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化进程中的粮食安全问题:一个研究综述

2020-08-13 10:21:22徐李璐邑
农业现代化研究 2020年4期
关键词:进程研究者劳动力

徐李璐邑

(北京市社会科学院经济所,北京 100101)

从本质来看,城镇化进程中的粮食安全问题,事实上是城镇化进程中产业之间的发展与协调问题。在早期工业化国家中,其城市化伴随着工业化发展,传统农业中的剩余劳动力会向城市中的非农产业转移,呈现出相对自发且长期的工业化和城市化过程。虽然如英国等早期的工业化国家都在工业化过程中出现了农业生产的停滞[1],但由于繁荣的殖民地贸易,这些早期的工业化国家并没有出现明显的粮食自给忧虑,因而也没有对城市化进程中的粮食问题产生广泛关注。但进入二十世纪后,特别是二战以后,后起工业化国家实现城镇化率30%到70%的城镇化快速发展阶段时间明显缩短,使得其农业发展、工业化和经济增长之间相互影响的问题开始凸显。因此,工业化、城镇化进程中的农业问题从世界范围来说并非一个新鲜话题。张培刚[2]在其博士论文中首开先河,系统地研究了落后的农业国如何实现工业化发展的问题,提出工业化是经济增长的必经之路,但在工业化过程中必须重视农业发展的观点。其后不久,Lewis[3]通过观察后起工业化国家的城市化进程,阐述了这些国家中传统部门与现代部门并存的结构,提出“二元经济”理论,启示后起工业化国家中现代工业与传统农业的分裂格局。

在20世纪50年代之后,后起工业化国家的发展之路存在两种不同的方式:一种是重视农业与工业的协调发展,在城市化的快速发展阶段,依然保持较好的农业生产水平与粮食自给率,如墨西哥;另一种是侧重工业化和城市化发展,对于国内的粮食自给不足则通过国际贸易来弥补,如日本。作为人类的食物基础,粮食生产能力是农业发展水平的最佳体现,因此,城市化如何影响粮食安全也沿着这两种不同的工业化方式逐步展开:一是侧重于区域粮食生产能力的研究,主要包括了人口稠密但耕地相对稀缺的亚洲地区,以及正逐步开始城市化和工业化进程的非洲,特别是落后的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和地区[4];二是主要研究国际粮食贸易对保障世界性粮食安全的作用,其核心是世界粮食价格的波动。但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各国逐渐认识到粮食贸易的局限性,特别是对于发展中国家和贫困国家存在的粮价波动、来源渠道稳定性等粮食进口风险,更多的研究已经转向了保障国家自身的粮食生产能力[5]。

相比于二战后即开始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的国家,中国的状况又多了很多特殊性:一是中国的工业化与城镇化存在步调不一致,即中国很早就开始工业化,但城镇化在建国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是非常缓慢的;二是中国人口数量庞大,尽管工业化带来的经济增长会普遍带来人口增加,但中国的人口数量一度占到世界总人口的五分之一,使得中国的城镇化与粮食安全问题更加引人注目。1994年时,美国学者Brown[6]根据日本和韩国的城市化经验,首先撰文质疑中国的粮食安全问题,即认为在中国进入城镇化快速发展阶段后,中国庞大的人口数量会使得中国的粮食进口量威胁到世界的粮食安全。Brown的研究成果引发了对中国城镇化与粮食安全问题的大讨论,更多学者开始探讨城镇化对粮食安全的影响[7-8]。当然,彼时的研究以定性分析为主,观点也带有浓厚的时代色彩。而随着中国进入城镇化快速发展阶段,迅速扩大的城区面积大都是由耕地转化而来,使得研究开始集中于城镇化进程对耕地的影响[9]。但学者们的观点也出现明显分化,使得城镇化是否真的会威胁我国粮食安全出现了明显争议。部分学者认为城镇化对粮食安全存在严重影响,控制耕地转化为城市建设用地有助于保障粮食安全[10],另一部分学者则认为城镇化有助于经济增长,盲目的耕地控制和抑制城镇化只会对经济发展造成伤害[11]。

