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价锌
作者序:末代之时,凡人带着不堪离去,只有佼佼者才能丝毫没有不堪地留下。
“氤铖!氤铖!起床啦,迟到啦,你还吃不吃早饭啊。怎么睡得像一只死猪一样啊。”氤铖的舍友邯禾边嘲笑边摇晃着熟睡中的氤铖。氤铖去到女生宿舍楼下接上他的女朋友英缎,三个人有说有笑的走向食堂。食堂的电视统一地都在播放着早间新闻“据路透社消息,A国生化研究所一种名为“世末”的生化武器泄露,目前尚未发现我国有中毒病例,该毒气吸入初期没有任何症状,晚期则会极其嗜睡、情绪低落、失去信心和动力、意志力薄弱直至最终呼吸停止。该有毒物质在人和人之间通过唾液、性行为、血液等均可以传染。目前卫生部建议戴口罩、不共食、性行为做好安全措施,以防中毒。”新闻播报着关于这个生化武器的消息,氤铖、邯禾、英缎毫不理会地交谈着,好像这一生化武器与他们毫无干系。
“哎禾哥,我好累啊早自习我不去了,你帮我请个假。就说我去校医室看病了。”“行,你没事吧?”“切,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想逃个早自习吗,说得那么好听”英缎仗着这亲密的关系,与其极损地调侃着。氤铖在校医室一睡就睡过了第一节课,校医也只是说疲劳就多休息别逼得自己太紧。氤铖睡醒了也不覺得有什么,带上书就接着上课去了。氤铖是院系里的学霸,次次考试都是数一数二的,也极少翘课什么的。但他今天好像真的有那么点不想上课,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去了课室再说,大不了做后排,睡睡觉。果不其然,这一天的课氤铖几乎都是睡过去的。
氤铖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发现邯禾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他惊讶的问道:“哎禾哥,那么早睡,不开黑双排吗,我都快上铂金啦!”“哎呀,明天再说啦,老子都困死了,还开黑。”其实氤铖在今天的早饭时便已经把这几乎不可治愈的中毒综合征的有毒物质传播给了邯禾和英缎,至于氤铖为何中毒,无人知晓。
第二天一早,氤铖和英缎对起床铃早已无动于衷,只有邯禾还能克服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爬起来去叫氤铖。氤铖的眼睛都没有睁开,挥了挥手说“你帮我先喊个到不就得了吗,让我再睡会吧”邯禾走后氤铖才慢慢地苏醒过来,他靠在床边回忆着这两天,昨天虽然回了教室,但老师讲了什么他脑子里毫无印象,今天却直接连课室都不想回去了。他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纯文字的朋友圈“以前那个氤铖呢,你去哪了?”,接着他继续靠在床上发呆,脑子里面不断盘旋着一句话“以前那个氤铖呢,你去哪了?”,曾经的那个氤铖是一个可以踏着起床铃走向食堂,接着第一个签到早自习的少年。他的生命因为上进与充实而感到幸福和满足,但现在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能保持有以前的那种上进了,那种幸福感自然也凭空消失了。幸福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再一次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下辈子要幸福啊”,图片还配了乌云压顶的天空。他想要上进所带来的幸福但他做不到了。他为此自责,他问自己“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啊!!”他甚至想通过一头撞到墙上,结束生命而换取那可能的下辈子的幸福,但一切都是徒劳,换来的是天旋地转的头晕,与不止的反胃与呕吐。他很想狠狠地惩罚这个不再上进的自己,但回过头来他几乎连责怪与惩罚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宿舍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关上了灯,拉上了床帘,躺回在床上。打开手机相册,视频里面的男女像亚当与夏娃一样放纵,早已不知天地与世间是何物,而氤铖的手也一样快速地抽动着。氤铖没有办法,他感受满足忘却自罪的途径好像只有这样刹那间的快感。即使刹那之后又是无尽的颓靡与自责,氤铖也没有办法,他最终只能向这样人性最原始的幸福来源——性,索取那微弱短暂却弥足珍贵的满足感。
