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摩擦是否真正阻碍了中国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
——基于跨境生产视角

2020-07-27 05:46乔小勇
科学决策 2020年7期
关键词:价值链摩擦跨境

乔小勇 魏 晓

1 引 言

全球价值链生产活动与贸易推动了当今国际经济分工格局的重塑与演变,其与全球生产网络(Global Production Network,GPN)已经成为世界经济发展的显著特征。全球价值链生产活动的繁荣与衰退将直接影响与其相关的深度全球化生产与贸易活动。贸易实际上是一种网络行为(Bernard和Moxnes ,2018[1]),全球价值链贸易的蓬勃发展有赖于全球生产网络的韧性、灵活性与稳定性。事实上,当前全球已经进入贸易保护新时代,其将给全球价值链嵌入全球生产网络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与复杂性,进而影响全球生产体系的健康构建。改革开放40年以来,中国已经成为全球货物贸易第一大国、 制造业大国、三大区域性国际生产网络(北美、欧洲与亚洲)枢纽之一,全球生产网络的发展已离不开中国制造与进出口贸易的深度参与。但是,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中国遭遇的歧视性贸易壁垒数量始终稳居世界首位(Global Trade Alert,GTA 2012[2]) 。据全球贸易预警组织(GTA) 报告,中国参与全球生产网络的程度日益深入与频繁的贸易摩擦成为了新常态下中国外贸发展进程中两大鲜明特征。因此,探讨“贸易摩擦是否阻碍了中国制造业前进的步伐、是否阻碍了中国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的主动性”这个问题对认清中国经济发展的现实具有重要价值。

基于全球价值链理论的贸易增加值核算框架打破了基于传统贸易总值核算框架对于国际贸易本质的认识。(Wang等,2015)[3]通过构建贸易增加值核算框架,基于前向联系和后向联系视角将一国总出口贸易流分解为被国外吸收的国内增加值(Domestic value-added absorbed abroad,DVA)、返回的国内增加值(Domestic value-added returns home,RDV)、国外增加值(Foreign value-added,FVA)和纯重复计算(Pure double counting,PDC)的中间品贸易等主要部分,颠覆了传统贸易中政府、产业、企业对于国际贸易的认识与决策思维。并且,利用全球投入产出模型方法对增加值贸易进行的测算及分解方式基本上达到完善阶段(倪红福,2018[4])。但是,在全球生产网络中哪些活动属于全球价值链活动、哪些活动属于非全球价值链活动需要我们进一步思考与分解。(Wang等,2017a)[5]基于前向关联关系和生产者视角,将一个国家-部门层面的GDP按照要素是否参与跨境生产活动进行划分,划分为纯国内生产活动、传统贸易生产活动、简单的跨境生产活动、复杂的跨境生产活动;并且,定义依据产品生产环节的跨境次数,将跨境生产一次的生产过程定义为简单的全球价值链,涉及两次及以上跨境生产的生产过程定义为复杂的全球价值链。实际上,不管是简单的还是复杂的跨境生产活动,其本质就是全球价值链的生产(Global Value Chain Development Report,2017[6]),并且构成的生产网络为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Global Value Chain Production Networks,GVCPN),成为构成全球生产网络(含纯国内生产网络、李嘉图-传统贸易生产网络与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尤其是复杂生产分工网络在2001-2008年得了快速扩展性发展,2012-2014全球价值链生产活动明显放缓,但是,全球价值链贸易仍占据全球贸易接近一半的份额(World Development Report 2020,2019[7])。造成以上现象的原因可能是金融危机的持续影响、金融危机后的贸易保护主义兴起、主义新兴经济体如中国使用国产产品代替进口产品与发达经济体制造业回流等。

