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国运的“出演”:《双面君王》

2020-07-28 09:24汤为为
广告大观 2020年11期
关键词:双面君王话语

《双面君王》是一部2012年上映的韩国古装片。正如其英文名Masquerade,这是个扮演、出演的故事,也是个“真假君王”的故事。一个由“扮演”开始的故事往往暗含着某种镜式迷惑,影片涉及到这种个人的“镜式迷惑”,或说精神分析学意义上的“主体”与“自我”、“他人”间的矛盾与转变,并且将“镜像”作为手段讲述政治神话,同时也对本国政治生态进行了自我审视。本文主要运用精神分析中的“镜像”理论,以及意识形态批评来分析《双面君王》。

一、镜式呈现与话语-权力转变

《双面君王》的故事核心在于“双面”,其包含种种二元对立的元素,如百姓与君王、私下与朝堂、真与假等。该片讲述光海君为防备自己在政治斗争中遭遇不测,派都承旨在民间找到与自己相貌一样的青楼戏子夏善,在光海君中毒昏迷15天里,夏善扮演君王而发生的一系列故事。演员李承宪一人分饰两角,演员饰演的角色之间的关系,也是一个被另一个扮演。影片中的夏善对光海君扮演的目的就是希望剧中其他人对其进行错认,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政治目的,其中已蕴含了镜像结构。然而平民与君王身份之间有着巨大的阶级沟壑,在夏善在真实与虚构间的自我建构中,我们还可以从人物行为的转变窥见话语-权力的转变。

夏善凭一口说唱之术混迹青楼坊间,他看起来贪图蝇头小利,玩世不恭,但真诚温暖、质朴善良,是一个典型的百姓形象。光海君威严肃穆,作为次子,他凭自己的野心和努力挤去了世子,然而名不正言不顺的地位一直不够稳定,使他脾气暴躁又生性多疑。这两个外貌几近一样的人,在社会等级与性格上形成鲜明对比。众所周知,做君王的替身无法善终,更不用说做一位暴君的替身命运如何。我们不禁要问,是什么促使夏善愿意做这件他明知早晚会丢掉性命的事?尽管外部强权是一个重要因素,但影片中给予了夏善充足选择的余地。当都承旨问到他是否愿意扮演君王时,夏善首先拒绝了,他不愿为钱而丢了性命,随后影片用一种无厘头的幽默方式展现夏善反悔:诙谐的音乐配着夏善说的话语“您说是为了国家,是吗?哎,真是,国家兴,百姓才能兴。对,那个,您答应的加倍,一定要给啊。”这里“为了国家”和“为了金钱”两个理由都并不诚恳,什么才是夏善愿意“出演”君王深层理由呢?

影片开头,夏善在青楼中扮演沉迷后宫女色君王,作为戏子,表演对他而言已是生活的一部分,而表演的性质正是演员把自己的心灵开放给角色,在真真假假中获得角色的生命。在他先前多次扮演君王的同时,他必须幻想角色真正存在的场景,在他真正被都承旨拉去扮演君王前,“镜像”存在已久,而这镜像不仅是夏善所关心的对象,更是催生其扮演欲望的来源。在拉康那里,欲望并不是主体潜意识内在要求的结果,而是在与他人交往中,在语言的社会运用中,受到主体之外的他人影响和刺激,根据象征符号的运作规则而形成的。[1]夏善对于成为君王在一开始是演员对角色的天然的扮演欲望,同时还带有从无名小民到尊贵天子的命运飞跃而获得尊重、权力的渴望。

