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1949年共和国建国前夕,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沈从文选择了自杀,学界对他自杀的原因有过一些探讨,研究者普遍认为沈从文思想无法与新时代接轨,这使他疯狂,从而导致他自杀。本文希望选取自杀前后时间限度上最为贴近的文本,通过分析呈现沈从文自杀前内心的焦虑和绝望,结合当时的外部因素与作家内部的思想状态审视沈从文除病理原因之外的自杀动机,进而一窥时代与社会的变化对作家思想与创作状态的影响。
关键词:沈从文 雪晴集 叙事复归 家国情怀
如果论生活的年限,沈从文无疑属于长寿作家之列,但是他主要创作文学作品的时间只在1924年至1949年,其中,三十年代以后的创作渐渐成熟,在文坛上拥有了一席之地。1949年3月28日,共和国建立的前夕,这位中国现代及其重要的作家用剃刀滑破了颈部及手腕的脉管,又喝了一些煤油,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后来经过抢救,沈从文虽然活了下来,但是他却再也没能续写过去的诗篇。陈思和提出的“潜在写作”概念认为“有许多被剥夺了正常写作权力的作家在哑声的时代,依然保持着对文学的挚爱和创作的热情……这些作品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作家们自觉的创作……另一种是作家们在非常时期不自觉的创作,如日记、书信、读书笔记等。……”[1],应该看到,沈从文在特殊的时代环境下富于文学性的信件仍然具有文学的价值。沈从文研究自20世纪70年代末至今,已经有四十年了,中外众多学者从这位高产作家的小说、传记、杂文、文论、书信、物质文化史研究等各个方面形成了很多的成果,但是对于沈从文的自杀事件这个“新中国知识分子精神史的一个‘谜”[2],研究者们尤其关注1949年以后他是如何从自杀的绝望境地走出而成为一代大家的。诚然,在政权变动、文化形态易代之际,旧知识分子在身份立场的纠结中选择自杀并不少见,不管古今中外,“诗人之死”总会因其体现的思想复杂性与浪漫色彩值得人们不停思考。除了病理性的原因,沈从文的自杀当然与当时左翼文人对其激烈的批抨击以及他个人担心的“二十年三十年统统由一个‘思字出发,此后却必须用‘信字起步”[3]有关,也与私人生活环境比如家人皆处于新政权将建立的向往却只有他一人时刻生活在一种“压迫感”中有关。钱理群在论述像沈从文作为知识分子在由“思”转向“信”的历史大变动中的遭遇时,分别从“文法部门”知识分子、“内向型”知识分子、固执的“乡下人”归纳出了三个思想困境,主要依据的材料是沈从文40年代前期的散文与1949、1950年的书信和作家撰写的自传。就时间上来说,40年代前期的沈从文创作的确较前期有了比较大的不同,但是四十年代前期离1949年的自杀事件还有一定的时间距离;而对于书信来说,除了信件《张兆和致沈从文暨沈从文批语·致张兆和》写于1949年1月30日、自传《一个人的自白》完成于1949年2月以外,提到的其他信件均在作家自杀被救之后對过去所发生一切的剖析。
对于沈从文1949年精神的崩溃,学界的主要关注点多“从沈从文本人的思想脉络、主观感受和个人选择中来作出分析”[4],同时有研究者认为如“造成沈从文1949年精神崩溃的原因,除了他意识到自己所信奉、追求的从创作观念和新时代相左,且难以被接纳之外,另一重要原因则是沈从文此时所感到的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孤绝,一种自己置身于整个世界对立面的感觉和感受”[5]这样的论断并未揭示为何沈从文1949年与40年代在思想上虽然有一致的理路,但后期沈从文却几近精神崩溃,即循这一内在理路,个体精神是如何发展并最终走向“自杀”。因为沈从文并非1949年才意识到自身创作及思想观念与时代相左……但直到1949年,沈从文的孤独感才发展到如此强烈,以致欲结束自己的生命。[6]
