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晔
当历史的指针滑向正在经历的二十一世纪,互联网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科技变革与创新无疑是这个时代予人的最深刻的体验与洗礼。纵观文艺发展的历史,每一种文艺形式的产生、变革与发展都伴随着某种新技术的成熟运用,最终为文艺的产生方式、传播机制、影响途径、价值呈现等方方面面提供新的可能性。互联网时代,网络媒介的兴起,改变了传统文艺的生产、评价和传播方式。文艺与技术深度融合,给人们带来一种多元、开放、动态、互约的审美体验和“沉浸式”的享受过程。这种体验和嬗变在新媒介时代的诗歌创作领域尤为突出,我们正在经历一场场诗歌界的“集体化狂欢”,不时领略着一个个诗人的“喧哗与骚动”,更把玩着这个时代“诗与远方”的喧嚣与寂寞。
日常生活的审美赋值
此时此地此景,将张家界、旅游、诗歌三个词合为一体,相信很多人的脑海立即会浮现这样一个人物——诗人欧阳斌。其实,我知道他是主政一方的父母官,但此时此刻,我更愿意把他看成是一个一切生活皆可入诗、一切日常皆备审美的担当型诗人,同时还是一个将诗歌艺术和新媒介技术自觉融合的新文艺诗人。在诗歌《晒》里,直接表达了诗人要在微信朋友圈里晒生活、晒张家界的诉求,读来趣味横生,平易亲切。因此,在他的微信朋友圈里,足以窥见“诗与远方”兼顾的诗人欧阳斌诗歌世界里诗情浩荡的“喧嚣与寂寞”。当微信、张家界、市长、诗人、旅游等字眼集于一身,杂糅一体,解读欧阳斌微信诗歌,我想到了法国现代思想大师、新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之一列斐伏尔的“日常生活批判”和空间理论,通过对日常生活审美的诗意取向,来呈现活生生的日常经验,重建日常生活的整体性和意义感,以此显现日常生活丰富多彩的一面。
列斐伏尔选取“日常生活”这样一个固有词汇进行概念阐释和逻辑演绎,首先给一种有名分却没有得到承认、被认为不值得去认识的实践活动带去了高级术语和清晰的概念,他对日常生活的“详细阐述”既没有创造日常生活这样一个词汇,也没有发明日常生活这样一种事物,而是克服了“哲学-非哲学”“有意义-无意义”“无知-有知”的分割。也就是说,列斐伏尔的日常生活批判不把其看成是哲学本身疏远的事物,而是通过研究一个特定时刻的日常生活(细节)来推进对具体日常生活的认识。同时,日常生活这个最不起眼、最普通的社会单元与艺术、文化、文明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由此,日常生活的复杂性和丰富性得以显现。列斐伏尔日常生活批判的意义在于在动态的概念体系建构中,为我们楔入了活生生的经验和哲学的、科学的、文艺的解读。欧阳斌的诗歌创作实践,正是通过对一个个具体生活场景(空间)、事件、细节的捕捉来释放日常生活里藏匿的笔笔财富,让日常生活的内容、意义、秘密一一得到揭示,从而给日常生活赋值。