有一个细节:在夏善被抓入宫中扮演光海君前,他无意间看见身旁的镜子映着另一个自己——穿戴得如同真正君王的那个自己时,脸上呈现出某种惊异又欣喜的神态,随后他用力压了压那顶王才能戴的帽子,神情庄严肃穆。这一“凝视”,将夏善带入更深的镜像之中。夏善扮演光海君逐步熟练的过程里,他利用天子权力之便,对小宫女思月关爱有加,弥补自己身为贱民时为免一死而让15岁的女孩给官员做雏妓的过失;他因熟知与他一样的百姓生活艰辛,而强硬实行大同法、建立与金和明朝双边外交。在这15天的扮演里,夏善完成了一次全新的自我构建,命运给了他将自我在实践的基础上想象为君主,把光海君指认为自我的机会。真正的君王任何一个决策都会牵动到无数人的命运与国家的未来,君王“角色”将个人的认知、性格放至最大。夏善将自己的政见或想法借用“君王”的权威实施,获得了臣子、后宫、百姓乃至天下人的尊敬,而被怀疑不是真正的光海君,正是对他至高无上的加冕。最后都承旨愿意帮夏善成为王的那一刻,夏善正站在虚实转化的界限之上,但他却放弃了。若放在精神分析领域来解读,这一选择是夏善对理想镜像的切身体验后更清晰地看見了自我的理想,他借“君王”的角色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主体性。

影片还有一个细节反复出现:夏善在面对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与不知道的人时,使用的话语以及神态的前后变化,造成反差而达到幽默效果。就时代而言,故事发生在封建社会,在福柯眼中,封建制不是一种权力关系,因为当人被奴役的时候,就涉及到一种物理强制关系,但只要他能移动并最终逃跑时,就具有了权力关系。福柯对“权力与自由”的表述,为社会主体活动的反制度操作提供了可能性。[2]在《双面君王》中,夏善自始至终深谙平民与君王之间所处的不同位置,但他在完成扮演君王的任务中,不断体会和运用君主在各种场合的说话方式、体态,而夏善最终内化了这些话语,甚至果敢行动,改变真正君王的政治方针。印证了权力生产了话语,权力为夏善提供了反制度操作的可能;但同时,话语为权力带来了合法性,夏善在制度的约束和帮助下,完成了反制度操作。这几个桥段值得品味:夏善与都承旨在房中谈话,其他人禀报将进入房中时,两人在座位空间上的置换与转变,这一桥段在电影中出现三次。第一次是夏善自始至终都坐在地上,而都承旨坐在君主的凳子上,俯视他,质问他为何擅自干政;第二次是夏善一开始坐在君主之位上,而自己挪了下来,与都承旨一样坐在地上,都承旨指责他擅自干政,可这一次夏善变得更有底气“反抗”,他先是让都承旨小声点说话,之后宫女请求进入时,两人慌张换坐,中途还弄错一次。思月进来后,夏善利用不知情者的在场,以君王的身份给都承旨点心而戏弄他。第三次夏善与都承旨的位置始终是如真正君臣那般,没有再改变。这些桥段中人物身体与空间关系上的转变呈现出夏善逐渐利用话语-权力,破除自己作为平民与君王之间的无形权力关系,最终改变了现实秩序。

二、政治神话与自我审视

《双面君王》取材于野史,是一个在历史背景上的虚构故事,它讲述了韩国史记上消失的15天里发生的故事,尽管影片结局是光海君被废,但整体上这是个替换君王,使国运转变的神话。该片在上映后受到观众的追捧,据统计,当时总观影人数打破了韩国古装片的票房纪录,同时排入了韩国历史票房前十榜单内[3]。为何它受到韩国民众的追捧?这个神话又体现了韩国对自身政治形势怎样的自我审视?

影片中夏善作为一介平民,他被迫入宫,从扮演君王到众人认可他有资格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他见证、填补甚至修改了历史,这个人物显然成为某种“表述的中继站”[4]。夏善在入宫初期的各种不适、到之后的游刃有余,这一角色使观众很轻易地将自己代入其中而思考“如果我某天要代替君王,我会怎么做?”一类的问题。

