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麦田

2020-08-14 10:14李长菊
少年文艺 2020年8期
关键词:职高麦子金黄

李长菊

223分。

这是一个圆。属于他的圆。再也掺不进丁点东西的一个圆。这个圆是冷漠的,坚固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初中四年,在这个圆上终结了。并不是所有的终结都能代表一种开始。比如,223分。

“怎么样?”

妈妈很急切地问道。

霍文沉默着。他估计的分数是321。这中间似乎隔了千山万水。可这千山万水哪个地方是山,哪个地方是水,他却一无所知。千山万水还有翻越的可能,可这223,却像用铁铸就的一个器皿,定型了。

妈妈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从晾衣绳上揪下一块毛巾,擦了一把汗,默默地去了厨房。很快,厨房里就飘出一股细细的炊烟,它飘浮着,升腾着,像一条不安分的小蛇,游走在空中。

黄昏漫漫溢上来。村庄的黄昏,是从无数游走在屋瓦上空的小蛇出洞开始的。它们在空气中流窜,像一群逃亡者。空气中凭空增添了几分躁动和不安。

门口是一片田野。麦茬已经微微泛灰,那是要腐烂的前奏。麦茬中,套种着整整齐齐的玉米,已经抽出三四个叶片,没过脚踝。二十多天前,麦子还是一片金黄,一片金黄,金黄。那时候,金黄似乎不是一个词,而是一种颜料,蔓延在田间地头,以肉眼可视的速度,流淌、漫溢。它们平和地越过沟坎、树林、山坡、河流,不落下一块麦地。

“下课之后,大家可以到走廊里散散心,看看远处的田野,麦子们正走向成熟,一天一个成色。我们大家的学习,也应该一天一个成色。时间不多了,要懂得珍惜。麦子每年都会收,可我们的中考,一生却只有一次。”语文老师在一天下课之前,忽然这样说道。其实,霍文知道,老师的话就是说给他听的。窗外那只灰色鸽子站在对面楼顶上的动作,他用眼睛录了视频。其间,当然,看那只鸽子时他正在思考一道数学题。数学是他的强项。他对考上一中信心满满。他的语文成绩一直不上不下。在他看来,与其在语文上浪费时间,不如让数学成绩再上一个层次。而这,是他能把握的。于是,他总是想法设法在语文课上偷着做数学。有一天,就被语文老师逮了个正着。

“上什么课就学什么,语文不重要?”

反问语气。他特别讨厌那种语气,自以为是中带着一点点询问。他只是红了红脸。那天,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走出教室,拥挤在走廊上,去看远处的麦田。成熟,不见得要用外物去参照。相反,幼稚却常常表现为一种没有主见的扎堆。

“你怎么不去看麦子呢?”同桌跑回教室后兴奋得脸都红了。

“不想看。”

“老师不说,我真还没注意呢。田野真是好看。麦子哪一天开始变黄的呢?”同桌歪着脑袋,就像正在思考一首古诗的下一句。

他哪知道哪一天开始变黄的。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换了一种发型。不得不说,这种发型,要比齐耳短发好看。两个小辫子,好像一双翅膀,随时都准备起飞,特别是她歪着脑袋思考问题的时候。她不擅长数学,正像他不擅长语文。几次考试,他的总分总是比她高十几分。于是,他渐渐觉得她每天抠破脑袋思考数学的样子很傻。

“我们和麦子一起迎来巨变。麦子走出田野,我们走出教室。唉。”她忽然叹气道。

他笑了。那是胸有成竹的笑。

“我那蹩脚的数学!时间呀,你不要那么快啊。”她拿着数学课本,敲打着书桌。

他觉得可笑。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条腿欢快地晃动着。

“你不担心语文吗?”

“担心有用吗?我用数学补,反正语文是慢工,以后慢慢补吧。再说了,我也实在没有学语文的天赋。”

“谁有天赋?不过是用功罢了。”

“你语文好,这就是天赋。”

“天赋?《行路难》我背了一个晨读。我没记错的话,你只是读了两遍。”

他红了脸,可嘴里依然犟道:“反正读几遍也是背不过。”

“熟能生巧呀。多读几遍,理解了,背过就不难了。语文老师盯着你看了好几次呢。”

“管她呢。”

窗外法国梧桐树上,一只好看的鸟,从一根树枝飞到另一根树枝,自娱自乐了一个早晨。它体形秀气,歌声优雅,好像有几块晶莹剔透的宝石,在它一张一翕的嘴巴里碰撞,翻飞。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比那些蹩脚的古诗好多了。

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沉默了。

陈青然,308分。盯着这组阿拉伯数字,他蒙了。数学成绩竟然比他还高3分。他自负能提分的数学,竟然,竟然——

妈妈喊他。

他装作没有听到。

那段金色时光,就这样悄然溜走了。中考季的麦子早已进了粮仓。对麦子来说,粮仓是它们的圆。可那个圆不是终点,只是一个起点。因为麦子们会变成面粉,再由面粉变成馒头、大饼、油条、面包、面条、饺子……可他的223,却像一块锈迹斑斑的废铁。他沮丧极了。

“回家吃饭!”

