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限
七星山碉堡群
七星山上的辽代残塔
“指点荒城何处是?松岗细草牧村牛。”在沈阳北部30公里处的辽河岸边,于古道晴翠、牧歌晚唱中,隐有七座山峰,与天上北斗七星一样排列:天玑、天权、玉衡……七座山峰拔地而起,周边50公里内不见他山。远远望去,如一螺青黛,翠浮在水光稻影的辽河大平原上。
沿沈阳黄河北大街直行进入101国道,再转经兴隆台锡伯族镇,北行5公里即到达七星山下的石佛寺村。七星山海拔不过147米,但它却是群峰独秀,耸立在浩荡的辽河边,看上去分外的挺拔俊逸。顶峰上的古塔,虽然已坍塌一半,但在青翠的七峰簇拥下,仍不失融融古意和一种残缺美。站在古塔下四望原野,北面是辽河自东向西奔流,其余三面皆是平畴沃野。
在石佛寺村,我们遇到从前在辽河渡口摆渡的老艄公关大爷,老人饶有兴趣地跟我们闲聊起这一带的历史来。据关大爷说,祖上在前清时就是这里摆渡的,老祖宗还在此为东巡的乾隆爷摆过船呢。他说自古以来这渡口就是两岸过辽河的必经之地,当时没有桥啊,只能靠船来过河。法库、康平、铁岭、彰武,还有远到吉林、黑龙江、内蒙古等地的商人,每年都要将粮油、人参、毛皮等经过这个渡口运到奉天去,然后再把布匹、食盐、糖茶等日用品带回。所以那时石佛寺可热闹了,镇上光是大车店就有十来家。老人说的“大车店”就是早年的旅店,因为常有马车来住,所以称为“大车店”。过往客商在此歇脚、过夜,并在这里听评书、民间故事,看锡伯族大秧歌、二人转等。
我问老人这山为什么叫“七星山”,老人笑一笑说:“天地对应啊,天上有北斗七星,地上当然就得有七星山啦。我们这七星山七个山头,正好如北斗七星,一样的北头南尾,但天上的是正勺子形,这山是反勺子形。”说到此处,老人指着南岸的七星山说:“你们看,这最北边靠河的叫东长条山,那是北斗的天枢星,接着往南的叫西长条山,是天璇星,再往南是孟家墩山、馒头山,最高的叫塔山,塔山南面的叫南山,最南边的叫罗圈塔山。这些山每一个山头都能和北斗七星的名字对上……”老艄公一番天文地理的讲述,让我们颇为惊叹、大开眼界。我到图书馆翻看《太平御览》所收宋人《春秋运斗枢》所记七星之名,与七星山另5个山头对应起来,依次是:天玑星(孟家墩山)、天权星(馒头山)、玉衡星(塔山)、开阳星(南山)、摇光星(罗圈塔山)。竟然和老艄公所讲一字不差。
见老人家这般知多善讲,我于是又向他请教:“山上那么多的碉堡是怎么回事?”“噢,那是当年国民党二〇七师修建的。1948年秋天,因这里是沈阳北面的咽喉要塞,廖耀湘兵团如果要守住沈阳,必然要在这里部署重兵以抵挡四野从四平过来的进攻。河防与山防相互叠加,七星山上这些碉堡的作用就可想而知了。”老人接着说:“那时候我不到30岁,和村里一百来号人被拉上山修碉堡,挖战壕。家家的石料和门板都被搜刮到山上建了工事,那碉堡从山脚排到山顶,共有72个。碉堡刚修完,二〇七师就走了,说是回去守沈阳城,然后来了新三军和新六军。林彪的大部队从四平经法库向西开,根本没打七星山。原来解放军绕过七星山从东边黄家达连屯,西边从新民二道房分两路攻进了沈阳城。新三军和新六军一听沈阳丢了,就一枪没放,投降的、逃跑的,乱成一片。七星山没有打仗,这些碉堡也留下来了。”
