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的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的经济、政治和社会基础作了详细的阐述。在以资本循环为主体的资本主义社会运行体系中,工人丧失了三方面的经济所有权。马克思把平等纳入工人所有权的政治范畴,而把个体自由的虚假政治性归入了社会领域。马克思对工人所有权分离思想的研究就是他对资本主义剥削概念的多层次解读。工人在新的经济剥削形式下,依然深陷贫穷的泥潭,而世界的动荡不安更是对马克思所有权思想的多角度再现。
关键词:马克思;资本论;工人;所有权
随着国内学界对《资本论》中政治哲学的研究的深入,所有权问题成为一大热点。国内许多研究者把马克思的所有权思想解读为“经济所有权”,这种解读模式既违背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理论指向,又割裂了《资本论》中经济哲学与政治哲学整体性。目前,已有学者对《资本论》中所有权的政治内涵做出一定的研究,但是他们并未对《资本论》中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的原因、过程及其影响的整体性进行解读。因此,本文将从《资本论》中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的原因、过程及其影响三个方面展开阐述。
一、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的原因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建立,阶级对抗,失去抗衡作用的法律,以及伴随生产方式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等多种因素,共同构成马克思多层次、多角度的所有权分离思想的基础。大体分为三个方面的原因。
(一)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的经济原因
资本的原始积累最为重要的作用是破坏劳动者的劳动条件,从而为工厂提供可雇佣的自由劳动力,并为资本循环提供前提条件。要想实现劳动者与劳动条件的分离,需要三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工人在资本积累中失去了土地所有权。资本家想要获得工人,就需要消灭“旧社会的堡垒——‘农民”。以英国“圈地运动”为代表的资本原始积累方式是对自然同一形式的前资本主义劳动所有权形式的暴力分离,农民失去土地就失去了生活资料和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成为除了自己本身之外没有可卖东西的“自由劳动者”。剥削者积累了财富,被剥削者的贫穷就是“从这种原罪开始的”。其次,资本主义私有制形式是资本对工人所有权占有的经济形式。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的私有制,是对个人的、以自己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的第一个否定。”“以剥削他人劳动基础”的私有制是在代替旧私有制形式中形成的对工人所有权的占有形式。最后,经济关系成为新的剥削关系。劳动者成为“除了劳动力没有东西可卖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工人,还需要让劳动者处在经济关系中,“自愿地出卖自己”,成为可供剥削的工人。
(二)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的政治原因
马克思认为私有制有两种性质不同的形式,一种是“以生产者自己的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另一种是“以剥削他人的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马克思揭露了私有制转变的经济后果和“以剥削他人的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形式”在法律和事实上的确立,并把这种确立作为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的政治原因。
首先,资本的起源是以劳动者政治地位的转变为条件的。奴隶、农奴和农民转化为雇佣工人,既实现了工人政治地位的转变,又达到了资本原始积累所要达到的扩大自由劳动力的目的。其次,资本掌控了法律和暴力。在土地革命中,剥夺农民土地的血腥立法和降低工资的法律一直存在。法律在资本原始积累过程中的作用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不受法律保护的无产者。大量的农民被“强制地与生存资料相分离”,成为不受法律保护的无产者。二是受法律保护的暴力活动。马克思指出“土地所有者通过立法实行剥夺”,并“强令实行定居法”,限制工人的自由。英国光荣革命后,资本家“丝毫不遵守法律城规”。最后,政治生活的不平等。《资本论》中描述了资本主义国家內部的政治不平等现象,也描述了资本主义对殖民地劳动力的压迫现实。马克思指出:“在资本家有宗主国的力量为后盾的地方,资本家就企图用暴力清除以自己的劳动为基础的生产方式和占有方式。”资本家在殖民地无须考虑封建力量和劳动者的制约因素,凭借“宗主国的力量”,肆无忌惮的剥削劳动者,把他们的劳动和生产资料转化为资本,并试图通过立法来实现这种殖民方式的合法化。 早期马克思曾对普鲁士政府制定倾向于资本家的法律做出过批判。《资本论》除了揭露这种倾向性外,还揭露了资本主义法律对资本家的无效性和对劳动者的强制剥削性。