爸的声音。他一直粗声大气的。刚刚收工回来的他,满脸污浊,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湿透多次,每次都会留下不同形状的汗渍,像拙劣的铅笔画。脚上的军绿色鞋子,沾满了泥土。有一次,爸就穿着这身衣服去给他开家长会,气得他一周没和爸说话。

可此时,他胆怯了。他不敢正眼看爸。他默默地走出麦田。

“考得怎么樣?听说出成绩了。”

“不怎么样。”

“你不是说还行吗?”

“我觉得还行。”

“你觉得?你总是以为自己很厉害。”

他翻翻白眼,没说什么。

晚饭很沉闷。他吃得很少。妈妈沉默着,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一个劲地劝他多吃。

“考不上就不要上了。唉,这天真是热。”爸使劲吸了一口粥,放下饭碗,拿起大葱咔嚓一口,然后放下大葱,脱掉鞋子,一股酸臭味随之而来。

“还没下录取分数线呢。”妈妈小声说道。

“我听说了,一中要300分左右,差多了,普通高中都没得上。”

“不上就不上。”他忽然间就愤怒了。

“我和你妈可一直希望你读高中,像你姐那样读大学的,我们从来没说过不要你去读。当年你姐超一中分数线四十多分呢。四十多分,那是一个什么概念?”

他就知道,爸心里只有姐。姐是爸的骄傲,爸的自豪。而自己,什么也不是。

“这不还没有下来分数线嘛。”妈妈又柔声说道。

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其实,他知道,随着中考成绩的出炉,很多老师已经估摸出一中的录取分数线了。全市前四千名,就是一个分水岭。而他的成绩,在八千名之后。

田野里已经漆黑一片了。泛着灰色的麦茬,没过脚踝的玉米苗,全都黑漆漆的。金黄,曾经的金黄,像一个梦。可他知道,那不是梦,那是一段时光,一段金黄色的时光。他每天骑着自行车穿行在田野中,像游走在金色海浪里的一条鱼。他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一直游下去,就会直达大海,可他错了。属于他的河在哪里,他不知道。

242。普通高中录取分数线。

“有点可惜了。如果语文再高一点就可以上三中了。我一直觉得你语文还可以呀。”

他沉默着。其实,他完全可以说没有发挥好或者是作文写跑题等之类为自己开脱的话。可他知道,自己是一条窒息的鱼。这是事实。不管什么原因造成的窒息,结果都是一样。那就是他被淘汰了,再也没有一条河,能让他游到大海了。

“如果条件允许,可以试一下私立高中,还是很有机会考取好大学的,就是收费高。你这个成绩不上高中,实在是可惜了。实在不行,就读职业高中,一样有前途。”他当然想读私立高中,问题是条件不允许。姐姐还在读大学。虽然姐姐有奖学金,平时也打了一份工,可各种费用加起来,是不小的数目,需要家里接济。何况,家庭条件并不好。妈妈高血压,一直拖着不去治疗,眩晕起来,就会猛吃芹菜。但他知道,芹菜是食物,不是药物。爸爸一直打各种零工,辛苦,但收入少。这些情况像他的脚指头,闭着眼睛他都能数清楚。

“班主任说,我可以读职业高中,一样能升入大学。”吃饭时,他小心翼翼地说。

“什么?读职业高中?那还不是白白糟蹋钱?我们村的刘海,读了三年,光学费花了三四万块,他学了什么?那一年,跟着我们去打工,我们搬砖,他也搬砖,还不比我们搬得多。歇气的时候,我们聊天,他上网,一有时间,就拿着手机划拉,我看他上学就是学会了玩手机。依我看,要么读高中,考个好大学,要不就乖乖下来,该干啥干啥去。”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的脸因为长时间被阳光炙烤,已经变成了熟猪肝的颜色。

“他那是个别现象,很多职业高中的学生,都能找到一份好工作。”他犟道。

“谁找到好工作了?你说出来我听听。”

他说不出来。早知道这样,他就该把老师发的宣传资料拿回来。那上面,全是成功例子。可他当时负气地撕掉了。好像那些宣传资料,就是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正鬼鬼祟祟地引他往黑暗处。

“再说了,人家是人家,我们是我们,我们家可没有那些钱供你去学玩手机。”

“不上就不上。我打工去。”

“你老实在家和你妈干活,你以为打工就是随便打的?要到十八岁人家才敢用呢。哼。”

那个“哼”字,像一口令人恶心的痰,从他的嘴巴里吐了出来。

“别以为我没见过那些宣传资料啥的,写得比唱得好听,我才不信!”

