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众的意见”到“批判的法庭”

2020-08-06 14:33朱磊
今传媒 2020年7期
关键词:恩格斯马克思

朱磊

摘 要:马克思、恩格斯立足于社会发展的视角,结合当时社会生产和话语构成的时代性质,在具体实践中创造性地创立了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舆论内涵与出版思想作为新闻观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历史的实践中不断扬弃与嬗变。本文从马克思、恩格斯论著出发,着重探究舆论与出版作为一种社会力量和思想载体的产生与发展过程,着眼于舆论本质内涵、主要载体与社会作用在新闻传播话语体系建构中的进阶过程,探寻舆论内涵与出版思想的历史迁跃与价值赋予。

关键词: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新闻观;舆论思想

中图分类号:G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0)07-0001-04

舆论是社会的皮肤,是社会意见的感知,对时事政治和社会发展起着关键的反馈作用。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中,与“舆论”相关或延伸的概念出现多达百次,足以见其对舆论的关注和重视。纵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马克思和恩格斯对舆论的研究从资本运动的角度出发,以社会发展阶段为纵览,多方位描述了舆论的特征和主要载体,探寻舆论的本质属性和社会作用,初步形成了马克思主义的舆论思想。

一、存在与性质:意见的阶层集合与表达的政治意识  舆论这一概念出现较早,最早可窥见于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其中将“Public”和“Opinion”结合进行达意实属首次,可理解为:人具有理性,大量理性的个体聚集发出的一个声音就形成了公众的意见,这个“公众的意见”就是“舆论”。对于公共舆论的另一起源性论述可见于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他关于“个人自由集合的表达”的论述就是我们所称的“公共舆论”。马克思、恩格斯基本继承了卢梭和黑格尔对舆论的认知,并在此基础上结合生产力和时代发展的现实因素,对“舆论”从学理上进行了批判和深化。初步拓展出舆论是“不可数的无名的公众的意见”[1],是“一般关系的实际体现和鲜明表现”[2],“是自然且普遍存在的一种精神交往形态”[3]。

据历史经验可以看出,舆论作为意见的表达,通常具有自发性和普遍性,但这并不意味着舆论的发展由“无差别的大众”来主导。反而在阶级社会中,舆论代表和反映的是表达主体的阶层利益要求。马克思、恩格斯在其早期的论著中,对舆论的表达通常会加一些属于阶级的限定词,例如,社会地位、国别、阶层等,将舆论定义为“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相近的人们对一件事情的一致态度”[4]。这说明马克思、恩格斯也认为舆论是具有阶级性的,在越发达的地区,越先进的阶层、越优越的社会地位,舆论越可能造成社会影响。在《〈勒·勒瓦瑟尔回忆录〉摘要》中,马克思认为,是源于对舆论的轻视和对强权的崇拜才导致了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吉伦特派的失败,而看似“无组织”的雅各宾派,则启发于巴黎公社,重视吸引先进代表扩充队伍,引发舆论支持,从而建立起雅各宾专政。

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可以看出,作为“公众意见的集合”,舆论的表达诉求和公众的政治意识发展有关,其辩证关系可以看作是:社会舆论推动政治意识,政治意识促进社会舆论,两者相辅相成,螺旋上升。诺依曼具有广泛影响的一个观点,将舆论看作是我们的社会皮肤,个人通过舆论感知到社会“意见气候”的变化,并调整社会适应的行为,同时舆论也可以起到社会整合的作用。社会舆论可以形塑个人政治态度,公众的政治观念很大程度来源于社会舆论,观念脱胎于意识。当公众的政治意识出现并走向成熟后,社会舆论的表达机制则更加完善,并使公众从生产力的解放中脱身,跃升于政治生活。在《参加巴登会议的辩论》中,恩格斯说到:“当政治意识越来越完善,普鲁士的舆论表达就会越自由和响亮……普鲁士和立宪制德国之间的社会舆论中长期存在的壁垒崩溃,民族分裂已不复存在”[5]。这也从侧面论证了社会公共意见和政治意识觉醒的关系。

