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锋 张京鱼
(1. 西安外国语大学 学报编辑部,陕西 西安 710061;2. 西安外国语大学 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中心,陕西 西安 710061)
中国语言学传统上并无语法学这一研究领域,汉语语法学肇始于清末《马氏文通》,迄今仅百余年。在此期间,学界对汉语语法的研究大致可分为两个方面:(1)宏观层面上的梳理和反思,如龚千炎(1987),邵敬敏(1990,2011),陈昌来(2002)等史论结合,对20世纪的现代汉语语法研究做了较为充分的概括;陆俭明、郭锐(1998)分析了汉语语法研究在理论和应用方面所面临的挑战,并提出了相应的研究策略;袁毓林(2001,2003)讨论了语言学研究范式转变背景下的多层面互动的汉语研究。(2)微观层面上的专题实证研究,包括从具体词类到特定句式,从词法形态到句法结构,从短语类型到句子篇章,从固化结构到共时语法化系统,以及语法范畴、语法意义、语法功能、语法结构的生成机制及其理据等。可见,自《马氏文通》发表以来的学术发展历程中,现代汉语语法研究基本上处于中国语言学研究最活跃、最具前沿性、成果最为丰富、同时也是争议最为突出的领域。这种情况在当下的汉语语言学研究中显得更加鲜明(施春宏、李晋霞,2014:80)。有学者就一针见血地指出,《马氏文通》发表以来的汉语语法研究存在着某些重要失误,如“普世语法观”“语法中心论”“重语轻文和重音轻字情结”,以及“‘科学主义’迷信”(潘文国,2000)。但这种认识同时也引发了很大的争议和批评(如韩景泉、阎勇,2002;伍雅清,2010)。
我们认为,在学科草创时期,运用西方语言学理论和方法来研究汉语,建立相应语法理论体系不失为权宜之计,但将汉语语法现象诉诸印欧语理论,这一方法论上的局限性却严重制约了汉语语法研究发展的高度和速度。近年来,尽管基于汉语语言事实作出的理论思考逐渐浮现并显示出巨大潜力,无论是理论的探求还是事实的挖掘,在深度和广度上都较以前有很大发展,如沈家煊(2016)提出“名动包含”说,认为汉语语法体系应该建立在“名动包含”格局上,而已经成熟的英语语法体系是建立在“名动分立”的格局上。英汉两种语言存在本质区别,汉语语法研究不应都贴上印欧语语法体系标签。冯胜利、施春宏(2018),施春宏(2019)基于对语体语法基本原理的阐释,提出以语距为原则确定语体单位的理论,并据此发展出一套汉语语体语法系统,但汉语语法研究“迁就西方理论有余而原创不足”的全貌并未得到根本性改观,中国语言学家主要还是从事“进口业务”,在以中国本土材料对外来观念进行补充或修正方面做得较少。中国语言学研究受惠于国际理论语言学远远超过后者受惠于前者(陈平,2006:170),同时也受困于西方语言学的研究范式;既成功描写了许多汉语事实,也留下了汉语的一些特殊问题,难以纳入西方语言学的分析框架(张媛,2019:8)。换言之,基于西方语言事实的理论和方法能够说明部分汉语语法现象,但往往还不够准确,不够周延,对现有的理论和方法进行补充、修正甚至推倒重来,进而催生中国特色汉语语法体系俨然已成为当代中国语言学界亟待解决的重大课题,这也是语言工作者在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建构中所要肩负的责任。诚然,中国特色汉语语法体系建构任重道远,而基于汉语语言事实,遵循“吸收外来,不忘本来”的思路,着力于探寻国际语言学界理论前沿与汉语语法研究的结合理应成为我们前进之起点。
本文以此为契机,首先揭示功能主义语言学派近年来力推的互动语言学视角下的语法研究与汉语语法研究在研究范式上的共同特征,即基于用法的研究理念和动态语法观;同时指出当前汉语语法研究存在的主要问题:(1)多采用结构主义视角,对句法规则的表层现象归纳有余而深层关系解释不足;(2)运用内省法和诱导法所收集的语料规模小,代表性较差,研究结论容易受研究者自身语感和主观性影响而不够客观和全面;(3)研究目标重语法规则表层现象挖掘,轻整体理论探讨。最后从互动研究视角、会话分析研究方法和理论总结研究目标三个层面为汉语语法研究提供理论框架和研究方法。
