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节、人物、主题的重构

2020-08-06 14:33牛肇鑫
今传媒 2020年7期
关键词:哪吒之魔童降世重构

牛肇鑫

摘 要:2019年暑期档热映的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刷新了中国动画电影票房的新纪录,拿下中国电影票房第二的宝座。电影是世相的一面镜子,映射出每个时代深层的文化心理,与以往各种版本的哪吒故事相比,《哪吒之魔童降世》从情节设置、人物形象到主题意含,都进行了一种更贴近当代观众的审美取向和情感结构的颠覆性改写。在保留传统叙事元素的同时又不落入原先传统神话故事情节的窠臼,更进一步地找到了传统叙事元素与时代重构创新的平衡点,笔者试图通过阐述情节、人物、主题的重构展现传统神话题材动画电影的现代化发展和创新性转化。

关键词:《哪吒之魔童降世》;传统叙事;重构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0)07-0120-03

一、叙事情节的再设置

电影讲好故事的核心在于生动的情节叙事,克莱·派克认为:“改编决不是原始材料的一种机械复制……是用一种新的媒介在一种不同的形式中通过一种不同的影像过程被重新体现出来”[1,2]。当今观众已厌倦了早已不合时宜的传统叙事情节,更贴近当代观众的审美取向和情感结构的创新性叙事情节成为观众的新期待。

《哪吒之魔童降世》摆脱了原先传统的神话故事情节的窠臼,改编为原本魔丸本命的哪吒通过父母、师友的帮助与自身的醒悟,努力抗争,最终消除人们的成见,进行改命的新故事。对传统题材进行时代重构与创新《哪吒之魔童降世》并非先例,《大圣归来》无疑是“破冰”之例。《大圣归来》和《哪吒之魔童降世》都是站在传统神话题材的内容 “肩膀”之上,但没按照我们所了解的叙事方式讲主人公的故事,都体现创作者从时代发展的视阈范围重新解读传统文化的方式,传统题材在当今语境的跨时空叙事表现。但较于《大圣归来》,江流儿用自己的纯真善良和对大圣的崇拜鼓励感染法力锐减沮丧的孙悟空重拾自信,救赎自我的叙事情节只是套借了《西游记》的人物关系,讲述的是一个全新的故事,完全是一部原创动画电影。如果脱离了《西游记》的人物形象与人物关系,我们很难找到与《西游记》传统神话叙事情节的关联。而《哪吒之魔童降世》与之不同的是其并未完全脱离传统神话故事,是基于时代性的民族化叙事情节的再设置,细读影片不难发掘出传统神话情节元素的影子。

在《哪吒之魔童降世》这部动画电影中,由于太乙真人的失误与申公豹的破坏,魔丸、灵珠错置,哪吒、敖丙降世。李靖、太乙真人上天寻元始天尊解哪吒三年天劫咒,无功而返。圈于宅内的哪吒寂寞无聊常出逃戏弄百姓解闷,李靖夫妇为鼓励哪吒克服百姓们的成见,改变命运,骗其是灵珠身世,哪吒开始拜师学艺,想担负斩妖除魔重任。学成急于证明自己的哪吒与敖丙合力打败夜叉,与敖丙成为朋友,救下女童,却反被村民误会。哪吒庆生宴从申公豹口中得知自己魔丸身世,误解父母,大闹反叛欲伤百姓杀父,敖丙为报先前哪吒救命之恩,救下李靖夫妇,却暴露身份,为龙族存亡准备活埋陈塘关。哪吒得知李靖“以命换命”,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危难时刻哪吒归来与敖丙决战,拯救陈塘关百姓。最后哪吒与敖丙共抗天劫,七色宝莲保住其灵魂,赢得百姓认可,成为英雄。影片中仍保留《封神演义》中父子危机、拯救陈塘关、死后重生等传统情节元素,结合当今时代特点,进行符合时代精神价值与审美情趣的新表达,如原本哪吒的反叛主要体现在与李靖两不相容的父子危机中,将原先传统叙事情节中李靖的不近人情,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与双亲断绝关系,追杀李靖复仇的极致叛逆改编为开始时哪吒误解父母,任性开启乾坤圈丧失意识时的枪戳父亲,到得知李靖“以命换命”的良苦用心,危难时刻归来拯救父母与陈塘关百姓,再到最后跪谢父母道别,决定独自面对天劫。虽保留着传统叙事中“我的命我自己扛,不连累别人”的情节,却将原先剔骨剜肉与双亲势不两立,对父权的血腥抗争转化为误会消解后感恩父母的自我牺牲。同样的“反叛”与“牺牲”情节元素,只是将传统叙事中对“父权强权”的反抗置换为更符合当今時代精神,更能引发观众强烈共鸣的“克服成见,反抗命运”的反叛与拯救百姓和不连累父母,牺牲自我的大义与孝道诠释。当原先叛逆桀骜、割肉剔骨的叙事情节变为一心一意只想抗争命运、克服成见、被接纳和认同时,这部《哪吒之魔童降世》更具有叙事的人性情怀,充满了中国传统文化元素,也投射着当代现实更为普世的内核。如果说借用传统题材的外衣,内容上更具有原创性故事情节的《大圣归来》是对传统时代的重构与创新的“破冰”之作,《哪吒之魔童降世》则在保留传统叙事元素的同时又不落入原先传统神话故事情节的窠臼,更进一步地找到了传统叙事元素与时代重构创新的平衡点,讲好了折射当今的历史文化情境,指涉和注入时代精神的中国好故事。

