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住房公积金制度不利于经济社会发展

文/梁硕

面对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的经济社会发展，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黄奇帆日前撰文提出，在各级政府所采用的税收等政策之外，建议加快几方面的改革，其中之一就是“取消住房公积金制度”，引发了很大的社会反响。其后他又再度发声，建议改革公积金制度，代之以建立年金制度。对住房公积金制度是轻言取消还是改革完善？从经济社会发展系统论的角度看，住房公积金制度实施近30年来，已成为我国住房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把取消住房公积金制度作为克服疫情影响、降低企业成本的一项改革措施，只会适得其反，会给抗击疫情和后疫情时期社会发展带来诸多负面影响和冲击，甚至会触发系统性金融风险。

一、减少了职工工资性收入

住房公积金作为职工工资性收入，是职工劳动报酬的组成部分。停止住房实物分配以后，住房公积金已成为政府和单位（企业）向城镇在职职工提供的一份货币形式的住房保障，对解决职工住房问题、实现“住有所居”发挥了重要作用。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无论是城镇在职职工还是退休职工，工资性收入均保持了多年的持续增长，住房公积金作为法规明确的职工工资性收入和企业用工必要成本要素构成，已内生到企业用工和职工求职的劳动力市场规则之中。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对企业生产经营活动的影响，关键还是市场大环境和财政、金融、税收等方面的政策支持措施，以及企业本身创新求变的自救能力。当前企业复工复产面临的阶段性主要矛盾不是职工工资成本过高，而是用工短缺，需要以合适的薪酬待遇招人用人留人，甚至“抢人”，因而不能简单地以取消住房公积金来压缩企业生产成本。2018年，全国住房公积金实缴人数占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参保缴费人数的48%左右，很多中小微企业职工和个体工商户并未缴存住房公积金，如取消住房公积金制度，不仅将严重削弱有条件缴存单位职工对取得合法工资性收入的获得感，降低职工的住房消费能力和消费水平，同时也不能对未缴存住房公积金的企业和个体工商户起到降低成本的实际作用。而住建部等部门出台并实施的住房公积金阶段性支持政策，已有针对性地纾解了企业在疫情影响下的一些实际困难。

二、减少了住房消费金融性供给

建立扩大消费需求的长效机制，是我国经济发展的长期战略方针和基本立足点，国家“十三五”规划明确，以供给改善和创新更好满足、创造消费需求，稳步促进住房、汽车和健康养老等大宗消费。住房公积金以职工缴存与资金互助使用形式为基础，政府提供免税等配套政策措施，增强缴存职工住房消费能力，推动其通过市场化途径解决住房问题。正是住房公积金制度的实施，培育了政策性个人住房贷款抵押机制，并带动商业性个人住房贷款业务的迅速发展。住房公积金作为一种政策性住房消费金融供给，成为转变职工住房消费观念、支持职工家庭住房消费的重要政策性金融工具。至2018年底，全国已累计发放个人住房抵押贷款3334.82万户，贷款总额85821.32亿元，贷款余额49845.78亿元。近5年来，全国住房公积金个人住房贷款市场占有率在16.19%-33%之间。仅2018年发放的住房公积金个人住房贷款，就可为贷款职工节约利息支出近2020亿元。正是住房公积金这种主要定向用于住房消费的制度特征，使广大缴存职工的住房消费需求转化为现实的住房消费行为，并促进了扩大住房消费需求长效机制的建立。取消住房公积金制度，将直接减少在职工住房消费方面的政策性金融供给，制约职工在住房消费方面的投入，既不利于职工住房问题的解决和住房条件的进一步改善，同时也将影响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

三、极易触发系统性金融风险

2019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必须从系统论出发优化经济治理方式，加强全局观念，在多重目标中寻求动态平衡。必须强化风险意识，牢牢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的底线。为此，全面落实因城施策，稳地价、稳房价、稳预期的长效管理调控机制，促进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成为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的今年重点工作目标之一。面对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经济的巨大冲击，经济学家李迅雷认为，当前欧美已来到经济危机的边缘，不爆发金融危机就是好事。所以现在要用底线思维，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把房地产业稳住，防止房价暴跌，因为在中国，能触发金融危机的，可能就是房地产。实行住房公积金制度以来，随着住房公积金缴存积累的增加，近5年，住房公积金个人住房贷款年平均规模已占全国个人住房抵押贷款市场份额的20%以上，支持贷款职工购房面积占全国商品住宅销售面积19.42%-33.30%。而在中国特殊的体制条件下，政府和市场的双重推动，导致地方政府对土地财政的高依赖、房地产开发企业运作的高负债以及职工家庭住房消费的高杠杆，在这“三高”因素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叠加影响下，据《经济观察网》报道，自春节假期以来，全国有超过30个省份或城市出台了针对房地产需求端的扶持政策，主要包括放宽人才落户限制、提供购房补贴、提供契税补贴、放松住房公积金贷款限制、放松限购限贷等。而在这多举措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从系统论出发统筹推进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的关键时刻，轻言取消住房公积金制度，无疑会从减少职工工资性收入、抑制职工住房消费能力、打压房地产开发营销等多个维度冲击房地产市场，直接影响稳地价、稳房价、稳预期目标的落实，不仅与统筹推进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逆向而行，而且极易触发系统性金融风险，给疫情防控和后疫情时期的经济社会发展造成不利影响。

