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梦亚,李志远,曹俊岭,白 洁,刘红霞
(1.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医院药学部,北京 100078; 2.北京积水潭医院中药房,北京 100035)
中药注射剂的安全性问题一直受到广泛的关注。2009年出现了双黄连注射液、清开灵注射液、炎琥宁注射液及穿琥宁注射液等多起不良事件,2017年国家药品不良反应(adverse drug reaction,ADR)监测中心通告喜炎平注射液导致的不良事件,都使得中药注射剂的安全性问题再次受到大众的质疑。中药注射剂疗效确切,既结合了传统中药的药效特点,又结合了注射剂快速起效的优势,其安全性问题更应该受到重视。本研究回顾性分析了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医院(以下简称“该院”)中药注射剂发生的ADR,总结中药注射剂致ADR的发生规律、特点,探索减少ADR的可行性方案,为临床合理用药提供依据。
利用国家ADR监测系统,将2016—2019年该院上报的中药注射剂致ADR病例报告进行汇总与筛选,共收集有关中药注射剂致ADR报告52例。
利用Excel软件,按照患者年龄、性别、药品种类、ADR累及器官和(或)系统及临床表现、ADR的分级、转归、预后效果及因果关系等,对52例ADR进行统计分析。按照世界卫生组织ADR术语集累及的器官和(或)系统代码[1-6],对中药注射剂致ADR累及器官和(或)系统及临床表现进行查询归类。依据国家ADR监测中心制订的有关标准[7],进行ADR因果关系的判断。
52例使用中药注射剂发生ADR的患者中,男性17例,女性35例,男性少于女性;年龄10~93岁,>60岁患者所占比例最高,见表1。
表 1 52例使用中药注射剂发生ADR患者的性别、年龄分布Tab 1 Distribution of age and gender in 52 patients with ADR induced by TCM injection
52例中药注射剂致ADR中,2例属于严重的ADR,导致患者住院治疗。所有患者均痊愈或好转,其中31例患者停药并安静休息后,不适症状便得到好转;其余21例患者在此基础上及时应用抗过敏药(如异丙嗪、西替利嗪、地塞米松、维生素C注射液及葡萄糖酸钙等)治疗后,不适症状均得到好转或痊愈。中药注射剂致ADR的转归及关联性评价见表2。
表2 中药注射剂致ADR的转归及关联性评价Tab 2 Outcome and relevance evaluation on ADR induced by TCM injection
52例ADR共涉及12种中药注射剂,导致ADR发生病例数排序居前6位的药品分别为舒血宁注射液(11例),痰热清注射液(8例),生脉注射液、醒脑静注射液(各6例),肾康注射液、注射用血栓通(各5例),见表3。
表3 ADR涉及的中药注射剂品种Tab 3 Categories of TCM injections involved in ADR
52例ADR共累及器官和(或)系统73例次,其中例次数排序居前3位的分别为皮肤及其附件损害、全身性损害和中枢及外周神经系统,见表4。这与其他文献里中药注射剂导致ADR的临床表现结论基本一致[8-9]。
表4 中药注射剂致ADR累及器官和(或)系统及临床表现Tab 4 ADR involved organs and (or) systems induced by TCM injection and its clinical manifestations
表5 发生ADR的中药注射剂与其他注射剂联合应用情况Tab 5 Drug combination of ADR-inducing TCM injection with other injection
表6 发生ADR的中药注射剂未按药品说明书用药情况Tab 6 Off-label medication of ADR-inducing TCM injection
在临床应用中,中药注射剂常与其他药品配伍使用。本研究中,中药注射剂发生ADR的病例中,有17例存在联合用药情况,见表5。
对52例中药注射剂致ADR病例进行点评分析,参照药品说明书,发现存在部分未按药品说明书使用的情况,其中联合用药不当3例,溶剂选择不当10例,稀释浓度不当1例,见表6。
本研究结果显示,发生ADR的患者中,>60岁老年患者所占比例最高,其次为>50~60岁患者。分析原因:其一,可能是该院为三级甲等综合性中医医院,因此就诊患者年龄多>50岁。其二,与中老年人脏器功能较青年降低有关。随着中老年人机体代谢功能变得更加缓慢,肝肾排泄功能减退,药物在中老年人体内更易于蓄积或产生代谢毒性产物。其三,老年人自身基础疾病多,用药相对复杂,有研究结果显示,老年人住院用药品种数平均为12.2种,这些药物联合应用后易产生药物相互作用。综合以上因素可见,老年患者发生ADR的概率升高[10-11]。
