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文明的神话宇宙观与价值观
——以昆仑玉山为中心的考察

2020-08-31 04:41叶舒宪
贵州社会科学 2020年6期
关键词:西王母河西走廊昆仑

叶舒宪

(上海交通大学,上海 200240)

一、宇宙观与创世神话

人类最初建构宇宙观的行为,来自神话思维和神话想象。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创世神话,其所讲述的内容无非开天辟地和人祖由来之类。虽然今日的无神论教育下的知识人都将这些神话内容当做文学叙事和虚构想象的产物,但是在创世神话产生和早期传承的前现代社会里,这些有关宇宙发生论的观念内容都被虔诚地信仰为真理或宗教的权威性教义,长期以来支配着该社会成员群体的观念、思想和行为。无论是古代希伯来人创建犹太教的《旧约圣经》,还是基督教的《新旧约全书》,乃至我国纳西族的《创世记》或《人类迁徙记》,等等。

21世纪以来,国际上的大历史学派异军突起,迅速席卷图书市场和大众传媒。他们的学术进取,已经成功地将人类史融入地球生命史和整个宇宙史的框架之中,大大刷新了我们的历史认知图景。以国际大历史学会主席大卫·克里斯蒂安为代表的这一派新史观建构者们,依然认为其创新构思的大历史叙述,在文化功能上就相当于为当代人类再造一种基于科学认知基础的新的创世神话。所不同的是,创世神话要将万有之源追溯到至上神的创造;而大历史则将宇宙之始追溯到大爆炸宇宙学和新化学元素的生成。[1]从信奉和传承古老的创世神话,到重新学习新的创世神话即大历史学说,我们人类的历史认知和历史意识似乎都正在经历一场有趣的大循环过程。旧的神话宇宙观的消解,新的科学宇宙观的生成,给人类思想和知识观的当代升级换代,起到大开脑洞的新启蒙作用。

二、神话宇宙观中的昆仑玉山

在华夏文明初始期的神话宇宙观建构过程中,一座具有轴心和坐标意义的昆仑神山,成为神幻想象的宇宙枢纽。据先秦文献《山海经》的记录,昆仑山或称昆仑丘,它被想象为天神所在的天上神圣世界与大地上人类所生活的世俗世界的结合点与沟通中介点,称为“帝之下都”[2]77。此处所言“帝”,究竟何指?有注家以为是指黄帝而言。郝懿行辨析说:“《五藏山经》五篇内,凡单言帝皆天皇五帝之神,并无人帝之例。帝之平圃,帝之囿时,经皆不谓黄帝,审矣。”[2]77作为宇宙山的昆仑,其在上古时期仰望天宇和天帝的信仰者们心目中,充当着天桥或天梯的神话交通功能。这就给一切以通天和通神为现实目标的祭祀礼仪想象,打开某种神幻穿越的空间之门。

从比较神话学视角考察,华夏文明的神话宇宙山昆仑,与古希腊的神话宇宙山——奥林匹斯山有所不同,它并非出于纯粹的向壁虚构和文学想象,而是折射出真实的历史文化内容,即以中国西域的某种现实物质为基础和原型的。简言之,昆仑圣山的现实原型,以独家出产全球最顶级的透闪石玉料即和田玉而著称。从来自文化大传统的文化文本建构过程看,这种自然地理和地质学的现实情况,在华夏宇宙观的昆仑圣地想象建构中起到至关重要的原编码作用。它不仅以象征永生不死的稀世珍宝支配着历代华夏最高统治者的西域想象,甚至还能驱动统治者的开疆拓土之国家行为,让西玉东输运动历经数千年延续而不衰,这对于理解中国这个文明古国的广大疆域之形成,具有非常关键的意义。奥林匹斯山上的希腊十二主神谱系以男神宙斯为核心,而昆仑神山的主神则为女神西王母。下文拟从五个层次展开相关文化文本的编码分析:

