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不归的诗

2020-09-08 00:15
青春 2020年9期
关键词:萨拉热窝死海橙色

宗平大师

长我两岁的他

住在吉隆坡的寺庙

并以游学方式

将佛音洒遍全世界

途经伦敦

我送他一本小说

他赠我一道除欲念的符

以及他的经历

他年幼时父亲死于车祸

十五岁时母亲投井自杀

这些都不称奇

我头一次见他

他正在下厨

他只吃素

可他炒出来的肉

竟然有大师的水准

橙色是一种时机

由于没有

橙色染发剂

理发师

需要在我

黄色头发

快要变红时

掐住

那一刻

想起自己

28岁时

第一次

守望日出

在海边

半个太阳

将整片苍穹染为橙色

我跳跃着

狂喊着

庆祝自己

掐住了

要在人生困境

奋起的

那一刻

父亲的寝室

父亲的寝室在三楼

比我住过的学校寝室小

也是上下铺

八张床

室内明亮整洁

没有散乱的物件

只是多了台电视机

狱监不知道的是

父亲睡榻边的墙上

贴着一首我写给他的诗

后来,父亲告诉我

他原本以为自己

早已不为外物所动

可在出狱的前夜

他还是失眠了

他又说

其实监狱宿舍长年通宵亮着灯

免得有人自杀

告密的邻居

“陈一平的老婆

在老公服刑期间

和一个高高帅帅的

年轻男人

手拉手走在街上”

邻居男人焦躁地

把自己看到的

告诉了他的妻子

以至于很多年后

她说起依然忍不住

哈哈大笑

那是一段骨断

筋连的亲情岁月

她丈夫撞见的正是

我和我妈

梅花2

奶奶生前

总独自在房间

用撲克牌

为亲人占卦

亲人团聚时

奶奶也和我们一起

打扑克

她对我说

我是梅花2

分量最小的忧愁

放在有的扑克游戏里

微不足道

放在有的扑克游戏里

势不可挡

奶奶的骨灰在江水里

探望她时

我将一张梅花2

打入江中

养龟世家

主人累了

就搬一只龟来当凳子

砸钉子时

又搬来一只当钉锤

这些龟如此忍气吞声

当了几百年的传家宝

莱斯特广场

我在这里

烘焙出

卖相最好的

比利时格子饼

放到橱柜前

接着去邻近的赌场

兑了些零钱来

补给顾客

我在这里的夜晚

看见酒厅外

脱得只剩性感的

腿们

想起中午花几镑钱

买到口中的

土耳其烤肉

从这里过街

一间地下室

有几百年前的藏书

封面像枯叶

我翻到莎士比亚的诗句

耳边回响起老板的话

“前几天隔壁车库里的车

被放了炸弹……

你们把监护人的名字

写下来

要是你们死了……”

我翻了一页

想要一种被震慑的感觉

结果不出意外

是另一首诗

举起右手

右手中指

被激光

剜去一块肉后

医生说

你要举起右手

高过心脏

走出急诊室

我便保持

印度举手巴巴的姿势

被穿上纱布的中指

向行人竖起

用左手来代替

右手的所有工作

写诗

吃面

买单

还有汉字中所有提手旁的字

都交给左手去办

我躺下时

右手也终于平放在榻

被纱布紧裹的右手中指

像个木乃伊

时而发出嘭嘭的心跳

令我不安

萨拉热窝玫瑰

萨拉热窝街面上

大大小小的坑

坑里都被灌满了红色油漆

凝固已久的油漆在地上

仍然呈泼溅状

如此景象

布满整条老街

驻足于此

仿佛听到一截截残肢

痛苦的回声

同行者告诉我

这些血色弹坑叫

萨拉热窝玫瑰

在我蹲下来

凑近看的时候

发现不远处

一个小女孩

从一位妇女怀里跳出

把一朵红玫瑰

轻轻放在了

萨拉热窝玫瑰之上

死海的石头

死海来的石头

冷如冰

带着咸味

不断有水

从窟窿里渗出

在庭院的木桌上

死海的石头

站在自己的一摊水渍里

提醒我

它是活的

莱茵河谷

森林里

一把椅子

注视着我

不见工匠

不见工具

椅子连着树墩

从地里长了出来

山风开道

阳光从树冠层漏下

正好让一只麻雀

登了基

瑞士印象

二十出头时

去过瑞士

童话般洁净

天堂般幽深

以至于之后很多年

我都误以为

那就是诗

山谷里有风

墓碑前

两个石狮子

嘴里叼的烟

比人

抽得还要快

无题

金边的小僧侣

走在红色高棉时期

遗留的人骨废墟中

手机互拍

广岛的年轻人

约在原子弹爆炸后

烧焦的土地上

打棒球

重庆的老市民

聚在日本大轰炸时期

救命的防空洞里

吃火锅

新义州的中学生

坐在锈蚀的摩天轮下

面朝鸭绿江对岸的蓝天

写生

表情帝

向别人发出龇牙的表情时

实际上面无表情心不跳

发出害羞的表情时

实际上在窃喜

发出阴笑的表情时

实际上在憨笑

每天弹指一挥间

派发出去的无数个表情

他记得的表情极少

就像他发给别人的一样

没有一个表情符合事实

他频繁使用的表情也被别人对他频繁使用

此刻他面无表情右手点出抠鼻屎表情

左手舉起一杯咖啡

追忆似水年华

和父亲散步在

他神往已久的莱茵河畔

前方雨后的阳光下

一位白人中年

正为他轮椅中的父亲照相

镜头中的老人

将神情埋入波纹中

我被这温馨的一幕吸引

这时我的父亲微笑着

淡淡地说出

令我尤为难忘的一句话

“你看这个老头

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责任编辑:张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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