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影子（外二首）

早布布

月色辽阔

胆怯者开始叫喊，第一次相见

她提供一张梯子，渐渐

高过头顶

我不敢抽离

她又递给我一把刀

这么多年了，她始终袖手旁观

对于刀法

从不给予只言片语

40岁后，我不再惧怕，也不过于依赖

在失眠的夜，索性请她

喝点什么

她将额头深伏在我的胸前

终于，我叩问出答案

她，只不过

是我身体里的那块棉质补丁

填补黑夜的缝隙

她，也需要一杯酒

关于酒

在一首诗里读到一个男人

正在打开他的酒坛

庭院釉色甚好，香气密布，他要娶的女人

村庄里最圆的

蓝边大碗，大碗一样的女人

给他下酒，那是青天白日，酒汩汩

正泻入

清冽的蓝边碗中，他

双膝跪倒

读到这双好膝盖，不禁莞尔

或许只是个祖传的木匠，将一个女子的床楣

雕刻得酒香四溢

照见，夜里吐出火焰的女人

为什么不可以是火呢，关于酒

如果，我们喝的是火呢

如果，她正穿着石榴红的

小衫子呢

腮边酡红

接着吩咐，将月亮

放进井里冰镇过再切十字花

于是，我们又喝下

彼此身体里的火

于是，我将一只酒坛抱进某个时代

小小的院落，大月亮地里，为我跪下的男人也有一双

好膝盖

关于火焰

你无法察觉火焰是有高度的

这些隐藏于暗处的光芒

它们甚至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你日常忽略之处

譬如，站成

一棵广玉兰或者山楂树

她开花、果实成熟，她落叶、她花朵凋谢、枝干枯萎，

以及被砍伐变作他用的时刻，始终

保持着静谧的警示

不妄言命运的波澜，不糾结于南来北往的风

更多时候，她们悄悄积攒力量与光线

等待被唤醒

潜伏在她们生命末端的热量与高度

是一种秩序与制度

真正能将她们熄灭的

是她们自己

当然，在照亮黑夜，温暖所爱过的一切之后

认真地，化作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