互动语言学(interactional linguistics)是缘起于社会学,后吸收会话分析、语境化理论及人类语言学等人文社会学科理论精髓和研究方法而形成并发展的新兴理论,是对语言研究的一种“互动综观”(an interactive perspective)(刘锋、张京鱼,2017,2020b)。互动语言学视角下的语法研究遵循五个基本原则(Couper-Kuhlen & Margret Selting,2018):(1)采用真实发生的自然语料;(2)进行语境敏感(context-sensitive)分析,考虑包括话轮、序列、行为、投射等多种与互动组织和语法规则相关的因素;(3)采取在线视角,将语法规则看做人际交互中所“浮现”(emergence)之物,通过交互双方“磋商”(negotiation)达成;(4)基于实证(empirically grounded),从话轮设计、话轮间关系等现实情况寻求语法规则及其功能动因;(5)通过参与者取向(participant-orientation)来验证论断,即将会话参与者本身的处理方式作为论断依据,而非研究者。
简言之,互动语言学视角下的语法研究范式是对功能学派基于用法的研究理念和动态语法观的继承和进一步发展,即以功能语言学理论为基础,以基于真实会话语料的研究为前提,旨在探索语法规则作为一种互动资源是如何被用来行使互动中的社会行为,同时又被互动所塑造。
汉语是一种形态特征很不发达的分析性语言,许多在印欧语言中分别由各类实词屈折形式承担的语法任务,在汉语中往往要借助于助词、副词、语气词、标记词乃至方位词、趋向词等各种虚词和准虚词来完成。由于缺少表面的句法形态,汉语语法研究在很大程度上是对用法的描写和解释。此种基于用法的汉语语法研究理念较早见于吕叔湘、赵元任和朱德熙等先贤的一系列汉语语法著述中。吕叔湘(1979)指出,语法研究可以从两方面展开:一是它在语句结构里的地位,如语法单位、句子或短语成分及跟它后成分的关系等等。另一方面是它出现的条件,如何种情况能用或非用不可、何种情况之下不能用或必须用在某一别的成分之前或之后等等。前者是理论研究,后者属用法研究。汉语语法研究该采取何种形式取决于语言事实。可能某一种语法形式在用法上没有多大讲究,在理论上很值得讨论;也可能有一种语法形式在理论上没有多少可讨论,可是在用法上很讲究。吕叔湘认为汉语语法研究属于用法研究。赵元任(1979)和朱德熙(1982)则强调口语语法研究是汉语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他们鼓励研究人员作口语调查,使用转写材料进行汉语语法研究。因为对于语法分析至关重要的语调、重音、停顿等等,在书面材料里无可依据,非拿口语来研究不可。
近十几年来的汉语语法研究从交际互动的视角出发,进一步凸显汉语语法研究所秉持的动态语法观。如陶红印(2003)从语音、语法和话语特征的角度分析“知道”格式在自然言谈中的演化规律,从互动的角度揭示了语法的动态性质。陆镜光(2005)将句子的构建与真实会话序列中话轮的构建联系起来,进而从动态交际过程的视角提出汉语的“延伸句”概念。还有学者利用言谈会话材料来解释一些句法结构或某类词语的使用规律和演变动因,方梅(2012)从会话的序列结构角度讨论了交际互动中连词的使用情况,着力论证了连词的浮现意义和话语标记功能产生的根本动因。张伯江(2016)讨论了在言谈交际中,语言解码者在言语理解时对编码者主观意图不准确解读现象,强调不同的语用倾向会导致不同的句法-语义选择。沈家煊(2018)强调以语言的交际使用为前提,从动态视角来讨论汉语中的语法现象,如主语和谓语,话题和说明,零句和整句等实际上由相邻话对的“问”与“答”相连构成,应被视作一种动态语法结构。
显然,受汉语分析性语言和用法型语言特质制约,较为理想的汉语语法研究范式应基于用法的研究理念,采用交际互动研究视角和秉持动态语法观。但当前的汉语语法研究缺乏对此种范式的全面深入了解,也尚未形成对该范式的自觉运用,相关实证研究和理论探讨总体上还处于比较零散的状态。
如前所述,互动语言学视角下的语法研究与汉语语法研究均秉持基于用法的研究理念和动态语法观,认为语法来自于日常交流中的实际语言用法,并受交际参与者与语境等主客观因素的影响而进一步变化。研究范式上的共性是二者能够“互相参证”的基础,但当前汉语语法研究在研究视角、研究方法和研究目标上尚存不足,互动语言学理论方法体系与这三个方面的结合能从方法论层面为汉语语法研究提供启示。
