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论青年

2020-08-11 14:28李醒民
民主与科学 2020年2期
关键词:抵抗力陈独秀

李醒民

陈独秀(1879—1942)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领袖和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是名噪一时的政论家和思想家。作为《青年杂志》(后改为《新青年》)的创办者和主编,他对青年十分关怀,就青年问题撰写了诸多文章。本文旨在阐明和解析他在这方面的论述和思想。

一、对吾国青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以说,陈独秀对人的青年时期或青年人可谓讴歌和赞美有加:“青年如初春,如朝日,如百卉之萌动,如利刃之新发于硎,人生最可宝贵之时期也。青年之于社会,犹新鲜活泼细胞之在人身。”可是,反观吾国青年,他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呜呼!吾国之青年,其果能语于此乎!吾见夫青年其年龄,而老年其身体者十之五焉;青年其年龄或身体,而老年其脑神经者十之九焉。华其发,泽其容,直其腰,广其膈,非不俨然青年也;及叩其头脑中所涉想,所怀抱,无一不与彼陈腐朽败者为一丘之貉。其始也未尝不新鲜活泼,浸假而为陈腐朽败分子所同化者有之;浸假而畏陈腐朽败分子势力之庞大,瞻顾依回,不敢明目张胆,作顽狠之抗斗者有之。充塞社会之空气,无往而非陈腐朽败焉,求些少之新鲜活泼者,以慰吾人窒息之绝望,亦杳不可得。”

在陈独秀看来,青年有新、旧之别,其差别不在于年龄,而在于生理和心理。他进而把新青年与旧青年或真青年与伪青年、列强青年与吾国青年如下加以对照,并以此界定新、旧青年的含义。自生理言之,白面书生,为吾国青年称美之名词。民族衰微,即坐此病。美其貌,弱其质,全国青年,悉秉蒲柳之资,绝无桓武之态。艰难辛苦,力不能堪。青年堕落,壮无能为。非吾国今日之现象乎?且青年体弱,又不识卫生,疾病死亡之率,日以加增。浅化之民,势所必至。英美日本之青年,亦皆以强武有力相高。故其青年之壮健活泼,国民之进取有为,良有以也。而我之青年甚者纵欲自戕以促其天年,否亦不过斯斯文文一白面书生耳!年龄虽在青年时代,而身体之强度,已达头童齿豁之期。如此民族,将何以图存?接着,他就心理而言新、旧青年之别:充满吾人之神经,填塞吾人之骨髓,虽尸解魂消,焚其骨,扬其灰,用显微镜点点验之,皆各有“做官发财”四大字。做官以张其威,发财以逞其欲。一若做官发财为人生惟一之目的。人间种种善行,凡不利此目的者,一切犧牲之而无所顾惜;人间种种罪恶,凡有利此目的者,一切奉行之而无所忌惮。他至此不能不对青年发问:将忍此而终古乎?誓将一雪此耻乎?他坦言,倘自认为二十世纪之新青年,头脑中必斩尽涤绝彼老者壮者及比诸老者壮者腐败堕落诸青年之做官发财思想,精神上别构真实新鲜之信仰,始得谓新青年而非旧青年,始得谓为真青年而非伪青年。