二、工具與载体:报刊为社会舆论的生产与被生产  报纸的出现为革命和运动提供了重要的舆论支持,成为社会舆论的重要载体。历史上许多领导者都积极参与报刊运动,利用报纸进行揭露和批判,创立或投身于报刊活动之中。作为革命民主主义者的马克思和恩格斯,面对当时德国封建专制制度的种种社会弊端,认为报刊可以使人民和人民的日刊不断发生生动活泼的联系,“报刊最大的优势,在于它每日都能干预运动,成为运动的喉舌,反映出当前的整个局势”[1]。在传递信息的同时,建立沟通桥梁,还在于反映社会舆论和启发民智。马克思曾说过“报纸是作为社会舆论的纸币流通的”,这反映了报刊可以作为社会舆论的载体性质。在马克思的论断里曾有过一个经典的比喻,将社会舆论和报刊比作是“袋子”和“驮袋子的驴子”,即报刊是体现、反射、表达、复述社会舆论的一种载体。报刊公信力的出发点之一就是将私人利益转化为普遍利益,因此在1848年,马克思和恩格斯创办《新莱茵报》的主要目的就是向普罗大众介绍当前的社会形势,探讨运动和革命的条件与时机,形成公众舆论场,并给共同意志一个指向目标。

但必须要明白的是,报刊并不完全等同于舆论,甚至不能有效筛选舆论。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眼中,并非所有报刊都能够积极反映和指导舆论,成为社会进步力量的喉舌。能否被信任,是否客观描述,是否立场中立都是报刊作为合格载体的考量标准。在《伦敦“泰晤士报”和帕麦斯顿勋爵》《英国的舆论》等著论中,马克思对《泰晤士报》进行了批判,认为它们只会为当局利益大声疾呼,对普罗大众却置若罔闻,在面对国内形势的压力时,并没有积极“指导舆论”,而是“屈服于舆论”,丧失了报刊的基本作用和根本目标,称其为 “黄裤奴”和 “婆罗门”[6]。报刊刊载文章的来源性质也同样有要求,只有当刊载的文章来源是无闻和匿名的,才可以进化为广泛的社会舆论工具,才有可能使个体自有意见进化为理性观点,使观众更加自由和公正地对客观事实进行判断。报刊赖以生存的基础就要求它必须真实客观地反映存在的事实,及时反馈社会舆论,正确引导和表达社会舆论。报刊需要也必须去争取人民的信任,有信任才会有支持,信任和关注几乎是报刊出售自己的信息所换回的等价物,当一个报刊失去民众的信任时,也就论为“印了字的草纸”一般,毫无价值可言。除此之外,独立性也是报刊所应秉持的,不能面对舆论或强权压力时随波逐流、任人摆布,虚假的舆论状态不能反映正常的社会现状,它有可能造成令人意想不到的后果。因此,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独立性乃是一切精神关系的基础,要对真正的国家大事进行原则性讨论,它是完全必要的”[7],只有具备以上种种特征,报刊才可以成为社会舆论的工具和载体,成为国家中的第三种权力。

