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麦”二字考论

2020-09-10 16:47张婧
今古文创 2020年47期
关键词:金文本义甲骨文

张婧

【摘要】 关于“来”“麦”二字的阐释学界有诸多看法,本文拟将对其含义进行系统性整理。通过对二字字形、字义演变的梳理,并以前人的研究成果为参照,进一步证明“来”为“麦”的本字,为区分名词与动词的使用,在“来”下加“夊”表示动词,但在使用过程中造成了二字混淆、用法的互易。

【关键词】 来;麦;本义;演变

【中图分类号】K87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47-0084-02

关于“来”“麦”二字的本义,以及二字出现的先后顺序,学界都有不同的观点。《说文解字》 (以下简称《说文》)释“来”:“周所受瑞麦来麰也。二麦一峯,象其芒来之形,天所来也。故为行来之来。诗曰:‘诒我来麰’。” ①《说文解字注》(以下简称《段注》释曰:“来麰,麦也。二麦一峯为瑞麦。自天而降之麦,谓之来麰,亦单谓之来,因而凡物之至者皆谓之来。” ②本文试从字形入手并通过梳理前人的观点就相关问题做一探讨,以求教方家。

一、“来”“麦”二字的形体演变

季旭昇先生《说文新证》中搜罗整理了“来” “麦”二字形体演变图 ③:

由图1可见,商时期出现的“来”字甲骨文、周早期的金文和春秋战国时期的石鼓文字形都象禾麦之形,字上象麦穗直上,中间象麦叶,下象麦根。*9、*10楚系加“止”形,加强了往来、行来之意。图2中,甲骨文象麦形,下方出现“夊”形,周早期的金文“夊”形更加明显。

对“来”“麦”二字形体的探索还有《甲骨文字典》,书中“来”字的字形记载为“    ”,释字为:象来麰之形,卜辞用为行来字。“麦”作“    ”,解字从來从夊。“来”“麦”二字的金文字形承续了其甲骨文字形而作,只是在线条上有细微的变化,如“来”在上端加一横,裘锡圭认为“可能是并无深意的赘笔”,本来可能有分化的作用,只是未分化成功。“麦”字的金文字形较甲骨文字形线条更为宽大,至周晚期“麦”字的金文字形作“    ”,脚板的样子更加显眼,说明“来去之来”的意思有所加强。

金文之后文字的下一个重要的发展阶段为小篆,“来”的篆书字形为“    ”,基本上承袭了甲骨文的字形,仍可看出为禾麦之形。“麦”字篆书作“    ”。后世隶书、楷书等都以二字的小篆字形为依据,写作“来”“麦”,且对二字本义的探讨也随小篆字形而展开。

二、对“来”“麦”本义的探索

《说文》以小篆字形为基础,对“来”作训释,解释为:周所受瑞麦来麰。一来二缝,象芒朿之形。天所来也,故为行来之来。《诗》曰:‘诒我来麰’”。后世学者以“天所来也,故为行来之来”而断定麦子是“来”的本义,行来之来为引申义。诸如:

1.段玉裁顺从《说文》的解释认为:自天而降之麦,谓之来麰,亦单谓之来。因而凡物之至者皆谓之来,“来”字引申之义行而本义废矣。④

2.徐灏认为许氏以鸟衔麦来解字皆为附会也,“来”“麦”本是一字,古“来”“麦”字只作“来”,假借为行来之来。后为借义所专,别作“麳”“䅘”,而来之本义废矣。

3.于省吾引证前人说法提出“后人见《诗 · 思文》称来麰,遂以“来”为本字,以“䅘”为俗体,于是“来”行而“䅘”废。段氏不知来之本作    。” ⑤他以甲骨文证明,甲骨文的“    ”指小麥。“来”本作    ,    是独体的象形字,禾首来身,来身也标志着音读。

4.张舜徽《说文解字约注》认为赤鸟衔谷之事荒诞不羁,不足为信。他释“来”为小麦之名,假借为行来之来,是古人就周土而言。周土民食以黍为主,周之祖先得麦种,教民播种。此麦种为外来,与西土固有的黍稷是不一样的,行来之义从这里而出。“先民简朴,虽逐事物而命之名,固不必逐事物而为之字,此假借所由生也。” ⑥他认为这正与鸟下云:“故以为鸟呼。”韦下云:“故借以为皮韦。”止下云:“故以止为足。”一样,皆为“本无其字,依声託事”。

5.邹晓丽认为“来”是麦子的象形,“麦”的本字,为名词。秋天种下麦种,来年收获。她认为西周早期“鶆”的字形是古人认为麦种是鸟从天上衔来的依据。因此,从名词的“来”又引申出动词“行来”的“来”,不过字形是在名词“来”之下加一双脚“夊”写作“麦”,表示动词行来的意思。邹晓丽提出历史发展的结果是文字分配颠倒了,“来”成了动词,而加了“夊”的“麦”成了名词。

