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时光

胡志英

醉美樱色

是三月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

是一个平常的下午，昨日我路过小城最繁华地段中的一片绿地，我看见了她——樱花！本不足为奇，我住的街道，两旁有十来棵樱花树，爱花的我早就注意到她们大都已经开花了。昨天上午，我还看到了小城另一端的马路两旁，光秃秃的枝头上开放的白玉兰、紫红色玉兰，小城这些年如一个大姑娘，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在看到这棵樱花树的一瞬间，我感觉被什么击中，有一瞬间的晕眩。满树繁花，细细密密，每一朵都用尽全力，开到了最盛，这是一棵沦陷在爱情中的树。居小城这么多年，早就知道这些樱花树的存在，可还是第一次，遇上她的盛放，她最美的芳华。

单瓣，小小的五片，素净的粉白，似乎又带一点儿淡红，这就是特有的樱色吧。叶子红中带绿，颜色浓郁，可奇怪的是，并不能遮掩素淡的花，反倒成为衬托。樱花树很高，仰望，遮蔽了头顶的天空，一时间，我的眼里只有花，樱花，满世界的樱花。纯净细小的花，开到如此浓烈繁复的地步，不能不让人震撼。樱花树的枝旁逸斜出，很多枝头低到垂手可折，手心里托着花枝，无形中更添亲近和怜爱。

以前，我一直以為樱花无香，当我低下头，我闻到了花香，走进树下，感觉被笼罩在柔软的花香中，带一丝丝甜，甜香，温香软玉，少女的体香。和梅花的香不一样，不经一番寒彻骨，哪有梅花扑鼻香！梅香是幽香，暗香，是历经风霜依然美丽的女人身上散发的魅力。而樱花，是天真烂漫、情窦初开、爱得不管不顾的少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樱花让人联想到同时开放的桃花，可是，桃花不会开满枝，没有她的不顾一切。桃花更鲜艳一点，这多出来的一点，就像化了妆的女孩，稍一过分，就容易流于轻佻。樱花是真正的素面朝天，她是那么轻盈，樱色淡到、薄到近乎透明，可谓玲珑透亮。微风轻拂，即有花瓣轻轻飘落，能听到她们娇喘微微。可以想象，只一场春雨，她们就会香消玉殒。

此刻，这一棵樱花树最美的时候，我恰巧路过，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驻足的片刻，我已爱上她。爱她，就要了解她。她的芳名，不能笼统地称之为樱花，就像我不能叫闺蜜为女人，每个女人都有属于她的名字。还是春寒料峭，就盛放了，那就叫早樱？也是对她的不尊重，正如不能按年龄唤女人为姑娘、妇女、老太。

我在手机上百度樱花，对照图片。上午在山上也看到了樱花，可能是山樱花。几年前的清明节，我在西安，看过大片樱花，朵大、重瓣、嫣红，也是同样热烈，是关山樱？那天还看了许多牡丹，真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眼前的樱花，像东京樱花，抑或染井吉野樱？

樱花是个大家族，有菊樱、雏菊樱、郁金樱，有松月樱、十月樱，有云南樱花、江户彼岸樱、普贤象樱，有寒绯樱、大寒樱、冬樱，还有黄绿色的樱花，叫御衣黄，恐怕难得一见。据说最漂亮的是垂枝樱，樱色如瀑布垂落，极度诗情画意。樱花按花瓣数分为一重（五枚瓣）、半八重、八重、菊开（五十枚瓣以上），菊樱极端的达三百多枚瓣，那真是难以想象。按花朵大小，分为极小轮（两厘米以下）、小轮、中轮、大轮、极大轮（五厘米以上），这么多“轮”，让人想起佛教的“轮回”，花与人，人与花，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亦真亦幻亦幻亦真。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昨日雪如花，今日花似雪。今日惊蛰，雷声隆隆，大雨倾盆，我在窗前遥想雨中的樱花。春天是美丽的，也是残忍的，他日再觅芳踪，我是再难见到那一片醉美樱色了。

