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业放松管制和中国制造业企业出口

2020-08-14 13:48何欢浪吴兰兰
财贸研究 2020年6期
关键词:管制生产率银行业

何欢浪 吴兰兰

(1.上海对外经贸大学 国际经贸学院,上海 201620;2.诺丁汉大学 经济学院,诺丁汉郡,诺丁汉 NG7 2RD)

一、引言

长期以来,中国金融市场发展相对滞后,企业不仅广泛存在融资难问题,不同所有制企业之间还存在融资约束的所有制差异问题(Harrison et al.,2003;林毅夫 等,2005;Firth et al.,2009;Poncet et al.,2010)。为了提升银行业的资本配置效率,中国政府进行了一系列政府主导的银行结构性改革,其中一个关键性的部分就是放松银行业的进入管制。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开始逐步推进银行业的市场化改革,主要的办法是发展股份制商业银行、城市商业银行、农村商业银行以及允许外资银行进入国内市场等,以此来增加市场竞争(蔡卫星 等,2012)。银行业放松管制促进了中国金融市场的发展,但是各地区的金融发展水平却呈现出较大的差距。从樊纲等(2004)编制的中国各地区市场化指数可以发现,地区之间的金融业市场化程度、金融业竞争程度以及信贷资金分配的市场化程度都存在着很大差异(朱红军 等,2006)。由此本文提出的问题是:中国放松金融市场进入条件,鼓励除五大国有商业银行之外的股份制商业银行以及城市商业银行的发展,这对中国企业的出口是如何影响的?

1979年前,中国人民银行是国内唯一的银行,不仅担任中央银行的角色,还承担着商业银行的角色。直到20世纪80年代,中国银行、中国农业银行、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建设银行四大专业银行的建立,才打破了中国人民银行“大一统”的银行体系局面,但当时四家银行的分工较为严格,业务也互不交叉。1987年,交通银行、招商银行等股份制商业银行相继成立,打破了银行业固有的国有银行架构体系。1995年,以深圳市商业银行为代表,城市商业银行开始广泛试点。2000年,城市商业银行重组改制,标志着城市商业银行开始蓬勃发展。2003年,四大商业银行进行股份制改造。2006年,城市商业银行在异地设立分支机构的管制政策被取消。2005—2010年,四大国有银行先后上市,标志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制改造为主要内容的银行业改革结束。到2015年,股份制商业银行资产占银行总资产的比例已经达到了18.6%(1)数据来源: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年报。,由此,股份制商业银行在银行资产配置中的作用不可小觑。

根据银监会网站相关数据可知,2015年中国各个城市股份制商业银行数量的分布情况具有如下特征:股份制商业银行及其分支行已覆盖中国大部分城市;中国各地区的金融发展水平却呈现出较大的差距,相比中西部地区,东部地区股份制商业银行的数量较多,金融发展水平相对更高。

银行业放松管制后,政府对银行业干预程度逐步降低,不同类型的银行之间竞争加剧,市场在信贷配给中的作用加强,一些需要外部融资的企业能够获得更多资金。相较于国内市场,进入外国市场需要支付大量资金,企业的出口活动更依赖于外部资金。进一步地,Manova(2013)用行业的外部融资依赖度、资产有形性等指标来反映行业对外部资金的依赖程度,或者定义为行业的金融脆弱性,而金融脆弱性较高行业中的企业,其受到融资约束的限制更为严重,银行放松管制带来的出口促进效应可能性会更大。

综上,本文利用银监会网站公布的金融许可证数据,结合1998—2013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数据,采用各城市股份制商业银行分支行数量构造的赫芬达尔指数作为银行业放松管制指标,以考察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企业出口的影响。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1)从金融体制改革的视角出发,选用更具有代表性的数据样本,借助考察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企业出口的影响,以更加全面可信地评估当前金融体制改革的政策效果;(2)进一步拓展了金融发展与企业出口之间关系的研究,以城市股份制商业银行数量构造的赫芬达尔指数作为银行业放松管制的代理,这是对企业融资约束和出口之间关系研究的一个很好补充。