众所周知,沈从文一直是一位将生命体验与文学创作高度融合的作家,他的作品总是带有诗性的生命力。在1945年—1947年之间发表的《赤魇》、《雪晴》、《巧秀与冬生》、《传奇不奇》,据作家的自述,这一系列的小说原本计划分六段写,但最后只完成了四段,分别发表在国内的报刊上。这是一位此时写作已经成熟的作家不成功的写作尝试,与他个人的心理与思想一定有着紧密的联系。研究者们常常将这四篇后集为《雪晴》的小说称为“湘西最后的挽歌”,因为自此之后沈从文再也没能继续他的乡土作品,故而对于这个从家乡汲取了无限文学营养的“乡下人”来说,这一系列未完待续的作品可以作为其1949年自我毁灭举动的一个引子,将取证文本的时间最大限度地接近沈从文1949年3月的自杀。在《雪晴》“我”的叙述中,“作画家的美梦,只合永远放弃了”[7],小说里的“梦断”恰好与不久之后沈从文采取的自缢形成照应,本文拟从小说在叙事人称、表现主题层面表现出来的文学构思的失败、自我身份认知障碍与其文学诉求遭遇的误会等方面说明沈从文在最后一部文学作品中表露出来的内心的矛盾与割裂,进而重新观照作家1949年的自缢。
一.叙事人称的复归与其表现的客观与疏离
沈从文早期的作品大多数都以第一人称叙事,按都市题材和乡土题材划分,《冬的空间》、《楼居》、《知己朋友》等都是站在一个被孤立于都市的乡下人视角写的切身经历,而《往事》、《夜渔》、《玫瑰与九妹》等则是依据作者的童年经历写成的乡土小说,这与作家早期写作的青涩以及受写真情真事观念支配都有关系。写作逐渐成熟以后,沈从文使用第一人称的限知叙述明显地减少了,最为大众熟知的作品《边城》(1931),作家以客观冷静的全知视角叙述了一段绝美的湘西爱情故事,到了《八骏图》(1935),文本已经穿插了几种叙述的声音,并出现达士对几位教授以及叙述者对达士的批判的“双声现象”。
《雪晴》既是沈从文40年代后期数次在不同报刊上发表的单篇短篇小说的名字,也因后来的编者根据《赤魇》、《雪晴》、《巧秀与冬生》、《传奇不奇》四篇里共有的背景与意象同时作为这个系列故事添加的总名(有不少研究将四篇作品合起来看作一个中篇)。正是在雪后新晴这样纯洁素朴的大背景下,发生着无畏的杀戮,作者在文中用“现代传奇”形容的故事。小说最终没有完成,但作家在《阿黑小史》单行本扉页的题识中提到了这个真实故事最后的结局:满家两代所有的血脉最终或被仇家杀害或“因为恋家,回即结婚死去”[8]。由此再联系故事的叙述者“我”,我们看到了第一人称叙事在作家写作中的复归:与作家早期写作完全将自己与叙述者融为一体不同的是,第一叙述者“我”的叙述始终保持了一种局外人的疏离,时时刻刻用类似“这是我初到‘高枧地方第二天一个雪晴的早晨”、“算算时间,我来到这个乡下还只是第二天,除掉睡眠,耳目官觉和这里一切接触还不足七小时,生命的丰满、洋溢,把我的感情或理性,已给完全混乱了”这样的叙述来保证自我叙述的客观性,对于在高枧耳闻目睹的这一切或许正是当地的常态,但于我却完全“是一份离奇的教育”。对于自我的交代与剖析,小说这样写到:“我早已没有家,也没有什么期望”、“我可说是来到乡下的‘乡下人”,似乎表达了对自己曾经一贯秉承的“乡下人”立场的质疑,对自身文化立场的溯源呈现出游离的状态。这是这一系列离1949年的事件最近的文学作品表现出来的第一重割裂。
另一方面,小说虽然始终以“我”进行叙述,却又包含了两个时期的“我”:一个是刚满18岁想要成为画家的懵懂少年,另一个是四十年代的作者,这一个“我”更像一个全知全能的时常介入少年的叙述,两种声音的交织形成感性与理性的对立,在此消彼长中努力完成一个全景式的客观叙述,但是最终呈现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这一重回湘西的作品普遍被認为不复当年的艺术水准,从故事最终未被完成也可窥见一斑。这一次文学尝试的失败在沈从文后来给张兆和的信中其实也被提及,“一面是作客的孤寂情绪,一面是客观存在种种。现实一切存在,都如和生命理想太不一致,也和社会应有秩序不相符合只觉得不可解。因难于将印象结合反映到文字中,所以这个特别有传奇性的事件却从不在我写作计划中……即写它,还不免作风景画,少人民立场,比《湘行散记》还不如。”