首先,以西王母女神(见图1)信仰为例,将西王母的地理位置确认为昆仑之“玉山”,这显然是对盛产和田玉的圣地的某种神话人格化聚焦。

图1 西王母戴胜汉画像石

而西王母的具体地标又和“瑶池”联系在一起,这也是美玉崇拜所催生的古汉语专有名词。至于为什么绝远西域之美玉产地的人格化聚焦会催生出一位玉女神,而不是男神?这或许和华夏人对西域的女国女王传说印象有关。郝懿行指出:“西王母,国名,见于《竹书纪年》及《大戴礼》。《尔雅·释地》以西王母与觚竹、日下,北户并数,谓之四荒,是为国名无疑。……《荀子》云:禹学于西王国。”[2]82从先秦时代的西王国或西王母国,直到后世的中古时期,此类道听途说的女国传闻,依然能够堂而皇之地写入中原国家的正史。如《隋书·西域传》共列有二十三国,其中第四国即为“女国”。《北史·西域传》基本沿袭了这样的写法,其女国条叙事如下:“女国,在葱岭南。其国世以女为王,姓苏毗,字末羯,在位二十年。女王夫号曰金聚,不知政事。国内丈夫惟以征伐为务。山上为城,方五六里,人有万家。王居九层之楼,侍女数百人,五日一听朝,复有小女王,共知国政。其俗妇人轻丈夫,而性不妒忌;男女皆以彩色涂面,一日中或数度变改之;皆披发,以皮为鞋。课税无常。气候多寒,以射猎为业。出鍮石、朱砂、麝香、犛牛、骢马、蜀马。犹多盐,恒将盐向天竺兴贩,其利数倍。亦数与天竺、党项战争。其女王死,国中厚敛金钱,求死者族中之贤女二人,一为女王,次为小王。贵人死,剥皮,以金屑和骨肉置瓶中埋之;经一年,又以其皮纳铁器埋之。俗事阿修罗神。又有树神。岁初,以人祭,或用猕猴。祭毕,入山祝之。有一鸟如雌雉,来集掌上,破其腹视之,有众粟则年丰,砂石则有灾,谓之鸟卜。”[3]659

若对照《山海经·海外西经》所说女子国,上述史书的记述虽然也充斥着神话传奇的内容,但毕竟是被历史化的叙述:“女子国在巫咸北,两女子居,水周之。一曰居一门中。”[2]305—307郭璞注云:“有黄池,妇人入浴,出即怀妊矣。若生男子,三岁辄死。周,犹绕也。”[2]307原来女子国的奥秘在于这个叫做黄池的神秘水源,妇女入浴即怀孕,生下的男孩到三岁即死去,只有生女孩才能够长大成人。难怪这里只有女性而没有成年男性。只可惜,郭璞注《山海经》道出女子国黄池的隐藏秘密,却没有道出西王母所在瑶池的秘密是什么。瑶字从玉旁,呼应着“玉山”一名,这正是华夏想象仙界和天国时的特有物质编码。

其次,华夏先民对天国神界的想象,始终遵循“以玉为天”的类比联想逻辑[4]。琼楼玉宇、琳琅满目,此类的汉语成语或皆源于天国神界永生不死的神话理想。玉石元素表现为华夏早期信仰中的显圣物,它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加以呈现。这里既有历史现实的成分,也有想象发挥的作用。在历史著述方面,玉门关以西,自且末、若羌一带,至中亚波斯和地中海大秦国等异国叙事,常常会见到有关玉山或美玉之类描述。如张骞出使西域后给汉武帝的口头报告:“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汉正西,去汉可万里。……于阗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国”[5]。这是周穆王以来,中国最高统治者所知道的最精准的西域宝物知识。华夏的母亲河黄河之源、美玉之源,都聚焦到这同一个地方。如果说河出昆仑是神话地理知识,与现实情况不符,那么玉出昆仑则是真实的地理知识,与现实情况相符。河源与玉源的交叉重叠,终于使得昆仑山的神圣符号意义变得无可置疑和无以复加。“帝之下都”的神圣想象,在汉武帝的再命名之后,就定位在于阗南山这一座大山。张骞所言昆仑之水注盐泽,盐泽潜行地下,成为河源的信念,导致后世的“黄河重源说”,其影响十分深远,构成见证“神话中国”的典型实例。

再如《魏书·西域传》所记之大秦国,学界普遍认为指罗马帝国或拜占庭帝国,其相关联想中也照样出现天神界二元素(西王母、白玉):“大秦国,一名黎轩,都安都城。从条支西渡海曲一万里,去代三万九千四百里。……其人端正长大,衣服车旗拟仪中国,故外域谓之大秦。其土宜五谷桑麻,人务蚕田,多璆琳、琅玕、神龟、白马朱鬛、明珠、夜光璧。东南通交趾,又水道通益州永昌郡多出异物。大秦西海水之西有河,河西南流。河西有南、北山,山西有赤水,西有白玉山。玉山西有西王母山,玉为堂云。”[6]现实中的大秦国被华夏人指认为西王母故地,甚至会有“白玉为堂”的天国仙幻想象,这样就将西域和西极的地理观同天上神圣世界混同一体了,十分符合国人说法——“上西天”,透露出一种朝向永生的归宿感。