2008年,国务院通过《国家粮食安全中长期规划纲要(2008—2020年)》,使坚持保障国内粮食自给率成为了国家战略。自此,对中国城镇化是否影响粮食安全的研究更加集中于如何在推动城镇化进程的同时实现稳定的粮食自给。近十几年来,在世界第三次城镇化浪潮背景下,城镇化是否影响粮食安全的研究始终保持着较高的热度,表明在世界城市化的浪潮下,粮食安全问题不仅是中国人民关心的问题,也是世界人民保障基本生存的追求。具体的研究内容主要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探讨城镇化可能通过哪些因素影响粮食安全,并延伸到对影响方式和影响程度的研究,另一部分是研究在城镇化进程中保障粮食安全的解决方案。研究方法已经逐步从早期的定性研究为主,推进到充分结合定性与定量分析,并不断应用更新型、客观的实证研究方法。

1 城镇化影响粮食安全的因素

经过了长期的研究和探讨,当前城镇化可能通过哪些因素对粮食安全造成影响已经在理论上形成了较为一致的意见,即城镇化从粮食的生产和消费两个方面均对粮食安全有所影响[12-13]。在粮食生产方面,城镇化的推进会带来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转移,使能够投入粮食生产的劳动力资源下降,同时城市人口的增加会提高对城市空间的需求,城区面积的扩张也会使邻近城区的耕地不断消失,减少粮食生产的土地资源投入。然而,城镇化带来经济社会进步也能带来更加现代的农业生产技术,农民可以使用机械替代损失的劳动力,也可以使用化肥促进作物的生长。在粮食消费方面,由于城市拥有更高的平均收入,当劳动力从农村转移到城市之后,通常会出现食物消费结构的升级,增加对粮食的间接消费,使得城镇化促进粮食总消费量的提升。

因此,耕地、现代农业技术、劳动力和粮食消费都成为了城镇化进程中影响粮食安全的重要因素。从研究内容的变化来看,耕地因素一直是受关注度最高的研究因素,研究也呈现出从以耕地数量变化为主,到侧重耕地质量和土地制度研究的变化。在耕地因素的研究基础上,研究者也进一步的关注了现代农业技术的应用,对城镇化与粮食生产技术的影响进行了多方面的探索。同时,随着城镇化水平的不断提升,劳动力因素对粮食安全的影响在不断凸显,使得近年有越来越多的研究从劳动力减少和粮食消费增加两个角度探索城镇化对粮食安全的影响程度。

1.1 耕地因素

耕地因素是探究城镇化如何影响粮食安全受关注度最高的内容。由于中国城镇化存在“土地城镇化”快于“人口城镇化”的状况,在早期的研究中,研究者更多地关注耕地数量问题,即城镇化进程中城区扩张与耕地减少的关系。早期的定量研究方法较为有限,以指标构建和简单的计量方法为主。例如,Tan等[14]构建了城区土地与周边耕地相互关系的I指标,发现京津冀地区城区面积与耕地空间分布高度相关,说明大部分城区扩张由耕地转化而来;Li等[15]使用多重作物指标MCI(Multiple Cropping Index)估算了中国城镇化进程中对耕地的需求量;杨志海和王雅鹏[16]使用我国1 462个县2005—2010年的面板数据,验证了县域范围内的城镇化对粮食生产有正向的作用,且在中、西部地区的作用显著。但研究者们很快就意识到城镇化进程与粮食生产都是非常复杂的过程,简单的计量关系并不能完整体现出两者之间的相互影响,同时普通的面板计量方法也暗含了空间同质化的假定。但实际上,因为粮食生产与土地密切相关,不仅土地是异质的,各个地区气候、水文等条件的差别都会对粮食生产造成影响,空间异质性不应当被忽略,其结论也缺乏足够的说服力。对此,研究者们也开始更多的对空间异质性进行了探索。例如,郑旭媛等[17]根据各地的粮食播种面积变化、经济发展水平、劳务输出程度等指标,将全国分为了8类区域,根据区域异质性对我国城镇化背景下的粮食生产变迁进行了研究,提出了因地制宜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建议。

在十八亿亩耕地“红线”和不断严格的耕地保护政策要求下,我国的耕地数量逐渐得到了较好的保护。但通过粮食生产的全要素生产率增长分析,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经营规模约束是阻碍粮食生产成本下降、制约农民生产粮食增收、抑制农民种粮积极性的重要因素,而导致经营规模约束的主要原因在于我国的土地制度,使得对土地制度应有所变革的呼声也水涨船高[18-20]。研究者们积极对耕地流转进行研究,针对如何提高农地利用率、实现土地流转效益、保障粮食安全而展开了探讨[21]。同时,王文龙[22]针对短期内难以进行根本性土地制度改革的困境,创造性地探讨了调整土地发展权来保障粮食安全。

