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使女的故事》中,作者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描绘了在一个由男性所主宰的集权制国家里,女性是如何沦为“会行走的生育工具”的。现实的荒谬,存在的困境,以及对自由的向往,构成了贯穿小说的主线。本论文以萨特的存在主义思想—“存在先于本质”,“世界是荒谬的”,“自由选择”--为基本原则展开,从荒诞,异化,以及自由选择三个角度,对作品的主题进行了探讨。
关键词:使女的故事;存在主义;荒谬;异化;自由
《使女的故事》是加拿大女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代表作之一,作为著名的反乌托邦政治寓言,与《1984》和《美丽新世界》齐名。故事发生在想象的未来世界——二十一世纪初的基列共和国。在这个国度里,社会等级制度严苛,生态环境恶劣,男女比例失调,于是女性便被分门别类,按照功能划分为不同的人群。为了确保人类社会优等人种的延续,每个人都活在严谨的规则与他人的监视之下。作品极力所呈现的现实的荒谬,存在的困境,以及对自由的向往,恰恰是二十世纪存在主义者所关注的人的价值的核心问题。本论文以萨特的存在主义思想--“存在先于本质”,“世界是荒谬的”,“自由选择”--为基本原则展开,从荒诞,异化,以及自由选择三个角度,对作品的主题进行了探讨。
一.荒诞的世界(人和社会)
“存在主义”这一名词是由二十世纪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提出来的,十九世纪的丹麦哲学家克尔郭凯尔开始研究人类的存在问题,他提出: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有限的、暂时的,但人的存在可以实现‚人神统一,可见人生是一种存在,死也是一种存在,因此,存在是无限和永恒的。他的存在主义理论是在基督教传统启发下形成的,故此他的存在主义理论也被称为有神论存在主义。二十世纪的存在主义哲学的集大成者是萨特,一个无神论存在主义代表。当神从这个世界上隐去了,人被赤裸裸的抛弃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选择和造就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主观性林立”的社会必然充满了冲突与反叛,溢满了暴力和罪行,呈现出荒诞的景象。
在《使女的故事》中,环境严重污染,人口急剧下降的基列共和国出于对未来可持续性的担忧,实施严格的等级制度。占据金字塔顶层的是主教,只有他们才拥有生育繁殖的资格。其它男性,如士兵,如果尽忠职守,才有可能被允许结婚,婚后可能赢得足够的权力并活得够老,被分配一名属于他们自己的女佣。女性也被分类成不同等级,并通过特殊服装穿着来区分。主教夫人的衣服是蓝色的,女佣的衣服是深绿色的,姑姑的衣服是紫色的,寡妇的衣服是黑色的。穿条纹服的,红的、蓝的、绿的,便宜的,是家境较穷的女人们的标志,称为经济女人。使女的衣服是红色的。他们周身都是红色的,红裙子,红鞋,除了白色的帽檐。
使女是一群没有具体身份的女人,是国家资源。脚踝上刻有纹身和号码牌,她们没有自由和说话写字的权利,甚至连名字都不被允许拥有,她们的名字只能是 Offred,Ofglen,Ofwarren (Of + 姓,即某某先生的)。她们的用途就是生育,除此之外,别无他用。她们“充其量只是长着两条腿的子宫:圣洁的容器,能行走的圣餐杯”。一旦失去生育能力,会被发配到“ 隔离营” 去处理核废料和化学废料。她们甚至不能与自己生育的孩子出现在任何的家庭照片中。
使女们受到的是严苛的监狱化管理。她们睡在一排排的军用吊床上,室外有佩带电击棒的姑姑巡视,室外有佩枪的士兵看守。周围布有铁丝网。她们每天只准在足球场散步两次,其余时间多躺在床上。外出办事的时候,必须携带通行证。买菜是使用图片的,因为读书写字已经被禁止了,连打招呼的方式也是固定的。“让我们成为果实吧,”她对我说,我们相互点头致意。“愿上帝保佑,”我答道,这是能被接受的回答。任何多余的对话和注视都有可能被视为反叛的标志,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大学校园被关闭,并被改造为思想感化中心。报纸、广播、电视等大众传媒,任何杂志报刊都是违法的。《圣经》是民众唯一的合法读物,但是要通过广播传送给民众。主教全家定期举行诵经仪式,且《圣经》只能由主教读给使女们听,使女们“自己阅读是不允许的”《圣经》平时是锁起来的,“为的是防止佣人偷窃”。任何人被发现阅读违法刊物,都会被绞死并悬尸示众。