[9]沈从文并不是在1949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创作理念与势不可挡的意识形态有着根本上的对立,哪怕在这时候因为左翼文人的攻击,他似乎全然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但是一直将自己视作“乡下人”的沈从文本来就一直从未摆脱过孤独的生命体验,况且对于当时变得越发激烈的批判,沈从文在信中是这样写的:“只远远的从文坛消息上知道有上海作家在扫荡沈从文而已。想必扫荡得极热闹。惟事实上已扫荡了二十年,换了三四代人了。……我还是我。在这里整天忙”[10]这一定程度上也再次证明,对于这个带着血性的湘西人来说,运用政治的手段对他的文学作品制造负面的舆论并不是其“梦断”的最主要原因。其自身失败的文学尝试对其精神或许是更大的打击。
二.现实叙述与狂言呓语的对立:现实同梦境的割裂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起主导地位的小说观念,主要受1924年出版的中译版哈密尔顿(Clayton Hamilton)的《小说法程》(A Manual of the Art of Fiction)的影响,认为“结构”、“人物”和“环境”是小说构成的三要素,但是沈从文不这么认为,“把小说看成是‘用文字很恰当记录下来的人事这定义说它简单也并不十分简单。因为既然是人事,就容许包含了两个部分:一是社会现象,即是说人与人相互之间的种种关系,二是梦的现象,即是说人的心或意识的单独种种活动。单是第一部分不大够,它太容易成为日常报纸纪事。单是第二部分也不够,它又容易成为诗歌。必需把‘现实和‘梦两种成分相混合,用语言文字来好好装饰、剪裁,处理得极其恰当,方可望成为一个小说。”[11],实际上说明沈从文认为小说应该包含“记事”与“诗歌”两种成分。在《雪晴》这一系列的故事中,沈从文照旧用梦与现实结合的写法,试图对这个湘西的悲剧进行诗性的关照与思考。
沈从文一向擅于在自己的作品中编织各种各样的梦境,1931年至1934年间于青岛大学任教时,因为教小说史接触到许多包含梦境描写的志怪、传奇,同时也阅读了朱光潜、高觉敷翻译的有关心理学的著作,这说明沈从文是有意识地从中国古典文学和西方心理学两个方面来探索关于梦境的,对于沈从文大部分成功的作品来说,真实梦境或是白日梦的描写都其为自然,很多时候甚至没有直接的文字点明人物正在“做梦”,在现实与梦境的交融刻画中使梦境的书写极大地增强了作品的艺术表现力。
《雪晴》一篇最初收录在《沈从文全集》里的时候,根据的是1946年10月20日首次发表在《经世日报·文艺》上的版本,但是后来重新编撰《沈从文别集》时,《雪晴》一篇出现了几处较为明显的语言上的改动。其中,出刊本的开头是“巧秀,巧秀……”“可是叫我?哥哥!”,写的是梦境,后文还有与之照应的“巧秀,巧秀!”“可是叫我?哥哥!”,以及“这对话是可能的?我得回向过去,和时间逆行,追寻这个语音的踪迹,如同在雪谷中一串狐狸脚迹中,找寻那个聪明机灵小兽的窟穴。”,而后一版本将这些文字都删除了。初刊本中,在听到巧秀和吹唢呐的中寨人私奔之后,“这个集中情绪的一刹那,使我意识到一件事,即眉毛比较已无可希望,而我再也不能作画家”,修改后则把“而我再也不能作画家”删除了,对比起前后两个版本的《雪晴》,作家将描写梦境的片段进行了一些删改,也弱化了“我”想要成为艺术家的叙述,作品似乎纯然为了记录这个在局外人“我”看来十分不可思议的、仅仅因为意气相冲而造成的两个家族几代人的纠葛,十八岁的叙述者“我”失去了一些更深层的思考,对于大姑娘巧秀的逃走仅仅因为朦胧的喜欢与少年对异性的好奇而只想到不能再将她的眉毛与新嫁娘的作比较,对于这一见闻的想法与思考全然由40年代那个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来完成,更像是在作品的中间对作品想要表达的意旨直言其事。由此我们看到删改过后的作品对于人生诗性观照的成分有所减少,着重突出这一乡土故事传奇性的叙述,最终削弱了作品的多义性,将文本引向了一个较为单调的叙述。