另外,研究者们也逐渐认识到,要在城镇化背景下保障粮食安全,其根本是依靠粮食生产能力的提高,一是依靠土地播种面积,二是靠单位面积粮食产量。这也使得研究逐步从对耕地数量的关注转向对耕地质量的关注。特别是从城镇化发展的实际来看,尽管国家对城镇化进程中的耕地占用提出了“占补平衡”的要求,但“占优补劣”、“占地不补”的情形比比皆是,研究者们对此提出的加强土地整治、降低土地污染、重点保护优质良田等可持续发展建议已经渐成共识[23-24]。但可能是限于土地质量的评价和测度存在一定困难,该方面的研究目前仍以定性分析为主,定量分析的文献相对较少[25]。

1.2 现代农业技术因素

要提高粮食生产的单位面积产量,除了保障土地的质量,另一重要的影响因素就是对现代农业技术的应用。研究者们一方面不断从总体上对农业现代化水平进行测度和评估,另一方面针对农业机械水平、化肥利用、水资源利用等具体技术,探究城镇化进程对粮食生产现代化水平的影响。

许多文献通过定性和定量分析皆指出,过去我国的城镇化进程并没有足够带动粮食现代化生产的推进,我国的农业现代化水平依然较低,与我国的城市化和工业化水平不相匹配[26]。研究者们纷纷对城镇化进程中粮食生产效率进行了测量,主要使用的研究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参数方法,主要使用随机前沿分析法(SFA),对城镇化进程中粮食生产的技术效率变化进行了估计,还有研究者进一步考察了家庭农场等新型经营主体的影响[27-28]。另一种是非参数的数据包络分析(DEA)方法,使用Malmquist-Luenberger等指标对粮食生产的技术效率变化进行测度,再探索其与城镇化进程的关系[29-30]。研究者们也不断在技术效率的研究中考虑融合更加复杂的情形,例如高鸣和宋洪远[31]探索了粮食生产技术效率的空间收敛情形,赵丽平等[32]研究了粮食生产对环境产生的负面影响,并对环境技术效率进行了测算。尽管不同的研究方法均显示技术进步是我国粮食生产率提升的主要动力,但受制于农业生产经营方式尚未变革,进行农业生产的成本依然在上升,粮食的综合生产率处于下降状态,整体的农业现代化水平提升实际上非常有限。

同时,研究者们也针对更加具体的现代农业技术,采用多种方法探索当前技术应用对粮食生产能力的影响。杨丽霞等[33]基于探索性空间数据分析和地理加权回归方法,对城镇化背景下各个地区的粮食单产能力进行了探究,发现粮食生产主力已经“北上西进”,而化肥对粮食单产的影响已经出现了边际效应递减;Yan等[34]使用仿真模型CWSM(China Water Simulation Model),研究中国城市化进程中,农业用水的变动及其对粮食生产的影响;吴丽丽等[35]使用超越对数成本函数,实证分析了劳动力成本上升背景下我国粮食生产的要素需求与替代关系,发现农业机械与劳动力存在明显的替代关系,且在不断增强,但化肥与劳动力的替代关系稳中略降;焦长全和董磊明[36]对中国农业生产中的机械化革命做了相对全面和系统的研究,对城市化、工业化进程中,农业机械化与农业经营模式以及城乡互动进行了探讨。研究者们均认可不同的农业现代化技术对保障我国粮食生产的重要作用,但各类研究结果也普遍显示不同技术对劳动力数量减少的替代程度是有限的,使得研究者们开始探索是否存在劳动力转移的适度规模,也催生了更多关于劳动力因素的研究。

1.3 劳动力因素

对劳动力因素研究有着相对明显的阶段性。在早期,由于刘易斯的“二元经济”理论较早地阐释了农业剩余劳动力转移对农业生产的影响,国内研究在一段时期内均集中于以“Lewis-Ranis-Fei”模型为基础,探究中国城镇化进程中劳动力转移可能对粮食安全造成的影响。匡远配[37]以“Lewis-Ranis-Fei”模型为基础,借鉴“微笑曲线”的思想,认为农村劳动力转移的适度规模为0.8亿至2.0亿人,超出之后可能会影响粮食生产并威胁粮食安全。王文龙和万颖[38]认为中国的“刘易斯拐点”已经到来,有必要调整三农治理思维来进一步保障粮食安全,实现城乡一体化的和谐发展。