二、理论分析与文献评述

(一)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企业出口的影响

国外与银行业放松管制相关文献都以美国银行业改革为研究对象的,以研究其对地区或企业的影响。Jayaratne et al.(1996)最早对银行业放松管制进行研究发现,美国银行业放松管制促进了人均资本和产出的增长。企业层面的研究主要涉及企业创新(Amore et al.,2013;Chava et al.,2013)、企业就业(Bai et al., 2018)等。国内与银行业发展相关的文献则主要集中于探讨其对地区经济发展(贾春新 等,2008;林毅夫 等,2008;郭峰 等,2017)、企业生产率(余超 等,2016;张健华 等,2016)、企业成长(方芳 等,2016)、企业创新(唐清泉 等,2015;蔡竞 等,2016)、资源配置(何欢浪 等,2019)等的影响。

但现有研究银行业发展与中国企业出口之间关系的文献相对较少。Chen et al.(2016)利用中国微观数据研究发现,城市商业银行发展能够缓解私营企业在出口时面临的融资约束,从而能够促进私营企业的出口。与Chen et al.(2016)仅研究私营企业出口而忽视其他类型企业出口的研究不同,本文尝试从银行业放松管制角度出发,以探讨银行业结构发展对企业整体出口选择、出口额的影响。相较于在国内市场进行生产,企业的出口活动更加依赖外部资金,这主要由于以下三个方面原因造成的:第一,支付进入外国市场所需的成本,包括运输成本、收集外国市场信息的成本等;第二,由于跨国交易相比国内销售的运作周期更长,因此出口企业需要更多的资金来维持企业的运转;第三,企业出口面临着更高的潜在风险(孙灵燕 等,2011;于洪霞 等,2011;Melitz,2003;Manova,2013;Manova et al.,2015;Chaney,2016;Chen et al.,2016)。为了支付这些额外的成本,出口企业往往需要通过从银行或其他的金融机构获取贷款。

随着银行业管制的放松,不同类型银行之间的竞争加剧,企业的借贷来源增加,从而促进了企业出口。一方面,随着股份制商业银行、城市商业银行等地方金融机构的建立,银行之间的竞争提高了企业的谈判能力,企业在面临借贷需求时,不仅可以从国有银行获取贷款,还可以从股份制商业银行获取贷款;另一方面,对于大多非国有中小企业来说,银行业放松管制可以缓解国有银行歧视问题所带来的融资困难,这也符合林毅夫等(2009)提出的“最优金融结构理论”。综合上述分析,在此提出本文第一个待检验研究假说:

研究假说1:银行业放松管制提高了企业进行出口活动的概率,增加企业的出口额。

(二)银行业放松管制影响企业出口的机制:融资约束

一直以来,金融发展与贸易的文献多集中于国家或行业等宏观层面。这些文献认为,金融发展对国家间的双边贸易存在显著的正向作用,在较为依赖外部资金的行业尤为重要(Beck,2002;Becker et al.,2013;Chan et al.,2015)。Manova(2013)认为,由于行业的差异,如有形资产、现金流等,不同行业的企业对银行贷款会有不同的需求。Kroszner et al.(2007)、Manova(2013)等构建了行业的外部融资依赖度、资产有形性等指标,用来反映行业对外部资金的依赖程度。也有研究将之定义为行业的金融脆弱性,即外部资金依赖程度越高的行业,其金融脆弱性也越高。

随着中国金融市场的改革,银行业的竞争加剧,其中一个重要表现就是不同类型银行的数目增加。这样,企业获取的外部资金不仅来源于传统的国有银行,也可以来源于股份制商业银行或者地方性的银行。因此,银行业的结构性变化,或者说是银行业管制的放松,加剧了不同类型银行之间的竞争,从而使得银行业信贷配置的效率得到提高,企业的外部融资环境得到改善。因此,银行业放松管制主要通过缓解融资约束影响企业出口。行业的金融脆弱性越高,对外部资金的依赖程度越高,企业对资金的需求也更迫切,银行业放松管制对出口的边际促进作用也更强,这具体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随着银行业管制的放松,不同类型银行之间的竞争加剧,从而有利于强化市场在信贷配给中的作用,使更多资金流向更需要外部融资的企业,从而促进企业出口(陈琳 等,2012);第二,随着地方性银行的发展,银行信贷配给受到政府干预影响的程度逐渐降低(蔡竞 等,2016),市场在其中的作用进一步增强,这有利于引导信贷资金流向更需要融资的企业,例如流向出口企业,因为出口企业进入外国市场需要支付大量资金,在信贷资金增加的情况下,企业进行出口活动的概率提高,出口额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根据上述分析,提出本文第二个待检验研究假说:

研究假说2:银行业放松管制通过缓解企业所在行业的融资约束对企业出口产生促进作用,即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企业出口的促进作用在金融脆弱性越高的行业越显著。

三、数据说明与实证模型

(一)数据来源

本文研究所用的数据时间跨度为1998—2013年,主要包括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企业特征方面的数据,这来自国家统计局的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为了避免原始数据中异常值对实证结果的影响,本文借鉴Brandt et al.(2012)和聂辉华等(2012)的处理方法,以对数据进行相应处理。另一部分是关于银行业放松管制的数据,来自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网站公布的全国金融许可证信息。对此数据,我们按地级市进行手工查询并下载全部商业银行分支机构的金融许可证信息,根据这一信息,我们得到了每个地级市五大国有商业银行、13家股份制商业银行、外资银行、城市商业银行、农村商业银行等分支机构数量的信息。根据地级市代码,我们将银行数据与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数据进行匹配,以研究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企业出口的影响。

(二)变量描述

(1)被解释变量。本文的被解释变量有两个:一是企业出口状态变量(dx),若企业出口额为正,则dx取1,否则取0;二是企业出口额变量(ln Export),为企业出口交货值的对数值。

(2)核心解释变量。本文参考张杰等(2017)的办法,利用不同类型银行在各地级市的分支机构数量构造赫芬达尔指数(HHI),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1)

(2)

其中:HHI_JSCBs代表股份制商业银行占赫芬达尔指数的份额,取值越高,股份制商业银行对银行市场结构的贡献度越大。同时,参考已有文献做法,本文将上述指标乘以-1,变化后的变量为HHI_bank,其数值越大,代表银行业竞争程度越高。

本文之所以选择股份制商业银行作为研究对象,是因为:一是股份制商业银行比城市商业银行更具有代表性;二是相比2006年才可以在异地设立分支行的城市商业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的发展历史要更加长久。

(3)控制变量。参考已有文献,本文的控制变量主要包括:一是企业生产率(ln tfp),定义为以OP法计算的企业全要素生产率(TFP)的对数值,企业生产率越高,越有可能出口(Melitz,2003);二是企业规模(ln size),定义为企业从业人员数的对数值,规模越大的企业越有能力进行出口;三是要素密集度(ln capital),定义为企业固定资产净值年平均余额与全部从业人员年均人数之比的对数值;四是企业成立年限(ln age),定义为企业注册成立时间年限的对数值;五是企业利润(ln roa),定义为企业净利润额与总资产比值的对数值。此外,本文还控制了城市、行业、年份虚拟变量。

(4)金融脆弱性指标。在机制分析部分,本文还引入了金融脆弱性指标来度量行业中企业所面临的融资约束情况。参考Fan et al.(2015)做法,本文借鉴Kroszner et al.(2007)办法,构建了外部融资依赖度(External)与资产有形性(Tang)两个行业层面的融资约束指标。其中,行业的外部融资依赖度被定义为资本支出中非运营现金流的占比。外部融资依赖度越高,行业对信贷的需求越多。资产有形性被定义为固定资产(如厂房、设备等)在总资产中所占的份额,这一指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个行业资产的流动性状况。有形资产越少,行业面临的融资约束越高。由于Kroszner et al.(2007)研究行业金融脆弱性指标为ISIC(3位数)层面,本文根据行业匹配代码(2)行业匹配代码表参考如下网址内容:https://wits.worldbank.org/product_concordance.html。,将其匹配至HS6位码层面,并最终得到29个国民经济行业分类代码(3位数)层面的金融脆弱性指标。为了避免因美国数据测算的行业金融脆弱性指标可能存在偏误,本文在回归中加入了行业虚拟变量。

