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流年唱成歌

林晚

1

月考成绩出来了，透着厚重的房门我都能听见妈妈在电话这端重复着老班的话：“是啊，都高三了，这孩子数学成绩还是提不上来……”

我用手捂住了耳朵，心里却止不住的烦闷。

片刻后，母亲的声音静息了下来。我推开房门，在妈妈诧异的面孔中丟下一句“我去楼下遛弯”便走了出去。

小区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盛夏的晚风温柔愜意。我走到小区东门，绕过一片草丛，终于在那个破旧的花坛旁边又看见了姜雅意。

姜雅意也在一中上学，我在三班，她在二班。最开始知道她的名字是因为语文课老师发的作文范文总有她的。上周日因为成绩和妈妈吵了一架后我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闲逛，路过这里的时候便碰巧看见了她，当时她和现在一样，坐在花坛边上，把手里的面包一点点撕成小块满脸笑容地喂给流浪猫。

或许是看得出了神，等我停住脚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姜雅意面前，周围警惕的流浪猫被我这个不速之客吓得一哄而散。姜雅意闻声抬起头来，一双水灵灵的满含疑惑的大眼睛就那样映入了我的双目。

“我、我、我、我认识你，你叫姜雅意，是二班的，我看过你的语文作文，写得、写得挺好。”

呃，我承认，对于初次见面，这个开场白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姜雅意面色上似乎没有太大的惊诧，只是简单“哦”了一声，然后便蹲下身去捡地上残余的面包渣。我站在原地有些尴尬，正犹豫要不要找个借口溜走的时候，姜雅意已经将地上的面包渣捡了个干净。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姜雅意扑了扑手上的土，问我。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脱口而出：“林安，我叫林安。”

说完，我自己也为之一愣。林安是我们学校位居榜首的传奇人物，不仅成绩好得出奇，而且还生了一副好皮囊，文艺晚会上一身白衬衫上台，坐我身后的女生差点把我的耳朵喊聋。

果不其然，姜雅意听到我的名字之后也愣住了，只是下一秒，她竟然说：“哦，原来你就是那个仗着自己成绩好帶着同学公然反对学校增加高三晚自习时长的林安啊”

一句话说完，后悔的种子已经开始在我的心底萌发生芽。谁会想到姜雅意竟然如此另辟蹊径，林安那么多广为人知的优秀事迹她不说，偏偏一上来就直中要害。

我一时没了下话。好在下一秒姜雅意又换上了一脸笑容，“不过，你确实成绩好得令人羡慕。”

对嘛，这才是我想要的结果，虽然效果一般，但也算是满足了我的虚荣心了。

我轻咳了一下，说：“还行，还行。”

“你成绩那么好，正好帮我解几道数学题呗”说罢，姜雅意走向花坛边拿过来一本数学习题册，我这才注意到原来她还背来了书包。

我整个人呆在了原地，她说让我帮她解题？数学题？此刻我心里突然有点后悔为了看到她眼里那星星点点的崇拜而不知天高地厚地冒充了数学大神。

“大题第二个和第四个。”姜雅意翻开习题册，用笔指着上面一长串的题目。

燥热一瞬而起，我看着本就让我头疼的数学题，只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小天，溜达这么半天了还不回家？”

妈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突然之间感觉到浑身松懈了下来，像是找到了全身而退的理由。只是下一秒，我汗毛都竖了起来——

妈妈喊了我的名字！

我急忙抬眼去看姜雅意，却发现她面色平静如常，我磕磕巴巴地解释：“我小名叫小天。”说罢，还挤出了一个不太合格的微笑，“那啥，我该回去了，这两道题其实挺简单的，等明天晚上我给你讲吧。”说完，我便脚步都迈不稳当地往回走。

“哎，”姜雅意叫住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刚刚放松下来的心脏又悬到了半空中，我很害怕一回头就听见她问我到底是不是林安。

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再次传了过来：“其实，我感觉还是小天这个名字好听一点。”

一瞬间，全身的血液又开始正常流动，心脏也开始发出了平稳的跳动声。迎面而来一阵清凉的风，我终于自信地转过身面向她。

她对着我笑了笑，然后扬着手里的数学习题册大喊

“别忘了明天来告诉我这两道题怎么做。”

我也笑了笑，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2

作为省重点高中的一名学子，我承认自己不够努力，尤其是在数学学科的学习上。每天看着那些一下课就聚在一起讨论数学题的同学，我就觉得很无聊——好不容易下课了，睡一觉休息一下不好吗？

“你数学课不是都睡了一节课了吗？”听到我这样说，同桌李强很无情地揭穿了我。

我摆摆手为自己狡辩：“上课时我根本都没睡着好吗？”

李强撇了撇嘴：“那你今天怎么想起下课不睡觉来问我数学题了？”