近年来,随着大众文化、消费主义、后现代主义思潮、大数据等对日常生活的渗透,审美逐渐走下神坛,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人们日益重视在艺术创作中实现日常生活审美化。日常生活审美化,甚至成为某种关键的美学原则。纵观欧阳斌的微信诗歌,他给日常生活赋值也是通过生活审美化、审美对象化来实现的。随着“生活美学”理念在大众生活和学术界的双重流行,人们审美意识和审美观念的变化、发展和流动速度不断加快,审美活动在快餐式的文化消费语境中更加复杂,欧阳斌的诗歌创作主动对接这一新的美学范式,无论是推介张家界的旅游诗,还是两地书系列的乡愁诗,或者触景生情的感悟诗,都将个人真挚的情感熔铸于复杂的个性呈现和社会价值传递,在庸俗、浮躁、空洞的后现代心灵栖息地中再现自我的生活感悟,打破艺术和生活的界限,实现主客体的感应互通,在对日常生活审美的诗化努力中,构建一个本真自然的美的“日常生活”世界。
诗意审美的三种形态
诗人欧阳斌非常谦虚,从不以诗人的高蹈标榜自己,而把自己的心血之作自谦为心情“日记”;诗人欧阳斌非常高产,他的微信朋友圈是一个动态的诗歌乐园,当你还沉浸在张家界旅游诗的幻景中时,也许马上会被诗人带入另一种缠绵,抑或当你进入两地书的辗转忧愁时,妮宝的聪明活泼又扰乱了你的心神,朋友圈随时在更新,随时在传递;诗人欧阳斌有非常高的辨识度,他的微信名为“旅游与人生”,他的诗歌、他的工作、他的生活都与旅游密切相关,“旅游”成为人生的标签,同时也是诗人的标签。沃尔夫冈·韦尔施在《重构美学》一书中曾指出:“今天的审美化不再仅仅是一种‘美的精神,抑或娱乐的后现代缪斯,不再是浅显的经济策略,而是同样发端于最基本的技术变革。”技术不仅是思想传播的工具,更成为数字时代文艺发声的言说方式和强大动力。也就是说,百年新诗发展到今天的全媒体时代,诗人欧阳斌巧妙地借助微博、微信等文艺传播的新样式,不断地完善自由王国的诗意建构,同时不忘建设一个以张家界世界旅游之都为基点的公共话语平台。我姑且对他近期的微信诗歌进行一次“轻审美”的“微批评”,概括其为诗意审美的三种形态:
第一形态,张家界旅游诗。作为拥有政治家、文艺家、旅游策划专家多重身份标签的欧阳斌,他用文艺家的诗情为政治家的家国情服务,用文艺助推旅游,发表了大量推介张家界的旅游诗,通过新媒体高效、快捷的点击率、阅读量为张家界代言。这里面,有介绍土家族风情歌舞的“民俗张家界”系列组诗,有对张家界风景区景点、民宿的特别推荐,如《金鞭溪与鸽子花》《推介茅岩河》《即景·九天玄女广场》等,还有对张家界奇峰三千、秀水八百的尽情讴歌,声情并茂,全力表达了诗人对这一方土地和人民的无限热爱和眷恋。组诗《烟雨张家界》和散文诗《峰骨》可谓是诗人推荐张家界、助力招商旅游的代表作。
《烟雨张家界》组诗截取张家界的云、雾、烟、雨这一组核心意象共同营构起“烟雨张家界”的朦胧意境和整体印象,并用四种完全不同的叙事视角一一切入,层层递进,带给你诗游、心游、画中游张家界的绝妙体验。首先是云,张家界的云如垂天之幕,一刻也不停歇为迎接游客而造景,让游客俯仰之间置身如诗如画、浑然天成的惊喜与感動中;其次是雾,云雾本是一体,但张家界的云雾在接待游客上有分工,云负责布景,雾负责招待,张家界的雾在互动环节足以让游客体验其朦胧清新、跳脱亲近之感;再次是烟,烟在张家界是羞涩之物,同时更是人们的心灵沉淀之物。游客在云雾笼罩中体验一场心灵的喧嚣与悸动过后,也许还会追求一份大山大水自然滤净的通透澄明。咦,这个时候,烟在角落处等你,别出声,慢慢找寻,静静感悟;最后是雨,张家界的雨有大雨、中雨、小雨之分,不同的雨,浓度和质地都不同,但不管是哪场雨,都只愿滴到游客的心里,以期美美与共,融为一体。以此观之,从云到雨,从最初的布景到最终的融合,这一番描摹,诗人在“神与物游”,游客早已“物我两忘”!