当前研究全球价值链生产活动已经形成了“点-线-网络”的研究态势,即单从某一个节点、某一个链条研究GVC活动已不能清晰的认知不同国家-产业部门间节点间的生产经济联系。国际分工以及垂直专业化的现象在全球范围内分布非常不均匀,地理位置相近的国家之间更易形成生产网络,这一现象在北美、东亚和欧洲尤为显著(Johnson 和 Noguera 2017[8];Baldwin 和 Lopez-Gonzalez 2015[9])。由此可见,将网络(主要为网络中心度等指标)分析方法与全球价值链分析基础的投入产出模型结合起来(Carvalho 2012[10];Escaith 2014[11])将体现出将GVC研究从序列分析一维空间向网络分析二维空间的扩展(Global Value Chain Development Report 2017[6])。新中国成立70年来,我国已经成为世界三大生产网络中心之一与名副其实的“世界工厂”和世界制造业第一大国,进而使得中国制造业已经深度参与全球价值链生产活动中,并与世界其他国家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网络耦合关系。近年来,从贸易增加值和网络视角探讨制造业参与GVC的研究成果较为丰富,如许和连等(2017)[12]测算了中国制造业企业出口的国内增加值率,王博等(2019)[13]构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制造业增加值贸易网络并对其结构特征和影响因素进行探讨,辛娜和袁红林(2019)[14]考察了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对全球高端制造业网络中心地位的影响,乔小勇等(2018)[15]考察了中国制造业及其细分行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变化趋势和特征等。

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具有动态性和可塑性,在遭受贸易政策冲击或新的贸易限制条件时其内部的拓扑结构将会发生相应变化。Curran(2015)[16]通过对2012-2013年欧盟对中国光伏太阳能电池板行业发起的反倾销调查进行分析,发现光伏产业的全球生产网络结构受到贸易管制的严重影响。随着中间品贸易的日益繁荣,关税与非关税壁垒产生的贸易保护效应可能随着跨境生产次数的增多产生累积放大效应。中国贸易救济信息网显示,1995-2018年,全球共发起的5117起反倾销案件中,有1351起是针对中国发起,占比26.4%,且基本上为制造业。中国已经连续23年是国外反倾销的主要目标国,反倾销作为非关税代表已成为中国与国外贸易摩擦的主要表现形式。因此在贸易摩擦与全球价值链生产并行的时代特征下,以问题为导向,研究以反倾销为代表的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整体参与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产生的影响效应将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并且,与以往文献基于贸易流构建增加值贸易网络的角度不同,本文主要围绕生产视角下的简单GVC与复杂GVC的全球价值链跨境生产网络活动展开分析,可能从以下四个方面补充和拓展现有研究:①从研究视角上,跳出对国家或部门层面双边贸易流分解的视角,着眼于跨境生产共享活动,通过对一国-产业部门GDP生产分解的视角考察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的影响;②直接聚焦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而非全球生产网络,剔除纯国内生产网络与传统贸易生产网络的影响;③从研究方法上,将全球反倾销数据库(Global Antidumping Database,GAD)、全球投入产出数据库(World Input-Output Database,WIOD)及其社会经济账户(Socio Economic Accounts,SEA)、中国工业经济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等多个数据库进行匹配对接并展开研究;④抛开以往基于全球价值链序贯生产过程的线性研究,从二维网络空间视角下探究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与贸易摩擦的动态博弈过程,以上将赋予本研究新的理论与实践意义。

2 文献综述

国际分工呈现出日益碎片化和分散化的趋势,使得国际贸易的本质发生了巨大变化。以传统贸易统计为依据的核算方法在反映世界生产分工和贸易利得方面显得捉襟见肘,而基于增加值贸易统计构建的全球价值链参与度指数、地位指数、长度指数成为研究一国制造业参与国际分工的重要指标(王直等,2015[17];Wang等,2017a[5];倪红福,2018[4])。然而,对于全球价值链的研究本质上是线性的,大量学者所采用的测算和分解方法,主要从贸易角度反映国家-产业部门间一对一、多对一、一对多的经贸关系特征,鉴于全球价值链跨境生产和贸易的复杂性,网络分析可以更好地呈现其演变的二维空间过程。目前,网络分析法在贸易网络与政策冲击、地区间经济联系、国与国的贸易摩擦关系等领域已逐步被使用和被学者专家所关注。如,周灏(2015)[18]运用社会网络分析法,从网络图、中心性、核心-边缘结构、块模型四个方面分析了中国在世界反倾销中地位的动态变化;万方和杨友孝(2013)[19]通过中心性分析发现中国具有中间中心度较低而特征向量中心度较高的特点;Danica等(2018)[20]通过对全球大豆贸易网络的分析得出,与他国建立贸易伙伴关系有利于本国贸易规模的扩大,并发现了网络分析可以应用于对社会、经济与生态系统等多个领域的量化研究;陈银飞(2011)[21]基于2000-2009年的贸易数据建立无权网络和有权网络,得出次贷危机对世界贸易格局的冲击主要表现为世界贸易关系的萎缩;Curran(2015)[16]以2012-2013年欧盟对中国太阳能电池板行业发起的反倾销调查为例,阐明了一个企业的政治利益更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的地位。可以看出,从贸易流角度对贸易网络、贸易摩擦关系网络等研究已经展开,但是研究贸易(如贸易政策冲击)与全球生产网络关系的文献还处于起步阶段,存在大量的实证和理论问题尚未得到解决(Bernard和Moxnes,2018[1])。而本文的研究切入点,也由此应运而生。