性别对比结果显示,发生ADR的男性患者所占比例低于女性,提示性别也是导致ADR的原因。牟永晓、曹云超[12]指出,药物在体内的吸收、分布、代谢和排泄这4个过程中具有显著的性别差异,提示女性发生ADR的概率比男性大。
本研究中,≤10岁发生ADR的患者仅为1例。儿童本身由于器官发育尚不完全,对药物更加敏感,更易发生ADR[13]。但是该院为中医医院,儿童就诊人数受限。目前,很多药品说明书并没有注明儿童剂量,部分注射剂中会标有年龄限制。例如,痰热清注射液的药品说明书中指出,2岁以下儿童禁用。因此,该院将中药注射剂用于儿童的情况相对较少。
研究结果表明,相对于无过敏史的患者,过敏体质患者发生药物过敏反应的概率高4~10倍,属于ADR的高危人群[14]。部分患者可能对自己既往过敏情况并不十分清楚,医师询问时不能详细告知。这就需要医护人员在治疗前适度说明注射剂的ADR危害,并加强过敏体质人群的用药监测,以及时发现过敏体质人群的ADR,积极采取相应的措施,避免ADR的发生[15]。
临床用药过程中,经常会出现溶剂使用不当造成ADR的情况。大部分中药注射剂都有pH的要求,一般pH为4~6.5,应该用10%或5%葡萄糖注射液稀释后静脉滴注[16]。例如,红花注射液和舒血宁注射液应该使用葡萄糖注射液稀释,如果选用0.9%氯化钠注射液作为溶剂,混合液会产生不溶性物质,进而增加ADR的发生概率[17-18]。但也有特殊情况。例如,双黄连注射液的pH应为5.0~7.0,与呈酸性的5%~10%葡萄糖注射液配伍时,易析出黄芩苷,因此,应选择0.9%氯化钠注射液作为首选溶剂[19-20]。此外,糖尿病患者由于血糖影响,有时会使用葡萄糖注射液作为溶剂,因此,需要密切观察,必要时可考虑先皮下注射胰岛素进行预防。
生产中药注射剂时,为确保中药注射剂中有效成分能够充分溶解,一般需要引入增溶剂使其溶解度得到提高。这些增溶剂的加入很可能也是中药注射剂发生ADR的原因。如吐温-80是一种非离子型表面活性剂,常被用作增溶剂加入到中药注射剂中,用量为1~20 ml/L。有研究通过对五指山小型猪类过敏行为学观察,吐温-80组出现了类过敏阳性反应[21]。另有研究结果发现,吐温-80溶液可释放组胺,随着中药注射剂中吐温-80含量的增加,RBL-2H3细胞的组胺释放量也逐渐增多[22]。
很多中药注射剂包含的大分子物质具有一定的抗原属性,使用这类含有大分子物质的中药注射剂时容易引起过敏反应。如痰热清注射液中的山羊角水解物中含有异性蛋白质,这种大分子物质能够作为抗原,与人类的血清蛋白相结合后具有高度致敏性,可以导致Ⅰ型变态反应[23]。这可能是表4中痰热清注射液导致6例次皮肤及其附件损害的原因。
药物自身有其代谢途径,如莲必治注射液易导致泌尿系统损害(43.38%),可能是因为莲必治注射液在肾脏的分布浓度较高,容易蓄积,对肾脏造成损害[24]。本次ADR报告分析中,有2例严重的ADR。其中1例为莲必治注射液与左氧氟沙星注射液联合应用所致。具体描述:患者因“咽痒咳嗽鼻塞”,2019年7月5日于外院给予莲必治注射液0.5 g、左氧氟沙星0.5 g治疗1次。7月7日仍腹胀、呕吐,隧至该院急诊,实验室检查结果显示,血尿素氮9.22 mmol/L,肌酐298.7 μmol/L,血常规未见异常,C反应蛋白33.7 mg/L;双肾B超检查显示,双肾形态饱满。考虑为急性肾功能不全,于7月8日收入院,水化、碱化尿液治疗;7月16日,复查肌酐为146 μmol/L,症状逐渐缓解。该患者既往无药物过敏史。莲必治注射液在肾脏浓度高,与其联合应用的左氧氟沙星注射液也是主要经肾脏代谢的药物,这可能是导致该患者发生ADR的原因之一。
根据2016—2019年该院中药注射剂引起ADR的特点、规律,总结出相应的措施。
首先,应加强处方点评及中药注射剂的用药干预。中药注射剂由于辅料等多种原因导致其应用有自身限制。医师和药师应关注中药注射剂的使用方法,严格遵从指南、药品说明书和《中药注射剂临床使用基本原则》等规范用药;加强用药干预,避免中药注射剂的临床不合理使用。
其次,应加强中药注射剂ADR的监测上报工作。该院4年来上报中药注射剂致ADR报告52例,相比其他医院,ADR上报的数量和质量均有待提高。全面覆盖的ADR上报有助于监管部门关注中药注射剂的ADR,适时出台监管政策,也有利于分析中药注射剂的ADR发生特点并总结规律,为准确用药、保证患者健康做成贡献。因此,医务人员应在日常工作中进一步重视ADR的监测上报工作。
最后,中药注射剂的上市前研究还有待完善,尤其是药品说明书涵盖的部分,如中药注射剂的药理、毒理方面的研究,药品说明书中“尚不明确”“不良反应”项等。药品监管部门对于高风险的中药注射剂,应制定严格的管理措施,切实保障患者的医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