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艳
父亲生于1949年,这让他引以为豪,他说:我与新中国同岁,真正地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虽然七十岁出头,但耳不聋,眼不花,背不驼,头上也仅有少许白发,更没有圆鼓鼓的啤酒肚,显得很是精明。
父亲头脑灵活,极具天赋异禀。父亲说,以前家里的家具都是他自己做的,并没有请木匠师傅打造。為了偷艺,在木匠师傅做活的时候,他在旁边默默地看,回家后就学着做,就这样无师自通了木匠技术。后来,他索性自己修了一栋木房子。当然,木房子的屋架是需要很多人才能搭起来的。父亲请人搭起了屋架之后,就独自一人花了大半年时间装修好了。就这样,他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木匠。除了木匠,父亲还会篾匠手艺。怎么学会的呢?父亲说,有一年家里请了一位篾匠做竹床、竹椅,织背篓、筛子等家用器皿。篾匠整整在家做了半个月,才把这些东西做好。就在这半个月内,父亲白天干农活,收工回家就看篾匠做活。然后,篾匠完工了,父亲也学会了大半。再到别处偷看了几次后,父亲就开始砍竹子做竹器,居然有模有样了。村里人见他做的竹活很好,就都请他做篾匠活。父亲每每提到这些,一副很自豪的样子,说,要不是小时候家里穷,读书少,何止会木匠篾匠哟,怕是飞机大炮也能造出来。
父亲非常节俭,几年也没见他买一次新衣,都是破得不能再穿了,才会买新的。但对于我们几姊妹,父亲是尽力而为,只要他到外面赚钱回来,都会给我们买好吃的,买新衣服。记得那年我初中毕业后考入师范,学费要三千多,对于一个像我们这样的贫困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那会儿,父亲还不到五十岁,却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家里没存款,父亲四处奔走,向亲朋好友借钱,还贷了款。可还是不够,父亲把家里的粮食卖了两千斤,才勉强凑够学费。
在我去师范学校的那个早晨,父亲把我送到车上,临走什么也没说,塞给我一个包裹。当车子徐徐启动,我看到了父亲湿润的眼角,他缓缓抬起右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在车上。我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条崭新的裙子,当时父亲陪我去买衣服,我嫌太贵不肯买,没想到,父亲偷偷为我买下了。里面还有一页纸,是父亲写给我的信:女儿,父亲本来是想送你去学校的,但来回车费,加上住宿费,生活费又要花不少钱,我就不送你了。你一个人在外,凡事别争强好胜,要好好照顾自己……泪眼蒙眬中,我仿佛又看到了父亲忙碌的身影。
21岁那年,我恋爱了,男友也是一位教师。我们经常外出游玩,父亲为此很不放心,但又不好当面说我,毕竟,女儿都已经长大参加工作了。有一天,我又和男友出去看电影,回来后,在书桌上发现了父亲留给我的一封信:女儿,你也许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但在我眼里,你无论长多大,永远都是孩子。父亲希望你在婚姻选择上,一定要慎重,遇事多考虑,别被甜言蜜语欺骗,以后才会拥有幸福的家庭……可怜天下父母心,当时我对父亲的话不以为然,认为他瞎操心。但当我成家立业,为人母之后,才真正体会到父亲的良苦用心。
父亲只生了三个女儿,在我们那重男轻女的乡下,被很多人所诟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爷爷不高兴父亲送我们家三个女孩子读书,说是浪费钱,不值。但父亲不为所动,辛辛苦苦种田,淘金,伐木,烧炭,到工地做小工,只要能赚钱,他什么都做。后来,我们几姊妹顺利读完小学,初中,高中,先后成了家立了业。我考上了师范,有了一份自己非常热爱的工作。我时常庆幸,自己有一位好父亲,是他那一双长满老茧的大手改变了我们三姊妹的命运。否则的话,我今天肯定还在“被动谋生”呢。
或许是始终不甘心“无后”吧,他一直希望我们姊妹三人有一人留在家中,来继承家业。父亲看好老三,因为老三勤快,嘴巴甜,人缘好。于是,父亲在外务工时,结识了一个小伙子,人勤快、踏实,家中兄弟多,且住在偏远山区,家境贫困。这小伙子很对父亲眼缘,父亲很喜欢他,认为义子。其实我知道,这是当作上门女婿“培养”的。后来,他和我三妹还真成了非常般配的一对,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儿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就在去年,三妹和妹夫还修建了一栋三层楼的小别墅,村里人无不称赞,都夸这是村里最气派、最时髦的房子,引来不少人观赏。
年逾古稀之后,父亲才真正地闲下来,一天到晚乐呵呵的,跟一群老头打打牌,下下棋,聊聊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知道,这是父亲一生修来的福报。愿父亲颐养天年,福寿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