紫露草：从兹紫露灿霓霞

紫露草，名不见经传，很多人不知道有这么一种花。

她确实太普通了，她的叶子细长，与随处可见的野草没什么不同。

如果她不开花的话。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位老人的花圃，她挂着一串串花苞，我问这是什么花。老人回答是紫罗兰。曾经在诗中读过紫罗兰，于是毫不犹豫买下，宝贝似的搬回家里，摆放在阳台上。

日本有一位作家，半夜起来看花，见花儿浓睡未醒，担心惊扰了她们的清梦。

因此，我一般在清晨看花。

翌日清晨，我照例一起床就走到窗前。

她开花了！一朵，单瓣，薄到近乎透明，只有三片，沉静、纯粹的紫色，配以鲜艳的黄色花蕊，花蕊上有细细的绒毛，在阳台上一众花花草草中，她显得风姿绰约、卓尔不群。

一瞬间，我被她惊艳了！

她的小模样如此娇弱，仿佛世间任何事物都可以轻易伤害到她。可是，她在晨风中坦然舒展着她的美，面对天空，毫无惧色。是的，紫色高贵、大气、神秘，绝非怯弱的颜色，被称为“帝王色”，古代只有皇室才能用紫色，皇帝的龙袍以紫色为底，帝都被称为紫禁城。

我直觉她不是紫罗兰。

百度，她的芳名叫紫露草，花语：尊崇。一朵小小的花，展现着尊严。还有开蓝色花和白色花的紫露草，我想，若是蓝色，固然宁静，却没这般有内涵，紫色是红与蓝的混合，兼有红的热烈与蓝的深邃；若是白色，固然纯净，却更失之单薄浅显了。

我想起《诗经》里的萱草，萱草又叫忘忧草。没有开花的萱草，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杂草。她一开花，美得让人不敢相信。这么美的花，任何人看了都会忘记忧愁烦恼。

鸢尾花和紫露草是两姐妹吧，她们的叶和花都很相似。长得像草的花还有香雪兰、风雨兰，以及身价不菲的兰花。香雪兰开花花色繁多，花香浓郁，让人恍然大悟原来她并不是草，而是秀外慧中的兰。风雨兰迎着风雨开放，一开就是十几朵，如坠入情网的女子不管不顾，勇敢无畏。开花后的兰花清新淡雅，透露出高贵之气。人不可貌相，花亦不可貌相。

中午回家，径直去看她，竟然闭合了。就像一个爱耍小性子的女孩儿，你好不容易哄得她开心了，以为获得了她的芳心，以为可以一劳永逸，从此享受她的美丽。却不料，一不小心，她又闭合了，让你无可奈何。可是，你没法对她生气——她如此娇柔美丽，怎舍得对她生气，让她伤心。

花开有时，这个“时”不仅仅是时节、季节，一些傲娇的花，一天之中，也要择时而开，定时而闭，我知道的，有睡莲、牵牛花、太阳花，还有吊兰的花，非常细小，素白，六个单瓣，有浅黄的蕊，不经意根本看不到，谈不上美丽芬芳，但是她很矜持，并不以花小且不艳丽而自卑。她也是昼开夜闭。

第三天清晨，我在鸟啼中醒来，直奔阳台，紫露草开了四五朵，真是让人意外欢喜。花分重瓣单瓣，有大小雅俗有香无香之分，我觉得，花中还分环肥燕瘦，比如牡丹，重瓣，大朵，色艳，香浓，无疑是杨贵妃。紫露草，则是一朵沦落乡野的瘦花，就像命运多舛的女子，如那个“天上掉下的林妹妹”，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拼尽一生的运气，能否遇上怜香惜玉之人？

连续几天，紫露草有时开一两朵，有时开四五朵，我不知道她在清晨几点开花，只看到她清新脱俗的模样，十点以后，阳光渐渐热烈，她就慢慢有些憔悴，悄悄蜷缩起来。

可是，几日之后，紫露草再也没有开花，她那一串串花苞，有一些不知为什么枯萎了，是她不适应阳台吗？光照太强气温太高？浇水过多或过少？我揣摩不透她的习性，不知道该怎么呵护她。