“老霍,你发啥火呀,我们慢慢商量商量,到底咋整才好。我觉得你有偏见,我表姐家大勇就是读的职高,现在在上海,挺好的。”妈妈声音很平静。

“偏见?大勇要是考个好大学,比现在还好——你老实干活去。我去地里看过了,出了一层小草,你们去锄。”

“不打除草剂了?”妈妈有些吃惊。

“都在家闲着,打什么除草剂?我听人家说,这除草剂用多了,土地也会得癌症呢。你想想,如果我们家土地得了癌症,老天爷,那还让人活吗?”

绿色像一位霸主,正在统治田野。曾经的金黄,越来越像一个梦。玉米像被拔着生长似的,噌噌猛蹿,似乎从早晨到下午,就会长出两指来。杂草纷纷开始萌发。妈妈给他一把轻快的小锄头,柄杆光滑圆润,锄头被蹭得光亮,几乎能照出人影来。他弯腰低头,不放过一棵小草。刚开始,他锄得很轻松。他甚至想,哪也不去了,就在家修理地球,修理地球有啥不好的,怎么就低人一等了?都不种地,吃啥?可很快,他就腰酸了。汗水从鼻尖上开始冒出来。他直起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手掌火辣辣的。落在他身后的妈妈,慢慢超过了他。

“累了吧,要不,你去歇一会。别和你爸犟嘴,他比谁都希望你好。昨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还不是替你发愁。我们一直以为你一准能上一中。听说,这几天就要报志愿了,你姐昨天打电话说,想让你去读职高。你姐说上了职高,一样能考大学。要不,你再和你爸商量商量,去读职高?人家不学,光知道玩,我们学我们自个儿的。哪个学校也有考不上的,哪个学校也有考好的,还不是看自个儿?”

天空很蓝。没有一丝白云。火辣辣的太阳独霸苍穹。妈妈的汗水顺着脸颊流淌。她的锄头在麦茬、玉米苗和杂草之间游走,像灵巧的小兽。所到之处,杂草伏地。锄头在土里穿行,发出沙沙的声音,像一首曲子。一丛就要腐烂的麦茬,被锄了下来。这曾经金黄的植物呀。金黃——

“我有点紧张,你呢?”

同桌下课之后,还是喜欢趴在窗口。麦田已经被黄色涂抹到麦梢。颜色均匀,气势恢宏。先前的黄绿已经变成鹅黄,柠檬黄,从柠檬黄到金黄似乎只是一步之遥。而这一步,具体是在哪一刻跨越,如何跨越,谁都不知道,即使你眼睁睁地看着。天地之间,唯有黄,只有黄。不管是浅黄、鹅黄、柠檬黄,还是金黄,都是黄色家族的一员。它们独霸天下,唯我独尊。而世间万物,似乎甘心称臣。没有谁敢和麦子叫板。是呀,天下万物,除了麦子,还有谁能把自个儿碾成雪一样的粉末,并能蜕变成无数美食,让时光充盈美妙呢?不管是贵族似的面包,还是普通百姓似的面条,都能让饥肠辘辘的肠胃瞬间变得幸福满足。

所以,所以,由金黄的麦田统领一段金黄的时光,谁都臣服。

可是,可是——

他错过了那段金黄的时光。虽然他放学后穿行其间,但黑色蒙蔽了他的双眼。何况,还有耳塞。他喜歡听着歌曲骑着单车回家。这样那样的曲子,抓住了他沉浮在各种知识中很是疲倦的心。那是一段疲倦不堪的日子,似乎没有阳光,没有星星,更没有麦香。除了被语文老师罚站偶尔听听鸟鸣,他的记忆里竟然一片空白。其实这样说不对,一双小辫子,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浮动。同桌陈青然的小辫。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她的笑容和辫子。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常常被那双浮动的小辫子所牵引时,他已经荒废了好多节语文课。

“我总是忍不住紧张。其实有什么好紧张的,尽力而为吧!反正,除了尽力,我别的无法改变什么。”

陈青然说完后,释然地笑了。好像她并不是说给他听,只是为了抒发一下她的感触。

“紧张没用。该来的一切都会来。”他敲打着书桌,胸有成竹。

想起这些,他手心开始冒汗。

两天之后,草终于被清理干净。他手上磨出四个血泡。一开始鼓胀,破皮之后,就是钻心的疼。他能忍。一声不吭。

开始报志愿。他躲在家里不出门。听到敲门声,他都懒得去理。可敲门声像暴雨,疯狂地砸在门板上,很刺耳。

“霍文,我是郭家治。”

“不早说你是谁,敲得那么响!”

