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林
湖上荡舟
沉湖又名太白湖,传说李太白老先生曾在湖中荡舟过。至于这位老先生荡舟时是否留下了什么诗句或狂言,现已无从考稽。说实在的,也无需考稽。其实,世间有些事何必一定要去证实呢?就让它永远留在世人的传说里,一代又一代传下去不也是一种神奇与趣化吗?太白老先生的那种飘逸、狂傲不羁不也正好让我们有空间尽情地去想,去思吗?那种想象中的浪漫与神奇往往也是无与伦比的呀!
也许是太白老先生荡舟的传说激发了我,或许是沉湖的亲和力感召了我,傍晚,白日那炎炎的暑气尚未褪尽,我便迫不及待地借来一只小船,也想学一学传说中的太白老先生,来一次久违的荡舟。但,我的荡舟并非是为了玩耍,也并非是为了让后人称“沉湖又名士林湖”。我不过是为了亲候一下我久违的生命之湖,那湖中的各种生命,重温一下我儿时的童趣罢了。
湖岸边那白日有几分打蔫的小草儿此时都振作起了精神,在晚风的轻抚下扭动着那纤细的身躯,显得那般柔美。那些面水而居的青蛙们唱起了我熟悉的民谣,想必它们唱了几千万年吧,而此时此刻,我却听出了一种忧伤与艾怨。那曲调,那歌咏,仿佛是在怀念它们久别的情郎,抑或在思恋它们新婚燕尔的新娘。我还听到了一些不知名儿的水虫们的唧唧夜话,它们是在述说生存的艰难、饥饿的焦虑?还是在窃恨人类的无聊与凶残?我不懂。但我深知,在我们人类之外,还有许多生命在爱着,在与他类抗争着,在辛勤地劳作着,在发泄似的歌咏着,在用它们各自特有的方式延续着。
我站在小船上不忍离去,我好想跳回岸上,拨开草丛去亲候它们一下,问问它们,过得还好吗?但,我不能,我的关爱与亲候会让它们惊慌失措、举家逃离的。在某种情况下,爱有时也是一种伤害呀!
夜幕徐徐地降临,星星布满了天空,湖中几点渔火在闪烁。我的小船儿在一片菱角母子中挣扎,这时几个萤火虫在我的船头船尾旋转着,那绿莹莹的光,时儿熄灭在我的船舱里,时儿又燃点在弥漫着阵阵芬芳的菱角母子上。这些打着灯笼的小生命啊!是在寻找着商机,渴望着投资者呢?还是在探究今夜无月的星空所释放的露珠,与湖中的芳香能否勾兑成最醇的酒?这,只有它们自己最清楚,我們这些异类是无从知晓的。
小船儿继续前行着,夜色渐渐向我逼近,前方朦胧一片,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它们依旧眨着亮晶晶的眼,处子般含情脉脉,并带有几分羞涩。我感动了,感动得几乎流下眼泪。这是故乡的星空,我心湖的星空,是一种永不弃舍的爱呀!我惊喜于这里的天空依旧还是一种原始的天空、古典的天空、天真的天空,一点也未被污染的天空,肯定不是现代化里那物理的天空、化学的天空,更不是导弹自由往来的天空。也难怪那星星们在甜甜地笑呢!
正当我陶醉于沉湖那无月的星空时,突然,前面不远处一只水鸟的鸣叫提醒了我,这么晚了,到底要亲候谁呢?是鸟儿吗?是湖中的水草,水草中的虫们?还是水中的鱼儿们?其实我错了,这晚间的湖是属于它们的,我的到来只能打扰它们的安宁,破坏它们的生活秩序,搅乱它们卿卿我我的谈情说爱。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此刻,一切好静,静得能听清我撑船竹篙上滑落的水声。我急忙稳住小船。我不能再只顾自己前行了,我应当多为我之外的那些孩子们考虑考虑。尽可能地让它们有一份安祥与自在,最起码是现在不能去打搅它们这有限的幸福。
又一声水鸟的鸣叫,我听出了它们的惶恐与不安。它们一定是在告诉它们的同类:注意,有敌情。尽管我怀着友好。或者是在向我发布命令:这里是我们的世界,请你止步。
是啊!这么多年来,在城市与乡村里穿行,看到过许多,经历了许多,也体味到了许多,应该懂得湖中这些孩子们的心声,应该把感染的市侩习气收敛起来,重新安妥自己的灵魂。
于是,我调转了船头。因为,此刻回头是岸。
湖畔漫步
今夜月明星稀,风轻气爽,白日的暑气早被柔和的月光所稀释。我趁着一份难得的有限的好心情,漫步在我的心湖湖畔。湖畔绿草茵茵,芦苇芊芊。
我沿着不知是渔人们常走的小径,还是牛儿们悠闲时留下的印迹,随意地踱着。慢慢地,不经意地,我把我的双脚交付给这时隐时现的似路非路的湖畔草丛之间。
说实在的,我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究竟将要走向何方?我一点儿准备和安排都没有。我只是一个劲地沿湖畔而行,管它草滩还是什么?