沈从文具体在什么时间对《雪晴》和《巧秀和冬生》进行了这些修改已经不可考,有研究者根据重新刊印的集子只有《巧秀和冬生》一篇文末标有“一九八〇年三月重校”与“一九八〇年三月兆和校”的字样而《雪晴》没有而推断沈从文应该并不是在八十年代对作品进行又一次的改动,又依据沈从文在《从文散文选·题记》中曾提及巴金寄还他的旧稿是沈从文“三十年前托他保存的”,再结合沈从文在《湘西散记》序中提到,这三篇“原稿连缀成一整幅”的细节,由此得出沈从文应该大概在1949至1950年之间对作品进行过修改[12],而这一段时间正好是沈从文在自杀被救后进行精神治疗和修养的时间,在这一特殊时期始终念念不忘一部文学作品的修改,恰好为作品中表现的割裂同时也是作者内心矛盾的提供了证明。自杀被救后沈从文在自己的书信和日记中书写了很多类似“狂人呓语”的字句,却删除了小说中许多关梦境的描写,是写作在文体上明显的错位。在这一时期话语的倒置中映射出的是作家在理想的梦境与残酷的现实之中无法找到平衡点的困惑。
三.矛盾纠葛的家国情怀与混沌的自我认知
《赤魇》和《雪晴》两篇照旧是沈从文一贯缓慢的叙事节奏,在铺设的自然风景中缓缓道来,两个短篇其实只交代了巧秀出逃这一个主要的情节,第三篇《巧秀与冬生》中沈从文用了大量的笔墨叙述巧秀的妈与一个黄罗寨打虎匠偷偷相好、被族人惩罚的故事,“巧秀已经逃走半个月,巧秀的妈颈悬石磨沉在虎溪口长潭中已十五年。一切事情还并没有完结,只是已给起始”,一种宿命的轮回在村落反复上演,叙述却早已波澜不惊了:“随同大社会的变动,依然产生了一种游离份子……若是个女的呢,情形就稍稍不同……或为传统压住,挣扎无从,终于发疯自杀。或突过一切有形无形限制,独行其是,即必然是随人逃走。惟结果总不免依然在一悲剧性方式中收场。”在这个自然风景优美的村落,“地方由于长期安定,形成的一种空气,也自然和普通破落村落不同,凡事照例有个规矩,在经济上有人占了些优势,于本村成为长期统治者,首事人”,然而这种平衡却逐渐被打破,“近二十年社会既长在变动中,二十年内战自残自黩的割据局面,分解了农村社会本来的一切”,作为乡土社会绝对权威的族祖,一边号称秉承着宗规对寡妇的惩罚对其施以酷刑,一边其实“也并不讨厌那个青春康健光鲜鲜的肉体;讨厌的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肉体被外人享受。妒忌在心中燃烧,道德感愈发强,迫虐狂愈发旺盛……”,于是原本承载了沈从文构建人性希腊小庙的淳朴村落“会合了各种不得已而作成的堕落,便形成了后来不祥局面的扩大继续”,“随时随地有流血事件发生,而结怨影响到累世”,封闭而自足的乡土不复存在,“这个小小社会的基础是建立在更大的那个社会基础上的”。在前期的乡土作品中,沈从文常常着重书写湘西原始的宗教信仰、特殊的社会组织方式和民俗风情,对于湘西的血与蛮,他持肯定的态度,坚持用笔构造他带有神性的乡土乌托邦,但是到了40年代后期,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仍然野蛮但却不再带有活力,“静寂的景物虽可从彩绘中见出生命,之于生命本身的动,那份象征生命律动与欢欣在寒气中发抖的角声……在这个声音交错重叠综合中,带着碎心的惶恐,绝望的低嗥,紧迫的喘息,……我的梦如何能不破灭,已不大象是个人可以作主。”沈从文前期的乡土写作是一个乡下人体会过纷繁杂乱的都市声光后对依然执着地表达着对乡土的眷恋,四十年代后期乡土作品的复归以一个外乡人的视角更多地看到了着上更多世俗之色的乡土。综观《雪晴》创作发表的这一时期,沈从文其实主要以写政论为主,回归到乡土书写的笔就像《雪晴》表现的那样明显由抒情偏向了叙事,在一系列的自我建构与消解后写下《雪晴》表现的沈从文似乎无法完全确立自己的身份,正如李欧梵所说,“在离去多年以后,他似乎也变成了外人……有时他也想介入他书中人物的生活,却总不能实现。尽管心中仍怀有热爱,他本质上却也是一个旁观者了。”[13]
由此我们如果从作品表现出来的身份认知焦虑再来思考背后那个尝试自杀的作家,我们就可以想象到作家此时内心的混乱与不安,“从舞着血淋淋的大刀去割人家猪肉的生活,到一个画家的职业,是一段多么长的距离!”从未开化的湘西过渡到文明的都市也是全然没有结果的事,在这个剧烈的撞击中,像沈从文这样从乡下进入都市后又反观乡下的人应该处于什么位置又该持什么立场?《雪晴》系列混杂的叙述显然没有找到答案。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此时的沈从文缺少对自我身份的认同,他仍然在作品中多次直接表达自己对家国的忧虑,只不过经过1933年10月发表的《文学者的态度》和1936年10月发表的《作家间需要一种新运动》两篇文章引起的论争,“沈从文的文学理念基本上被‘定型了。而在以后的岁月中,无论沈从文怎样调整自己的文学理念,人们都会删繁就简地把他引向那个重视‘人性、反对文学与政治联姻的标签”[14],习惯性地忽略了沈从文一直反对的是一味重视文学的现实意义而强调关注文学自身的特性,而非全然主张文学与现实割裂,且遗憾的是,一直到最后一部“湘西的挽歌”,沈从文终是没能澄清人们对他的刻板印象。