二、对青年的希求和勉励

其实,陈独秀早在《青年杂志》创刊号上就发表专文“敬告青年”,对青年满腔热情,满怀希冀。他涕泣陈词,情真意切地希求和勉励青年自觉奋斗:“自觉者何?自觉其新鲜活泼之价值与责任,而自视不可卑也。奋斗者何?奋其智能,力排陈腐朽败者以去,视之若仇敌,若洪水猛兽,而不可与为邻,而不为其菌毒所传染也。”他深知欲救此病,非太息咨嗟之所能济。他对症下药,所开出的药方是:敏于自觉、勇于奋斗之青年,发挥人间固有之智能,决择人间种种之思想——孰为新鲜活泼而适于今世之争存,孰为陈腐朽败而不容留置于脑里,利刃断铁,快刀理麻,决不作牵就依违之想,自度度人,社会庶几其有清宁之日也。为此,他谨陈六义,期冀青年平心察之,明其是非,以供决择。(一)自主的而非奴隶的。人各有自主之权,绝无奴隶他人之权利,亦绝无以奴自处之义务。奴隶云者,古之昏弱对于强暴之横夺,而失其自由权利者之称也。自人权平等之说兴,奴隶之名,非血气所忍受。解放云者,脱离夫奴隶之羁绊,以完其自主自由之人格之谓也。我有手足,自谋温饱;我有口舌,自陈好恶;我有心思,自崇所信;绝不认他人之越俎,亦不应主我而奴他人;盖自认为独立自主之人格以上,一切操行,一切权利,一切信仰,唯有听命各自固有之智能,断无盲从隶属他人之理。(二)进步的而非保守的。吾国大梦未觉,故步自封,精之政教文章,粗之布帛水火,无一不相形丑拙,而可与当世争衡?固有之伦理、法律、学术、礼俗,无一非封建制度之遗,持较皙种之所为,以并世之人,而思想差迟,几及千载;尊重廿四朝之历史性,而不作改进之图,则驱吾民于二十世纪之世界以外,纳之奴隶牛马黑暗沟中而已,复何说哉!世界进化,骎骎未有已焉。其不能善变而与之俱进者,将见其不适环境之争存,而退归天然淘汰已耳,保守云乎哉!(三)进取的而非退隐的。夫生存竞争,势所不免,一息尚存,即无守退安隐之余地。排万难而前行,乃人生之天职。吾国之俗,习为委靡:苟取利禄者,不在论列之数;自好之士,希声隐沦,食粟衣帛,无益于世,世以雅人名士目之,实与游惰无择也。人心秽浊,不以此辈而有所补救,而国民抗往之风,植产之习,于焉以斩。人之生也,应战胜恶社会,而不可为恶社会所征服;应超出恶社会,进冒险苦斗之兵,而不可逃循恶社会,作退避安闲之想。(四)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居今日而言锁国闭关之策,匪独力所不能,亦且势所不利。万邦并立,动辄相关,无论其国若何富强,亦不能漠视外情,自为风气。各国之制度文物,形式虽不必尽同,但不思驱其国于危亡者,其遵循共同原则之精神,渐趋一致,潮流所及,莫之能违。于此而执特别历史国情之说,以冀抗此潮流,是犹有锁国之精神,而无世界之智识。国民而无世界知识,其国将何以图存于世界之中?(五)实利的而非虚文的。自“实利主义”和“实验哲学”唱道以来,举凡政治之所营,教育之所期,文学技术之所风尚,万马奔驰,无不齐集于厚生利用之一途。一切虚文空想之无裨于现实生活者,吐弃殆尽。物之不切于实用者,虽金玉圭璋,不如布粟粪土。若事之无利于个人或社会现实生活者,皆虚文也,诳人之事也,皆一文不值也!(六)科学的而非想象的。国人而欲脱蒙昧时代,羞为浅化之民也,则急起直追,当以科学与人权并重。无常识之思惟,无理由之信仰,欲根治之,厥为科学。夫以科学说明真理,事事求诸证实,较之想象武断之所为,其步度诚缓,然其步步皆踏实地,不若幻想突飞者之终无寸进也。宇宙间之事理无穷,科学领土内之膏腴待辟者,正自广阔。青年勉乎哉!

