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手记（三首）

奈良一日

旧山门，老柏树

藏书楼内典籍泛黄暗藏玫瑰

译经人辨认得当

就当菩萨的舌尖吐出莲花

在必要的体系里默念持诵

晨钟破晓，僧侣闪跌大梦

三摩地寂寂

女人从一个白昼进入另一个白昼

鱼群和水光都退缩

怜惜、膜拜和爱统称为欢喜

欢喜寂寂

盛水的杯盏飞渡过日本海

悲恸的寂寞比初月更白

良夜不过是择路返还

这情形相当于奈良一日

樱花树下遇见梅花鹿

将虚怀收紧，忘却金色的不自由

白 鹭

我不可能是一只白鹭

准确地停在你的入海口

它有锻造出来的翅膀与舞蹈，我没有

现在它静静地站着

河岸已经进入冬天

看起来我也能在风中轻轻翕动

你被安排在远方

看不到这一幕

现在我只能靠空气活着

这空气来自南方隐秘的葡萄藤

或者落日，或者作为礼物的吻

太多爱的痕迹

一文不值

却足以信任我

并与我的孤独保持平衡

异乡人手记

1

不是人人都爱独坐在空房子里

观察、归纳贫穷的倾向

常常是不确定去往哪里的时候才留在这里

将黑暗坐到苍白

河上的雾仍是浓厚的

2

喝酒总是会让你不快乐

事实是你从来也不是一个快乐的人

即兴的词汇量暗示了空虚的潜文本

干了这杯酒

看舒缓的血管里箭矢穿心而过

是啊你等待死亡已久

3

三月衰竭的风中你的影子已经融化了

实在的躯体迎面撞坏了树叶与花粉

悲叹这一片土地无法耕耘

每天都是一堆垃圾

垃圾和月光都是免费的

4

黄昏里哼着歌的女人回来了

男人眯起求索过的双眼，撇清了在S城生活过的证据

他们五岁的女儿有时会弹点莫扎特

你在楼下读卡瓦菲斯

在陌生的乡间，似乎共同拥有了自然的伟力

5

不要在夜里来来回回跌跌撞撞

你在你自己身上取得的战争是自由

语言本身的智力让纸张重新空白

星星让窗台变得更大

春风一吹，你的眼泪就出来了

6

春天里的蚂蚁们组成了乌托邦

它们像蜜蜂一样赞美花瓣，赞美忠诚

山水间古老过时的指示形成新禁令

在这个难以理解的国度里

背负起自己的十字架，像上帝一样，像骆驼一样

7

摆脱了围观并不能阻止自己走神

更难的事情已扬长而去

你的缄默也并非投降

藏起被声音追捕的亡魂

掌灯人抛下略显慌乱的命名

8

更多的阴天里才能识别出自己

还有科恩垂暮之年的音乐

你是谁，你身上有什么故乡的标记

是你与众不同的痛感

还是不可饶恕的爱情

9

你能理解如此长久的孤单吗

第十一年的爱情拾级而上

至少让你在生活中的失败

绕过了满月夜

在完美的正午与空虚水域一起恢复

10

书籍仍在书架上，并存于早有答案的一生

争论奔向地平线，绵延很多年

无罪的人们会返还

不同的村庄与城市都会瓦解

上帝不会变得可有可无

11

你只需等待

蝙蝠找到同类，飞蛾扑近火焰

词句在河道上盘旋不息

寫下一棵树的抵抗

寄给远方的天空、荒原与岛屿

12

陌生的冬天要来了

通往过去的门早已关闭，一个时代会消失

新生的风霜雪雾迎候它的死期

你还有多少时日可以逃脱

新的命运竟如此发生

作者简介：曾谙安，浙江宁波人，上世纪70年代出生，药剂师，业余写诗，出版有诗集《弦歌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