四、影响对港澳台政策的实施

近年来，随着内地与港澳地区交流合作的持续深化，来内地求学、就业、投资、居住的港澳同胞不断增多，他们对在内地享有更加便利生活的诉求日益强烈，为了给港澳同胞到内地发展创造更好条件、提供更多机会，使港澳同胞在服务国家的同时实现自身更好发展，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习近平总书记在2017年庆祝香港回归祖国20周年大会上，专门讲到中央有关部门将积极研究出台便利香港同胞在内地学习、就业、生活的具体措施，后又扩大到澳门和台湾同胞。为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和中央有关要求，2017年11月，住建部、财政部、人民银行和国务院港澳办、国务院台办，联合出台了《关于在内地（大陆）就业的港澳台同胞享有住房公积金待遇有关问题的意见》，明确了支持港澳台同胞缴存住房公积金、同等享有使用权利、做好管理服务工作、抓好政策落实四项具体措施。政策出台以后，仅2018年就新增1.24万港澳台同胞缴存住房公积金，这既为他们就业、生活提供了便利，又促进了港澳台同胞更好地融入内地（大陆）的经济社会发展。取消住房公积金制度，将会直接影响中央对港澳台政策实施的连续性。

五、不利于住房制度的建立和完善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明确提出，坚持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定位，加快建立多主体供给、多渠道保障、租购并举的住房制度，让全体人民住有所居。助力全体人民住有所居、兼具供给和保障双重属性的住房公积金制度，已是我国住房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具有住房收入性供给、住房消费性供给、住房金融性供给等制度供给特征，惠及面最广的一项住房保障制度。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住房制度改革和住房市场化、商品化的推进，经济适用住房、公租房（含廉租房）、限价商品房、棚改安置房、共有产权房等实物型住房保障，合计帮助约2亿困难群众改善了住房条件。而与有准入门槛的实物型住房保障方式相比，住房公积金这种货币形式的住房保障方式不受户籍身份、收入水平等方面的限制，具有对全体在职职工提供保障的广泛覆盖性，是把住房保障与市场化结合得最为紧密的制度设计。据统计，仅从2003年至2018年，全国住房公积金制度就惠及26718万人（实缴职工人数与销户职工人数之和），远超享受实物型住房保障的人数。作为一项覆盖面广、可塑性强、兼容性强的住房货币化供给和保障制度，住房公积金制度不仅在使全体人民住有所居上发挥了重要作用，还可在满足人民群众不断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中，在从住有所居向更加舒适、幸福的高品质住有宜居和智能化居住的转型升级中，提供必要的支持和帮助。轻言取消住房公积金制度，既会妨碍多主体供给、多渠道保障、租购并举住房制度的建立完善，也不利于全体人民住有所居目标的早日实现。

从以上五个方面的分析可以看出，所谓以取消企业住房公积金制度降低成本，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建议。至于改革公积金制度，代之以建立企业年金制度的建议，也难具可行性。国家鼓励企业建立企业年金，企业缴费每年不超过本企业职工工资总额的8%，企业和职工个人缴费合计不超过本企业职工工资总额的12%。企业年金作为补充养老保险制度，可谓是养老保险制度体系中的“阳春白雪”。建立企业年金同样会增加单位的成本支出，目前只在少数有条件的企业中实行。至2018年底，全国仅有8.74万家企业建立了企业年金制度，参加职工2388万人，年金累计结存14470亿元，其覆盖范围、受益职工、结存资金等都远远落后于住房公积金。

在统筹推进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的过程中，住房公积金制度是取消还是改革完善？住房公积金制度怎样支持企业克服疫情影响？住建部等三部门按照党中央、国务院关于出台阶段性、有针对性政策措施纾解企业困难的决策部署，经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后，出台《关于妥善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实施住房公积金阶段性支持政策的通知》，这既是决策层对住房公积金行业在疫情防控中明确的工作要求，也可以看作是对所谓制度取消论的一种否定。而各地住房公积金管理机构也在抗击疫情影响的大考中，积极有效地落实通知要求，帮助企业和缴存职工纾解困难，共克时艰，努力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我们有理由相信，通过制度的完善和《住房公积金管理条例》的全面修订，住房公积金制度将在克服疫情影响，加快建立多主体供给、多渠道保障、租购并举的住房制度，让全体人民住有所居中，发挥新的、更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