听到他的问话，我脑海中突然闪过姜雅意的名字，于是内心泛起阵阵喜悦。

不得不说，人只有在想学习的时候才能最好最快地理解那些知识点，譬如我现在，为了能在晚上解答姜雅意的疑惑，我竟然在短短的十分钟内就听懂了李强的解题思路，明明前几天我被迫着学数学的时候问了他一道题，作为数学课代表的他给我讲了三天我还是一直摇头说不懂。

我突然之间找到了学习数学的自信。自习课上，以防姜雅意再突然袭击问我别的题，我把当天课上内容的相应习题都做了一遍，不会的也都找李强问了个清楚。我把那些解题步骤写在了一个没有名字的新本上，笔迹也是前所未有过的清晰。

晚自习放学后，我背着书包在老地方见到了姜雅意，她似乎也是刚到，手里喂给流浪猫的面包还剩了大半块。我脚步轻轻地走过去，从书包里拿出从超市买回来的火腿肠，学着她的样子把火腿肠掰成小块放在手心伸到猫咪面前。

喂完猫后，我开始了自己的主场——声情并茂地给姜雅意讲解那两道习题，她听着我的讲解，一会儿疑惑地皱起眉头，一会儿又恍然大悟地拍手，最后终是满脸敬佩地冲着我笑了。

“你数学学得真好，幸好有你给我讲题，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问谁。”

听到她这样说，我的心突然被这晚风吹得又痒又暖。我挠了挠头，小声说：“也没有很厉害，多做题就好了。再说，你不是语文作文也一样厉害，我们各有所长。”越往后说我越没底气，最后几个字说出来我心虚地把头沉了下去。

“那说好了，以后晚自习上完，咱俩就在这里碰面，你给我讲数学题，我给你改语文作文，怎么样？”

姜雅意的笑容毫无掩饰地层现在我眼前，我几乎不假思索，笑着说：“好啊。”

3

因为和姜雅意的约定，我终于开始努力学习数学——上课认真听讲，下课拽着李强给我讲题。有几次数学老师看了还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扬了我，我第一次在数学学科上有了一点自豪感，不仅仅因为老师的表扬，还因为每次在给姜雅意讲完题后她眼中升起的崇拜。

两个月的时间匆匆而逝，最后一次模拟考我的数学已经达到了一百零五分，这莫大的进步令我欢欣雀跃，可这份喜悦却没办法和姜雅意分享——我一直没告诉她其实我不是校园里那个风云人物林安，我只是一个普通到会偏科的男生，路小天。

高考如约而至，前一天晚上因为姜雅意的鼓励，我突然有了很大的信心。铃响，答卷，铃再响，停笔。就这样循环了两天之后，高考結束了。

停笔的那一刻，走出考场，大家几乎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晚上要去哪里玩，可我平平静静，一颗心满满地想的都是晚上可以和姜雅意一起喂猫，一起聊天，在一起的时间可以再长一点了。

4

那天晚上我和姜雅意去得都很早，像是心有灵犀般，碰面的那一刻，我们都没有问彼此的高考，只是一人拿着火腿肠，一人拿着面包，相视一笑。

虽然没有了高考的负担，但我内心仍是充满着紧张与担忧——我终于决定告诉姜雅意我不是林安，我叫路小天。

喂完猫以后小区三三两两的开始有了从广场上跳完舞回来的爷爷奶奶，我背对着行走的人群，在姜雅意面前站起身来。

“那个，姜雅意，其实，其实……”似是看出了我磕磕巴巴说不上来，姜雅意率先打断了我——

“路小天，是吧？你是想说你叫路小天对不对？”

我惊诧地抬起了头：“你怎么知道的？”

姜雅意笑了笑，说：“路小天，你因为偏科三番五次和你妈妈吵架，你妈妈逢人就说起你，之前听说了我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之后还问我愿不愿意给你补数学呢！”

我微微一愣，心里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答——怪不得每次和姜雅意待到很晚回去妈妈也不会问;怪不得每次给姜雅意解题，她总能发现我其中的错误;怪不得有好几次我写了名字的作业本不小心被她带回去，再还回来时她依旧面色平静。

原来不是因为什么别的，仅仅是因为妈妈拜托她给我补习数学啊！

原来她数学学得很好啊！

想到这里，我心里的失落感像是涨潮的海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地向我打来。

“原来你是你们班的数学课代表啊，原来是我妈让你帮我学数学的啊”我呢喃道。

姜雅意似是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她捂着嘴笑了笑，随后小声说：“傻瓜，整个小区那么多偏科的学生，我怎么就只帮你啊？”

一句话立刻燃起了我全身的热血，对啊，整个小区那么多一中学生都成绩不好，她干吗只帮我啊？

难道，难道是因为……？

似是看出了我的疑问，姜雅意转过头望着远处被繁星点缀的夜空，慢慢地说：“也不知道到时候咱们两个能不能报到一所城市，”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我，笑着说下去，“不能的话也没关系，约定好了，路小天，寒暑假还一起回来喂猫吧！”

耳边吹过凉爽的晚风，我看着姜雅意一脸期待的表情，终于开开心心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