“我不是担心你听不见嘛。喂,我们一起去上职高吧,老师让我来喊你呢。”

“不上。”

“那干啥?”

“干活。”

“可你才多大,出去打工没人敢要你。”

“我给自己打工。”

“啥意思?”

“下地干活。我从六岁就开始下地了。”

“你喜欢?”

“我喜欢上一中。”

“现实一点吧。条条大路通罗马。”

“我爸说了,就让我在家里干活。”

“真的?”

“嗯。”

“你爸真没眼光。那我走了。”

郭家治成绩还不够二百分。上课喜欢睡觉的郭家治终于不负众望,成功落选。郭家治上课睡觉,那可不是一般的打盹。他从早上一进教室就开始打瞌睡。他从来不趴下,眼前课本摊开,眼睛盯着课本,然后闭眼,神一样睡着,还不晃脑袋。一开始,老师们会拍醒他:“起来站一会,什么时候了,还睡。”

“谁睡了?我没睡觉。我真没睡觉。”

他红着眼睛争辩,一脸无辜。

“行,你没睡,是我睡了。”再后来,老师们就换了一招,他们会偷偷掏出手机,给他录视频,然后再打开给他看。在全班同学哧哧的笑声中,他乖乖站起来。

“你要是能考上高中,那就真没有天理了。”有一天,数学老师看着嘴角流出涎水的郭家治,气愤地说。

自己没玩游戏到深夜,上课也没打过瞌睡,可结局却一样。霍文觉得委屈。

一下午,妈妈打了好几个电话。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爸收工后,他们又合计了好久。他躲在屋子里,百无聊赖。时不时的,脑海中还会浮现出教学楼走廊里那些熟悉的身影来。他们看远方,吹风,打闹,奔跑,喊叫……

远处的田野,在他们的喧嚣中静寂着,像一位智者。无边无际的黄,在流动,在沉淀。金黄似乎是一个制高点。麦子们行走到这一步,停止了脚步。锋利的麦芒绽开,颜色转淡。

联合收割机开进田里时,他们正把包整理好,准备踏上开往考场的公交车。每一个人都很兴奋。红着脸孔,大声喧哗,像一群囚禁了多时的猎犬,撒开四肢就能逮住猎物……

晚饭很简单。妈妈炒了丝瓜鸡蛋,外加黄瓜咸菜和小米粥。他沉闷地端起碗,默不作声地吃。

“我和你妈商量好了,你去读私立高中。你的分数蛮够。”

他一惊,碗差一点从手里滑落。

“私立高中?那多贵。”他脱口而出。

“贵我也认了。只要能有个好好读书的机会,我们不在乎那些钱。钱花了还可以再挣,可你读书的机会,却只有这一次。我听人家说了,这所私立高中,管理蛮严格的,去年还考上了好多本科呢。”

“我们去了好好读,说不定比在一中考得好呢。”妈妈吸了一口粥,说道。

空气中有一股烟味,夹杂着谁家炒辣子鸡的香味和辣味。墙角的芸豆和丝瓜,开出紫色和黄色的花,凝重忧伤的紫色和充满希望、温暖的黄相互映衬,居然和谐得很。

一年一万多块的学费。一万多。爸爸挣几个月,妈妈几乎要挣一年。

“你姐也同意。你姐说,她很快就要毕业了,等她找了工作,她也会帮你读书。你只管去读,不要考虑钱的问题,那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你的任务,就是要好好读,读出成绩来。”

收款单被他小心翼翼地夹在一本书里。一万三千元整。那本书是一本《史记》。刚刚升初中时姐姐送他的。姐姐说读了《史记》,想不学好语文都难。可他只翻过一页,就搁在了书架上。上面落满了四年的灰尘。厚厚一层。他要读下去。所有的语文课本,也被重新翻出来。那些拗口的古诗、篇章,曾经那么陌生,可忽然间却生出无限亲近。他慢慢地翻看着,从六年级上册直到九年级下册。课文边角处,有他做的笔记,潦草、随意,甚至笔画错误、模糊。他无法回忆出曾经的自己是在什么心理下做下那些记录的。他知道,这是他的“史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生活从此刻重新开始。

毕竟,一段时光过去就过去了,无法回头。而未来,却可把握。

发稿/沙群 朱云昊

猜你喜欢
职高麦子金黄
古代冰上运动会
无边的旷野,一只金黄的老虎跑过
染成岁月的一砣金黄(外一首)
金黄之诗
新课程理念下职高体育教学模式初探
趴在麦子上的鳄鱼一家
一株麦子的抒情诗
秋天
假文凭泛滥“低职高聘”是推手
职教人,难道你只能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