其三,西王母在文献和汉画像石中都突出表现“戴胜”的特征,这同样是出于美玉信仰支配下的“玉胜”[7]实物原型。“玉胜”一名,按照郝懿行的考证为“华胜”,即“花胜”,是一种以玉花为外形的头顶发饰。这又和西域各国王后头上佩戴金花之礼俗相对应。《隋书·西域传》所记于阗国:“王锦帽,金鼠冠,妻戴金花”[3]567。再如所记鏺汗国,“王坐金羊床,妻戴金花”[3]569。至于西域各国王后所享有的金花头饰奢侈品象征物,是怎样置换成西王母头上的玉花象征物的,这就和印度开辟大神进入中国变成盘古以后,其身体的精髓化为珠玉的细节一样,是外来文化元素经过华夏本土价值观改造后的结果。

其四,在《山海经》的五藏山经叙事中,各个山系的祭礼所用圣物,都常见神圣玉礼器的仪式细节陈述。这表明以玉礼神的祭祀体制,对于华夏人想象的世界版图具有全覆盖性质。如《南山经》之首的结尾叙事:“凡鹊山之首,自招摇之山,以至箕尾之山,凡十山,二千九百五十里。其神状皆鸟身而龙首。其祠之礼:毛用一璋玉瘗,糈用稌米,一璧,稻米,白菅为席。”[2]16再如《北山经》之北次三经叙事:“凡北次三经之首,自太行之山以至于无逢之山,凡四十六山,万二千三百五十里。其神状皆马身而人面者廿神。其祠之:皆用一藻茝瘗之。其十四神状皆彘身而载玉。其祠之:皆玉,不瘗。其十神状皆彘身而八足蛇尾。其祠之:皆用一璧瘗之。大凡四十四神,皆用稌糈米祠之。此皆不火食。”[2]175从这里大量使用玉礼器的情况看,祭祀礼仪行为对玉石资源的需求显然是十分惊人的。“载玉”,郝懿行解释为“戴玉”,这一山系既然有十四神都是兽身并且戴玉,这说明玉已经是神明的外在标志符号。人间的君子佩玉之礼俗,也无非效法或模拟神明。孔圣人曾在《论语》中感叹古代礼仪的物质性:“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可知在儒家创始人的文化记忆中,玉与礼具有不可分割性。从红山文化和良渚文化的玉礼器情况看,以玉为礼的现象至少在五六千年前就已经十分明显。

其五,《山海经》叙述西王母所在之昆仑玉山,在另一部古籍《穆天子传》中又称“群玉之山”,这显然是十分缺乏优质透闪石玉矿资源的中原地区国人拟想的一种命名。文学人类学研究会组织的十四次玉帛之路文化考察,在昆仑山以东的甘肃青海等地先后确认古代玉矿采集地多处,如临洮马衔山玉、肃北马鬃山玉和敦煌三危山旱峡古玉矿等,这就表明“群玉之山”即昆仑的原型,原本不光指新疆于阗南山一处山,而是绵延数千公里的祁连山脉、阿尔金山脉、天山山脉、昆仑山脉和喀喇昆仑山脉等的西部大山脉之合体总名。即:凡出产透闪石玉料之西部诸山,皆可归入先秦时代国人所言“昆仑”或“昆山之玉”一类的特指范畴。

从以上五个方面的分析和透视,可知作为昆仑原型的美玉资源,实际上分布在从甘肃省中部到西部乃至青海、新疆的广大区域里,并非仅有新疆南疆的于阗一处。

河西走廊的南面,有祁连山绵延千里,终年积雪,成为阻隔人类交通的自然屏障,而河西走廊的北面,地势则相对平缓,多戈壁沙漠,虽然人烟罕至,甚至多有生命禁区,即不大适合生物的生存,但是对于人类交通而言,却并不是禁区,自古就有若干重要通道,足以让骆驼队或马帮顺利通行,从而发挥着联接河西走廊与走廊以北广大草原地区的陆路交通线的作用。如环腾格里沙漠的民间商道,就直接将宁夏贺兰山至内蒙古阴山一带的北方地区与河西走廊的东口地区连接成为一个整体的道路网络。这是根据第三次玉帛之路考察的经验得出的结论。再如,根据第十二和第十三次玉帛之路考察的学术认识,河西走廊的中段地区(酒泉)与西段地区(玉门至敦煌),其北面也都分别有小的路径,通达马鬃山至明水和新疆哈密地区。