说起主峰上的古塔,考古学家冯永谦说,这里曾是沈阳北部辽河岸边最旖旎的一景。1982年,沈阳市文物考古部门发掘此塔地宫时,曾经在这里发现了石、铁、金、银四重函,函内盛有103粒水晶、珍珠、玛瑙“影身舍利”,并有两甬石碑出土。据碑文记载,七星山塔是辽双州双城县“时家寨净居院”舍利塔,建筑时间是辽道宗咸雍十年(1074年)。舍利塔为六角形七层实心密檐砖塔,塔角为圆形倚柱,正中有佛龛,两侧有胁侍,上有宝顶、飞天斗拱等。七星山和这座辽塔曾进入许多典籍中。有不知姓名的诗人曾写道:“塔影遥开山雾重,笛声清澈水风凉。”重山云雾、峰岚塔影、古渡笛声、荷风凉夏,这样的意境和这样的诗情,让七星山和山上的古塔闻名遐迩。然而历经千年的古塔躲过了岁月风雨的剥蚀,躲过了冰霜雷电的侵袭,却没有躲过1905年日俄战争的炮火。在那场屈辱的战乱中,巍峨的辽塔只剩下半壁残墙,飞檐六角也只剩下了两个。2005年,沈阳市文物考古所曾对石佛寺村附近进行了考古勘查,发现的古迹遗存有:位于石佛寺村东辽代双州城内和城外,属于高台山文化类型的青铜时代遗址;七星山主峰北侧的青铜时代墓群;村北漫坡上的明代“十方寺堡”城垣遗址;石佛寺村东的辽代双州城址,城址呈长方形,城墙南北长370米,东西宽190米,现存墙基厚度为6米左右,墙残存最高处为4米;村北侧的辽代官府址。辽代石佛寺村为双州双城县,“双城”则是说在这里有两座城,这处官府址的发现,就是双城县的双城之一。而这些古迹遗存都面临着开山采石的威胁,笔者在双州城城墙遗址上行走时看到的已不是墙,而是一溜土岗,上面种满了玉米。
笔者在七星山下的石佛寺乡锡伯族西迁纪念馆院内发现了“重修辽河大堤碑记”碑刻,是1993年在石佛寺的辽代双州城址东侧发现的。
碑文显示,光绪十九年(1893年)冬月,也就是左宝贵赴朝鲜平壤抗倭的前一年,他在奉天驻军时带领军士重修辽河大堤。
据《费县志》记载:光绪十九年,辽河遭遇百年一遇的大决口。奉天北部石佛寺一带的32个村屯和8万多亩良田被淹。左宝贵得知这一情况,立即带人到灾区视察。一路上,只见房屋倒塌,大片庄稼被淹,人心惶惶、哀鸿遍野。当天夜里,左宝贵在油灯下奋笔疾书,向奉天府反映情况并请求救济灾民。左宝贵的请示报告很快得到了批准,灾民得到了救济。
几天后,石佛寺村村长康均庆等人代表32个受灾村屯,将一份请求重修辽河堤防的文书交给了左宝贵。左宝贵立刻把文书呈报到奉天府。奉天府总理营务处派人调查属实后,责令左宝贵率领清军马步兵营负责修筑辽河大堤。左宝贵带领1000多名官兵完成了修筑堤坝的繁重任务。
据石佛寺乡的老人回忆,左宝贵修筑的这座大堤又高又宽,比原来被冲毁的民堤要高出几倍,因而成了清代辽河南岸第一道名副其实的辽河大堤。
因为七星山石佛寺有如此厚重的历史文化积淀,2007年,获得“省级历史文化名村”称号。2019年年初,石佛寺村入选第七批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同年6月,又入选第五批中国传统村落。辽河岸,夕阳一抹金黄透过古城墙缺口,连同舍利塔影,倒映在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