我把她搬回室内，每每见她，就联想到我的一个女友。她小名露露，娇小苗条，谈不上十分美艳，却自有一种娴静雅致的气质，内心清高，举止矜持，这样的女子，最宜金屋藏娇。然而，露露生于平民之家，每日里为稻粱谋，终究难以翻转“草”之命运。

紫露草，還让我想起前不久在乡下看到的一种花，山路旁随处可见，一串一串的，花儿不大，也不香，只是以繁多、热烈惹人注目，可是，让人想象不到，这种山野之花，竟然有一个特别端庄大气的名字：中华绣线梅——不仅自诩“四君子”之一的梅花，还冠以“中华”之名，也是多么心高气傲的花。

日本人对美而易逝的事物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在日语里，她的名字叫“露草”，晨光出现，露水就会消失，紫露草虽有紫之高贵典雅，却终究是草，早开午闭，如朝露般短暂。在日本文化中，她是俳句里的常客，有很多文学上的雅称：莹草，月草等等。

没有紫色的花，紫露草就是一株草，接下来是漫长的困顿与萎靡。生活中有多少这样的女子，她们的芳华转瞬即逝，接下来是黯淡的人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命运面前，节节败退，最终变得面目全非。

移入博园成大雅，从兹紫露灿霓霞。诗人的心愿总是美好的，他希望这世间所有平凡却怀揣梦想的女孩，都有“移入博园”的幸运，拥有“霓霞”一般灿烂的人生。

木槿：朝开暮落无穷花

“温柔的坚持。”

木槿花的花语为温柔的坚持。

温柔地坚持什么呢？“若只如初见”的那份怦然心动？爱一个人，对方虐你千百遍，你依然待他如初恋？或者，对方已不再爱你，你哭也是错，笑也是错，可你依然温柔地坚持？

或者，不谈情事已多年，你坚持的是出发时的初衷？历尽沧桑依然不变的梦想？

可是，木槿花朝开暮落，仅一日之荣。

红颜易逝，朝不保夕，能坚持多久？

秋分时节，夏日的繁华喧闹已经沉静下来了，朗心素月，正好赏木槿。

木槿花古称“蕣”，从草从舜，“草”是本质，“舜”即是“瞬”，是即开而落。古人早就把这个花的特征赋予了它的名字。

首先是在路旁，看到了木槿，花型有单瓣、重瓣之分，其中重瓣木槿类似小朵的牡丹，颜色有白色、粉红、粉紫等几种，明艳而不炫目。想起《诗经》里的句子：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有女同行，颜如舜英。早在周朝，人们就用它来形容女子的美貌。

家里阳台上有一棵木槿，灰白色枝干，从春天开始长叶长高，亭亭玉立。木槿喜湿润，花期需施肥，浇水我是勤快的，可是施肥，就让我为难了，我不会自制肥料，也不知道怎么施肥。木槿一个劲地疯长，长得很高，可是瘦弱。度娘说要剪枝，才会开更多的花。她好不容易给自己长满一身漂亮的绿色衣裙，我怎么舍得修剪。可是，为了让她更美丽，我还是狠心修剪了两次。

果然，秋天来临的时候，我看她挂了好多花苞。我天天看她，她的花苞日益饱满，终于，有一天早晨，有两朵半开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背靠背，像一对孪生姐妹。到中午，盛开，娇艳的模样惹人怜爱。下午，花瓣渐渐卷曲，颜色亦渐变为紫，犹如半老徐娘，及至暮色降临，坠落于地。第二天早晨，枝头上又有木槿开了，有三朵。朝开夕落，朵朵相续，生生不息。这一幕，在我家的阳台，大概演绎了半个月的时间，然后，归于平静，依然着一身绿裙，亭亭玉立。

是花都要谢，伤感也伤感不过来，只是在赏花时如果看见青枝绿叶间有枯干的花，难免引发伤逝之叹。譬如菊花、栀子、天竺葵等，谢了的花留在枝头着实令人伤感。而木槿则不然，它开一朵谢一朵落一朵，毅然决然，绝不纠缠。枝上新花嫩蕊，看上去总是欣欣向荣，虽朝花夕逝，亦生机盎然。