(三)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的社会关系原因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以大工业生产为基础的,“大工业的起点是劳动资料的革命”。生产关系的改变又引起了社会关系的转变,经济关系成为主要的社会关系,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经济关系成为主要的社会关系。在大工业生产条件下,不仅工人在工厂中受到资本的剥削,而且由于农业和工业的结合,农业也具有了工业剥削的性质。大工业化产生的这种新的“经济关系的无声强制保证了资本家对工人的统治,超经济的直接暴力固然还在使用,但只是例外地使用。”经济关系成为主要的剥削手段,暴力居于次要地位,但是没有缺席。另一方面,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处在相互作用之中。生产资料改革的必然产物是社会生产方式的变革,而生产方式的变革导致生活方式的变革。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互构作用具体表现为机器消灭了工厂手工业,家庭劳动也从劳动者自己的家里搬到了工厂,实现了生产资料和工人的高度集中,工人由分散的、孤立的生活方式转变为高度集中的、分工发达的城市生活方式。
二、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的过程
在资本主义条件下,霍布斯、卢梭,和洛克等人的契约所有权思想为资本剥削提供了合法的外衣。工人在资本循环过程中丧失了生产资料、劳动和劳动产品的所有权。资本主义思想家把所有权与具有鲜明的政治哲学意味的“自由”“平等”相联系,从而赋予了所有权政治内涵,而马克思则把“自由概念”归入了社会领域。因此,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经历了三个过程。
(一)资本循环是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的经济过程
资本是对工人“劳动及其产品的支配权力”农民失去土地,以经济关系代替了人身依附关系,而资本家虽然并没有从大量财富中“直接得到政治权力”在,但是“购买权力”为他提供了对工人“一切产品的控制权”。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以资本循环过程为主体的经济所有权丧失过程。
首先,工人与生产资料分离了。马克思指出:“所谓原始积累只不过是生产者和生产资料分离的历史过程”。“经济方面由于工业资本和贵族土地所有权之间发生了纷争”,劳动者与生产资料所有权分离后成为自由劳动者,“他们脱离生产资料而自由了”,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的分离只是转化为工人的前奏。其次,工人的劳动所有权在生产领域中丧失了。理论上,工人“在让渡自己的劳动力时不放弃自己对它的所有权”,但事实上,工人把“具体化的全部时间和我的全部生产活动都让渡给别人”,整个的成为“别人的财产”,在许多地方“毫无掩饰地表明了资本对劳动力”以及对“无酬劳动的所有权”。工人劳动所有权的丧失在生产领域的表现是劳动力所有权的丧失过程。最后,工人的劳动产品所有权在流通领域丧失了。所有权对于工人来说,“表现为不能占有自己的产品。工人”所有权和劳动产品的分离,“是一个以它们的同一性为出发点的规律的必然结果”。商品的价值增值不是在生产领域而是在流通领域表现出来的。
(二)不平等的交换过程是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的政治过程
在对待“自由”和“平等”概念的态度上,马克思与资本主义理论家有着截然不同的观点。马克思认为平等的重要性要高于自由,而以罗尔斯、诺齐克为代表的自由主义政治哲学家们已把平等扔到无足轻重的地位,这正是因为资本主义“在平等的地方,没有利益可言”的资本本性所决定的。
首先,契约平等掩盖了事实的不平等。劳资双方“是作为自由的、在法律上平等的人缔结契约的”是“平等”的。虽然“双方是在法律上平等的人”,但是劳资双方“只是作为商品占有者发生关系,用等价物交换等价物。所有权!”法律上的契约平等关系掩盖了交换过程的不平等。其次,工人与资本家在资本循环中的地位不平等。“工人在雇佣他的人面前不是出于自由的卖着地位”“总是被迫出卖劳动”。资本家“昂首前行”,他的工人“尾随其后”,工人“像在市场上出卖了自己的皮一样”,只有“让人家来鞣”。最后,政治生活的不平等。《资本论》中描述了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政治不平等现象,也描述了资本主义对殖民地劳动力的压迫现实。马克思揭露了资本主义法律对资本家的无效性和对劳动者的强制剥削性。“法的精神就是所有权”这种不平等确保了资本家不合理财富积累的合法性。
(三)虚假的个体自由地获得是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的社会过程
资本主义用自由打破了旧社会的枷锁,但是它又给新的社会的工人修筑了更为隐秘的隔离墙,让集体自由成为奢望,把分离的可能性变为现实性存在。杰弗·雷曼认为“马克思的剥削概念应当是‘包含强迫定义,包括‘未付酬劳动与‘结构性强迫两个方面,因而剥削非正义的规范依据是不自由”。资本主义政治自由的虚假性在社会领域表现为三个方面。