一天的时间又过去了,氤铖几乎连自己一天做了哪些事情都给忘了个精光。他只记得那个紧闭床帘,蜷缩在墙角发呆,时不时陷入睡眠的自己。他原本很厌恨这样的自己,很想回到以前的那个自己。就像一个重感冒的孩子,想快点好起来出去玩一样。到了下午,他好像不再感到怨恨了,更不会去尝试回到以前。他唯一还愿意做的就是不断地听着“时光已逝永不回”这一片段的歌曲。邯禾下课回来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饭堂,他隔着床帘回了一句“不去”又睡了回去。邯禾见状也回到了床上,不知不觉就这么睡着了。
“喂,疾控中心吗,这里魁代大学校医院。最近越来越多学生说感冒来就诊,但又不见咳嗽、打喷嚏,甚至血常规结果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血气分析不太对劲、嗜睡很严重。也有老师反映上课学生睡倒一片。我看……”校医院的院长不敢说下了,因为后半句话何意早已明了,但却是疾控中心几乎无法接受的。在一阵惊诧过后,疾控中心连夜启动应急预案——全面封锁魁代大学只进不出,抽血检测“世末”毒气含量。未中毒者允许在校园范围活动,可以上课。中毒者无论男女全部送进男生宿舍楼隔离,床位自选。若病逝则用尸袋密封好直接送火化并通知家人领取骨灰。待校园内不再有新增传染案例、所有中毒病例死亡或治愈30天后方可解封校园。
在等待验血结果出来时,人人见面对感觉“退避三舍”,要是听说谁谁谁最近很困,就连是曾经的好基友好闺蜜也仅仅通过微信“关心”,那些前去探望甚至照顾自己兄弟的早就被人视作圣人。回过头来想想,好像也不觉得奇怪。在面对自己生死的时候,谁又能没有恐惧,谁又能真的做到曾经信誓旦旦的“坦然”。人到底不过动物而已,谁又能说自己在死的面前脑海中没有掠过一丝恐惧呢。
验血结果是加急送到疾控中心检测的,结果不到中午就全都出来了。“卷上有名”之人匆匆收拾行李便进入男生宿舍隔离。准备进入男生宿舍的人无不面如土灰,而远远看着的人有的庆幸有的怜悯还有的则是鲁迅笔下的那种“麻木”。
毒气的传播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才被疾控中心发现,现在住在男生宿舍里的人早就已经没有什么活力了。虽说每天仍有打包好的盒饭送进去,但又有多少是原封不动的送出来。里面谁和谁住一间房,内务卫生干不干净早就无人理会。穿着防护服的宿管全是例行公事,毕竟谁有兴趣管理一批将死之人。能从外面偷偷买到酒的人不分日夜的酗着酒,同宿舍的人无动于衷。不是他们不厌恶,是他们早已“懒得”去理睬。
所有人都早已十分明白自己几乎就不可能活着走出去,他们也没什么任何的渴求。尚未知道这是一种传染病的人可能还会自责自己的颓废,知道了是传染病后先是怨恨自己的不幸,再接着连怨恨命运的动力也没有了。在这里面的人可算是活生生地体会了一次什么叫“等死”。一间宿舍里男男女女混杂,像贫民窟一样,那里面的人早已没有了属于这个年纪应有的活力。氤铖、邯禾、英缎又如何了?三个原本青春向上的少年少女如今已经心如死灰一样地待着一间宿舍里。和氤铖当时一样,除了性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这些人们神经上的刺激从而带来快感和满足。邯禾也早已不顾英缎“大嫂”这一身份,肆意地进出英缎的身体。英缎被刺激起后带着短暂的满足又继续昏睡过去。氤铖又哪有精力去理会那往日的“兄弟”和已“出轨”的女友在做何等不堪之事,他也累了。原本就意志力薄弱之人早已在此时像邯禾与英缎一样被彻底击垮,无力地陷入不堪的深渊。像氤铖这样原本杰出的人还能留有那一分力气去自责或是提醒自己活下去。氤铖知道自责是徒劳的,所剩无几的经历务必用于后者。他甩开了已经失控的邯禾与英缎,找了一间没有其他人的宿舍住下。那属于精英的最后一点意志力让氤铖的脑子依然能盘旋着一句“活下去!活下去!……别的都不重要,我就要活下去!”即使他也几乎没有任何力气,但他依然知道一个努力着保持作息与饮食规律。在“世末”中毒综合征的面前,像邯禾与英缎这些面对着世末的人,好像早已不能被称为人。意志、信心、动力早已从意识中脱离,剩下的只有索求快感的本能和一个由各种化学元素组成的躯干。他们不再是人。在这偌大的宿舍里唯一还能被称为人的便只有氤铖了。食欲与睡眠时间奇迹般地渐渐恢复,氤铖求得了来自疾控中心的再一起抽血化验的机会。果然,有毒物质已全部代谢完。
最终研究发现,“世末”毒气的中毒虽说没有药物可以治疗,但是如果患者意志力坚强便可以等到有毒物质代谢完毕的一天。所以说像邯禾、英缎他们这些人根本不是“命该如此”,只是意志力薄弱只是没有勇气“扼住命运的咽喉”罢了。
在世末毒气之下,所有人皆是世末之人。那些不足以称为人的弱者最终随着不堪在焚尸炉中散失,只留了一抔灰在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拥有不带着不堪留下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