木槿，就像这世间的许多女人一样，日复一日，仍温柔地坚持着自己最初的梦想与情怀。她们经历过失望遭受过伤害，仍能在失望之后将自己拯救。她们沉心静气接纳生活的全部，宽宥他人的错误，沉淀煎熬的苦楚，让自己永远拥有清澈美好和热情饱满的生命。

“亭亭映清池，风动亦绰约。仿佛芙蓉花，依稀木芍药。”木槿艳丽却不娇气，其生命力极强，折下一根木槿枝条，插在土里，甚至沙地里，就能生长。乡野，常常可见她的身影，满树满树的花，仿佛一个热恋中的女子，满满的爱要从心里溢出来，要骄傲地向全世界宣告。从暮春到初秋，木槿有开不完的花，似乎无穷无尽，所以，韩国将木槿花叫做“无穷花”，并将单瓣红心的木槿花定为国花。

“花是深红叶麹尘，不将桃李共争春。今日惊秋自怜客，折来持赠少年人。”我不知道诗人为何要将木槿持赠少年，是她的美貌与少年相配，还是要少年惜取芳华呢？

“物情良可见，人事不胜悲。莫恃朝荣好，君看暮落时。”木槿，和所有的植物一样，都活得率真、自然、简单。朝荣时，她不会在高高的枝头搔首弄姿，蔑视在她之下的芸芸众生；暮落时，她悄然坠地，不会强留一抹红，自爱自重。

“人事不胜悲”，悲从何来？从心而来。人走茶凉，仔细想来，原本是自然现象。折柳依依，北雁南飞，无边落木萧萧下，这些自然现象，几千年来已演绎成文化现象。世间万事万物，原本在于人赋予什么样的意义。

木槿一日之荣，人生不过百年，从岁月的长河看，都不过一瞬而已。然生生不息，亦可谓无穷也。

又是一年桂花开

这是要把人香晕的节奏吗？

走在路上，时不时浓香扑鼻，在依旧浓烈的阳光下愈发浓烈，随着阵阵秋风，长驱直入，沁人心脾，瞬间占据了你的全部身心，让人猝不及防——

一如爱情的降临。

这时，你不由自主停下匆匆的脚步，环顾四周，果然有一两棵桂花树，就在不远处。桂花树如此平淡无奇，即使你天天经过这条路，你也不会注意到，直到密密匝匝的桂花开了。其实桂花开了，你也不知道，是她们散发的浓香，不由人忽视。

满城桂花香，整座城都沦陷了。人们才恍然大悟：又是一年秋来到，又是一年桂花开。

桂花，在文化里活了几千年的植物，身上自带一种百折千回的气质，和无与伦比的香。花中芬芳者众，腊梅幽香，荷花清香，樱花甜香，牡丹色香俱佳……然而都不及桂花香，“凡花之香者，或清或浓，不能两兼，惟桂花清可涤尘，浓可透远”。桂花香不单单是香，而是一种香氛，仿佛春水漫过浅滩，仿佛轻云出于绝岫，那香自月宫中来，“清芬一日来天阙，世上龙涎不敢香”，据传龙涎为世间最香之物，在桂香面前，也不敢逞强。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其花虽小，我却觉得也颇值一观。桂花直接开在枝条上，不需要任何铺垫和烘托，干脆利落，她们从来不是一朵一朵地开，一开就是满枝满树，倾尽全力，如平日沉闷的女子，从不引人注目，某一天，忽然做出了惊世骇俗之举，让满城传说。

桂花盛期，恰是中秋月圆时节，传说中月亮里那棵树就是桂花树，吴刚伐桂，可是这桂花树不是凡间物，随创随合，吴刚也就不停地在砍。苦役？抑或心甘情愿——就像赵四小姐，因为可以陪伴心上人张学良将军，漫长的幽禁岁月也不以为苦。