近年来,发展中国家以参与全球生产网络为依托,实现了国内产业升级、技术进步,加速融入全球价值链生产中,这也使得一国参与全球生产网络对其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双向影响成为学者研究的聚焦点(邱斌等,2012[22])。部分学者认为,参与全球生产网络在总体上能够对价值链地位攀升产生正向影响(徐毅和张二震,2008[23]);邱斌等(2012)[22]认为全球生产网络能够帮助提升我国制造业价值链的地位,且这一影响效应具有行业异质性;在国际外包的进料加工领域,参与全球生产网络却对产业的技术效率和技术进步产生阻碍效应(姚志毅等,2010[24])。众所周知,贸易摩擦对一国贸易与产业发展也会产生双向影响。比如,中国一直以来都是国外反倾销的主要目标国,因此中国作为一个典型的研究样本经常出现于相关主流文献之中。单从中美贸易摩擦特例来看,中美贸易摩擦具有长期性特征且美国对华反倾销的主要目的在于抑制中国制造业的产业升级(余振等,2018[25]);从产品层面来看,黄永明和潘安琪(2019)[26]认为相比于中间品,反倾销对最终品出口的抑制效应更显著,但与此同时,我国遭受反倾销能够在更大程度上促进基于前向联系的增加值出口;丁一兵和张弘媛(2019)[27]认为美国对华反倾销一方面阻碍了中国制造业的间接国内增加值出口,导致间接出口的国内增加值率下降,但另一方面会使制造业下游低端产业的规模缩小,生产线整体向上游攀升,以上两种效应的共同作用可能会对中国在全球价值链中地位的提升起正向作用等。可以看出,随着全球新一轮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与蔓延,贸易摩擦对一国参与全球生产网络与全球价值链分工产生的影响也开始受到研究关注,贸易摩擦所产生的成本和需求的变化能够通过全球生产网络传递到其他国家或地区,进而波及网络节点与价值链链条的生产环节。因此,从生产角度,基于一国行业创造的增加值多次跨境,贸易摩擦对全球生产网络(GPN)的关键部分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GVCPN)产生何种影响将更直观反映出贸易保护政策冲击到底是“直接抑制”还是“逆向倒逼”一国的产业发展。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以“贸易摩擦是否真正阻碍了中国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问题导向,展开研究与讨论。本文余下部分安排如下:第三部分为理论机制分析,第四部分为模型设定,变量选取与数据说明,第五部分为基准结果分析与内生性问题分析,第六部分为拓展分析,最后一部分为结论及政策启示。

3 理论机制与研究假设

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的产生和发展给传统李嘉图贸易生产网络注入了新的动力与活力,影响了一国对外贸易发展的战略设计、参与全球价值链生产的长度以及要素的跨境流动及其收入分配等。通过中间品贸易催生的中间品跨越国境的生产活动,各个国家-产业部门作为相互影响、不可分割的经济命运共同体被串联起来。纵观工业化国家的制造业发展过程,由价值链中低端向中高端迈进是一个较为普遍的规律。世界各国都试图通过提高生产率、技术创新、扩大开放、政策支持等提升在全球价值链的位置,进而实现本国经济发展的战略目标。但是部分发达经济体的单边主义、民粹主义、保护主义、霸权主义影响了各国参与国际分工获得的利益呈现分配不均衡现象,这种不均衡性通过经济传导效应在GVCPN中得到放大和扩散,引致贸易保护主义的进一步抬头以及国际间贸易摩擦的加剧(孙亚君,2019[28])。