在这个国家里,每个人都像是一部巨大机器上的零部件,履行自己特定的职能。任何个体企图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选择,逾越规则的行为都会被视为对他人的僭越和损害,从而造成对自身的伤害。人和社会成为对立的两种事物。人处在社会中,就是处在各种关系中,他人以及社会都对个人的自由存在不利的影响,这就是一种异化。当世界溢满异化的个体,便呈现出荒诞之景象。
二.异化的人(人与人)
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来看,异化主要是指主体在他人注视下所产生的自我怀疑和限制的心理状态。在《存在与虚无》中,萨特举例说:“我”被好奇和猜疑所支配,通过门上的钥匙孔去窥视隔壁房间。开始时,我完全被隔壁房间里的景象所抓住了,只意识到那些景象和钥匙孔,而没有意识到我自己。但是,当我听到大厅里他人的脚步声,我意识到我被别人所注意时,我的存在的结构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是因为,在萨特看来,“我”是一个自由主体,“我”的本质是要用自由来设想的。规定“我”的存在的,不是我目前具有的一些确定的特征,而是我的可能性。当他人注视我时,只看到我的一些确定的特征,并赋予我以一种本质。在他看来,我不是一个自由主体,而是一个通过钥匙孔去窥视别人房间的东西,一个客体。所以,萨特说:他人的注视是“我自己的可能性的固体化和异化”,“当然,我仍然是我的可能性......但在同时,注视却使它们同我相异化。”因此,“在我领会他人的注视抓住我的那个震动中……我体验到我的一切可能性的精巧微妙的異化,它们现在同世界上的客体,而远不是同处在世界中的我联结在一起”。从以上关于异化的阐述中我们可以发现,“我”因为他人的注视而产生了变化,因为想要完成他人眼中“我”的价值,避免被他者批评,从而随波逐流,陷入自欺的境地,对自己的选择与想法没有清醒的认识,只做符合社会大众价值观的事情,而不正视自己的自由,不遵从自己内心的决定,从而成为一个异化的人。
在基列国,每个人都生活在他人的注视和监视之下,每个人都借由自己仅有的权利去窥视他人,也被别人窥视(自我怀疑,努力实现他人期待中的自我价值),所以每个人都是异化的人。作为生育的机器,行走的子宫,他人注视下,使女的职责便是生育。每一个使女应当努力实现他人期待中的价值。怀孕的女人“是山顶上的一面旗帜,招示着我们能做些什么:我们也会被拯救的。”
当使女奥芙沃伦怀孕时,她放弃在家安胎而选择外出采购,她采飞扬,沉浸在其他使女羡慕的眼神里。她的目光掠过奥芙弗雷德扁平的肚子时,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在没有怀孕的使女的心里,奥芙沃伦就是她们的榜样,她们想要拯救自己优于别人,得再接再厉去怀孕。
使女珍妮前后的经历充分展现了孕育在其地位提升中的作用,令其它使女对其产生认同感:怀孕前珍妮在红色感化中心是一个人人都可以随意踢着的玩偶,跪在教室前面,被整得流涕;怀孕时“从前那个成天苦着脸的臭脾气女人珍妮,也可能曾被展示在她面前,在她和其他夫人面前,这样她们可以观赏她的肚子,或许还用手抚摸,向那家的夫人贺喜”;孕后她获得了大主教夫人们的关爱与赞赏:“哟,这么有教养,一点不像别的某些人,只管应付任务,其他什么都不要紧。她真像是你的女儿,你一定也这么认为。”夫人们发出一阵令人愉快的嘎嘎笑声。怀孕期间她收获了羡慕与嫉妒:“其中一个挺着大肚子;虽然衣裙很宽,肚子仍趾高气扬地挺着......我们俩也不管不顾地大胆转过头去看她;手痒痒的,真想摸她一下。对我们而言,她浑身好像有一股魔力,既让人嫉妒,又让人渴望。她宛若山顶上的一面旗帜,向我们表明只要继续努力,再接再厉,我们同样能够拯救自己。”在他人的注视下,在期待的折射中,生育是使女们的期待,也是使女们的价值所在。
不仅仅是使女们,主教,主教夫人,每一个都是失去自由的,异化的人。主教除了维持统治秩序之外,还要确保人口的繁衍,履行繁殖的责任。每周一次的“授精仪式”,对于主教来讲,也“不是一种消遣,而是一桩严肃的事情。主教也是在尽他的责任。”主教夫人塞麗娜·乔依在每月的授精仪式上,必须以旁观者的身份参加。社会制度对她的期待,要求她成为孩子的抚养着,仅此而已。夫妻关系早已名不副实。
个体在他人的注视中改变自我,失去对自我的选择,对自我价值的找寻,转而产生自我怀疑,并努力去实现他人眼中对自我的期待。这样的异化使人丧失了人在改变自我,实现自我价值的主动性。萨特说,我们要提防这种期待,因为如果我们是存在的,那么就一定是自由的。
三.人的自由选择(人与自我)