天下桂花，当以杭州为最。月宫中落下的桂子，落地之处就在灵隐寺。“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乃美好天堂的代名词，传闻金主完颜亮十分喜欢，反复吟咏，继而对杭州羡慕不已，遂令投鞭渡江，发兵南侵。这大概就是所谓“红颜祸水”。杭州有满觉陇，在西湖之南，为南高峰与白鹤峰夹峙的山谷，有桂七千多株，许多桂树树龄长达两百多年，“满陇桂雨”为金秋游杭州最佳之景。“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在白居易的杭州忆之中，也是少不了桂花的。

未曾去杭州赏过“满陇桂雨”，虽以为憾，可作为江南女子，自幼与桂花便是相熟的。小时候，印象中最深的就是桂花年糕和桂花糖，那种香甜，至今唇齿留香。青春年少，情窦初开，再闻桂花香，自然是另一番感受，曾写过一首小诗：细细的金黄/碎碎的花朵/藏在密密的绿叶间/我看不见/芳香却不管不顾往我/心里钻；绵绵的思念/幽幽的心事/藏在深深的夜梦里/你不知晓/桂花却不声不响在你/窗前开；又是一年/又是一年桂花开。

桂花年年如约而开，人世间却是白云苍狗变幻无常。转瞬人到中年，阅历沧桑，几度浮沉，每一个清冷孤独的秋天，因为桂花，有一份不变的温暖和期待、相守与相惜，“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想当年李清照写这两句词，与桂花亦是相互怜惜与懂得吧。

被诗词钟情，被工笔垂爱，三千年文明古国的笔墨从未停止过对她的倾慕与描摹，桂花可称大雅；与梅兰竹菊青松翠柏不同，桂花同时又是大俗的，她最有人间烟火味，可做花茶，可酿酒，可入药，还可直接做菜或者零食。桂花糕、糖渍桂花、糯米桂花藕、桂花酒酿丸子……那沁入心底的甜，那令人回味一生的香，在国人心中，桂花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以桂花为市花的城市，比比皆是，如杭州、苏州、桂林、合肥、信阳、南阳等等。

曾以为桂花乃江南独有，前年桂花盛开时节，于清晨摘取含露桂花数朵，以花笺包之，遥寄西安一位不曾谋面却共读一本书的女友，信封上题曰：江南无所有，闲寄一缕香。

其实桂花香遍大江南北，品种繁多。以花色而言，有金桂、银桂、丹桂之分；以叶型而言，有柳叶桂、金扇桂、滴水黄、葵花叶、柴柄黄；以花期而言，有八月桂、四季桂、月月桂。去年暮春，我在成都双流的棠湖公园，错过了海棠花开的盛景，无意中邂逅几株桂树，开始只顾着寻觅海棠残红，结果踪影全无，被浓香吸引，虽有似曾相识之感，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循香而至，竟然是桂花——不是秋日，没想到在暮春也开得如此馥郁。这几株桂树不高，可是形如华盖，密密层层，“清香一袖意无穷，洗尽尘缘千种”。那时刻，花与人两两相忘，日与月毫无瓜葛，就连时光也是香的。

我家阳台上有棵盆栽桂树，叶色苍翠，经冬不凋，既耐酷暑干旱，亦不懼霜冻，三四年了，确实是最好打理的植物。我常常过意不去的是，局限小小一花盆里，太委屈。可她安之若素，每年秋天，都会闲散开花，“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

一朵桂花在树上的停留时间只有四日。有时，我会用桂花窨制春茶，一撮一撮采下来，挑选、清理，一层茶一层花，密封。春天的绿茶和秋天的桂花同处一盏，喝一口，一整年的杨柳依依、山岚雾霭、风轻云淡，就都在心里了。

近日，老友来访，小酌，打开一瓶从绍兴背回来的桂花酒，听他谈往事。长沙烈士公园北门附近，有数株老桂树，有一年路过，恰是一场秋雨之后，桂花纷纷扬扬铺满小径，如雪如樱，触目心惊，至今难以忘怀。

我听得神往，欲一睹落英满地，可惜今年桂花花期又在俗务缠杂中过去。

处人生之秋，趁人未老、花未央，宜早日挣脱樊笼，回归自然，桂花树下赏月，方是余生正事。

责任编辑：吴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