如果说早期基于“Lewis-Ranis-Fei”模型是从劳动力转移角度对食品短缺点的一种探索和验证,那么随着我国城镇化进程的不断推进,我国粮食生产中不同于二元经济向新古典增长转型的特点逐渐地引起了研究者的重视。一方面,有研究者认为2003年以来国内粮食价格的不断上涨是食品短缺的体现,即农业劳动力转移过多已经引起农业总产出下降,而赵文和程杰[39]利用面板数据估计超越对数形式的随机前沿生产函数和不变替代弹性生产函数,发现农户在农产品价格上涨中分得的收益份额越来越小,使其务农的经济激励不断降低,导致了农业的增产乏力。辛岭和蒋和平[40]构建协调性指数研究粮食产量与农民收入之间的协调性关系,验证了经营性收入降低影响农民粮食生产的积极性。另一方面,国内由粮食种植比较效益偏低而带来的非农化、非粮化、兼业化等现象,进一步引发研究者对城镇化是否影响粮食安全的担忧,并从多方面进行探索。林坚和李德洗[41]基于住户调查和农民工监测数据,构建联立方程模型,系统分析农户非农就业与粮食生产之间的关系,发现在粮食生产相对较少的劳动力投入需求和易于实施机械化作业的特点下,农户非农就业才会与粮食生产之间产生了较强的互补性。应瑞瑶和郑旭媛[42]在劳动力流动的新经济学理论基础上,以江苏、浙江两地为例,研究认为对于自然地理条件适宜、人均耕地资源丰富的地区、粮食生产受到经济发展冲击的强度会被削弱。洪传春等[43]应用规模报酬不变的生产函数和多元回归分析,研究了农业劳动力转移的动力机制,认为高机会成本是导致劳动力投入持续减少的重要原因,将不利于保障粮食安全。

从长期来看,粮食生产现代化必然是提升我国粮食生产能力的重要依靠,农业劳动力素质将深刻地影响到我国的农业生产水平。因此,加大对农业劳动力的教育培训,培育新型农民,对促进农业技术更加有效地使用有重要意义,是实现粮食生产现代化的重要环节[44]。研究者们已经注意到,农业生产由不同的环节构成,并非所有的环节都能有效地实现对劳动力的替代,使得农业生产的季节性影响了农村劳动力市场在时空上的不匹配,进而导致了劳动力成本高涨[45-46]。而基层农业技术人才缺乏,农业技术应用支撑力量的薄弱和高素质农业劳动力的转移,也引发了对于粮食安全保障能力的担忧[47]。

1.4 粮食消费因素

在粮食消费方面,农业劳动力向城市转移会增加城市中粮食消费的人口数量,同时由于收入更高,在进入城市之后,人们会增加对肉、蛋、奶等食物的消费,通过饲料等间接消耗增加对粮食的消费量。因此,粮食消费因素也是城镇化将影响粮食安全的重要方面。

对粮食消费因素的研究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基于热量需求、营养需求等不同的评价标准,对城镇化不断推进将带来的粮食需求增长进行估计。钟甫宁和向晶[48]从热量消费的视角,认为城镇化不仅能提高居民食品消费结构中动物产品的比重而增加粮食需求,也会因为劳动强度降低而减少粮食需求。唐华俊和李哲敏[49]以平衡膳食模式为依据,预计了中国人民未来可能的粮食需求,并提出了保障粮食供需平衡的建议。Gandhi和Zhou[50]在探讨城市化对粮食需求的影响时,使用计量回归估计食物的收入需求弹性。李隆玲等[51]考察了城镇化进程中农民工的收入分布格局对农民工食物消费的影响,发现农民工的粮食消费量比农村居民和城镇居民的都要高,认为这一结果对粮食安全政策的制定至关重要。