三、显现与作用:隐蔽的力量和批判的法庭  舆论是“人民的同意”的外在体现,是权力组织想要获得支持的逻辑起点,舆论的力量被认为是“一种普遍的、隐蔽的和强制的力量”[2]。“争夺德国舆论的统治地位即争夺德国本身的统治地位”[5],可以看出,马克思和恩格斯主张主动占领舆论阵地,利用舆论去寻求民意支持和推行政策,认为“占有他人的意志是统治关系的前提”[8]。在舆论场中,各方意见主体相互驳斥和批判,将意见放置在“意见市场”中进行观点置换,从而推动社会格局的进化,因此社会舆论具有“对权力组织和政治活动家的制约力量”[3]。但是,舆论在牵制权力的同时,也有可能受制于权力。存在于旧欧洲的专制制度下的权利组织忌惮和警惕舆论的力量,对舆论的把控十分严格和粗暴,其主要体现在舆论的载体报刊上,例如,书报检查制度、印花税等都是对言论自由的残酷猎杀,“把思想置于法律追究的范围,是专制主义检查制度的特征”[9]。当权者试图禁止一切与权力组织不一致的意见的产生和流通,但是如此靠暴力和把控换来的民意并不是长久和稳固的,即使当时当刻是一片平和,也随时蕴藏着民意爆发的可能。马基雅维利曾说:“暴力远没有足够的能力来获得和维护权力,君主应当善于使用欺骗的手段来维护权力”[10],权力组织通常靠给自己的统治“盖上社会普遍承认的印章”[11]来获得支持和民意。进入现代社会后,统治阶级意识到舆论的隐蔽力量,开始由“把控”舆论转向“操控”舆论,再由“操控”舆论走向“利用”舆论维护自己的统治。在《一八五八年的欧洲》一文中,恩格斯分析了俄国沙皇通过放松舆论环境为统治的加强提供有力的民间氛围,“为了获得他们的支持成为现实,他必须制造一种社会舆论……为此放松了检查,容许展开文雅的、善意的、有礼貌的讨论,甚至允许对官员们的行为进行轻微的客气的批评”[12]。但是这些都不过是统治阶级为了权力的加强而做出的策略,并不是真正的尊重舆论,其本质不是让舆论自由生长成为民意,而是通过控制将舆论看作是政权的“垫脚石”。马克思、恩格斯对这种操控持理性批判的态度,无论口号喊得多么响亮,理由多么冠冕堂皇,披上的外衣多么华丽,其本质都逃不过丑恶和隐瞒,一切都是权力阶级为维护自身统治所制造的骗局。

然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伴随着工人运动和进步报刊的发展,舆论的监督作用日益显现,这是舆论“隐蔽的力量”的重要组成。马克思和恩格斯将报纸的权力同行政权力和立法国民议会的权力看作是相互制衡、相辅相成的三种国家权力。针对舆论监督,类似的词语马克思使用过“批判的法庭”“舆论陪审团”等,恩格斯使用过“诉诸公论”“诉诸公众”等,其传达的核心观点都是每个人存在于现实的政治环境中,真实地感知到一种无形的制约。“一切生物只有在开阔的室外环境中才能繁茂,真正的政治会议也只有在公众精神的密切保护下才能昌盛”[2]。任何隐瞒于公众的行为从来都不是保护,公开才能获得支持。马克思、恩格斯十分重视自由报刊,反对书报检查制度,作为舆论的载体,自由报刊是实现社会监督和批判,打开出版自由的关键。言论出版自由是人类最基本的自由权利,正如夏多布里昂说:“出版自由是当今的全部宪法”,因此出版必须解控,否则一切关于思想解放和社会正义的宣言都将成为伟大的空话。在《揭露科伦共产党人案件》一文中,马克思将舆论量化为另一种力量——“批判的法庭”,“普鲁士政府已经使自己陷入了这样一种境地:原告方为了面子不得不辑出证据,而法庭为了面子也不能不要求证据。法庭本身已经站在另一个法庭——社会舆论的法庭面前”[13]。舆论的力量由此完成从“公众的意见”到“批判的法庭”的进阶,为社会的发展提供监督的保障和意见的感知。

四、结 语

马克思、恩格斯的舆论观是进化完全且十分完整的,不仅在意识层面提供诸多注释和参考,还从生产、资本、阶层各个层面进行话语阐释和实践解答。马克思、恩格斯的舆论思想内涵是马克思主义新闻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众多马克思主义者提供了理论依据和价值支撑,也为无产阶级政党领导的新闻舆论事业提供了指导思想和行动指南。

参考文献:

[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3+523.

[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62+237+384.

[3] 陈力丹.精神交往论——马克思恩格斯的传播观[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135.

[4] 童兵.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读本[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73.

[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197+317.

[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463+490.

[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5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510.

[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503.

[9] 沈固朝.欧洲书报检查制度的兴衰[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9:3.

[10] 黄丹.马克思政治社会化思想研究[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95.

[1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07.

[1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2:696.

[13]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463.

[责任编辑:武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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