近年来,反倾销已成为世界各国寻求贸易保护的最主要手段,它对于一国参与GVCPN的阻碍作用已被大量文献所证实。一方面,反倾销调查的“贸易阻隔/抑制效应”和“寒蝉效应”导致遭受反倾销的行业不仅被指控国施以出口限制,可能还会减少对其他目的国市场的出口,并且,即使被指控倾销的行业在终裁时被判为否定性裁决,反倾销的“调查效应”也会对行业出口产生负面影响(黄永明和潘安琪 2019[26];杜威剑和李梦洁 2018[29]);另一方面,众多反倾销案件存在着一定程度的“报复效应”(Feinberg和Reynolds,2006[30];Prusa和Skeath,2001[31]),由于遭受反倾销而出口受到阻碍的行业倾向于减少从指控国的进口,在以中间品贸易为特征的全球价值链分工背景下,这一效应将导致一国产业对于GVCPN的参与度降低以及该产业创造的增加值参与全球跨境生产活动的链条变短,带来GVCPN的整体性萎缩,即“冻结效应”(王孝松等,2017[32])。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第一个假设。

假设一:反倾销导致的贸易摩擦会阻碍中国制造业创造的增加值参与全球价值链生产活动,进而抑制中国制造业在GVCPN中心性位置的提升。

反倾销征税具有时间离散效应,一般征税期为五年(非连续性),这五年也是对国内产业的保护期,一旦申诉产业未在五年保护期提升自身“造血”功能,其在保护期满之后(通常进行日落复审,判断是否继续征收反倾销税),也将会较大概率被市场淘汰。这种市场生存效应的存在将会迫使企业尝试各种渠道或动态调整比较优势提升自身国际竞争能力。由于GVCPN有其自身的中心性、结构性、鲁棒性和稳定性,所以贸易摩擦对其产生的影响也具有复杂性和多样性。

值得注意的是,一国可以使用边界内措施或政策工具弱化或抵消贸易摩擦带来的影响,进而维持或逆向促进GVCPN的鲁棒性与稳定性。如,从微观层面来看,由于反倾销措施阻碍了企业出口,国内企业倾向于用向东道国投资的方式取代出口,以资本的形式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从而避免反倾销税对国内企业的不利影响,即触发了国内企业的“投资跨越效应”(Zeng和Sherman,2009[33]);与此同时,遭受反倾销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激励企业创新,提高产品出口的国内增加值率,从而推动产业在GVCPN中地位的攀升(齐俊妍和孙倩,2014[34])。从行业整体来看,遭受反倾销会倒逼行业提高生产率,加大研发投入,促进产业升级以提高自身竞争力,进而推动产业在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中占据有利位置(罗胜强和鲍晓华,2018[35])等。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第二个假设。

假设二:反倾销导致的贸易摩擦可能会逆向推动中国制造业创造的增加值参与全球价值链生产活动,进而倒逼中国制造业在GVCPN中心性位置的提升。

4 模型设定,变量选取与数据说明

4.1 模型设定

本文基于跨境生产视角和网络分析视角,围绕“贸易摩擦是否真正阻碍了中国制造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展开讨论。同时,考虑国外对华反倾销政策实践的特点以及影响国家/产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的重要因素要素禀赋、市场规模、外商直接投资、融资约束等(World Development Report,2020[7]),本文根据上文分析与研究假设,建立如下计量模型。

其中,下标i代表国外对华反倾销调查中的中国涉案制造业行业,t代表年份,核心被解释变量NC-Status(Network Centrality-Status)表示中国涉案制造业行业在GVCPN的中心性地位,核心解释变量AD表示国外对华涉案行业发起的反倾销案件数,控制变量Xit表示影响GVCPN中各节点中心性地位的其他因素,包括行业规模(scale)、研发水平(patent)、融资约束(daratio)、外商直接投资(fdi)、单位劳动力成本(employ)、对外开放度(open×fcratio)、本文还引入了核心解释变量(AD)与研发水平(patent)的交叉项AD×lnpatent、γ表示行业固定效应,λ表示时间固定效应,ε是干扰项。