汉语语法研究大多采用结构主义视角,对句法规则的表层现象进行归纳分析。以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很高的句末语气词“呢”为例:赵元任(1979)、吕叔湘(1979)、Qu (1998)和齐沪扬(2002)采用列举式分析法,分别总结出句末“呢”的4种、5种、6种及8种用法。学者们从结构主义视角出发,对语气词语法规则进行分析,然后各自得出结论的做法几乎可看作是汉语语法研究的一个缩影。该视角下的研究往往导致不同研究者对同一语法现象的研究结论大相径庭。而对句法规则间深层关系的解释不足会让研究结论难以教人信服。
互动语言学为汉语语法研究提供互动研究视角,主张分析语法现象时,应注意语法和语义、功能间的互动性,将语法和语义、功能视作一个紧密联系、互为实现的整体,在会话互动中与话语序列位置、会话参与者手势、姿态、眼神、表情、所处时空、交际目标及语境等诸多因素产生互动而形成且不断被塑造。语法作为一种语言资源,同时又为交际参与者提供与同类协作管理、相互评价等工具,以保证会话交互的顺利推进。
互动研究视角的形成实际上是互动语言学研究对结构语法和生成语法忽视语言实际使用的反思,将研究重心从对语言(langue)和语言能力(linguistic competence)转移至言语(parole)以及语言表现(linguistic performance)。互动研究新视角无疑能在很大程度上帮助研究者较为深刻、透彻地窥视汉语语法规则及其运作机制。
汉语语法研究较多地运用内省法和诱导法获取语料并展开研究。内省法和诱导法所收集的语料规模小,代表性较差,由此获得的研究结论容易受研究者自身语感和主观性影响而不够客观和全面。互动语言学倡导采用会话分析方法对所收集的互动言谈进行精细转写和细致分析。相较于传统的内省法和诱导法,会话分析方法在汉语语法研究中具备以下三点优势:
第一,采用自然发生的口语语料作为分析对象,避免研究者自撰语料,或是简单选取影视媒体、文学作品或者剧本等非自然发生语料。会话分析方法将语料收集场所转至交际互动这一语言形成与发展的自然栖息地,以录音录像配合转写手段,最大程度还原交际互动原貌。会话分析方法特有的一套转写系统能够帮助研究者逐字逐句进行互动语料转写而不忽视语言或非语言现象,如言语重复、停顿、重叠、会话参与者的面部表情及身体动作等。例(1)展示会话参与者语言表述与非语言行为对会话交互的共同推进作用(|表示该字词产生时对应发生的非语言行为)(转引自Luke,2019:24)。
例(1)(Tina与Mandy讨论照片中Tina岳母婚宴着装打扮)
1 Tina: |lei |tai |haa |ngo aamaa
你 睇 下 我 阿媽
you look just my mum
You just have to look at my mum,
|((T starts lifting head))
|((T starts looking at M))
|((M looks up in the direction of T))
|((T fixes gaze on M))
|((M engages T’s gaze))
|((T’s right hand leaves home position))
2 Tina: >zeok dou |gam |hang
着 到 咁 行
wear until so elaborate
See how very elaborately she was dressed
3 Tina: |((Raises right index finger))
| ((Does a swift and vigorous downward-swiping gesture
at M just before‘you’, then moves hand back to home
position on final particle‘laa’))
4 Tina:J^_^lei aa [zi laa<
你 就 知 喇
you then know FP
and you’ll know,
5 Mandy: [|°Aaiyaa xxx°
EXCL
Oh. . .