(三)描述性统计

表1为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在本文的实证样本中,出口企业的占比约为30%。

表1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

(四)基准模型

参考既有文献做法,本文设定如下实证模型:

dxijct=α+βHHI_bankct+δZijct+Cityc+Industryj+Yeart+εijct

(3)

ln Exportijct=α+βHHI_bankct+δ1Zijct+Cityc+Industryj+Yeart+εijct

(4)

其中:i表示企业,j表示行业(两分位的国民经济行业分类代码),c表示城市,t表示年份;dx为企业出口虚拟变量;ln Export为企业出口交货值的对数值;HHI_bank为股份制商业银行的赫芬达尔指数,是银行业放松管制的代理变量;Z为控制变量;City、Industry、Year分别表示城市、行业、年份虚拟变量;ε为随机误差项。

本文利用Probit模型来估计式(3),这与Logit模型的估计结果相似。由于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中企业出口交货值存在大量零值,为了避免数据结构问题造成的估计偏差,本文采用Tobit模型来估计式(4)。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

我们根据式(3)、式(4)检验了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企业出口的影响,估计结果见表2。其中,列(1)—(2)为不加控制变量时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企业出口的影响,列(3)—(4)为加入控制变量之后的结果。我们发现,在没有加入控制变量时,银行业放松管制(HHI_bank)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银行竞争程度的提高不仅提升了企业的出口概率,还增加了企业的出口额,这与本文的研究假说1是一致的。在加入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后,银行业放松管制的系数仍然显著为正。

表2 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企业出口的影响

表2的结果说明,银行业放松管制着实提高了企业的出口概率,增加了企业的出口额。一方面,随着银行业管制的放松,不同类型银行间的竞争加剧,为了获取更多业务,银行不仅会将信贷资源分配给更有效率的企业,还会适当降低借贷门槛,使得更多企业可以从银行获取贷款,企业也更有可能从事出口活动;另一方面,随着企业获取外部资金的增加,企业更有动力去进行产品研发创新,出口产品的价格因此降低,此时企业能够接触更多的外国市场,企业的出口额增加。从控制变量的结果看,企业生产率与企业规模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企业生产率水平越高、规模越大,企业从事出口活动的概率越高,企业的出口额也越多。

考虑到逆向因果可能带来的内生性问题以及宏观变量的时滞问题,本文将银行业放松管制变量进行了一期至三期滞后,结果如表3所示。从表3可以发现,在对变量进行滞后之后,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企业出口的关系仍是显著为正的,进一步证明了本文结论的稳健性。

表3 对银行业放松管制变量进行滞后

(二)银行业放松管制影响企业出口的机制分析

金融发展可以缓解企业所面临的融资约束(Chen et al.,2016;Manova,2013)。为了进一步考察当地金融发展是否是通过缓解企业所在行业的融资约束来促进企业出口的,本文建立如下实证模型:

dxijct=α+β1HHIct+β2HHIct×financej+δZijct+Cityc+Industryj+Yeart+εijct

(5)

ln Exportijct=α+β1HHIct+β2HHIct×financej+δZijct+Cityc+Industryj+Yeart+εijct

(6)

其中,finance为行业金融脆弱性指标,反映了该行业对信贷的需求程度,主要参考Kroszner et al.(2007)构建的外部融资依赖度、资产有形性两个指标,这两个指标能够较好地反映行业对外部资金的依赖程度。由于金融脆弱性指标仅为行业层面的,为了避免共线性,本文没有单独加入金融脆弱性项。交互项HHI×finance主要用来反映银行业放松管制是否是通过缓解企业所在行业的融资约束对企业出口产生影响,换言之,这也反映了不同信贷依赖度的行业中企业出口从地方金融发展中获益的差异。其他变量与基准回归模型中的定义一致,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银行业放松管制是否通过信贷需求影响企业出口