另一方面,研究者们也不断根据城镇化可能带来的粮食消费需求增加,来进一步推断我国长期的粮食安全保障水平。研究者们使用了多种定量研究手段对粮食的供需水平进行探究,以评价当前的粮食安全状况或预测未来的粮食安全水平。陆文聪等[52]基于中国-世界农业区域市场均衡模型(CWARMEM),对全球化背景下中国粮食供求区域均衡变化趋势进行了情景模拟研究;全球贸易分析模型(GTAP)多次被用于研究中国市场粮食的供需水平预测[53];动态耦合分析模型将城镇化与粮食安全看作是两个相互影响的独立系统,通过比较研究两个系统间的耦合稳定性,来推定两个系统之间协调发展关系,也多次被用于城镇化对粮食安全的影响研究[54-55];涂涛涛等[56]使用CGE模型,引入劳动力市场分割因素,从供给和需求两个层面探讨了人口老龄化、城镇化所带来的人口结构变迁对中国粮食安全的影响。同时,一直以来我国以粮食自给率为基础来评价我国的粮食安全状况,但自给率定义相对简单,不便于充分体现影响粮食安全的多种因素,研究者们也不断根据时代的发展和对粮食安全问题的研究深入,构建了定义更加多元的粮食安全指标来考察中国城镇化进程中的粮食安全保障水平(表1)。

表 1 不同的粮食安全评价指标Table 1 Indices of food security

2 城镇化背景下保障粮食安全的解决方案

尽管半个多世纪以前,已经有学者指出了在工业化、城市化道路中重视农业发展的重要性[62],但在实际发展中,依然有很多国家在城市化的推进中忽视了农业发展。城镇化作为实现现代化发展的必由之路,是国家经济社会发展不可回避的历程。因此,在城镇化进程中,如何解决城镇化对粮食安全的负面影响、稳定保障粮食安全、实现可持续的发展已经成为重要的研究内容。在近十几年的研究中,研究者们主要从三个方面展开探讨:一是对城镇化进程中如何保障粮食安全的战略和对策研究;二是如何保障国家自身粮食生产能力研究;三是如何依靠海外资源提高粮食安全保障水平的研究。

2.1 城镇化进程中保障粮食安全的战略和对策

尽管之前学术界对城镇化是否影响国家粮食安全一直略有争议,但2008年《国家粮食安全中长期规划纲要(2008—2020年)》通过,使得坚持保障国内粮食自给率成为了国家战略。研究者们开始积极根据城镇化快速发展的背景,研究国家中长期保障粮食安全的战略和对策,同时这一研究领域也随着国家战略政策的变化呈现出较为明显的阶段性。

第一阶段是2008—2014年左右,研究者们开始根据城镇化进程和国家中长期发展需要给出了很多保障粮食安全的建议[63-64],主要集中于以下几方面:一是根据人口增长和城镇化进程理性预测粮食需求量增长,对粮食需求的增长量做到心中有数;二是积极实施耕地保护政策,包括严格控制新增城市建设用地的增长、严格监控耕地的“占补平衡”和加强粮田的生产能力建设,保障粮田生产能力的可持续性;三是完善粮食安全的配套机制,即完善粮食的销售、流通、储备等体系,促进粮食购销市场机制的形成,调节粮食的区域性供求矛盾;四是完善社会保障制度,保障低收入贫困人群的基本粮食需求。但早期的对策研究缺陷也很明显,多是采用计划经济的思维和行政化的管理方式,不可能从根本上消除在耕地保护和粮食生产上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的政策博弈[65]。

第二阶段是2014—2018年左右,以《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年)》发布为标志,研究者们开始积极实践新型城镇化理念,重新审视粮食安全的定义,提出新理念、新背景下实现粮食安全保障的对策建议[66-67]。一方面,研究者们在新型城镇化理念的引导下,开始进一步梳理城镇化发展与保障粮食安全的关系,提出要转变城镇化发展方式,在城镇化发展取得成就的同时保障粮食安全。另一方面,研究者们开始根据我国实际需求审视粮食安全的定义,注重区分不同食物的重要性,针对谷物、豆类、薯类等不同类型的粮食作物,从生产、流通、消费等环节,全方位地提出更系统性和有针对性的保障建议。

第三阶段是2018年后至今,以《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发布为标志。“乡村振兴”战略进一步将我国“三农”事业的发展摆到了重要位置,与新型城镇化规划一起,共同形成未来促进我国区域协调发展、实现城乡融合的重要支撑。在“乡村振兴”战略的引导下,我国能更加有效地处理好乡村振兴与新型城镇化、乡村农业与非农产业、传统农业与特色农业三组关系,通过建立粮食生产功能区等专属区域提高粮食生产能力,保障粮食安全和农产品的有效供给[68]。

