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庆柳
生活的空间越來越逼仄。
每天走出门面对一模一样的高楼大厦,看着千篇一律的车水马龙。每个人都厌烦不已,但每个人又都无能为力。在这样繁华却空洞的城市里,在这样快捷且急躁的节奏里,“远行”无可避免地渐渐成为了类似于“世外桃源”般美好而不切实际的愿望。
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
直到有一天,我在楼下新开的小卖部里见到一个面容温和的年轻女孩。在那之前我从不相信“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之类的话,我以为那不过是诗人写来欺骗世人的谎言。
但当她看向我的那一刻,我觉得我见到了存在于故事中的“会说话的眼睛”。
她眼神中像是有着错落江山,星火人间,就像是木心先生笔下“长途跋涉后的返璞归真”。我不由自主地上前,询问她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要出来做这些小生意。
如此开端,便一发不可收拾。随着小卖部挂牌,锋利的边缘一天一天变的光滑,我们也渐渐成为了朋友。她总是有着开阔的眼光与无限包容的胸襟,对时事有着独到的见解,信口能吟诗三两首。
我觉得这一定是游历无数名山大川打磨下的才华,一定是跋涉许久精疲力尽又满怀成就感积累出的思想,是归隐在我家小区附近的徐霞客,是行走在苍穹下的吟游诗人。
在我如此问她时,她微笑了一下,招呼我到柜台里看看她。我不明就里地走近,发现她竟没有双腿。
我的惊讶一丝不漏地写在了脸上。她没有责怪我没有礼貌的注视。缓缓开口道:“我小时候就是这样了。”
“所以你说的那些地方,我都没有去过。”她停了一下,眼里短暂地流露出几分落寞,“大概一辈子也没有什么机会去了。”
“但我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我以前也抓心挠肺辗转反侧,觉得不能远行的岁月会是冗长且无趣的。但是后来我明白……”
她忽地看向我,眼中不再是她一贯的安然,而是闪烁着和所有少年人一样的桀骜的光芒。
“从没有谁能夺走我远行的权利。”
“我可以看任何我喜欢的书,我可以开一个小小的商店每天看着各种各样的人——就像现在这样,看上去我每天坐在同一个位置纹丝不动,但其实我的心已经走过了万水千山。”
我呆立当场,大脑却是沸腾的状态。
那天离开后我想了很久,是我把“远行”的概念看的太狭隘了,乌托邦那样的地方一直存在,等着每个不堪重负的灵魂在一次远行中获得慰藉,洗净必要的不必要的种种杂事。
那以后当我感到生活与我之间的矛盾难以忍受时,我会拿出那个女孩写给我一张明信片,那上面写着:
“要把所有的夜归还给星河,把所有的春光归还给疏疏篱落,把所有的慵慵沉迷与不前,归还给过去的我。明日之我,胸中有丘壑,立马振山河。”
我触碰那上面深深浅浅的笔画,短暂地放逐我的神志,在忙碌里偷偷地喘一口气。
就像一次心灵的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