再来看看散文诗《峰骨》的艺术特色。江弱水在《诗的八堂课》中提到:“诗是活的有机体,可以全方位地感知,从滋味的味觉,到声音的听觉,再到肌理的触觉。”肌理一词,最早出自杜甫《丽人行》中的“肌理细腻骨肉匀”,英文为“texture”,强调诗歌字、句、词的质感和脉络纹理。《峰骨》一诗用散文化的笔调、流畅自然的语言对张家界的三千奇峰进行了“外文绮交,内义脉注”的有机阐释;用八个小片段从视觉到触觉,让人一步一步感受、接触峰骨的坚硬之质。同时,“峰骨”成了“风骨”的镜像,“峰骨”与“风骨”“人骨”“修骨”一一构成对应关系,绾合起整首诗从山水自然质地到社会人文特质的境界升华,既展现了张家界的秀峰磅礴之绝美,又赞美了张家界人的质朴与率真,以骨寄峰,以峰寓人,诗人看似随意写来,实则丝丝入扣,气骨思理,美在筋骨,美在瘦劲。如果将《烟雨张家界》和《峰骨》两首诗用“肌理说”进行统一观照,便呈现出了两种不同肌理的相互对照——芊绵与骨感、氤氲与雕刻,意蕴无穷。
第二形态,两地书乡愁诗。在诗人的朋友圈里,两地书系列的创作数量上并不多,主要包括《又是秋天》《是谁在催促我晚上十二点之前睡觉》《昨日秋分》等,但每一次抒写,都是一场动人的倾诉,诗人在黑夜中进行自我还原,当繁华褪尽,日常喧嚣归于沉静,我们读到了诗人缱绻的乡愁和内心的孤寂。俗世中独身一人留居张家界,爱人在家乡衡阳,四年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翘首盼望,望游子还乡,望爱人走来,只可惜世事匆忙,常常心有余力不足。每每此时,诗歌便如暗夜的精灵,抚慰人心,接纳一切软弱之物,抵达自然和精神的原乡。所以,我把欧阳斌两地书系列的创作称为“乡愁诗”,它的魅力正如席勒在《诗歌的力量》一诗中所阐释的那样:诗歌会领着漂泊的人/脱离殊风异俗的他乡/恢复幸福的纯洁天真/回到青年时代的草房/不受冷酷的法规羁绊/而在自然的怀中取暖。在人类无家可归的今天,诗是一种伟大的乡愁。在这支离破碎的人世间,诗歌成为人们向种种困境突围的秘密园地。
第三形态,感悟抒情诗。《如果我有一亩三分地》《冰,是禅定的雪》《疼》《秋日抒怀》《秋风辞》《周末陪“妮总”》《立冬日,我在一个概念中的思与念》《十月·最是桂花惹人醉》《深秋偶悟》《那一天,我们在天门山顶遇见一只小松鼠》等都属于这一形态。诗歌是一种最古老的抒情文体,中国文学的抒情传统在诗歌创作中表现得最为频繁和彻底。同时,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根据诗人心境或遭遇的不同,诗歌可以是甜蜜的忧伤,可以是锦簇的花团,可以是高贵的痛苦,可以是朦胧的幻想,可以是无声的哭泣,等等。无论哪种,都能在诗人欧阳斌的创作中有所体会和察觉。比如,《如果我有一亩三分地》直接、形象地表达了诗人夜晚独处写诗时的美好时光,充满浓厚的生活气息与古典高雅的旨趣,在朦胧的浪漫中夹带甜蜜的忧伤。值得注意的是,在第三种形态中,诗人对秋风、秋雨、秋日、桂花、稻草等与“秋”相关的一些意象泼墨甚多,似乎诗人对“秋”有特殊的偏爱,遇到与“秋”有关的一切事物都不免驻足停留,在停留中凝视,在凝视中冥想,在冥想中抒怀。散文诗《秋风辞》将“秋风”比喻成母亲,将“秋天”比喻成孩子,以秋风对秋日的抚摸和陪伴象征母爱的无私与伟大,角度新颖,感悟独特,情真意切。