2.2 保障国家自身粮食生产能力

从国际研究来看,在英文文献中,都市农业(Urban Agriculture)或都市边缘农业(Peri-Urban Agriculture)已经成为了城市化进程中解决粮食安全问题的一大手段,在亚洲和非洲正处于城市化进程中的很多国家,都有着丰富的相关案例[69]。都市农业通常指随着城市化的快速推进,城市边缘地区的居民会兼顾农业生产活动,其产出既用于自给,也用于出售。都市农业的确在解决家庭式的粮食安全问题上具有一定的优势,包括出于食品安全考虑的家庭消费、对个性化饮食种类的追求、满足不同家庭的热量需求以及减少部分家庭的食物开支,达到增加收入的目的[70]。当前在我国一些特大城市周边,也出现了类似都市农业的食物供给方式。但对于我国较大的粮食消费量来说,都市农业肯定难以满足绝大多数人民的食物需求,其适用性值得进一步考察。

在国内研究中,早期研究者们主要关注于粮食生产相关的土地、劳动力等要素研究,大部分保障粮食生产能力的建议集中于依靠要素稳定,进而保障粮食生产能力。而随着粮食生产和消费逐渐体现出区域特征,国家开始依据资源禀赋基础,通过建立区域分工来保障更加稳定的粮食生产能力,针对于粮食主产区、主销区等具有区域研究特点的文献越来越多。顾莉丽和郭庆海[71]较早地关注到了中国粮食主产区的演变与发展。魏后凯和王业强[72]对中央设立粮食主产区的政策进行了系统分析,指出合理促进粮食主产区发展,建立完善的利益补偿机制,不仅是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重要手段,也是实现区域协调发展不可或缺的部分。王跃梅[73]针对主销区的农村劳动力外流,提出粮食主销区需要明确自身的粮食自给底线,增强调入能力,调整产出结构,实现粮食能力安全。吴玲和刘腾谣[74]重点关注了粮食主产区实施利益补偿的价值判断,认为粮食的准公共产品属性使得粮食主产区和主销区之间存在较大的经济差距,必须通过良好的利益补偿机制实现平衡。同时,研究者们也开始积极关注不同城市化水平区域与粮食生产的关系,研究如何在保障粮食生产的同时实现新型城镇化发展,促进经济的提升,积极为实施差异化的粮食安全保障措施提供参考[75-77]。

2.3 依靠海外资源提高粮食安全保障水平

另外,尽管我国在不断提高国内粮食生产能力,但依靠国际贸易等海外资源保障粮食安全依然是不能放弃的解决手段。2007—2008年间,世界粮食价格曾经经历了一次危机性的上涨,使得很多国家依然心有余悸,研究者们也开始思考如何在粮食贸易之外,用新型的方式实现对海外资源的利用,提高粮食安全保障水平。

一方面,研究者们始终对城市化水平与粮食贸易之间的相关性有所探索。章元和万广华[78]基于亚洲发展中国家1993—2010年的面板数据,探究了粮食贸易与发展中国家的城市化进程,验证了余粮率变化对城市化水平的约束机制,认为适当的粮食进口能够促进城市化水平的提高。徐雷和余龙[79]利用中国2005—2013年间的省级面板数据探究了开放经济视角下农产品进出口贸易对中国城镇化发展的影响,发现农产品进出口贸易与地区间的城镇化水平呈正相关关系。

另一方面,近年来研究者们也一直积极探索如何加强粮食安全领域的国际区域合作。相比于全球粮食贸易,国际区域粮食合作有利于建立相对稳定的粮食供给来源,特别是一些国土面积较小的国家能够通过区域合作,更加从容应对自然灾害对粮食安全带来的威胁。Belesky[80]以东亚地区为例,探讨了东盟与中日韩三国的稻米联盟(APTERR),展现了这种区域合作对保障粮食安全的重要性。韩璟和卢新海[81]根据中国的实际需求,关注并研究海外投资耕地这一保障粮食安全的新型区域合作模式,认为应当从国家战略、政府服务和市场服务三个方面构建三位一体的海外耕地投资保障体系。