首先,工人的自由是强制的自由。工人从农奴等旧的关系中解放出来,获得政治地位的自由。工人并不是自愿接受的,“工人在雇佣不是处于自由的卖者地位”,拥有生活保障的劳动者并不会自愿放弃原有的生存方式,“在奴隶劳动下,所有权关系掩盖了奴隶为自己劳动,而在雇佣劳动下,货币关系掩盖了雇佣工人的无代价劳动。”这是一种强制的自由。其次,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是人重新被束缚的过程。马克思指出:“罗马的奴隶是由锁链,雇佣工人则由看不见的线系在自己的所有者手里。他的独立性这种假象是由雇主的经常更换以及契约的法律拟制来保持的。”工人从人身束缚中解放出来,但是并没有因此获得天然的自由,而是被資本又束缚到经济关系之中,身体束缚在机器的生产之中。最后,消费自由是失去自由的最后环节。工人拥有在市场消费的自由,是工人对他们不能得到的东西而展开竞争的权利自由。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更是让工人沉溺于“生产—消费”的“自由”选择的过程中。“单独考察交换行为仍遵循交换规律,但占有方式却发生根本的变革”“与商品生产相适应的所有权”关系导致在交换领域内,工人只能用“等价物交换等价物”。工人的社会生活被包裹在这种不自由的资本束缚中。
三、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对当代的影响
在金融全球化的时代,马克思所揭露的资本增值形式虽然发生了变化,但是工人与所有权分离的本质并没有发生改变。资本主义一直保有对所有权的控制形式,即垄断。垄断资本加强了全球经济政治控制力,使得资本主义发展偏离了正常的轨道,加深了资本主义经济、政治和社会危机。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在当代的影响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资本对工人所有权控制形式的转变的影响
产业资本G-W-G的过程缩短为金融资本的G-G的过程。新时代的资本剥削方式发生的根本变化是,资本极不愿意去触及实体。一是这样可以缩短利润产生周期,能够在同等时间获取更多的货币;二是可以避免同产业工人发生直接的剥削关系,激化彼此的矛盾。资本对工人所有权控制形式的转变过程中,出现了两种对立的理论形态。
一方面,资本主义辩护者把政治与经济的形式相分离。经济剥削形式是同它的政治形式相适应的,为了实现这种剥削利益的合理性,当代资本主义试图把政治和经济强行分开,造成一种工人与其所有权天然隔离的局面。这与拉萨尔把国家和经济抽象地、绝对地分开的观点相契合。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者拆穿政治与经济分离的阴谋,从而确证二者的统一性。马克思从未把二者隔离开来看待,卢卡奇反对政治经济分离的观点。他指出:“机械地使政治和经济相分离已经使任何一种真正有效的,以整个社会为目标的行动成为不可能,而这整个社会是以这两种因素的不断的、相互制约的作用为基础的。”资本主义把政治和经济机械分离的意图是想让工人与其所有权失去统一性,从而达到转移阶级矛盾和实现统治合法性的目的,但是金融政治化又把他们出卖了。
(二)工人与所有权分离程度加深和范围扩大的影响
资本主义再生产的扩大引起“商品生产的所有权规律”向“资本主义占有规律”的转变,并扩大“占有他人无酬劳动的权力”,为资本主义“过度金融化提供了内生动力”,导致了无产阶级的贫困化和经济停滞,具体表现在贫富差距继续拉大,南北差异显著两个方面。一方面,资本主义内部贫富差距不断扩大。当代资本主义国家公民在拥有财富的量的基础上被划分成等级,但是从这个标准中并不能够理解贫富差距问题的本质。马克思指出:“不管工人的报酬高低如何,工人的状况必然随着资本的积累而恶化。”政治经济学家热衷于把旧世界的“法的观念和所有权观念”应用到“已经完成的资本世界”。另一方面,南北差异显著。马克思指出:“国民财富和人民贫困本来就是一回事”。新自由主义的理论诉求是为了深化工人与所有权分离。“在社会的衰落状态中,工人的贫困日益加剧;在增长的状态中,贫困具有错综复杂的形式;在达到完满的状态中,贫困持续不变。”资本的扩张和占有国际剩余价值所引起的全球性贫困积累是导致南北差异的根本原因。
(三)工人所有权丧失引起的全球性贫穷问题
贫穷成为全球性社会问题。生产方式的发展程度并不能改变生产的性质,它只会让生产资料越来越集中到资本家手里,由此产生了两个方面的影响。
一方面,资本财富的增长造成贫穷的积累。马克思指出:“国民财富和人民贫困本来就是一回事”“在社会的衰落状态中,工人的贫困日益加剧;在增长的状态中,贫困具有错综复杂的形式;在达到完满的状态中,贫困持续不变。”金融资本的过度扩张,导致了频繁的经济危机和严重的分配不均。美国南北战争中产生的“金融贵族”在经济危机发生时总是牺牲工人的权益来换取事态的平息,分配不均导致严重的贫富差距是资本主义内部产生逆全球化的直接原因。另一方面,技术性扶贫的失败。制度性的不平等造成工人的贫困,而资产阶级学者却在一直寻求技术性的脱贫,事实证明这种做法的局限性非常明显,201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对贫穷问题的关注,这也印证了当代资本主义条件下贫窮依然是无法忽视的问题,也间接的证明了资本主义企图运用单纯的技术性手段来解决贫穷问题的无力。
工人与其所有权分离的思想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剥削本质的多层次、多角度的批判理论。资本主义把工人所有权问题隔离在孤立领域的做法,使工人无法完整的意识到自身的被剥削性。尤为重要的是,资本主义把自由的外在形式冠冕堂皇的供奉在政治领域,而把自由的本质属性丢弃在经济和社会领域的粪坑中。我们要深刻的看到资本主义生产由于自然过程的必然性造成的对自身的否定,深入探究贫穷的内在本质,实现工人与其所有权的统一。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徐如刚.剥削非正义的规范依据:不平等抑或不自由——约翰·罗默与杰弗·雷曼关于“马克思剥削概念”论证的一个考察[J].海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37(06):86-92.
作者简介:郑文正(1992-),男,汉族,河北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