从个体利益最大化出发,在产业扶贫中采取了离散的策略行动,常使产业扶贫陷入困境。因此,当前应该给不同主体的行为策略划出清晰的界限,强化其社会责任,以期在产业扶贫的表现空间中形成巨大实践合力。
在产业扶贫中,国家应修改其空间表现,重视将产业扶贫融入全国性市场,应该将视野从单纯的产业帮扶转移到更为广阔的促进村民进城务工、优化村庄空间中等。对于村庄精英和企业公司,各级下派的驻村干部应该制定相关规则增强其社会责任:加强扶贫资金使用的监管,监管扶贫资金与扶贫效益之间的关联性,设立扶贫诚信档案,严防套取扶贫资金的私利行为,增加行政体系压力;加强村民监督,组织村民代表对村庄精英、企业获得与使用扶贫资金情况进行跟踪监督,在村庄场域的熟人社会中形成压力;加强社会责任意识宣传,要对村庄精英与企业不断宣传承担扶贫社会责任与让渡部分利益的重要性,促使其形成道德压力。对于贫困农民,要教育其摒弃“等靠要”的思想,激发其自信自立自强的志向,帮助提高个体技能,利用产业扶贫提供的条件主动融入市场。只有在村庄社区空间中规范好各主体的策略行为,才有可能真正建构起发展扶贫产业的道德秩序。
在集中连片贫困地区,从时间上而言,村庄集合了传统、现代、后现代3个时代的特点;从空间而言,村庄与全国乃至世界关联在一起。在城镇化抽取了贫困地区农村的大量青壮劳动力后,贫困地区的农村出现了大量的农田抛荒以及公共产品供给不足等现象。这些现象正是时空压缩后的村庄剩余空间的问题表象。如果能够重新集合与分配这些村庄内的剩余资源,就可帮助缓解农民的贫困问题。
根据贫困地区的经济社会条件,至少有2种方式可解决贫困地区的空间剩余问题。(1)重新整合贫困地区的村庄资源。村庄资源包括耕地、山林、草场、池塘、宅基地和河流等。目前,这些资源都掌握在分散的农户手中。经过运动变化,一些村民全家进城安居,大量青壮劳动力进城务工,他们的耕地、山林、草场和池塘等资源被闲置下来,因锁定的承包权无法调整,而在村的村民就无法利用村庄资源,以获得更多的务农收入。所以,当前的精准扶贫可以从盘活村庄资源出发,村集体组织将这些剩余资源流转给在村的贫困农户,扩大他们对自然资源的使用量,从而增加他们的收入。(2)为贫困地区提供必要的公共产品。在某种程度上,当前一些集中连片贫困地区正因公共品供给短缺,致使青壮年劳动力无法外出务工,在家也无法致富。首先,进一步完善水电路等基础设施。当前,贫困地区有关生活的水电路基础设施大多没有问题,但是山区很多耕地没有修通生产道路,农业机器无法下地,很多土地缺少水源,完全依靠天收。如果能够解决关涉生产的水电路问题,留守老人也可以获得务农收入。其次,进一步改善义务教育的条件。很多山区学校还没有条件用校车接送学生,一些离学校较远地区的孩子,需要本应外出务工的年青男性接送才行。如果可以提供学生往返学校的交通,年青男性就可以外出务工。最后,进一步健全农村医疗服务方式。通过送医下乡、送病人进城等方式解决老年人看病难的问题,而无须年青人在家照料。通过建设农村基础设施和提供农村基本公共服务,就可以为农户家庭劳动力提供从农业和进城务工中获取收入的能力,从而让他们能够响应市场机会,增加自己的收入,缓解自己的贫困,奔自己的小康生活[6]。
如果能够有效解决村庄的剩余空间问题,就可以为贫困地区的反贫困问题找到可行的路径:为那些有从事农业生产的劳动能力,但缺少进城务工意愿或者因种种原因困守农村的贫困户,在村庄内部增加家庭收入,也为那些有能力外出务工的青壮年村民的家庭提供“半工半耕”的村庄基础,从而摆脱贫困。
本文将空间政治作为分析框架,对云南木村的产业扶贫作了深度解剖式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在产业扶贫中,国家介入村庄空间,深度动员了村庄精英、企业(公司)和贫困农户等主体,希望建构起帮助贫困农民的共同富裕的道德秩序,但是各主体在村庄场域内互动博弈形成特殊的空间政治,建构出理性秩序[41]。
第二,在这种理性秩序中,隐藏着市场化与去市场化、空间表现与表现空间、时空分割与时空压缩等矛盾,制约了产业扶贫及精准扶贫终极目标的实现。
第三,产业扶贫必须打破现有的村庄空间政治,通过融入全国性市场,规范多主体博弈的策略行动,优化村庄的剩余空间,实现空间再造,才可能为贫困农民创造一个摆脱贫困的前途。
当前,关于如何帮扶贫困农民实现共同富裕,存在2种有分歧的路径:一是将贫困农民的前途置于市场经济之中,通过产业扶贫来实现之。投入70%的扶贫资金大力发展扶贫产业,使每个贫困户都能参与到产业发展之中。国家希望聚集村庄精英、企业组织等激发贫困农民的市场行为,使其在参与市场中实现富裕。二是将贫困农民的前途嵌入当前我国工业化、城市化与现代化的发展进程之中。事实上,不愿意进城务工经商而农业收入又较少是集中连片贫困地区发生贫困的主因[38]。随着工业化、城市化和现代化的发展,农村剩余劳动力进城务工既可以使农民摆脱贫困,也可以为国家的现代性发展提供廉价劳动力,也有利于从整体上提高劳动力的素质和现代性发展的速度。至于少数占3%~5%确实缺乏响应市场机会与能力的贫困农民则让社会兜底即可。
据笔者在云南、贵州等集中连片贫困地区调查情况看,当地村民在2015年左右开始大量外出务工,他们嗅到了外界的现代气息,生活的天平开始向城市倾斜,也有村民返村重修住房,生活水平得到极大提高。但是产业扶贫介入后,一些贫困农民产生了依靠思想,坚守原有的生计模式[42],迟滞了他们融入全国劳动力市场的时间,限制了他们的活动空间。当然,我们并不是说针对贫困农民的产业扶贫就完全不可取,而是说其不能成为一种必须。产业扶贫要根据全国市场与本地资源禀赋来决定是否可以发展,比如,江西南部发展脐橙,是因此地具有土壤气候等资源优势,生产的脐橙质量好,在全国市场上有竞争力,当然可以。而对于没有或者还没有找到资源优势的贫困地区,就不要盲目上马种植扶贫产业,而是要培育贫困农民响应全国市场的能力,如提供更为完善的水电路、义务教育和基本医疗服务等村庄基础性公共产品,并创造村民可以在城乡之间进退自如的“保护性二元体制”,以让贫困农民自主选择自己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