二、人物形象的重新建构

电影叙事中,所有事件都是围绕人物展开的,人物是影片叙事的中心,塑造出兼具传统造型艺术且与时俱进、有所创新的人物形象是优秀影片的关键所在。从表层的外在形象塑造看,《哪吒之魔童降世》一改先前传统文学与影视作品中的面容姣好的仙童形象,将哪吒外形塑造成一个拥有着黑眼圈、塌鼻、雀斑、鲨鱼齿,平日里总是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常戏弄百姓解闷的魔童形象。这样的史上“最丑”“最丧”哪吒突破了传统哪吒光辉形象的禁锢,更符合魔童的人物设置,也带给观众陌生化的新鲜感与平易近人的亲切感。从深处的人物性格塑造看,哪吒不再是传统作品中生来就自带光环、高高在上的正面英雄,而是魔丸本命,饱受他人成见的,想要得到接纳与认同的无奈魔童。影片以平民化的视角,普适性的情节,削弱人物形象的“神性权威”,增强“人性温度”,大英雄的小人物化处理实现了和观众共情的目的。哪吒拯救陈塘关,对抗天劫,最后虽失去肉身,具有西方悲剧的浪漫英雄主义色彩,但最后七色宝莲保住灵魄的重生后赢得百姓的感谢认可,成为真正的英雄,符合观众熟悉的道德秩序和心理价值预期,完成了和观众精神主观层面的缝合。主创团队结合当代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将时代精神注入人物形象的现代化重塑,诠释出创作者们对“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英雄主义哪吒精神的现代解读,重塑新版现代英雄形象。

“克服成见,抗争命运”是《哪吒之魔童降世》的中心主题,然而承受成见的不仅仅是魔童哪吒,头上有犄角的靈珠敖丙、身处海底炼狱的龙族、妖族出身刻苦修炼想跻身天界的申公豹无不承受着人族对妖族的深深成见,甚至是德高望重镇守陈塘关的李靖夫妇因不愿放弃魔童哪吒,也承受着外界成见的沉重压力。然而与传统作品中塑造的是非不分、冷血无情、献子免事端的李靖不同,《哪吒之魔童降世》塑造了一位永远不放弃孩子,愿与孩子同生死共进退的舐犊情深的好父亲形象。李靖也不再是象征强势父权的反面形象,而重构为鼓励哪吒“别在意别人的看法,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算,永远不要放弃”,用自身的行为感化、引导哪吒从“他们把我当妖怪,我就当妖怪让他们看”的顽劣魔童成长为自觉践行“我命由我不由天”英雄的人生导师。李靖夫妇的形象重构是时代精神的指涉和注入,是对传统作品的新突破,以李靖为代表的家长制权威的暴力镇压变为精神引领,独立自由被阉割转化为自主抗争精神的唤醒。《哪吒之魔童降世》突破了以往哪吒与李靖人物形象的禁锢,以往作品中哪吒与李靖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被这部电影中精神导师与被拯救者的关系取代,使哪吒与李靖两个主要角色具有传统的文化底蕴的同时更具时代特征,赋予了他们更加成熟与进步的性格特点,塑造出了具有当代中国特色的哪吒和李靖。