3 未来可能的研究发展方向

综合当前的研究成果可以看出,城镇化对国家粮食安全的影响并不是单一的,而是多维度、多层次的,影响结果则取决于各方力量的强弱和博弈。对于国家来说,城镇化是实现现代化的必经之路,而城镇化之所以会对粮食安全造成影响,更多的是城镇化推进模式的问题,并非城镇化历程本身。

同时,以往的研究也存在若干不足:一是对于空间因素的考虑不够深入,由于我国国土面积广阔,地理气候条件差异较大,东、中、西部地区的城市化发展水平也不一致,因此在研究我国的粮食安全问题时,区域的理念应当发挥更大的作用,同时随着粮食主产区和主销区之间的分工合作,利益补偿将变得更加重要,亟需加大研究力度;二是对于资源的利用考虑不够充分,尽管耕地资源是支撑粮食生产的重要自然资源,但除了耕地之外,水资源、气候条件等都对粮食生产有着重要影响,在资源要素优越的地区和资源要素缺乏的地区提升城镇化水平,会对保障粮食生产能力产生完全不同程度的影响,值得进一步重视;三是随着我国城镇化水平的进一步提升,农业劳动力将进一步转移,劳动力要素对于粮食安全的影响会更加凸显,是未来需要着重关注的问题,并且不仅包括劳动力数量问题,也包括劳动力质量问题。

根据201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我国2019年的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已经达到60.6%,未来的研究更应当集中于如何在城镇化高水平下切实实现粮食安全保障。因此,在未来以质量提升为主的新型城镇化道路上,将要求在粮食生产中采用更加精细化和高效率的农业生产方式,通过提高我国的粮食生产能力,实现与城镇化高水平相适应的粮食安全保障基础。这也意味着城镇化进程中保障粮食安全问题的研究必然越来越有份量,应当在以下几个方面有所突破:

第一,当前我国粮食的产销已经呈现出了主产区、主销区等区域性特征,结合各地区的资源禀赋,使得空间异质性在城镇化对粮食安全的影响研究中不应当被忽略。未来的研究需要更多地考虑空间特征,才能得出更具备现实意义的有效结论。

第二,随着城镇化进程的推进,未来农村的劳动力可能进一步减少,而推动农业现代化,特别是粮食生产现代化,农业技术的使用至关重要。这种技术不仅包括对农业机械的使用,也包括对种子、化肥、灌溉等资源使用效率的提高,这些技能的掌握需要具备一定科学素养,对农业人力资源水平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应进一步研究农业生产中的人力资本状况,特别是粮食生产的人力资本状况。

第三,过去由于制度等因素的壁垒,导致我国城乡之间的要素流动一直不够通畅。随着改革的进一步深入和城乡融合发展的推进,不论是“三权分置”的土地制度改革,还是促进城乡要素流动的体制机制,或是促进区域分工合作的利益补偿机制,必然将跟随时代的需要及时变化。而制度的变化会直接影响农业生产的各类要素发挥作用,也可能出现新因素随着城镇化进程来影响粮食安全,例如资本。届时,城镇化对粮食安全的影响格局也可能发生一些新变化,亟需深入研究制度的效果,推动制度的优化,不断释放发展潜力,在城镇化高质量推进过程中,保障粮食安全,实现乡村振兴。

总而言之,对于中国这样的人口大国来说,粮食问题始终是保障经济发展,实现社会稳定的基础。因此,国家粮食安全问题始终是城镇化进程中不可忽视的重要问题。

猜你喜欢
进程研究者劳动力
高等教育中的学生成为研究者及其启示
2020年河南新增农村劳动力转移就业45.81万人
今日农业(2021年1期)2021-03-19 08:35:16
广东:实现贫困劳动力未就业动态清零
今日农业(2020年24期)2020-12-15 16:16:00
债券市场对外开放的进程与展望
中国外汇(2019年20期)2019-11-25 09:54:58
研究者称,经CRISPR技术编辑过的双胞胎已出生。科学将如何回应?
英语文摘(2019年2期)2019-03-30 01:48:40
研究者调查数据统计
中华手工(2018年6期)2018-07-17 10:37:42
相对剥夺对农村劳动力迁移的影响
医生注定是研究者
中国卫生(2015年7期)2015-11-08 11:09:50
社会进程中的新闻学探寻
民主与科学(2014年3期)2014-02-28 11:23:03
我国高等教育改革进程与反思
教育与职业(2014年7期)2014-01-21 02:3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