我走着,走着。我走进了湖畔的芦苇荡。好大一片芦苇呀!我进去了,就像走进了一个热烈而舒展着激情的天地。不经意间,让我感觉到了生命融入到一种自然和谐的韵律之中的那种从容而恬淡。
深藏在湖畔芦苇荡中的长河,展示在我的面前,它仿佛一条飘带穿越历史的罡风,游过沉湖的胸腔,逶迤于月光下的芦苇丛中,显得那么古老而又那么沧桑。不过,那清碧的水是否也古老沧桑,我不大清楚。孔子说:“逝者如斯夫。”时光的积淀,古之人事、物事,也随这流水而去了吗?我也不清楚。但,我只知道今夜的月光就是李太白老先生“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那个圆月之夜的月光。“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在湖畔,在河滩,在湖滩,在河畔,我不停地向前走着,反正此时我兴正浓,走到哪里是哪里吧?就是最终迷了路我也心甘情愿。这么多年来,我辗转一地又一地,一方又一方,周而复始地走着早己设计好的路。想迷一次路都是那么艰难,不容易,都找不到一个机会。每一次,只要一动脚,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了:起点,过桥,乘车,徒步,转弯,上坡,下坡……直到终点。总是这样重复地走着。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使我对我这些年来所走的路失去了激情。总认为这是在向死亡明白无误地迈进。要是能迷一次路该多好啊!那就可以在向“死亡”这个终点的途中打一个盹了。
月亮似乎懂得我的心事,它在我思绪沉浮之际慢慢地钻进了云层。天随之渐渐地暗了下来,于是,我便无端地产生了一种快感,一种无法言喻的快感。这不是正好让我有机会可趁地迷一次路了吗?
于是,我折了一根蘆苇,拿在手中,时儿轻轻地敲敲壮实的芦苇,时儿缓缓地拨一拨脆弱但有精神的野草。我一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二是为了表达对大自然的敬畏。突然,一只青蛙从我右侧的草丛中窜起,向我撒了一泡尿水后跳进了河中。不宽的河道传来了一声轻脆的“扑咚”。随即草丛中、芦苇里那些怀抱吉它的蝈蝈们停止了弹唱;那些令唢呐、洋号等都逊色的天籁蛩音也戛然而止。我立住脚,停止了敲拨。我惊叹了,惊叹这不宽的河道竟有如此磅礴的底蕴,惊叹于大自然中这天籁竟如此的神奇。
我屏住气,环顾四周:多情的芦苇,在晚风的轻抚下,发出微微的鼻息,不远处湖中闪烁的渔火,也显得是那样的从容,不卑不亢。此刻我感觉到了静,一种迫人的静,感觉到如此浩瀚、如此宁静、如此朦胧的夜啊,是那样的博大与空灵。世间的一切顷刻间都融入在无声的宇宙之中,一切都是那么寂美。面对本真的自然,我的耳朵仿佛不需要了,仅有一颗心就已足够。
此时我真正地感觉到冯冀才在《天籁》中所谈及的“人的耳朵不是聆听天体而是听取俗世的,所以人们说茫茫宇宙,寥廓无声”的内蕴了。在红尘间,在俗世里,“声音”的妙用可谓多多矣!这在我们这些两脚走路的动物身上,应该是深有体会的。尤其是那些专事研究且耳聪的人们,对“声音”的理喻就更不在话下了。会表达颠倒黑白、见风使舵、阿谀奉承的声音的人,有几个不被重用提拔?会贪、会占、会嫖、会卖、会吃、会喝的人,有几个不是满口的仁义道德?有几个不是翩翩君子风度?那些刚从二奶、三奶们身上寻欢完毕,又遭遇一位纯真美女时,又有几个不是在表达他高尚的操守、忠贞的爱情呢?这世间林林总总的“声音”实在无法计量它的节律,也难怪这世间美妙的天籁有逊于世间此起彼伏的俗音了。
面对我的心湖,面对这窄而无声的河道,面对旷远而博大的宇宙,面对这静美而深邃的夜,我感到了惭愧,为那些比我智商高的“超人”们,为那些对“声音”的妙用掌握得娴熟的“博士”“博士后”们,也为那些听得懂各种声音,譬如狗啊,猫啊,猪啊,野兽啊等的叫声的“伯乐”们。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愧疚,这么多年了,我为什么不去研究一下“声音”呢?也难怪我今夜无眠,也难怪月儿躲进云层,也难怪青蛙撒泡尿水,跳入河中,让河道一声叹息,让虫们收起乐器。这不是在营造一种氛围,促我反思吗?