表4列(1)、列(2)为加入银行业放松管制与外部融资依赖度交互项的回归结果,列(3)、列(4)为加入银行业放松管制与资产有形性交互项的回归结果。银行业放松管制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银行业放松管制显著促进了企业的出口;从交互项的系数看,银行业放松管制与外部融资依赖度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越依赖外部融资的行业,银行业管制的放松越有利于促进企业的出口;而银行业放松管制与资产有形性的系数均显著为负,说明在有形资产越低的行业,银行业放松管制促进企业出口的作用也越明显。从表4我们可以看出,在外部融资依赖度强的行业及有形资产较低行业中,银行业放松管制对出口的促进作用更加明显。

由于不同行业有形资产、现金流等的差异,其对银行贷款的需求也是不同的。一般而言,外部融资依赖程度越高的行业,对外部资金的需求也越多。与原先国有银行大一统的局面不同,随着银行业管制的放松,不同类型银行之间的竞争加剧,银行信贷配给受政府干预的程度越来越低,市场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强,从而有利于银行贷款流向更需要外部资金的行业和企业,而不仅仅是国有银行偏爱的那些大规模企业或者国有企业。随着外部融资环境的改善,企业获取的外部资金增加,从而更有能力去从事需要支付大量资金的出口活动,企业进行出口活动的概率和出口额也因此增加,这也验证了本文的研究假说2,即银行业放松管制能够缓解企业所在行业的融资约束,进而促进企业的出口。

(三)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企业出口:对不同生产率水平的企业

Melitz(2003)指出,企业生产率是决定企业出口的重要因素,只有生产率水平最高的企业才能够承担出口成本,从事出口活动。为了检验银行业放松管制是否对不同生产率企业出口存在影响异质性,本文将企业按生产率分为四组,第一组的企业生产率水平最低,第四组生产率水平最高。

为了检验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不同生产率水平企业出口的影响,在实证分析中,本文参考Ju et al.(2015)办法,加入银行业放松管制变量与企业生产率组别虚拟变量(1表示生产率水平最低的企业组,2表示生产率水平次低的企业组,3表示生产率水平较高的企业组,4表示生产率水平最高的企业组)的交互项,结果如表5所示。其中,列(1)、列(3)为不加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列(2)、列(4)为加入控制变量后的估计结果。从表5可以发现,不论是否加入控制变量,银行业放松管制对高生产率水平企业出口的影响要大于低生产率企业,并且随着企业生产率水平的提高,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企业出口概率和出口额的正向影响越来越大(3)本文也将银行业放松管制变量与企业生产率对数值的交互项对企业出口进行回归,结果是稳健为正的,与表5的结论一致。。

表5 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不同生产率水平企业出口的异质性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可能的原因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银行业管制的放松改善了资金配置效率,使得高生产率企业更容易获得外部资金,以此有助于从事出口活动,因为高生产率企业可以从出口中获取更多收益,从而偿还银行贷款;第二,随着金融体系的完善,银行竞争加剧,银行会进一步提高信息甄别能力,寻找更优质的企业,并为其提供贷款,因此,相对于生产率较低的企业,银行业放松管制对生产率相对较高企业的出口促进作用更大;第三,高生产率企业往往在风险较高的行业,出口决策更易受到金融冲击。随着银行管制的放松,处于风险较高行业的高生产率企业比低生产率企业对金融环境改善要更加敏感,从而能够从地方银行获取更多的贷款用来进行出口(Caggese et al.,2013)。

(四)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企业出口:对不同规模的企业

为了检验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不同规模企业影响的异质性,与对企业生产率分组的处理类似,本文根据城市-年份将企业按规模分为四组,其中第一组企业的规模最小,第四组企业规模最大。在进行实证分析时,本文加入银行业放松管制变量与企业规模组别虚拟变量(1表示规模最小的企业组,2表示规模次小的企业组,3表示规模较大的企业组,4表示规模最大的企业组)的交互项,结果如表6所示。其中,列(1)、列(3)为不加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列(2)、列(4)为加入控制变量后的估计结果。