在“敬告青年”之后,陈独秀心之所系、言之所及依旧离不开青年这个话题。他在展望1916年的文章中向青年提出三条冀望:第一,自居征服地位,勿自居被征服地位;第二,尊重个人独立自主之人格,勿为他人之附属品;第三,从事国民运动,勿囿于党派运动。为了使青年之精神界发生除旧布新之大革命,他指出青年应该明白两个问题。第一当明人生归宿问题。人生当量力以求成相当之人物为归宿者得之,内图个性之发展,外图贡献于其群,自不应仅以做官求荣为归宿也。第二当明人生幸福问题。人之生也,绝不可视幸福与财富为一物也明矣。以个人发财主义为幸福主义者,是不知幸福之为何物也。“吾青年之于人生幸福问题,应有五种观念:一曰毕生幸福,悉于青年时代造其因;二曰幸福内容,以强健之身体、正当之职业、称实之名誉为最要,而发财不与焉;三曰不以个人幸福损害国家社会;四曰自身幸福,应以自力造之,不可依赖他人;五曰不以现在暂时之幸福,易将来永久之痛苦。”对于发财与做官,他坦陈自己的看法:夫发财本非恶事,个人及社会之生存与发展,且以生产殖业为重要之条件;惟中国式之发财方法,不出于生产殖业,而出于苟得妄取,甚至以做官为发财之捷径,猎官摸金,铸为国民之常识,为害国家,莫此为甚。发财固非恶事,即做官亦非恶事,幸福更非恶事;惟吾人合做官发财享幸福三者以一贯之精神,遂至大盗遍于国中。人间种种至可恐怖之罪恶多由此造成。国将由此灭,种将由此削。他语重心长地提醒青年:“吾可敬可爱之青年!倘留此龌龊思想些微于头脑,则新青年之资格丧失无余;因其精神上之龌龊下流,与彼腐败堕落之旧青年无以异也。”

在为《新青年》撰写的一篇宣言中,陈独秀既向国人表明《新青年》的主张和态度,实际上也是向国人、特别是青年喊话:我们相信世界上的军国主义和金力主义,已经造了无穷罪恶,现在是应该抛弃了。我们相信世界各国政治上、道德上、经济上因袭的旧观念中,有许多阻碍进化而且不合情理的部分。我们想求社会进化,不得不打破“天经地义”、“自古如斯”的成见;决计一面抛弃此等旧观念,一面综合前代贤哲、当代贤哲和我们自己所想的,创造政治上、道德上、经济上的新观念,树立新时代的精神,适应新社会的环境。我们理想的新时代新社会,是诚实的、进步的、积极的、自由的、平等的、创造的、美的、善的、和平的、相爱互助的、劳动而愉快的、全社会幸福的。希望那虚伪的、保守的、消极的、束缚的、阶级的、因袭的、丑的、恶的、战争的、轧轹不安的、懒惰而烦闷的、少数幸福的现象,渐渐减少,至于消灭。对于青年学生,他着重指明,第一要明白自己责任重大,而不可自棄,这是因为国民中只有学生是比较醒觉的;第二要明白自己力量微弱,而不可自恃,这是因为不及商人、工人、农民有阶级的战斗力。而青年学生们的责任是:第一努力唤醒有战斗力的各阶级;第二努力做有力的各阶级间之连锁,以结成国民的联合战线。