6.万献初认为:来本象麦子形,古谓麦乃上天赐来,所谓“瑞麦天来”,故用作动词“来去”之“来”。“来”“麦”本是一字,或直写其形“来”,或认为麦种为天赐下来,而加向下的脚板“夊”作“麦”,读音mlai,即“麰来”。后分工为:作名词时读mai,用“麦”;作动词时读lai,作“来”。

以上说法,可大致分为三类,一是认为“来”的本义为名词,是麦子的一种,“行来之来”为引申义;二是认为“来”“麦”本为一字,“来”字被假借义所专,而本义废矣;三是认为“来”本表示名词,引申义为动词,为区分本义与引申义,在“来”下方加“夊”表示来去的来,结果是将二字混淆了。

论字之本义,应以字形最初的形体为探索依据。以现存最早的甲骨文字形来看,“来”的本义应为麦子之形。从造字法上说,“来”下加“夊”,“夊”为走之意,则麦为行来之来正字。由此可见,“来” “麦”是用法互易,动词作来,名词作麦。

三、“来”字含义及其演变

文献中“来”字的含义是随着语境的变化而不断演进的,如《诗经》中的“来”字:

1.《诗经 · 大东》:“佻佻公子,行彼周行。既往即来,使我心疚。”

郑笺:“言谭人自虚竭,餫送而往,周人则空尽受之,曾无凡幣复礼之惠,是使我心伤病也。”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往来谓数数往来,疲于道路,并无厚往空来之义。” ⑦从原诗语境来看,“来”与“往”为对文,“来”即返也,还也。由此可见,“来”在早期使用中就有“返还、来去”的意思。

2.《诗经 · 大东》:“东人之子,职劳不来。”

《毛传》训:“来,勤也。”郑笺:“东人劳苦而不见谓勤。”马瑞辰按:“劳来之来本作勑。”《尔雅》:“劳、来,勤也。”《释文》:“来,本又作勑。” ⑧ 方玉润释:“来,慰抚也。” ⑨

3.《诗经 · 思文》:“贻我来牟,帝命率育。”

马瑞辰按:“来与貍双声,亦同部通用。麦本义取于薶,薶即来也。”来又通作釐,《汉书》刘向上封事引《诗》:“贻我釐麰”,释曰:“釐麰,麦也。” ⑩马瑞辰认为牟为大也。麰从牟声,故为大麦之称。其有一麦二夆者名来麰,之后成为麦的通称,所以《说文》别出䅘字,牟、麦变为双声,来、麦变为叠韵,合牟来为麦。焦循认为麦为牟来之合声,牟来倒为来牟,方音相转,往往倒称。

4.《诗经 · 小雅 · 采薇》:“忧心孔疚,我行不来。”《传》曰:“来,至也。”《笺》注:“来,犹反也。据家曰来。” ⑪“来”在《诗经》中描摹的对象一指名词,一指动词。马瑞辰认为薶就是来的本字,来又通作釐,而麦本义取于薶,可知,先有“来”后有“麦”。在早期的使用中“来”就已经有了行来、往来的意思,表示动词的“来”初文作“勑”,由行来、来往引申出勤劳、慰抚之义。

随着历史的发展,“来”又有了其他的意思,如:《论语 · 季氏》:“修文德以来之。”刘宝楠释来为召来之意。⑫《左传 · 庄公二十七年》:“凡诸侯之女归宁曰来。”

而文献中的“麦”字只有名词“麦种”这一个意思,如:《诗经 · 鄘风 · 桑中》:“爰采麦矣?”《诗经 · 鄘风 · 载驰》:“芃芃其麦。”

四、结语

通过上述内容,可知“来”“麦”二字“来”是“麦”的本字,表示名詞麦种的一种,“来”字在前期的使用中已有“行来”“往来”之意,由行来、来往引申出勤劳、慰抚之义。后来为了区分“来”的名词与动词,在“来”下加“夊”,造“麦”字,表示“行来”之“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历史的发展,“来”被借义所专。因此,加了“夊”表示行走的“麦”成了名词,而表示名词的“来”成了动词。这种现象大概从商周时代就有了,因为许多甲骨、金文都用借义而不用本义。

注释:

①许慎:《说文解字》,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11页。

②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凤凰出版社2007年版,第407页。

③季旭昇:《说文新证》,福建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76页。

④徐灏:《说文解字注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558页。

⑤于省吾:《甲骨文字释林》,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248页。

⑥张舜徽:《说文解字约注》,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314页。

⑦⑧⑩⑪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中华书局2018年版,第674页,第676页,第1061页,第516页。

⑨方玉润:《诗经原始》,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419页。

⑫刘宝楠: 《论语正义》,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64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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