表6 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不同规模企业出口的异质性

我们从表6可以发现,不论是否加入控制变量,银行业放松管制对小规模企业出口的影响要大于大规模企业,说明银行业管制的放松会使银行贷款更多流向小规模的企业,从而促进这些小规模企业的出口(4)与检验企业生产率异质性类似,本文也将银行业放松管制与企业规模对数值的交互项对企业出口进行回归,结果仍是稳健为正的,与表6的结论一致。。相比于大规模企业,小规模企业更难从外部环境获取资金,但银行管制的放松在很大程度上扩大了企业获取外部资金的来源。因此,与大规模企业相比,会有更多的小规模企业可以从银行获取外部融资,以此用来支付从事出口活动所需的资金,从而获取更多的利润。

(五)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企业出口:对不同地区的企业

贾春新等(2008)指出,地方金融发展对企业出口的影响可能存在着地区差异。由于中国各个地区的市场化程度及经济发展水平存在差异,不同城市地方金融发展的进程也必然存在异质性(张杰 等,2017)。

为了检验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不同地区的影响,本文将样本分为东部地区、中部地区、西部地区三组子样本,以分别进行回归。东部地区包括北京、天津、河北、辽宁、山东、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和海南;中部地区包括山西、吉林、黑龙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和湖南;西部地区包括广西、重庆、四川、贵州、云南、西藏、陕西、甘肃、宁夏、内蒙古、青海和新疆。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

表7 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不同地区企业出口的异质性

由表7可以发现,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东部地区、西部地区企业出口的影响显著为正,对中部地区企业出口的影响显著为负。可能是由于:东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市场化程度较高,随着金融体系的进一步完善,东部地区企业的外部借贷更多的是通过金融市场来配置,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东部地区企业出口的影响较大,能够在较大程度上缓解这些地区企业的融资约束,促进企业的出口;对于西部地区,由于原有的金融发展水平很低,银行业放松管制增加了地方企业的贷款来源,从而使企业有更多的机会去从事出口活动;对于中部地区,由于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金融市场化水平相对较低,银行业放松管制对这些地区的银行体系并没有带来很大的影响,企业仍可能是通过原来的关系型借贷来满足其对外部资金的需求,从而限制了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企业出口的促进作用。

五、结论与政策性建议

本文利用银监会网站公布的商业银行分支机构数据,通过构造各个地级市的股份制商业银行赫芬达尔指数作为银行业放松管制的代理变量,在此基础上,利用1998—2013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数据考察了银行业放松管制对企业出口的影响。研究发现,银行业放松管制能够促进企业的出口。进一步地,本文利用行业金融脆弱性作为融资约束的代理变量进行研究发现,银行业放松管制主要是通过缓解外部融资依赖度强的行业及有形资产低的行业的融资约束,以此来促进企业的出口。在拓展性分析中,本文进一步发现,银行业放松管制对高生产率企业及小规模企业出口的促进作用要大于低生产率企业和大规模企业,这种促进作用对东部地区、西部地区的企业要更加明显。我们的研究结论意味着,城市银行业管制的放松会提升银行系统的金融效率,促进地方金融的发展。

基于本文的研究结论,对我们的政策启示如下:

(1)中国银行业改革方向应该继续支持五大行之外的商业银行发展,进而实现金融市场多元化,以优化国内金融资源配置效率,促进企业的出口,尤其是生产效率相对较高的非国有企业。具体而言,应继续鼓励发展地方性的中小金融机构,逐步将以国有银行为主体的金融体系向国有银行、中小银行共同发展转变,从而提高银行的信贷配置效率,优化企业的融资环境,这对发展中国外向型经济和企业出口具有重要意义。

(2)股份制商业银行发展的作用是有限的,银行体制改革的关键仍在推进国有大型商业银行的去行政化,提升国有大型商业银行的金融效率。中国金融市场化的关键仍然在于进一步深化五大国有商业银行改革,实现五大国有银行经营市场化以及资金存贷行为的去行政化。

(3)在推进金融体制改革过程中,应促进银行业与实体经济的结合,切实满足优质企业的融资需要,警惕金融产品创新过度以及银行脱离实体经济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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