真的,与那些“超人”“博士”“博士后”“伯乐”们相比我只有内疚,因为我的“悟性”太差了。见“眼色”、听“声音”行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打骨子里就不会,也许就凭此我早该迷一次路了吧?哪怕是一次的万分之一也行。
我痴痴地,望着、想着、走着……不知过了多久,月儿走出了云层,月光下芦苇丛中,一条难以跃过的水沟拦挡了我前行的路。我只好返身回头,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我没有迷路,月儿不让我迷路,我的心湖不让我迷路。我反而懂得了河道的静谧、湖滩的静谧是在暗示着一种神秘的寓意: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迷失自我,要学会聆听空灵的宇宙,熔铸一颗高洁的圣心。
我在回头的路上,一边走着,一边感激着,感激沉湖赋予了我无微不至的仁慈,感激上苍赋予了我一颗永不迷失方向的灵魂。
湖滩感思
那天早晨,太阳还来不及散发它巨大的能量,我便拨开大堤上的一丛丛艾蒿,向太白湖湿地进发。去寻觅那湮没在岁月风尘中的传说遗址,去寻找我儿时游荡、嬉戏、放牧时的足迹,以及体味大自然赋予人类的那种原始的本真情趣。
站在湖滩湿地,极目四望,满是杂合相间的青青的小草与芊芊芦苇。杂草上一些守湖的野鸭,或一些不知名的水鸟在空中盘旋。杂草间裸露着并不踏实的黑土,黑土嶙峋粗糙,狰狞而倔强。黑土里布满了小草的根须,白的、黑的、红的、紫的、绿的,粗的、细的,盘根错节。根节上萌出一点一点的草芽儿,草芽儿上含着晶莹的泪,时不时滚落在黑土上,被黑土所吸取。
见到这些,我的心被深深地触动了,被黑土的肥沃,被黑土的丰美,被黑土的古老感动了。
望着黑土,我心陡然一动,便十分神圣而又虔诚地捧起了一撮——仿佛发丝一样细细的根须束在一起的一撮。啊!这就是泥土,我心湖的土地。它积淀了岁月的沧桑,写满了博爱……当我还来不及去刻意嗅一下时,一股腐殖质的腥味,却早已飘进了我的鼻孔。这就是泥土的芬芳啊!这就是我心湖里最为厚重的底蕴。我兴奋地捧着,我尽情地吸纳着,我闭目细细地品味着……渐渐地,渐渐地,我觉得我所捧着的仿佛不再是“泥土”,而是一部厚重的历史,是一方民众的心灵史。那每一颗粒,乃至每一元素,以及链接每一颗粒、每一元素的每一根“发丝”,不再是简简单单的腐质物或根须了,而是一种文字,一行行记载着世事变迁的最绝妙的文字。也难怪那远离故土的游子们总忘不了要带上一撮。
捧着这泥土,我想到了春秋时期晋国公子重耳逃难时与泥土相关的那个故事:
那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年代,是一个戟与血亲吻的年代,是一个阴谋与征杀伐掠的年代,更是一个英雄与女人盖世的年代。