三、从宇宙观到价值观:珠玉至尊

天帝与人间沟通的神圣节点被确认为华夏西域地理中的昆仑。当地特产的和田玉这种特殊物质随之在中原文明国家被神圣化和神话化,成为宇宙中至高无上的价值象征。最直接的表述出自《尸子》和《管子》等古书。前者说到远赴西域取玉之难,用“九死一生”来形容;后者说到这批远道输送而来的玉石的市场价值情况:“珠起于赤野之末光,黄金起于汝汉水之右衢,玉起于禺氏之边山。此度去周七千八百里,其途远,其至阨。故先王度用其重而因之,珠玉为上币,黄金为中币,刀布为下币。先王高下中币,利下上之用。”[8]159古代统治者对珍贵物质的上中下三级排序,充分表明黄金虽然属于西亚古文明和西方文明的至高圣物,却只是华夏文明崇奉的次级宝物,唯有珠玉才能够凌驾在万物之上,获得顶级奢侈品的独尊地位。这显然不是哪个个人的意志和意愿所能决定的,而是东亚地区万年玉文化传统积淀出的价值观。[9]

在《管子·轻重甲》篇中再次提及西部玉石资源情况,是讲述早在尧舜时代的中原国家通过北方大月氏人获得玉料,那是靠朝贡的交换方式:“禺氏不朝,请以白璧为币乎?昆仑之虚不朝,请以嵺琳、琅玕为币乎?故夫握而不见于手,含而不见于口,而辟千金者,珠也;然后,八千里之吴越可得而朝也。一豹之皮,容金而金也;然后,八千里之发、朝鲜可得而朝也。怀而不见于抱,挟而不见于掖,而辟千金者,白璧也;然后,八千里之禺氏可得而朝也。”[8]163

王国维等认为,《管子》所言禺氏,特指曾活跃在祁连山一带的大月氏人。从珠玉资源的输送方向看,边缘性的资源对中央政权的供给是多方向运动的:玉石,自北而南;珠,自南而北,其资源供给路线图大致勾勒出早期华夏国家的地域控制范围,即北至边山,南抵江汉。陕西神木县石峁古城及其大量玉器的考古新发现,其具体地理位置表明这是距今四千年前北方的强大史前方国,处在中原王朝以北稍远地区,使得“尧舜北用禺氏之玉”的判断得以落实到4300年前的河套地区史前豪强城邦势力。《管子》所谓“八千里”之说,应当包括禺氏即大月氏人从西部昆仑山系向东输送玉石的全程距离。在匈奴之后,接替大月氏人的运输职能,继续向中原国家输送宝玉资源的人,以其他游牧民族为主,包括乌孙人、吐蕃人和吐谷浑人[10]等。

玉,特别是来自遥远的西域边山的美玉,能够荣登中原华夏国家价值观的金字塔顶端,足以说明其他相关的文化编码之主因:儒家以君子温润如玉为人格理想,道家则推崇至上神玉皇大帝。文人墨客遣词造句也会信手拈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类依据核心价值观造出的流行语。直到今日,文物市场上还流行这样一种具有十足中国特色的说法,叫做“黄金有价玉无价”,良有以也。华夏文明的核心价值生成,与四千年持久的西玉东输运动密不可分。就先秦史而言,让东周时期各国统治者艳羡不已的两件顶级宝物——和氏璧与隋侯之珠,看来都有名不虚传的实物在。

四、从宇宙观到地理观:河西走廊与玉门关

文学人类学研究会联合《丝绸之路》杂志社举行的十四次玉帛之路考察在理论方面的成果之一,就是以田野考察新发现的史前期古玉矿为坐标,重建出一个总面积达200万平方公里的中国西部玉矿资源区,它恰好将整个河西走廊地区包围在中央,由此引出“玉启河西走廊”说,将这条文化大通道上最早向中原文明输送的重要物质确认为透闪石玉料,并依次归纳出玉、马、佛(像)三种进口物,以及作为贸易交换物的纺织品(包括布匹和丝绸)。