4.2 变量选取与数据说明

(1)核心被解释变量的选取与描述性统计

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中心性地位。本文基于社会网络分析的度数中心度、中间中心度和接近中心度三个中心性指标衡量国家-产业作为节点在GVCPN中的中心位置,以上指标运用于Gephi软件计算获得。中心性分析是社会网络分析法的重要环节,在国际贸易领域,中心度指标可以从权重、方向等多个维度刻画节点在网络中的结构位置,从而反映经济单元的地位优越性、重要性和影响力等(João和Sónia,2017[36])。

①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度数中心度(Degree Centrality of Global Value Chain Production Networks,GVCPN-D)

度数中心度反映某个节点与其他节点的关系数量,分为绝对和相对度数中心度两种,该指标最早由Freeman(1979)[37]提出,在有向网络中还分为点入度和点出度,出于可比性的考虑,本文采用相对度数中心度,归一化处理为[0,1]之间,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XI是表示某产业X在参与GVCPN中吸收的来源于其他国家-产业部门参与简单/复杂GVC跨境生产活动的增加值,XO是某个国家-产业部门GDP分解中参与其他国家-产业部门简单/复杂GVC跨境生产活动的增加值,n是参与GVCPN中的产业节点数量。在本文中,该指标刻画一国的某产业节点与他国各产业节点联系的总体紧密程度。度数中心度越高,整体上反映一国特定产业与其他国家-产业发生简单/复杂GVC生产活动联系的规模越大,在GVCPN中的影响力越大,网络地位越重要。

②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中间中心度(Betweenness Centrality of Global Value Chain Production Networks,GVCPN-B)

中间中心度刻画节点连接网络中其他节点的“媒介”作用,表示节点位于连接其他任意两个节点的捷径(最短路径)上的概率。处理方法类似于度数中心度,本文采取归一化后的相对中间中心度,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若j产业和k产业之间的捷径数量为fjk,其中经过i国的捷径数量为fjk(i),hjk(i)表示i控制j国和k国之间交往能力的强弱,即hjk(i)= fjk /fij(i)。该指标刻画一国的某产业控制跨境生产网络运行的能力,中间中心度越高,表示该国该产业能够通过控制经济信息的传递来影响其他产业,在GVCPN中占据主导地位,并有较大概率带动周边国家或产业对其经济行为进行模仿。

③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接近中心度(Closeness Centrality of Global Value Chain Production Networks,GVCPN-C)

接近中心度表示节点到其他所有节点最短距离之和的倒数,此处的“距离”代表一个节点到另一个节点所经过的边线数量,而非传统地理意义上的距离,刻画了节点在网络中位于中心的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节点的自由性。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dij表示i产业到j产业的捷径距离,接近中心度越大,表示该国该产业在GVCPN中不受其他产业控制,在网络中的贸易通达性与生产参与性较高,倾向于与其他产业发生直接简单/复杂GVC生产关联,在GVCPN中往往扮演着中心行动者的角色。

④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整体网络特征分析

为了更直观地突出世界各国参与GVCPN的实际情况及其地位的动态演变过程,本文利用网络可视化软件gephi绘制了2000、2008和2014年的简单、复杂GVCPN拓扑图(如图1,图2)。两国之间存在连线表明这两个国家在简单/复杂GVC跨境生产活动中存在增加值的相互流动,连线的箭头表示增加值参与跨境生产活动的流向,连线的粗细与两国间发生简单/复杂GVC生产活动联系的规模成正比。从图1中可以看出,21世纪初美国、加拿大和墨西哥占据着简单GVCPN的核心位置,其中美国大量吸收了来源于其他国家-产业部门参与简单/复杂GVC跨境生产活动的增加值,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和日本在简单GVCPN逐渐崛起,在网络中的影响力不断提升。由图2可知,美国、加拿大和墨西哥在2000年主导着复杂GVCPN,到2008年,中国在复杂GVCPN中的地位已经发生了颠覆性变化,日本和德国在复杂GVCPN中也成为了中心性位置较高的国家,而到2014年中国已经处于网络中最为核心的位置。两张图均呈现出GVCPN由松散到多极化收缩的趋势特点,涌现出中国、德国和日本等“后起之秀”,而印度、韩国、澳大利亚、俄罗斯等国并未进入GVCPN中的绝对核心位置。整体来看,2000-2014年以来,越来越多的国家深度参与到GVCPN中,使整体网络结构越发紧密。

