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庆作
好饮之徒必有醉酒之事,好书之人定有“醉书”的经历;好饮之徒追求的是喝酒时的酣畅淋漓,而好书之人独爱“醉书”那妙不可言的味道。至今我还对“醉书”时那种飘飘欲仙的意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刻骨铭心,实为人生一大快事。
“醉书”的味道其实是对书的神往。有段时间我喜爱旧书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因而每年会不远千里去一次上海,不为别的,只想抛开工作和世事,一个人静静地逛逛旧书摊。不光是声名远扬的文庙旧书市场,还有国顺路的复旦旧书店,多伦路名人文化街的名著书店,都是我经常去的地方。朋友说,你大可不必亲自去,既费时又花钱,在淘宝和孔夫子旧书网上都可买到。可我的内心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着我,我一次次重复着相同的故事。我享受的不仅仅是书,其实还有陶醉在旧书摊中的那种感觉,生怕错过了一本喜爱的书,或者动作稍慢就被旁人先买了去。
“醉书”的味道是为了书可以忘乎所以。记得刚上初一时我迷上了小说,那时课外书很少,一本小说后面一定有一大批人等着看。班里有个同学新买了本《烈火金钢》,好不容易到了我手上,为了赶时间,必须通宵达旦地看完。当时家里还没有通电,放学后我赶紧完成母亲交待的事,就着灶前的柴火微光看了起来。到了晚上点着煤油灯继续看,满满一灯盏的煤油当晚就见了底,自然挨了母亲的骂。后来母亲同意我去学校上晚自习,给我配了一盏煤油灯。为了看书,煤油灯盏自然用不了两天,剩下的日子只好借同学的光捱到周末回家。高中是在县城读的,最盼望父亲寄来生活费的日子。在邮局取到十五元的汇款,最要紧的是先到旁边窗口买上几本《辽宁青年》《黄金时代》,把父亲要保证先买饭菜票的叮嘱抛到了脑后。
“醉书”的味道是为了书不辞千辛万苦。那年八月在上海休年假,适逢一周的上海书展。那天早上六点起来,从住的地方转了三趟地铁,赶到现场时已是人山人海。排队买票、过安检足足用了三个小时,参加签售会、听讲座,一个展位一个展位地看过去,一直逛到傍晚竟然不觉得累和饿。印象更深的是上初中时有一个住校的外乡同学,说家里有一些小说,邀我周末同行。那同学家地处深山老林,离学校有二十多公里,我们从中午出发,足足走了六个多小时的山路,直到天黑才到达。那次我借到了《红旗谱》《万山红遍》《青春之歌》等想要的十几本小说,次日回家时还背了一根毛竹回来,却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说到底,“醉书”就是对书的恋极深、品极细、乐极浓,是读书人与书产生的强烈共鸣。书的艺术魅力浸透了读书人的每一根神经,产生出美妙的联想,达到物我交融、亦书亦我、书人相悦、神采飞扬的境界。如同酒徒一般,仿佛进入了醉乡,有着无穷的乐趣。
古往今来,许多善读书、读出书趣者,醒眼朦胧地徜徉于书林中,醉意陶然地评赏着书中的奇景、品尝着书中的异趣。欧阳修以“诗”“书”“画”“琴”“茶”“酒”自号为“六一居士”,曹雪芹以“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发出对“醉书”者的呼唤。今天更有许多读书人跑书店、逛书摊、赶书市,偶遇所求之书便两眼放光,见了别人的好书便口角流涎……
在如今功利的世界里,我們若能忙里偷闲,读上一段好文,摘抄一句精彩的词句,让一个高妙的见解、一段神来的奇思激发出一片美妙的心绪,不但能忘记生活里的许多烦恼和痛苦,还能增强对生活的热爱和信心。哪怕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也会生出些少年活泼的心境。
闲暇时光,我们不妨找出一本喜爱的书来,或者去逛逛书店,尝一尝“醉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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