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玛窦肇庆文化活动对广府文化的接受与革新

2020-09-10 07:22何丽君
今古文创 2020年48期
关键词:利玛窦

【摘要】明末利玛窦在肇庆的文化活动在中西文明交流史上具有典范意义。从肇庆的地域特色、利玛窦在肇庆的实物遗存以及利玛窦在肇庆的思想文化表现等三方面体现出利玛窦肇庆文化活动与广府文化的内在关联,这种关联具体为互源共生的依存关系以及对广府文化内在精神的凸显。这使得利玛窦所传播的西方文化最终汇入广府文化的洪流,成为广府人的共同文化基因。

【关键词】利玛窦;广府文化;思想遗产

【中图分类号】K24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48-0094-03

基金项目:肇庆市2018年度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利玛窦肇庆传教活动研究——对广府文化的接受与革新”(项目编号:18ZC-48);广东理工学院2019年度校级科技项目“广府文化视域下粤港澳大湾区企业文化构建研究”(项目编号:2019GKJSK003)。

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是中西文明交流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他是西方文化舶来第一人,不仅对于西方文化的本土化居功甚伟,而且对于本土文化的发展也产生了巨大影响,最终使中西文明在明末汇聚、结出新的果实。利玛窦对于中国文化的接受以及反哺作用是值得探讨的文化现象。在中国二十八年的漫长居留史中,利玛窦在肇庆的活动具有开创性意义,奠定了此后利玛窦文化交流活动的基础。所以,研究利玛窦在肇庆的文化遗产并且探讨其与本土文化(广府文化)的互动关系对于利玛窦研究和广府文化研究都具有价值。

一、肇庆对于利玛窦的意义

肇庆既是利玛窦进入中国内陆的第一站,也是具有重要转折意义的中转站。利玛窦从澳门沿珠江溯流而上,先在广州短暂停留,因为没有获得居留许可,继续西行获准进入肇庆。他与肇庆的相遇看似是权宜之计,其实别有深意,肇庆处于珠江之西岸,近邻广州,历史上长期作为岭南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在明清之季,肇庆是两广总督的行署所在地,本来就是控南北之咽喉、锁东西之要冲的重镇,其地理重要性自不用言。而且肇庆作为两广文化中心,是广府文化发端的核心区域,这里文脉兴盛、文化氛围浓厚。所以选择肇庆对于利玛窦来说意义重大,他既需要借助肇庆的军事政治意义以推广自身的文化,扩大其传教的影响,又需要在浓厚的本土文化氛围中吸取养分。

利玛窦在肇庆的成功是与广府文化分不开的。广府文化多族群文化融合的历史源远流长,广府文化具有开放包容的文化特质,广府地区的海洋民族勇于尝试、敢于冒险,这些都为利玛窦在肇庆的活动提供了思想条件和文化土壤。中西方文化本来差异较大,西方文化在思维方式上追求理性,在行为方式上追求自由,在文化内核上是排他性的,在传播方式上是进取型的,中国文化感性细腻,其文化品格为保守自持、内敛恬淡,而这些差异性在广府文化中得到了很好的调和,肇庆作为广府文化发祥地自然是利玛窦文化传播的绝佳场所。

利玛窦在肇庆的被接纳,还与时任肇庆知府王泮也有较大关系。《肇庆府志》记载“王泮性恬淡,自奉如寒士。然端悫有执,虽门生故吏,无所私。居官廉洁,焚香静坐若禅室”[1],王泮有儒士之风,他虚怀若谷、眼界开阔、从善如流,在肇庆修塔建庙,对各家学说均持包容态度,深得百姓爱戴。正是这样一位颇具传统文化精神和现代开放视域的肇庆官员与利玛窦等人交好,推动了异域文化的引介。

总的来看,利玛窦选择肇庆和在肇庆取得成功绝不是偶然的,这与肇庆本地的地域特色和人文历史背景息息相关。

二、从实物资料看利玛窦与广府文化的关系

利玛窦于1583年获准与罗明坚入居广东肇庆,兴建了耶稣会住所。他们从西方带来了圣母像、地图、星盘和三棱镜等新鲜物件,还带来了欧几里德《几何原本》等典籍,利玛窦利用各种机会向普通百姓和官员介绍西方现代数学、几何、世界地图、西洋乐等西洋事物。1584年利玛窦制作并印行了《山海舆地全图》一书,近代地理学知识首次进入中国人的视野。在著述方面,他和罗明坚一起翻译了《十诫》《主的祈祷》《圣母赞歌》和《教理问答书》等书,并与罗明坚合作撰写了《天主实录》。利玛窦在肇庆居住六年,带来了欧洲文艺复兴的一系列成果,可惜这些实物资料除部分著作外,大多没有保存下来。现存利玛窦在肇庆活动的实物遗迹主要是他曾经的居所——仙花寺遗址,以及在利玛窦文化交流活动影响下建造的高要南岸上清湾天主教堂。