影片的历史背景是朝鲜王朝,事实上,那个时代不可能存在让夏善自由选择的余地,而影片将夏善“自由”决定扮演君王的主要原因归结于“为了国家”,但导演又很巧妙地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一生硬的国家本位观念用上文提到的诙谐形式呈现,而消解了严肃的宏大话语权威。在影片结尾处都承旨愿帮他成为真正的王,但夏善说他不愿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而让别人为他而死,他自己的梦想自己完成,这一情节使夏善个人的善良与仁爱达到极致,唤起观众极大的认同与感动。

但从文化霸权的视角来看,事实上,平民成为君王除了道德和精神上统治的确立,还不能抛弃经济基础,在宗法制十分森严的朝鲜王国,夏善也几乎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君王,而影片强调更多的是夏善的善良,而刻意忽视跨越阶级的困难。结尾处,都承旨向光海君禀报这些日子夏善在政治上的行动,光海君表现出深受启发与鼓舞的神情,似乎有了决心要成为一个仁爱贤明之君。影片用了不少笔墨在民贵君轻与仁政思想的呈现上,反应出韩国大众对部分传统政治文化有很深的认同感和情怀。影片选择光海君在位时期——朝鲜历史上唯一不向外民族进贡的历史截面,暗含着韩国对自身民族主体性意识的不断觉醒。巧妙利用了当下韩国民众的强烈民族主体性心理。[5]

夏善逐步适应自己扮演的光海君角色之后,影片在呈现他对待宫中的侍卫与奴仆的方式、国家政事的思考与决策时,强调更多的是他个人的善良,以及它作为老百姓对民本思想、仁政的理解。他不顾众臣反对,赦免俞正号、实施大同法和两端外交,其目的都是“为了人民”。影片将宏大的国家话语隐藏在个人化的微观叙事中,用微观个人镜式的主体构建过程讲述了一个仁爱贤明的理想君王转变国运的政治神话,消解了国家叙事的庄严感与严肃性,将爱国情怀置于轻松的氛围中而让观众进一步感到认同。

韩国现在的政治生态与历史上的朝鲜王朝时期具有明显的相似性和连贯性,该片也含有自我审视和自我纠错意味。在韩国政治文化中,天下为公的精神较为薄弱,而现代民主政治的逻辑和运作方式又进一步加剧了以整体利益和长远利益为重的大公精神的缺失。[6]在《双面君王》的中,光海君曾为保住自己的王位不惜处死忠臣,不惜让百姓背负重担给明朝进贡大量财物和兵力。而作为次子,他自己也是天下为家政治观念的受害者。这部电影在2012年上映,那一年朴槿惠当选总统,然而韩国多数中产阶级与社会精英并不支持朴槿惠。因其父亲曾长期担任过韩国总统,加之悲惨的经历,朴槿惠在言談举止中常常不经意流露“家天下”的政治观念,渐显独裁的苗头。这部影片对韩国主流传统政治文化进行了扬弃,着重对以民为重、天下为公政治风气的赞扬。与此同时,也暗含着对现实的某种期望:能有一位真正能做到“天下为公”、以民为重的现代总统,来改善问题重重的韩国民主政治生态。

参考文献:

[1]  刘小艳.镜像:欲望的动力[J].云梦学刊,2007(03):111.

[2]  朱振明.福柯的“话语与权力”及其传播学意义[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8(09):36.

[3]  时光网http://movie.mtime.com/146502/news.html

[4]  注:约翰·菲斯克针对一个在大众文化中负载意义并承受最大关注的对象——流行人物,提出了一个颇为有趣的观点:虚构和非虚构的角色在这个充满媒体的世界里有着体现和激励文化针织的重要作用,角色经常在此时此地的文化斗争中充当着“表述的中继站”功能。

[5]  李靖.评析韩国电影《双面君王》所折射的东学思想[J].文艺生活,2013(05):135.

[6]  邢丽菊,葛小辉.由朴槿惠事件来看韩国民主政治[J].边界与海洋研究,2017,02(03):65.

作者简介:汤为为,女,汉族,1999年8月30日,湖南郴州,本科在读,华东师范大学。

(作者单位:华东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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