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岸
春光照着的
石头的一生,因为苔藓而出奇地
安静,米粒大的苔花
在背阴处,眨巴着细眼儿
要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一块石头
有这么一件外衣
青蛙伏在潮湿的低洼处,一只在坎上
一只,在腐叶堆砌的阴暗中
像一尊小沙弥,按着时间的发条
它们保持着一种距离
半天不挪一步,仿佛耐心的竞赛
它们头顶,柳枝被风卷起
麻雀穿梭其间——自然主义者
在啄春泥的欢快中,修习匠心
乱石堆上,一本打开的书
稳住我。春光在文字里
蓬勃,有生之年,看得见的身外之物
教育我,让我像一棵草
淡漠枯荣,珍视庄子赐予的此刻
冻僵的冬天
没人愿意倾听苦难、弱势
和隐藏了血泪的悲戚
而期待看到王者荣耀,受到光芒的
甜蜜辐射
这个冻僵了的冬天
我不说它坏透,是因为我看到鸽子
在屋檐上冻成冰凌也没有倒下
那些高过人间的白桦树
即使寒风割尽了叶子
也没有弯腰,哪怕细若游丝的枝条
它们白天坚实地顶着苍穹
夜晚顶着我的忧思
没有人愿意多看它们一眼
或与它们交谈
时尚服装裹紧人们的体温
和对现实的存在感
我理解他们担心自己的欲望不够饱满
哪有心思关注一片残叶不被风
刮走的念念有词
无由的悲悯
令人反感的远不是他们的丑陋
而是他们所戴的漂亮面具
——米兰·昆德拉
那些死鱼,僵硬的小小的尸体
在河边的石头上,黯淡,或者成为悲悯
——他妈的,这肯定是电鱼鬼搞的
明洪的粗话,落在锈迹斑斑的水草上
那儿,一条鲫鱼横着身子,漂浮不动
——可能有六七兩,至少有半斤
——也就三四两吧,死了身子膨大
明洪的经验,否定我出入较大的判断
他想去捞,终究还是无能为力
而换成用手机拍下它,一个僵硬的真相
其实我知道这也只是一个人的善意
在对现实发出回声
像一个纠察者,为了取走证据
在冬天单薄的阳光下,用温暖
给予身外事,一个说法
这个说法,或无数的说不清的说法
在身更在心。此刻,回家路上
我借助闪烁不定的昏暗灯光,把过程写下
阳光下,一群蚂蚁
阳光下,一群蚂蚁兴冲冲
像在移动尘埃
草根、落叶下、大地的裂缝间
适合表达沉默
它们有时抬着庞然大物
那么吃力,但永不放弃
有时叼着碎片……
来自残花或败絮的废弃物
让它们如获至宝
让它们的活着,充满昂扬的气息
命运有时简洁得
像它们的影子被一片阳光拖着
在起点与终点之间
暗藏着宇宙的某种律令
它们听从召唤
走在时间的墨线上
在我凝视时,浩荡而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