仙花寺遗址位于肇庆崇禧塔公园内。崇禧塔公园由明代肇庆知府王泮规划修建,集中了“道教建筑文昌阁和文昌祠(宫),佛教建筑崇禧塔、天主教建筑仙花寺、儒教建筑王公生祠和刘公生祠”[2],本身就是中西合璧、儒释道文化交融的建筑奇观,体现了中华文化乃至广府本土文化开放包容的文化特质。据学者考证,仙花寺现存遗址为位于肇庆府城东门外、崇禧塔西边的二层欧式建筑。正是在儒、佛及民间文化的共同氛围下,利玛窦在居所仙花寺与儒佛等传统文化对话、与肇庆本土文化进行交流。

高要南岸上清湾天主教堂史载是由法籍传教士黎神父最早在1865年建造。现存老教堂遗存紧邻西江,坐东面西,与崇禧塔隔江相望。教堂整体为砖木结构,青砖到顶,木结构仿欧式,体现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虽然上清湾天主教堂并不是由利玛窦直接修建,但是是在利玛窦的文化交流活动的直接影响下修建的。在明末,利玛窦、罗明坚就对上清湾村产生浓厚兴趣,常常活跃于上清湾村从事传教活动。清代中叶之后,上清湾村的文化交流活动日渐兴盛,在利玛窦去世两百多年后,当西方文化以另一种姿态进入中国文化的視野,让我们更加回味当初利玛窦文化交流活动的功绩和意义,更加明确广府文化在利玛窦文化交流活动中的巨大作用。

三、利玛窦在肇庆的文化接受与革新

由于中西文化的差异性,传教士在中国的活动本来屡遭禁止,但他们通过坚持不懈地、不断深化地文化输出赢得了历史转机。利玛窦成功登陆肇庆后,他的文化交流活动主要需要得到两方面的承认:一是官方主流价值的认可,一是民间信仰体系的认可。

首先,利玛窦等人面临的最棘手问题是要获得明代上层士大夫阶层的接纳,士大夫阶层都是饱学之士,熟读中华传统文化,有自己的思维和眼光,那么对于利玛窦来说,在巨大的文化差异下,首要任务就是要尽量消除西方文化的陌生感。一方面,利玛窦、罗明坚等人学习中国语言,积极翻译西学书籍,让中国官员了解西学和西方文化,使得中国官员感到“欧洲教士在学术和文化方面比他想象的要更为先进”[3]。另一方面,利玛窦等人用中国文化来对比西方思想,通过“援儒入耶”“容道化耶”“驱佛正耶”等工作,努力将中西方文化相似性和异同点呈现在中国士大夫的面前。具体来说,利玛窦从中国人熟悉的儒家“存天理、灭人欲”思想入手,认为中国人错认了天理,西方文化的“天主”才是真正的天理,他破除了儒家的“天”“太极”或“理”的本体论地位,实质是在中国人的思想体系中进行了本体论重塑。其次,利玛窦由此出发改造了中国文化的宇宙生成论,中国文化讲“道生万物”,他说天主才是万物的主宰,万物本由天主创造。接着,利玛窦还对中国文化进行了伦理学的重构。利玛窦利用基督教伦理观重新阐释了“人欲”“受苦”“天堂”“灵魂不灭”等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概念,让中国士大夫们耳目一新。利玛窦还深刻阐释了佛教伦理与基督教伦理的不同,有力批驳了佛教“轮回说”等学说。总之,利玛窦游走在两种不同文化间,完成了从本体论到宇宙论、再到伦理学的完整理论建构,提出了一种融合中西的别开生面的新思想。