中国西部玉矿资源区的划定和“玉启河西走廊”说的提出,让我们得以超越史书文献的记载局限性,认识到书本知识中没有的全新的文化地理知识:河西走廊的四个方向均有重要玉矿资源分布。其东部是临洮县榆中县交界处的马衔山玉料,距兰州直线距离约100公里。马衔山出产玉质上乘的透闪石玉,颜色以黄色和青色为主,兼有其他,包括白玉。而且有河水中长期浸润的玉石籽料,是为最高等级的优质玉材,过去只知道在新疆和田等极少数地方出产。如今既然已知马衔山也出产此类籽料玉石,则足以揭开西玉东输历史上长久以来秘而不宣的被隐蔽之华丽篇章,特别是解开齐家文化大量用玉之谜,并能超越文字记录的有限性,以出土和文物和玉料实物标本,有效地重构中原文明与西部互动的历史脉络。

马鬃山玉矿,位于河西走廊西段的北部方向约二百公里处,临近中蒙边界地区。这是21世纪甘肃重大考古新发现,马鬃山出产以糖色透闪石玉为主的这批珍贵资源,过去根本不为人知,史书中也没有一个字的记录。古玉矿开采活动从先秦延续到汉代,持续数百年,不知有多少过去被认为是和田玉的玉料,原来是从马鬃山输送到中原地区的。

敦煌三危山旱峡玉矿,位于河西走廊西段南部方向,是第十三次玉帛之路考察的目标,相关的透闪石玉料新发现,足以改写敦煌历史乃至整个中国西部历史。[11]

阿尔金山,位于河西走廊西南方向,过去早有出产玉石的传闻,如今通过定点的标本采样,得知这里也和昆仑山一样出产透闪石玉料。

大海道玉矿,位于河西走廊以西的新疆东部边缘,由此至南疆的若羌和且末,再到民丰、和田、墨玉县等,一直延伸到叶城和喀什的塔什库尔干,全部是透闪石玉矿分布带,绵延达数千公里,世所罕见。

综上,中国西部透闪石玉矿资源的总体情况是,在新疆的南疆地区昆仑山至喀喇昆仑山一带,属于密集分布;在新疆以东的甘肃青海地区呈零散分布;在东经105度以东地区罕有分布,这就造成华夏王朝历史上长约四千年持续不断的西玉东输现象,至今仍然在经济利益驱动之下,延续着奢侈品市场上的和田玉投资奇观现象。羊脂玉的价格,居然达到惊人的每克2万元以上,这是古人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河西走廊成为玉石东向运输的最重要通道,反过来看也是如此,是玉石资源的源源不断向东方输送至中原国家,才使得华夏文明自古与关山(陇山)以西的广大西部地区,乃至整个西域地区,保持着持久不断的文化和经贸联系。“玉启河西走廊”说、“玉帛之路”说、玉马佛丝的“多米诺效应”说,[12]成为对丝路形成史研究的本土视角之新突破。此外,长期的田野考察还得出与丝路具体线路相关的问题探索。如,自武威至敦煌,整个河西走廊的北面地区都有道路与北方的草原之路相连通,腾格里大沙漠并不是交通的禁区。我们还据此重构出马鬃山玉矿资源输入中原的具体路网情况,这相当于给中西交通史的常识补上以往未知的缺环。

关于中国西部玉矿资源区的划定情况,略述如下:其西界在中国新疆喀什地区的国境线,东经74度;其东界在甘肃临洮马衔山玉矿一带,即东经103度。东西长达两千多公里。其北界以新疆玛纳斯玉矿为界,北纬45度,其南界以临洮马衔山为界,北纬35度。南北宽度为1100公里。

从玉门关所在的河西走廊西口到永登所在的河西走廊东口,其地理坐标为东经94度至东经103度之间。这10度之间的直线距离为1100多公里。从宽度看,河西走廊的最宽处,其南北宽在北纬40度到35度之间,约500公里。整个河西走廊地区,恰好位于西部玉矿资源区的中央偏东地带。由此可以更好地审视西玉东输运动的多米诺展开过程,梳理其由近及远的历史发展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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