例(1)是Tina, Mandy和Yu的自由交谈。话轮1中,当Tina说出“你”时,她将头抬起,并且伴随着“睇”的发出将视线投向Mandy,Mandy的右手则开始离开原位。随着话轮的展开,Tina和Mandy继续眼神交流。在汉语多人会谈中,第二人称指称代词“你”会出现指代不明的情况。如Mandy和Yu都符合Tina言谈中“你”的指称对象,若Tina与Mandy间无眼神交流,那么可能出现违背Tina想将下一话轮分配给Mandy的意图,如Yu回答而Mandy保持沉默。由此例可见,说话人通常会在所指对象在场的交互场景中,通过第二人称指称代词“你”这一语言表达与眼神交流等非语言表达结合的方式明确所指称对象而非使用被指称对象全称,语言的经济原则和省力原则也通过多模态会话分析得到有力佐证。而对于汉语语法研究来说,这也是对第二人称指称代词“你”的语法规则描述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第二,重视会话交谈模式、语境对语法规则与语言功能形成、交互作用。日常交际互动中,会话参与者并非严格遵循“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模式,即说话人和受话人可能同时发起话题,产生语言重叠等现象。研究者通过对不同交谈模式的分析,能更好地观察到语法规则与语言功能之间的深层关系,推导出语法规则是如何被用来执行特定社会行为。此外,自然话语受到语言语境、情景语境以及社会语境的共同影响,因此在语料分析过程中不能摒弃语境对于语法规则与语言功能形成、交互的影响作用。
虽然会话分析方法格外强调仅对语料本身进行分析以保持研究结论的客观性,但这并非是要排斥言谈所涉及的社会或者文化信息。会话分析的关注点在于语言结构与社会行为的互动机制,为更好理解语言结构如何行使社会行为,研究者必然需要收集足够的社会或者文化信息。虽然会话分析方法不关注这些信息的来源或者种类,但是研究者仍需要确定这些信息是否影响言谈交际的开展,如果是,在后续的研究中就应给予足够的重视;反之则说明这些信息可能只是研究者的自我虚构而影响语言现象分析的客观性。
第三,会话分析方法帮助研究者摒弃单纯的语感和直觉,转而通过“下一话轮证明程序”(next-turn-proved-procedure)的方式来获取更为客观、可信度更高的研究结论。“下一话轮证明程序”作为会话分析采用的基本方式,是通过对某一语句或者行为的后续语句或行为的分析来寻求会话参与者对前一交际者的行为的理解。刘运同(2002)认为该方法可以保证会话分析找出的会话中的有规律的特征是由于会话参与者受到规则的引导而成就的,而不是仅仅建立在分析者的假设上面。仍然以汉语中功能多样且使用广泛的语气词为例,虽然语气词一直是汉语语法研究的重点和热点,但对于同一语气词,学者们所获结论往往各不相同甚至大相径庭(见3.1),而会话分析方法却能成为语气词研究最为倚重和有效的分析手段。如下例(2)(转引自Wu,2004:88):
例(2)(A和B谈论小吃bi-ke制作补习班)
1A: 补什么_bi-ke啊,有补习班。
2B: 有补习班哦?