存在主义的核心是自由,即人在选择自己的行动时是绝对自由的。“如果存在确实先于本质,人就永远不能参照一个已知的或特定的人性来解释自己的行动,换言之,决定论是没有的———人是自由的。人即自由。”萨特的这句话表明了,人的本质是通过自身的选择和行动来定义的。存在就是自我选择。既然个人一切行动都是自己自由选择的结果,他对自己的存在、行为就负有完全的责任,上帝和任何外在因素都不是推诿责任的对象,人生的意义就体现为人本身的行动。萨特的这种自由观赋予了这个荒谬的世界以积极的世界观,给绝望中的人以行动的勇气和希望。
即使在高压的集权镇压下,使女们也没有以此放弃自我,她们一直在努力试图寻找出口。使女们被禁止随便说话,因此她们渐渐地“学会了几乎不出声地低语”,用相互触碰手臂的方式传达信息,并学会了“解读唇语”。她们在平日的交流中只能“颔首示意,表示赞同,是的,是的,一切我们都心领神会”,即便在窃窃私语的时候,也是“语气温和地相互诉苦,声音轻柔低沉,带着一丝哀怨,就像鸽子在屋檐下的泥巢里呢喃低语”。使女们因而对声音非常敏感,常常“隔门偷听,并具有眼观六路的本领,不用看便能把一切尽收眼底”。
使女莫伊拉敢于主宰自己命运。她是个同性恋者,几次从“感化院”逃跑,受到了非人的虐待和惩罚,却没能成功。她宁愿被流放到城市的边缘,接受自己惨淡的命运,也不愿意做统治者的生育机器。她是个英雄,自由的选择并承担选择后果的英雄。
使女奥芙弗雷德的选择与反叛没有那么轰轰烈烈,但是更持久,更有力。她没有放弃生活中可憧憬的以及可行动的乐趣,哪怕只有一丁点。当奥芙弗雷德和同伴去采购时,途径站岗的看守时,奥芙弗雷德故意扭着屁股走路,她感觉“就像在护盾后面对人嗤之以鼻,或者举了根骨头在狗够不着的地方逗它取乐”,她内心很享受这种挥舞狗骨头的权利,认为虽然被动,可总是一种权利,一种反抗。奥夫弗雷德还总是回忆她与丈夫孩子的美好生活,并且幻想以后能再相遇。回忆是一种不忘却,不服从的存在。
除了幻想,奥夫弗雷德做的最多的是将她的故事录成磁带,以此来警告后人。通读全文,读者会发现奥夫弗雷德似乎在对某人诉说,尽管只是一个想象出来的人。“是讲,而不是写,因为在我身边没有可以书写的工具,即使有也受到严格禁止。但是,只要是事,就算是在我脑海中,我也是在讲给某个人听。故事不能只讲给自己听,总会有别的一些听众……讲故事犹如写信,亲爱的你,我会这样称呼你。只提你,不加名不带姓。”奥夫弗雷德通过她的述说来反抗,而这种反抗灵感来 自于她发现的前任奥夫弗雷德留下的信息:“我跪下身子仔细 查看橱柜底部,有了,在 昏暗的角落里,有一行小字,似乎刚写上去 不久,用针或指甲刻划出来。这行小字全文是:NioletetbatardesCarborundorum。”即使她不能完全理解这个信息的确切意思,但这同时令她十分兴奋,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在与某个人,某个 同病相怜的人在默默地进行着交流,“思索这行文字令我快乐。想到我正与那个不知名的女人默默交流同样令我快乐。”
这些生活在荒谬世界里的女性们,用他们或公开,或隐忍的方式,向我们展示了面对困难时所应该具有的自由选择的勇气与责任。通过对《使女的故事》的存在主义分析,作者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仿佛通过这些女性的故事告诉我们,人普遍都生活在困境中,只有通过自由选择和积极勇敢地承担责任,才能找到一种真实的生存状态。出面对存在的困境,人类应该勇于进行自我拯救,超越困境,重新找到真实的自我,从而寻回生活的意义。
参考文献:
[1][法]让一保罗·萨特著,陈宣良等译.存在与虚无「M}.北京:三联书店,1987.
[2]「英]乔治·迈尔森著,巫和雄译.萨特与存在主义与人道主义「M].大连:大连理工大学出版社,2013.
[3]「法]让一保罗·萨特著,周煦良、汤永宽译.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
[4][美]奥尔曼.异化:马克思论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概念[M].王贵贤,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5][加拿大]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使女的故事[M].陈小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6]杜小真著一个绝望着的希望一萨特引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
作者简介:魏晓巍(1981.6--),女,汉族,籍贯:山东济南人,齐鲁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学位,专业:英美文学,研究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