三、对青年的忠告和训诫

针对不同时期在青年中流行的不良思想和错误做法,陈独秀出于关心青年的爱心和爱护青年的责任感,也不时向青年发出忠告和训诫。比如,针对可能或已经出现的复古的清谈流弊,他揭示这是由于离开物质的文明,离开自然科学的思想所导致的。尽管思想是人间超物质以上的财宝,但离开科学的基础和方法——logical system——便是诗人的想象或妄人的胡思乱想,和思想大两样。这种胡思乱想,只是空空洞洞,为害还小,只怕是东扯西拉弄得材料很丰富,一动笔便诸子百家、三教九流、培根、笛卡儿、马克思、克鲁泡特金等,牛头不对马嘴的横拉一阵,那怕著书等身,终久是个没条贯的糊涂虫!他给许多犯了这种毛病的青年的良药,就是自然科学和logical system。由于中国的思想界可以说是世界虚无主义的集中地,而且在青年思想界,其有日渐发达的趋势。可怜许多思想幼稚的青年,以为非到一切否定的虚无主义,不能算最高尚最彻底。对此,他点明信仰虚无主义的人不出两种结果:一是性格高尚的人出于发狂、自杀;一是性格卑劣的人出于堕落。一切都否定了,不自杀还做什么?一切都否定了,自己的实际生活却不能否定,所以他们眼里的一切堕落行为都不算什么,因为一切都是虚无。他言必有中:“虚无思想,是中国多年的病恨,是现时思想界的危机;我盼望笃行好学的青年,要觉悟到自己的实际生活既然不能否定,别的一切事物也都不能否定;对于社会上一切黑暗、罪恶,只有改造、奋斗,单单否定它是无济于事:因为单是否定它,仍不能取消它实际的存在。”(陈独秀:虚无的个人主义及任自然主义(1920年12月1日),《独秀文存》,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版,第602页)他看透当时在青年中颇流行的无政府主义,并不完全是西洋的安那其,而是固有的老庄主义复活,是中国式的无政府主义,所以这些青年还不满于无政府主义,更进而虚无主义,而出家,而发狂,而自杀;意志薄弱不能自杀的,恐怕还要一转而顺世堕落。他深恶痛绝老、庄的虚无思想放任主义,把这视为青年的大毒。眼见有许多青年只是把主义挂在口上不去做实际的努力,他语重心长地教导说:“我们改造社会是要在实际上把它的弊病一点一滴、一桩一件、一层一层渐渐地消灭去,不是用一个根本改造的方法,能够叫它立时消灭的。”他也毫不留情地批评一些青年思想或行动易生误解、顾此失彼、好走极端,似醉人一般:你说要鼓吹主义,他就迷信了主义的名词万能。你说要注重问题,他就想出许多不成问题的问题来讨论。你说要改造思想,他就说今后当注重哲学不要科学了。你说不可埋头读书把社会公共问题漠视了,他就终日奔走运动,把学问抛在九霄云外。你说婚姻要自由,他就专门把写情书、寻异性朋友做日常重要的功课。你说要打破偶像,他就连学行值得崇拜的良师益友也蔑视了。你说学生要有自动的精神、自治的能力,他就不守规律,不受训练了。你说现在的政治法律不良,他就妄想废弃一切法律政治。你说要脱离家庭压制,他就抛弃年老无依的母亲。你说要提倡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他就悍然以为大家朋友应该养活他。你说青年要有自尊的精神,他就目空一切,妄自尊大,不受善言了。你说反对资本主义的剩余劳动,他就不尊重职务观念,连非资本主义的剩余劳动也要诅咒了。你说要尊重女子的人格,他就将女子当做神圣来崇拜。你说人是政治的动物不能不理政治,他就拿学生团体的名义干预一切行政司法事务。你说要主张书信秘密自由,他就公然拿这种自由做诱惑女学生的利器。长久这样误会下去,大家想想是青年的进步还是退步呢?那时的中国,在客观上(人才与经费)没有多办大学的可能,即已有的大学已简陋得不成话。在此情况之下,偏偏南北各省学生都热心起来做什么改大运动,许多高等师范及专门学校,内中还有几处极简陋连中学程度还不及的专门学校,都纷纷起来要求学校改办大学。对于这种重名忘实的运动,他一针见血地揭橥:说你们要求“改办”大学,不如说你们要求“改称”大学!说你们与其要求学校许可,不如要求漆匠店做一块校匾便得!他严肃地批评这些青年学生:你们的目的是在学问,大学不大学有何关系?你们倘不注意物质的设备(实验室、图书馆)及师生两方面之学力诸条件,一味盲目的希望“改称”大学,你们这种虚荣心,怎不令爱你们的人们痛心疾首!

四、青年应该增強抵抗力

陈独秀深谙:“新陈代谢,陈腐朽败者无时不在天然淘汰之途,与新鲜活泼者以空间之位置及时间之生命。人身遵新陈代谢之道则健康,陈腐朽败之细胞充塞人身则人身死;社会遵新陈代谢之道则隆盛,陈腐朽败之分子充塞社会则社会亡。”因此,他专门撰文“抵抗力”,期盼包括青年在内的国人能够增强抵抗力,以便在社会中站稳脚跟,使中国自立于世界之林。