四.结语
沈从文在1949年1月初《题〈绿魇〉旁》三段文字的最后一段说:“我应当休息了,神经已发展到一个我能适应的最高点上。我不毁也会疯去。”[15]可见当时的沈从文处于一种“清醒的疯狂之中”。一个人的自杀行为必定与外部环境的压迫、生命内部内心的困惑有关,曾经在进入文坛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沈从文崇拜直觉、强调蛮性,并把它作为医治中国人的“阉寺性”的药方,但是到了四十年代的后期,从《雪晴》中我们再也读不到那种自信,他的文学尝试遗憾地失败了,在最后一次复归湘西的尝试中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在乡土的精神净土中获得平静,对于自我身份体认的不定与不被理解的双重压迫推动着他一步步走向自毁,于是我们看到了1949年一位伟大作家的“梦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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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路杨.“新的综合”:沈从文四十年代中后期的形式理想与实践——以《雪晴》系列小说为中心[J].现代中国文化与文学,2015(01):192-222.
注 释
[1]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前言》,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3月第2版,第12页.转引自彭建.沈从文书信研究[D].西南大学,2010.
[2]錢理群:《岁月沧桑》,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16年,第1页.
[3]《致吉六》(1948),《沈从文全集》18卷2002年,第519页.
[4]贺桂梅:《转折的时代——40-50年代作家研究》,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89页.
[5]同上.
[6]张森:人民文学出版社:沈从文思想研究,2015年,第246页.
[7]沈从文:《雪晴》,岳麓书社2002年,第22页.
[8]《题<阿黑小史>卷首》,《沈从文全集》第14卷,第460页.
[9]沈从文19520124致张兆和,沈从文全集19卷北岳出版社2002年,第310页
[10]沈从文194702月初复李霖灿、李晨岚,沈从文全集18卷北岳出版社2002年,第465页.
[11]沈从文《小说作者和读者》,沈从文全集第12卷北岳出版社2002年,第65页.
[12]路杨.“新的综合”:沈从文四十年代中后期的形式理想与实践——以《雪晴》系列小说为中心[J].现代中国文化与文学,2015(01):192-222.
[13]李欧梵.孤独的旅行者——中国现代文学自我的形象[A]现代性的追求.
[14]李扬,沈从文的家国[M],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5页.
[15]沈从文.沈从文全集第19卷[M]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年,456页.
(作者介绍:陈雪桃,中山大学中文系(珠海)在读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