不仅如此,利玛窦还身体力行,主动披儒服,戴儒帽,学汉人的礼仪,与儒士亲密交往,表达对儒家文化的亲近感,在行为上表达西方文化与中国文化的强烈文化认同。

如果说主流意识形态的接纳决定了文化交流的深度,那么西方文化融入民间文化信仰体系则决定了天主教的传播广度。发展至明清之季,广府本土民间信仰融合了禅宗、道教等多种信仰因素,晚明政府尤其扶植道教,抑制儒佛,“道教神祇信仰和宗教形式……成为明清‘三教合一’思想重要表现形式的民间信仰的主要来源和组成部分”[4]。利玛窦深谙民间信仰的发展节点,正是主要通过与道教的直接对话来解决民间信仰的接受问题。首先,针对民间道教的多神信仰,利玛窦予以了批判,他将融合儒道的最高崇拜“天帝”作为“上帝”的类比对象来统摄民间诸神,从而建立起民间宗教的“一神论”。其次,他利用西方科学知识批评了民间道教信仰中的一些违犯科学常识和人伦道德的迷信活动,如吞服丹砂、道教符法等,证明了西方文化的先进性。最后,利玛窦利用西方文化的神话传说及圣经故事重新演绎了中国的主要民间传说,抓住了民间信仰受众的文化承载媒介。所以,从整体上讲,利玛窦的工作使得一般普罗大众既能触摸到西方文化的具体形式,又能保持对西方文化的敬畏,体会到西方文化的先进性,从而有利于东西方民间文化的相互接纳。

在民间实践上,利玛窦建教堂,开善斋,接济穷苦百姓。利玛窦积极走进百姓生活,教他们使用西方的科学仪器,讲授科学知识和卫生知识,建立与百姓日常的实际联系。

所以,正是由于利玛窦从上层士大夫阶层和下层普通民众两方面着手、破立并举,并且从理论到实践的不断努力,中西方文化才得到了成功的交流,以至于“从明末开始,一种新的哲学和神学思想出现,它整合了西方和中国思想,并成为中国思想的内在之流”[5]。

四、利玛窦肇庆文化活动与广府文化的关系

利玛窦在肇庆将中西文化熔为一炉,为西方文化本土化做出了巨大努力,同时也体现了文化活动本身与广府文化的紧密联系,这种联系为:

(一)互源共生的关系。利玛窦在肇庆大量借鉴本土文化,接受其相似的成分,同时大胆革新其本质相异的成分,这些成分也是广府文化形成过程中所需要的,通过对广府文化主要内容和成分的考察,注意到广府文化中那些异同于中原文化和本土民族文化的元素部分就是西方文化的元素。而广府文化的成熟发展与利玛窦的文化传播也具有耦合点,在利玛窦进入肇庆的明代末年,正是广府文化成型发展的关键时期,有理由相信,在利玛窦的影响之中,西方文化的元素汇入了本土文化,最后成为广府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锻造了广府文化在中华文化中的独特气质。在第一部分已经大致探讨了广府文化对于利玛窦肇庆文化活动的影响。由此,它们之间的会聚一定相互影响,并产生了某些化学反应,这使得广府文化和利玛窦所带来的西方文化本土化都在向前发展。人们把这种关系概括为互源共生的关系,这是从文化起源上说的。

(二)利玛窦文化交流活动体现广府文化的精神内核。利玛窦在肇庆的文化活动对于中华文化和西方文化的纯洁性都是一次严峻的挑战,利玛窦是敢冒风险、勇于创新的典范,这符合广府文化“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同时,利玛窦是一个积极的文化实践者,他不尚空谈理论,而是解决具体实际的文化冲突,他从自我做起,知行一致,这与广府文化“务实”的精神价值追求也是相合的。

五、结语

总之,利玛窦在肇庆的文化活动与广府文化相互影响,肇庆的地域特色、利玛窦在肇庆的实物遗存以及利玛窦在肇庆的思想文化表现等方面都是对这种交互影响的最好说明。在利玛窦的努力之下,西方文化与中华文化在肇庆结出丰硕的文化果实,这既是利玛窦个人努力的结果,也是肇庆这座历史文化名城丰厚的文化土壤所致。

参考文献:

[1]夏伯嘉.利玛窦:紫禁城里的耶稣会士[M].向红艳,李春园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97.

[2]刘明强,刘俊杏.明末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遗产——肇庆崇禧塔与仙花寺公园遗址考述[J].肇庆学院学报,2016,(4):54.

[3]利瑪窦,金尼阁.利玛窦中国札记[M].北京:中华书局,2010:172.

[4]李艳.利玛窦“耶华之辩”的三教观研究[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17:66.

[5]利玛窦.天主实义今注[M].梅谦立注.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59.

作者简介:

何丽君,女,四川南充人,讲师,研究方向:广府文化、企业文化、企业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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