陈独秀首先从天道和人道以及天道恶和人道善说起。天道远,人道迩;天道恶,人道善。吾人眼前之正路,取径乎迩而不迷其远,尽力乎善以制其恶而已。宇宙间一切生灭现象,吾人觉性之所能知,能力之所可及,此人道也。其生灭之本源,吾人所未知也,自然也,此天道也。老聃曰:“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之天道,其事虽迩,其意则远。循平自然,万物并处而日相毁:雨水就下而蚀地,风日剥木而变衰,雷雹为殃,众生相杀,孰主张是?此老氏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故曰,天道恶。众星各葆有其离力而不相并,万物各驱除其灾害而图生存,人类以技术而征服自然,利用以为进化之助,人力胜天,事例最显。其间意志之运用,虽为自然进动之所苞,然以人证物,各从其志,志之欲求,以与自然相抗,而成败别焉。故曰,人道善。他进而由此引出抵抗力的概念:人类四大之身,亦在自然之列。惟其避害御侮自我生存之意志,万类所同,此别于自然者也,自然每趋于毁坏,万物各求其生存。一存一毁,此不得不需于抵抗力矣。抵抗力者,万物各执着其避害御侮自我生存之意志,以与天道自然相战之谓也。

接着,陈独秀昌言抵抗力的重要性。万物之生存进化与否,悉以抵抗力之有无强弱为标准。优胜劣败,理无可逃。人类之生事愈繁,所需于抵抗力者尤巨。使抗欲无力,一切操行,一切习惯,悉难趣诸向上之途,而群己之乐利,胥因以破坏。审是人生行径,无时无事,不在剧烈战斗之中,一旦丧失其抵抗力,降服而已,灭亡而已,生存且不保,遑云进化!盖失其精神之抵抗力,已无人格之可言;失其身体之抵抗力,求为走肉行尸,且不可得也!面对中国社会的现状,他谆谆告诫国人,须知奋斗乃人生之职,苟安为召乱之媒!兼弱攻昧,弱肉强食,中外古今,举无异说。国人而抛置抵抗力,即不啻自署奴券,置身弱昧之林也。可是,举凡吾之历史,吾之政治,吾之社会,吾之家庭,无一非暗云所笼罩;欲一一除旧布新,而不为并世强盛之民所兼、所攻、所食,固非冒万险,排万难,莫由幸致。以积重难返之势,处竞争剧烈之秋,吾人所需抵抗力之量,较诸今日之欧战,理当无灭有增。而事象所呈,适得其反。愚昧无知者无论矣,即曲学下流,合污远祸,毁节求容者,亦尚不足深责;吾人所第一痛心者,乃在抵抗力薄弱之贤人君子。其始也未尝无推倒一时之概,澄清天下之心,然一遇艰难,辄自沮丧:上者愤世自杀;次者厌世逃禅;又其次者,嫉俗隐遁;又其次者,酒博自沉。此四者,皆吾民之硕德名流,而如此消极,如此脆弱,如此退葸,如此颓唐,驯致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天地易位,而亡国贱奴根性薄弱,真乃铁案如山矣!

最后,陈独秀剖析了无抵抗力而酿成今日之罢弱现象者,其原因盖有三焉:一曰学说之为害也。老尚雌退,儒崇礼让,佛说空无。义侠伟人,称以大盗;贞直之士,谓为粗横。充塞吾民精神界者,无一强梁敢进之思。惟抵抗之力,从根断矣。一曰专制君主之流毒也。全国人民,以君主之爱憎为善恶,以君主之教训为良知。生死予夺,惟一人之意是从。人格丧亡,异议杜绝。所谓纲常大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而民德、民志、民气,扫地尽矣。一曰统一之为害也。列邦并立,各自争存,智勇豪强,犹争受推重。政权统一,则天下同风,民贼独夫,益无忌惮;兼弱攻昧庸懦无论矣,即所谓智勇豪强,非自毁人格,低首下心,甘受笞挞,奉令惟谨,别无生路。“臣罪当诛,天王圣明。”至此则万物赖以生存之抵抗力,乃化而为不祥之物矣。并此三因,造成今果。于是,他吁请吾人而不以根性薄弱之亡国贱奴自处也,计惟以热血荡涤此三因,以造成将来之善果而已。一息尚存,决无逃遁苟安之余地。处顺境而骄,处逆境而馁者,皆非豪杰之士也,处境之降虏而已。

(作者为中国科学院《自然辩证法通讯》杂志社教授)

责任编辑:尚国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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