图1 简单GVCPN空间关联变化趋势

图2 复杂GVCPN空间关联变化趋势

说明:作者自绘

⑤中国制造业在简单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中的特征分析

从如下表1-表3可以看出,c17-c20行业ac5 食品、饮料和烟草业,c6 纺织品、服装和皮革制品业,c7 木材加工及草编制品业,c8 纸及纸制品制造业,c9 印刷和记录媒体的复制业,c10 石油加工及炼焦业,c11 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业、c12 基础医药和制剂制造业、c13 橡胶和塑料制品业、c14 非金属矿物制品业、c15 基本金属制品业、c16 金属制品业( 除机械设备) 、c17 计算机、电子产品和光学产品制造业、c18 电气设备制造业、c19 机械设备制造业、c20 机动车、拖车和半挂车制造业、c21 其他运输设备制造业、c22 家具制造和其他制造业。具有较高的度数中心性,反映出中国制造业中的这些行业与其他国家众多行业保持着紧密的跨境GVC生产联系,在GVCPN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中间中心性较高的行业集中于c17、c19和c20,显现出中国制造业中的这些行业发挥着联系其他国家-产业的枢纽作用,且在较大程度上能够控制GVCPN的正常生产运行。行业c11、c15和c17在三类GVCPN中均表现出较高的接近中心性,表明这3个行业多与其他国家行业或部门发生直接跨境生产关联,拥有较强的独立性,在GVCPN中充当着中心行动者的角色,这一方面与三个产业的基本属性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业、基本金属制品业与计算机、电子产品和光学产品制造业在我国国民经济发展中三个行业多处于中上游发展现状相关。总体看来,计算机、电子产品和光学产品制造业在三种中心性指标均排名靠前,这可能是由于电子行业是国际分工碎片化程度最高的行业(闫云凤,2019[38]),更多的生产环节和工序使该行业在GVCPN中体现出了一定的跨境生产复杂性。实际上,机电产品也是国外对华高频度反倾销调查的一个行业。

表1 简单GVCPN中心性指标统计

表2 复杂GVCPN中心性指标统计

表3 总的GVCPN中心性指标统计

图3至图5反映了WIOD行业分类标准(ISIC.4)下中国18个制造业部门(c5-c22)三种GVCPN中心性指标的平均演变趋势,时间跨度均为2000-2014。图3表明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的制造业与世界其他国家的产业部门跨境生产联系日益紧密,从整体上来看,除去2008年金融危机后出现了短暂的下滑,中国制造业在GVCPN中的枢纽地位和影响力逐年提高,且参与复杂GVCPN(高于简单GVCPN)的能力逐渐增强;图4体现出中国制造业对复杂GVCPN(高于简单GVCPN)的控制能力逐年增强,值得注意的是,总GVC的中间中心度介于简单GVC和复杂GVC之间,表明可能仍有大量制造业行业参与简单GVCPN活动,拉低了中国制造业整体在GVCPN中的地位,使中国制造业展现出“大而不强”的状态。图5反映的趋势显著区别于图3和图4,接近中心度呈现出缓慢而曲折上升的趋势,表明中国自入世以来,制造业在GVCPN中逐渐向中心位置移动,能够主动积极地与他国各制造业行业进行直接跨境生产联系,跨境生产参与性与贸易自由性获得了提升,但总的来看,GVCPN的核心位置仍然被发达国家所占据。

图3 度数中心度

图4 中间中心度

图5 接近中心度

说明:作者自绘

(2)核心解释变量的选取

反倾销案件数。由于反倾销案件数在较大程度上反映了国外与我国制造业的贸易摩擦规模与强度(王孝松等,2014[39];Lu等,2018[40]),因此本文选取,反倾销立案数作为核心解释变量,即各国每年对中国各产业发起调查的反倾销案件总数。由于GVCPN的数据是基于WIOD数据库编写而成,故涉及WIOD数据库与全球反倾销数据库(Global Antidumping Database)的匹配,具体的数据匹配处理过程将在本章后续部分详细说明。