以上三种形态的诗歌创作不是欧阳斌的专属,甚至很多诗人都有类似题材不同程度地表现,那他的独特性又何在呢?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其创作格调与诗人人格的双重担当。也就是说,他的创作,即使是表达日常生活里普通人的经验和情感,也是与一定的社会背景甚至国家、集体命运相连,以此传递作为社会多重人格的思想、责任与操守。比如这次新冠肺炎疫情爆发,诗人欧阳斌先后创作《我感受到了风景的痛》《开了——写在张家界旅游景区恢复开放之际》两首感悟诗,张家界景区的“关”与“开”与在诗人心中掀起的波澜形成鲜明的对比,强烈映衬出诗人同时作为一个决策者、管理者的视野、格局与情怀。
日常生活审美的意义追溯
按照列斐伏尔的理论,“当人们在现代情景中面临更多的坎坷和障碍时,人们实际上面对的是日常生活的重重边界……所以,很需要我们去打破日常生活,去别的地方,不只是纸上谈兵,而是实际地去做”。显然,诗人欧阳斌把推介张家界作为个人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宣传张家界、打造“国际张”的奋斗路上不断地打破边界,不断地创造奇迹。在感悟诗《苦口婆心·招商与促销》中诗人深情地说:到张家界工作的第一天起/我就将自己定位为张家界的推销员/这满城山水,一草一木我都爱。在《致敬·山水从文》中更坦言:退休之后,赞美她,将成为我的专业。前面提到过,将诗歌、旅游、策划、市长等元素杂糅,欧阳斌是张家界旅游诗歌现象中不可绕过的一个人物,他的创作和努力实践如果要进行意義追溯的话,我认为同样绕不过去的一个话题就是当下时髦的“文旅融合”热。“文旅融合”的深度发展,一方面可以促进传统文化的创新转化,增强文化自信,另一方面可以促进旅游产业转型升级,为旅游购物等供给侧改革提供新的方向,解决内生动力不足的问题,实现文化产业和旅游产业的共赢。作为既是市长、又是诗人,既是管理者、又是宣传者,既是策划者、又是执行者的欧阳斌深知这一点,所以,我们看到了张家界国际旅游诗歌节这样的“重组型文旅融合”的成功范例,看到了张家界市建市三十周年献礼作品、大型旅游文化出版物《峰骨》的编撰,这些必将对张家界打造国际知名旅游胜地产生深远的影响。
瑞士心理学家卡尔·荣格说:“一切文化都沉淀为人格。不是歌德创造了浮士德,而是浮士德创造了歌德。”他在这里所说的“浮士德”,已经不是一个具体的人名,而是指德意志民族的集体人格,也就是德意志文化的象征。中华文化的最重要成果,也就是在慢慢长河中积累形成的中国人的集体人格,而文化旅游只是一个文化行为载体。只有中国旅游的管理者、研究者、经营者、服务者和参加者都做到怀着对文化的尊重与敬畏,兼具人文情怀和文化素养参与到旅游开发、服务和体验中去,才真正称得上是“文旅融合”。张家界的成功,就是“文旅融合”的成功,就是像欧阳斌市长这样的中国旅游的管理者、服务者的成功,还是努力为时代抒写、为现实放歌的诗人欧阳斌的成功。旅游全球化以降,今天的张家界旅游国际诗歌节,就像新加坡博物馆节、塞尔维亚世界音乐节、英国爱丁堡艺术节一样具有高辨识度,一样享有世界声誉。这样一份荣誉,多重身份兼具的欧阳斌为其做了生动鲜明的注脚。同时,这也是诗人欧阳斌在日常生活审美中纵情讴歌时代、真情抒写自我的切实意义。
责任编辑:吴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