晋献公宠妃骊姬为立自己嫡子奚齐为太子,逼死了太子申生。面对阴谋狠毒的女人,重耳——太子申生的异母弟,这个势单力薄且有几分懦弱的贵公子,为了不重蹈太子申生的覆辙而保全性命,不得不选择逃亡。逃亡,亡命奔逃,在他国的土地上奔波。冷眼、饥饿、谩骂、驱逐无时无刻不在追赶着他;企图、富贵、美女、荣华无时无刻不在消磨着他。然而,逃亡毕竟是逃亡,一个无立锥之地的异乡客,在他国的土地上岂会拥有终身的荣华、富贵与美女?最终获得的仍然是驱逐,仍然是在荒原上狼狈而逃。
一日,早已是风尘仆仆,早已是饥饿难耐的重尔一行,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位正在田间劳作的乡野农人,于是他们迫不及待地“乞食于野人”,而“野人与之块”。愕然中的他,愠怒中的他,自认为身份显贵的他,就在那散发着幽幽腥味的泥土前,终于懂得了,醒悟了,逃亡是为什么。十九年,十九年的逃亡,何曾捧过属于自己的泥土?而今,“野人”送上了,这岂不是上苍的赏赐,这岂不是建立国家的预兆么?于是,他转怒为喜,他虔诚“稽首”,他神圣般“受之而载之”;于是,一块属于自己的泥土,上苍的恩赐,消除了他的懦弱,给了他胆识,更成就了他的事业——春秋时期一代霸主……
捧着黑土,睁眼望那飄渺的湖水,我又仿佛看到了汩罗江边,那披发行吟,手捧故国泥土,掩涕叹息,仰天长问的屈原,荡起旷世的悲鸣,裹着湿漉漉的泥土纵身大江……那又是怎样的一曲为泥土用生命写就的世间悲歌啊!
抚今追昔,令人感慨万分。这厚重的泥土啊,这神圣的泥土啊,这与时光同在的泥土,总不断地在整合着历史,不断地在历史的深处打上文化的烙印,不断地被人类所膜拜,也不断地为人类制造着荣华,制造着富贵,制造着美女,制造着水纹质地的钞票,制造着无以伦比的快感……
此刻,我不得不佩服现代人的进化,佩服那些这“长”那“主任”们比及重尔,较之屈夫子要聪明不知多少倍。为了那土地去征战,去流血真不值得!为了那故土的亡失而殒命多么愚蠢!你看我们的这“长”那“主任”们,为了那女人,可将国土贱卖;为了那幢别墅,以及那早已多得不知怎么用的水纹质纸,可让国土资源流失,农民流亡。他们真的聪明极了,聪明得已不需要大脑与心了,不然,他们怎会那样的心安理得呢?
我捧着泥土,感慨着,感思着……
突然一阵晨风吹来,湿地里一股潮润的气息弥漫了我的周遭,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庄严和神圣。就在这一瞬间,一阵风儿抚摸下的一瞬间,我的灵魂得到了一种净化,得到了一种飘升。我为那些没心没脑的聪明人感到可悲,可悲他们的大脑缺氧太久,可悲他们心灵滋长毒菌太多。不然,人怎么会荒废良知呢?
我捧着泥土,吸着泥土的气息,向前慢慢移去,我把我的脚放在黑土上面,真有几分不忍。泥土是那样无声无息,默默驻守,她那潮润的气息捧着我纤白的双脚,让我的脚不觉滋生了几分羞赧和颤抖。可此刻,我又不得不在她上面践踏。
其实,我在湖滩上行走并不轻松,正如我在世间行走一样,稍有不留意,便会摔倒,便会陷入看不见泥土的险滩,而失却了依靠。因为,作为人是需要有一颗本真的心,需要有“肥沃的泥土”滋润着的灵魂来维系的呀!
于是,我便亦步亦趋,踩着草蔸儿紧紧裹挟的黑土,慢慢地走着,走着……我想,我脚下的黑土蕴含了多深的哲理啊!