3A: ((A微笑点头))
4B: *我是不晓得。*((*笑*))
例(2)中,由A的肢体语言“点头”可推断前一话轮2实施了“寻求确认”的言语行为。话轮4则再次表明B对“bi-ke补习班”事先毫不知情,加之说话人“微笑”的表情语言还进一步流露出意外或惊奇之感。由此可得出初步结论,语气词“哦”实际上是一个会话组织标记,同时传递出说话人的不同情感立场。
语法研究的理想目标是提出具有普适性的结论,适用所有的人类语言。但是实际状况往往离这个目标差得很远(陈平,2006)。在努力缩短理想与现实之间距离的同时,比较现实的做法是基于语言事实确定有关理论和概念的适用范围,并进一步对其进行补充、修正甚至重建。总体上看,汉语语法研究在引进和结合方面做得较好,理论和方法上有创新之处,但是不多。当前的汉语语法研究目标偏重于不同语法表层现象和规则的挖掘,轻基于汉语事实的理论探讨。互动语言学的语法研究强调具体语法现象分析与理论总结层面的互动,这一理念帮助汉语语法研究明确“微观层面上的具体语法现象分析+宏观层面上的整体探讨”之路径,并树立汉语语法研究的理论总结之目标。
(1) 微观层面上的具体语法现象分析
微观层面上的具体语法现象分析是指通过对某一具体汉语语言现象的句法结构、具体义项和话语功能的深层关系及内在联系进行分析、解释,逐个刻画其语法规则及运作机制。语言学界没有现成的、为汉语度身定制的理论和方法,用于汉语分析时严丝合缝,不差毫厘。广泛应用于世界其他语言的理论和方法同汉语语言事实之间有没有矛盾之处,有什么矛盾之处,原因是什么,如何解决这些矛盾—这些都是我们面临的重要问题(陈平,2006)。要回答这些问题,需要微观层面上一个个具体语法现象的调查、观察和研究结果。微观层面上的具体语法现象分析是汉语语法研究取得突破的重要前提和基础。
(2) 宏观层面上的整体探讨
宏观层面上的整体探讨是基于微观层面分析结果,在互动语言学研究“互动”核心理念指引下形成对汉语语法规则及运作机制的整体探讨。相较于微观层面上的单个分析,宏观层面上的整体探讨就具有相当难度。究其原因,互动语言学研究视语法现象为句法结构、功能和义项的互动整体,而非单一的规则维度。因此对于某一语法现象的理论总结必然涉及句法结构、功能和义项三个维度,并且还需要深刻阐述三者间的互动机制。例如刘锋、张京鱼(2020a)在互动语言学框架下,初步总结了湖南吉首方言句末语气词“哦”的语法规则及其运作机制:句末“哦”实际上是一个话轮组织标记,其话语功能与说话人主观确信程度、语调选择三个层面间存在互动。三个层面以互为实现的方式形成一个紧密联系的整体,任何一方面的变化往往具有连锁效应,即某一方面的变化引起另两个方面的变化,如句末“哦”的话轮组织功能主要源于说话人的主观确信程度,但话语组织功能又不是被动地受制于说话人的主观确信程度,而是在日常会话交互中对说话人的主观认识产生反作用。显然,互动语言学“互动”核心理念指引下的整体探讨为学界窥视汉语语法规则提供了新的机会,而随着互动语言学理论、方法与汉语语法研究结合向纵深发展,再辅以类型学视野,汉语语法研究在理论方法体系构建层面上有可能取得更大突破,届时我们对汉语语法规则及运作机制的认知也将日臻完善。
互动语言学这一提法虽是“外来”,但其研究范式却是汉语研究的“本来”,可以说,互动语言学基于用法的研究理念和动态语法观也是汉语语法研究的重要理论遗产。刘丹青(1995:12)也认为,互动语言学倡导语言研究动态原则和语用原则相结合,这符合当代语言研究的总体趋势。从动态的角度加强语法现象的结构、功能和语义及关系的探讨尤为重要。与传统语言研究将语法现象看做一个静态、封闭系统的观点不同,互动语言学强调语义、功能及结构在交际双方互动过程中产生和变化,乃交互主体“磋商”之结果,这符合汉语用法型语言事实。
本文以此为前提,遵循“吸收外来,不忘本来”的思路,进一步以互动语言学的“互动”核心研究理念为主线,主张互动分析研究视角、倡导采用“基于自然口语语料”的会话分析方法和强调“微观层面上的单个分析+宏观层面上的整体探讨”的路径以实现理论总结的汉语语法研究目标。
当然,研究者也应对互动语言学理论和方法存在的局限性有清醒认识,如互动语言学研究视“自然口语语料”为“生命线”,那么在此框架下展开的汉语语法研究只能基于日常会话语料,从共时发展分析入手,探讨其某一个时期内的运作机制。也就是说,受制于历时口语会话语料的缺乏,绝大多数研究难以完整展现汉语语法的历时演化过程。这就要求研究者保持结论的开放性,同时积极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唯有如此才能使研究更加严谨和完善。总体上说,互动语言学理论方法体系为汉语语法研究带来了方法论启示,能大大加深我们对汉语语法机制运作规律的理解,而对汉语语法运作规律的深入研究也一定能反过来为互动语言学的理论方法体系构建添砖加瓦,这也正是实现中国特色汉语语法体系构建的一种可能进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