影片除了对外表顽劣叛逆、内心柔软敏感的哪吒和永远不放弃孩子的李靖夫妇的人物塑造外,其他人物形象的刻画也颇见功力。无论是温润儒雅、善良正直、肩负全族希望的,具有沉重使命感、责任感与自我良知的矛盾冲突下的敖丙,还是身处家庭事业两难处境的殷夫人,亦或是妖族出身、反抗命运不公的申公豹都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我们或多或少都可从影片多元复杂的人性、丰富立体的人物形象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同以往中国动画电影相比,《哪吒之魔童降世》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没有只局限于对主角人物进行精雕细琢,影片对主角人物之外的更多人物性格做了进一步地深刻展示,让剧情更加饱满。中国动画电影在人物形象创新性塑造、个性化探索上有着明显的进步与优化,标志着中国动画电影逐渐走向成熟。

三、主题意含的新表达

《哪吒之魔童降世》从表面来看是对“克服成见,改变命运”主题的阐述,实则是表层含义下蕴含着传统文化观念的现代化表达。如果将单纯的“改命”作为电影诠释的核心主题,那么哪吒绝不是唯一的主人公,影片中出身妖族,虽勤于修炼但感怀命运不公,偷换灵珠想成为十二金仙的申公豹;灵珠附体,承载着龙族跻身天界重望的敖丙都和哪吒一样承受着人族对妖族的成见,拥有着改变命运的动力和行为。“改命”只是最终的行为和结果,“知命改命”[3]才是影片传达出的核心意义。影片前三分之二的篇幅都在诠释哪吒是如何从一个魔丸附身、饱受成见的顽劣魔童最终成长为拯救陈塘关百姓、“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少年英雄,体现出“知”的重要性。“知”代表着启蒙和自我精神的觉醒,影片中“知”的寻唤与引领者正是以李靖夫妇、申公豹等为代表的家长式文化。《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李靖是一位典型的“爱子之深切,为之计深远”的中国好父亲的形象,他“不想让吒儿浑浑噩噩过一生,死了都被别人当妖怪”,“骗”哪吒是灵珠附身,让其拜师学艺,告诉哪吒“别在意别人的看法,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算,永远不要放弃”的人生道理。正是在这种启迪下,哪吒自主操控控制魔性的乾坤圈(代表着自我精神的觉醒),释放法力打败敖丙,化解陈塘关覆灭的危机。父母的慈爱给了哪吒承担道义的思想基础,血缘情意、父母慈爱之恩引导着哪吒完成了对自己的认知,完成了自己的性格,呈现完美的灵魂[3]。除此之外,敖丙同样是家长制文化的寻唤者,身压于海底炼狱的龙王将教子重任托付于申公豹,让儿子敖丙拜其为师,申公豹就成为父权的代替者,这也暗藏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中国传统文化观念。最后哪吒与敖丙的决战也代表着两种不同的家长制文化价值观念的碰撞,暗示正确的家庭教育的重要性,也警示着现今忙于工作的家长对传统“家庭观念”的回归。哪吒和最终被哪吒点醒的敖丙都是李靖为代表的正确家长制文化的被拯救者,《哪吒之魔童降世》与先前所表现的传统文学或影视作品中的哪吒故事相比,并未去除家长制文化,甚至可以说丝毫没有削弱其影响,只是将既往作品中哪吒对家长制强权及其价值观的反叛精神内核重构为一个更通俗、更温和“知命改命”的个体成长故事主题的新表达。

四、小 结

文本作为具体历史语境的产物,映射出每个时代深层的文化心理。《哪吒之魔童降世》借用传统神话题材通过现代化发展和创新性转化,将蕴含着传统文化观念与现今精神的新主题借助好看的情节和饱满的人物,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巧妙传达给观众。《哪吒之魔童降世》在叙事情节的设置、人物形象的重构和主题意含的新表达方面都有着标志性的突破,更贴近当代观众的审美取向和情感结构。

参考文献:

[1] (英)克莱·派克著.电影和文学[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8.

[2] 陈犀禾选编.陈犀禾译.电影改编理论问题[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8.

[3] 赵军.《哪吒》:中国哲学的精神诠释[N].中国电影报,2019-08-14 (007).

[责任编辑:杨楚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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