湖沟赏荷
清晨的沉湖,经过昨夜的月华,空气清新。那一汪汪湖水,一片片浅滩,一丛丛草苇,在我的眼前恣意地显现着,很有力度地,毫无保留地显露着那原始本真的生命张力。
置身于湖滩,我真切地感觉到湖的平静,湖的自在,以及湖默然无语地望着我的那种态势,如同刚从熟睡中醒来睁着惺松睡眼的深闺佳丽,秀气逼人中带着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几分淡淡的忧怨,几分淡淡的温婉,几分淡淡的落寞。这难道是乡野的闭塞造就的么?我疑惑了。因而,我在湖滩上每走一步,总要回望湖中蓬勃的杂草是如何绽放生命的奇迹,是如何守望这挥去了世纪风尘的一份情怀。心中那种市侩习气,那种所谓的澄静安闲如在涅槃,只觉得人湖一体了。
就这样,我在湖滩小心地、缓缓地徘徊着,挪移着……
猛然间,一股清幽的香气不知从何处向我扑面而来,沁入我的肺腑,我即刻停下脚步,接连猛吸了几口,这香气清清的,淡淡的,含有几分苦味。于是我东张西望,寻找着香气的源头。原来,在离我不远处的一条湖沟里,有一片莲荷。荷叶间一株粉红色的荷花亭亭玉立,时不时向我点头,我欣然地走了过去,看得出来,荷花是刚刚开放的,是晨风,是晨露让她开放的,开放后把香气送给了我。或许是我与她此刻有了什么机缘吧,她见我来到便开放了。那粉红的花瓣儿,宛若一双双娇嫩的小手捧在一起,而那田田的荷叶在荷花下摇曳着,晨露落在荷叶上如闪光的珠儿,晶莹剔透,不觉让人想到朱自清笔下的《荷塘月色》中所描写的景致来:仿佛“亭亭舞女的裙”……
啊!这粉绿的、墨绿的、嫩绿的荷叶像众星拱月一样捧着那株带笑的荷花,那么有情调,仿佛是诗,是词,不!一定是诗。是词。一定是太白老先生的,或者是柳永的,或者是李清照所写的吧?可我读着,读着,总觉得不像他们所写。李白的诗浪漫中带有太足的仙气,并多有些功名的牵挂;柳永是一个爱玩情感游戏的人,对风花雪月,风尘柳烟体会最深,他是爱在“红灯区”行走的人;而李清照则是一个多情善感的人,整日里“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一个“愁”字便成了她的化身,真是“怎一个愁字了得”。那么,这么好的诗,这么好的词,这么好的画出自于谁的笔呢?
“画中有诗,诗中有画”。哦!我想起来了。这是摩诘的手笔,是的,一定是他。禅一般的意境,只有他那太高的悟性与真诚的生命投入方能写出如此绝伦的诗篇。这可是写在大地上,写在我的心湖里不朽的铭文啊!
我被清荷诗一般的意境,诗一般的情韵,及荷香陶醉而忘情地吸纳着,享受着。这么好的香气,这么多的香气,这么新鲜的香气恐怕天宫的瑶池也不见得有吧?我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被这鲜美与圣洁所感动了。真的,我几乎要发狂了,我庆幸我没有失却嗅觉,我还知道什么是香气,真正的香气。比及那些“鼻塞”及“嗅盲”们,我真是太幸运了。在世俗里,我的心,我的灵魂……还未被污染。你看那些成熟了的人们,越来越多地成了“嗅盲”,即便是“善良”的人,也被重塑了他们的嗅觉。
于是,世间的“香气”也好,“臭气”也好,已和欲望交叠成一种混浊的冲动了。那纯正的香气连同那纯正的心、透明的心早已远离了我们这些“成熟”的成人们的躯壳了。
于是,我们这些“成熟”的成人们似乎真正地懂事了,懂得了什么是生活,什么是享受,什么是吃香喝辣,什么是激情,什么是冲动了。
于是,我们这些“成熟”的“嗅盲”们在权力上嗅到了“香气”,在花花的钞票与黄金白银上嗅到了“香气”,在古色古玩的青花瓷上嗅到了“香气”,在烟花柳巷处嗅到了香气,在那猩红的地毯上、透明的酒杯里嗅到了香气……
面对沟中的荷花,想到世间的林林总总,我真想把那些“嗅盲”们全都引来,让他们面对这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让他们真正地感悟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香,让他们愧疚一次,反省一次,用这透明的“香气”来沐浴一下那一颗颗早已市侩而“成熟”的心。真的,我想让他们真正地懂得孔老夫子的“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的真义。
可我感到惭愧,我不自量力,我有何能能改变那贫瘠的灵魂呢?
站在散发着清香而略带几分苦味的粉红色荷花面前,我觉得我不配,我显得很渺小了。因为,在某种情况下,我辜负了自己,辜负了岁月的期待,在慢慢地侵蚀着市侩的气息。
我忏悔之时,那粉红的荷花却一直望着我在笑。
责任编辑:肖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