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金勤
“印者,信也。”从印章问世时起,作为一种工具,印章的主要功能是信用凭证。
印,本源于实用凭信,发展至艺术审美。篆刻艺术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瑰宝,方寸之间意蕴无穷,文化内涵博大精深。
近年来,随着收藏文化的勃兴,“书信文化印章”的收藏与研究也逐渐广受关注。这类印章是文人印章和商用印章交合产生的,换句话说是文人书房用印和商家商务用印的分支,主要包括两大部分:一是寄托亲情友情及思念之情的闲章私印,以“如意”“平安”印为代表;另外就是以“护封”印为代表的公私信函封口印章。这两类印章,主旨多是表达对书信的重视。
说到印章,就不能不提及《爱尔兰发现的中国印章》。1850年,英国人埃德蒙·格蒂出版专著《爱尔兰发现的中国印章》,这是欧洲研究德化瓷的第一本著作,也是西方介绍中国印章和中国篆刻艺术最早的一本书。这本著作研究的对象就是爱尔兰的都柏林、贝尔法斯特和阿尼克古城堡遗址等地相继发现的70多枚明清时期德化窑生产的白釉瓷印章。其中最早发现的一枚,是1780年(清乾隆四十五年),一位叫芝特拉思的割草人在爱尔兰的乡下泥塘边发现的欧洲第一枚德化瓷印章。
在《爱尔兰发现的中国印章》一书中,最容易让人忽略的是,这些印章中就有“护封”印章2枚,“堇封”印章5枚,甚至还有一枚印文为“水封”。这些印章,显然是“书信文化”的具体见证,与邮驿文化、邮政文化密切相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据坎顿伦敦传教学会的詹姆斯·雷杰在1863年的一本书中提到,德化瓷印章“始于宋代,明代风行一时”,这类篆体带“封”字款的印章不是姓名,而是用于通信的“水封”或包裹“密封”的印记。
先说“护封”印,多用在信札的封口处,其功用在于加密防伪,是防止别人打开偷窥信的内容,是典型的书信封缄印。除了“护封”,也有刻“封”“堇(谨)封”“固封”“禀封”“封边”“封记”“封的”等。其中以“护封”“堇封”最为常见。从文辞中可以看出,其属于中国古代书信的传统格式化字句,其特点仍然是个性化和文学化。在一些文件、文书的接缝处,人们往往也要盖上印,即所谓骑缝印,也是怕人动手脚,以防被人私拆和调换。“护封”章一般为圆形或正方形,均用篆字。由于“护封”的印文相对固定和简单,要使这简单的两个字有个性和防伪,许多印章颇具巧思,印文构成显得趣味横生:或将文字各部分拆开重组;或文字与图案相结合等。正如加拿大考古专家斯科特·福斯特研究得出:“德化瓷章多以模型制造,铭文多为文人墨客所用。迄今为止,在爱尔兰发现的印章中,大多数不是箴言就是和通信有关,像‘护封‘水封‘封之类,以及有关信件或包裹的印章。”
而这70多枚的德化瓷印章,大多是诸如“吟风弄月”“一庭月”“水天一色”“交天下士”“推己及人”“江上清风”等闲章,这些篆字印章,很显然也不是那些不识汉字的外国人使用的(据说当年一开始还误认为,这些篆字是秦汉时期的,爱尔兰与中国的交往早在秦汉时期就已有之;后来,为了识别其篆刻的内容,这些印章的印文拓片最终送至香港,让汉学专家帮忙辨识)。另外,还有几枚是私人的印章,分别是“林芳欧印”“翟记”“甄”“紹基”“朱钰之印”“李中束印”等,这更不可能是当时的外国人所使用了。如此种种,不能不令人猜测,这些印章的使用者,极有可能是当时出外在爱尔兰谋生的侨胞,而不是专门出口到爱尔兰的。此外,据斯科特·福斯特在《德化瓷章在爱尔兰的发现》考证,英国达勒姆东方博物馆、爱丁堡苏格兰国家博物馆、伦敦珀西瓦尔·戴维基金会、伦敦大英博物馆、爱尔兰都柏林国家博物馆、贝尔法斯特北爱尔兰博物馆以及阿尼克城堡等都藏有此类的德化瓷印章。
这些印章的发现地点、时间、如何落到那里并不清楚,从有关它们的有限的文章中及斯科特·福斯特的研究发现,这些瓷章的被发现十分偶然,而且大多数没有被记载,它们为私人收藏,不明不白经过了多少年代。如1780年(清乾隆四十五年)最早发现的瓷章“?月”,就是在爱尔兰蒙特拉斯附近的乡下泥塘边的;瓷章“堇封”是卡洛的H·蒙哥马利之父的工人在挖泥时捡到的,时间1798年,详细地点在卡洛北部的一古代石场和一罗马天主教墓地之间的被废弃的路上;瓷章“一草亭”发现于当郡勒根东部的克尔卡索里宅地果园中的一梨树根部;“护封”瓷章,一枚是1832年在蒂珀雷里郡博瑞斯奥肯一耕地发现的,另一枚则是1834年发现于科克郡基科曼的耕地上;瓷章“水落石出”一枚是1842年发现于当郡基利里西部的图利钦镇的一块废耕地上,另一枚是“在1857年从朋友布劳恩博士处得到它,它是约尔的某某送给布劳恩的,那人许是在海滨的一个洞里捡到的。”(弗雷泽博士“关于在爱尔兰发现的中国印章及其介绍”,《皇家爱尔兰科学院的记录汇编》)……这些瓷印章的特点是经常发现于耕地里,而不是被收藏起来的。根据记录及发现地点,这些个头微小的德化瓷印章(大多只有4厘米左右高),内容大多与书信相关,因此很有可能就是中国侨胞随身携带,在劳作时不慎遗失的。
除了“护封”等与书信相关之外,在《爱尔兰发现的中国印章》一书中,还有几枚“寸心千里”“一片冰心”“志同天地”等印章,这些印章极具个性化和文学化,是文人雅士所用的闲章。同时,这些印章的印文同样与书信息息相关,其中包含着书信文化的典故和历史上和书信有关的诗词章句,也可视作书斋文化的日常表现形式。与“如意平安”印一样是报平安的符号,盖在信封上有及早让家人知晓平安、知晓心意的意思,寄托了多少海外赤子的乡恋、情思。
侨批,简称作“批”(在福建方言、 潮州话和梅县客家话“信”为“批”,不仅仅是闽南方言,福州一带的方言也是这样指称的,迄今为止仍旧是这般指称),俗称“番批”“银信”专指海外华侨通过海内外民间机构汇寄至国内的汇款和家书,是一种信、汇合一的特殊邮传载体。广泛分布在福建、广东潮汕地区和海南等地。2013年6月19日入选世界记忆遗产名录。而在华侨与家乡的书信往来的“侨批”上,钤有“护封”“如意”等印章,比比皆是,可见它们的使用者有着相对固定的群体。在福建、潮汕等地,有关“护封”“如意”等侨批印章也有所发现,材质多为木、石、玻璃、陶瓷等,琳琅满目。同样,在近些年来的欧洲大小拍卖中,德化瓷“护封”印章也偶尔出现,颇引起众多藏家及研究者追捧。
综上所述,《关于爱尔兰发现的中国印章》一书中所记载的一枚枚小小的德化瓷印章,或许就是当年德化侨胞使用的印章,它们随着海外华人传播到世界各地,堪称是德化华侨背井离乡,出国谋生,筚路蓝缕,历尽艰辛的实物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