(3)控制变量的选取

①行业规模。行业的总产出能够反映行业的生产规模,规模越大的行业,生产的产品可能涉及更多生产环节和阶段,且生产过程更为复杂,从而可能更加深入地参与GVCPN,预计影响系数符号为正。本文采用王孝松等(2017)[32]的做法,用行业总产出的对数值来反映行业规模,数据来源于WIOD社会经济账户。

②研发水平。该指标能够反映行业的自主创新能力,先进的生产力水平为行业在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中实现地位攀升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而行业的研发活动,如开发新产品,优化生产工序等为能够促进生产力水平的提高,故预计影响系数符号为正。本文采用专利授权量的对数值表示,数据来源于《中国科技统计年鉴》。

③融资约束。一个行业在区域或全球价值链中的参与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融资约束的影响,受到较大融资约束的行业倾向于从事简单的组装和加工环节,处于价值链较为低端的位置(Manova和Yu,2016[41]),而受融资约束较低的行业可能没有充足的资金来源用于开展生产和研发等活动,故预期影响系数符号不确定。资产负债率能够反映行业内的企业利用债权人的资金进行经营活动的能力,本文采用行业的资产负债率来表示行业所受融资约束,数据来源于《中国工业经济统计年鉴》。

④外商直接投资。对外直接投资对全球产业布局的实现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对一国-产业参与跨境生产的规模和结构产生影响。FDI给行业发展带来的挤出效应、正向/逆向技术外溢效应等,能够有效促进行业在GVCPN中的中心性位置,故预计影响系数为正。本文采用外商直接投资数额的对数值表示。数据来源于《中国工业经济统计年鉴》。

⑤单位劳动力成本。劳动力成本是决定发展中经济体如何参与全球价值链生产的重要因素之一,单位劳动力成本低的国家倾向于更加深入地参与GVCPN,预期影响系数符号为负。本文采用单位产出的雇员报酬表示。数据来源于WIOD社会经济账户。

⑥反倾销与专利授权量的交叉项。基于WTO背景下的知识产权协定(TRIPS)与技术性贸易壁垒协议(TBT)可引起双重贸易摩擦格局。非关税壁垒中,技术性贸易壁垒和反倾销均能够引起较强的贸易摩擦效应,故本文考虑反倾销与知识产权的叠加效应对GVCPN的影响,由于反倾销对GVCPN地位的影响效果未能确定,上文中提到专利授权量的影响系数预计为正,故交叉项影响系数的符号不确定。数据来源于《中国科技统计年鉴》。

⑦对外开放度。该指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行业参与GVCPN的主动性与积极性。GVCPN是一种有效的生产形式,它能够使参与到其中的国家-行业迅速提高自身生产力,从而促进行业在GVCPN中的中心性地位攀升,故预期影响系数的符号为正。本文综合考虑了影响行业对外开放度的指标,采用外商企业占比与行业出口对外贸易依存度(行业总出口/行业总产值)的交叉项表示,行业出口对外贸易依存度数据来源于《中国工业经济统计年鉴》,外商企业占比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

(4)数据测算与匹配

①中心度指标测算

本文用于计算中心度指标的数据来源于对外经贸大学全球价值链研究院UIBE数据库,选取了描述2000-2014年涵盖43个主要国家(地区)56个部门的跨境生产活动的增加值数据,该数据将行业GDP分解为流向、参与国外各个部门生产活动的增加值,从而反映一个国家/行业参与GVCPN的真实情况,为了测算结果的准确性,剔除了世界其他国家(Rest of the World,ROW)。的相关数据。此外,出于经济意义的考虑,删除了原始数据中的负值,造成负值的原因是原始数据(WIOD)中个别国家或行业的最终需求(库存投资)为负数,或为了平衡数据而作的处理,再将处理后的数据同时放大相同倍数,运用gephi软件进行运算,为了避免极端值的影响,对中心度指标进行可视化处理,筛选出按升序排列的80%左右的节点中心性数据导出。

②反倾销数据匹配

本文根据WIOD行业分类标准,筛选出2000-2014年43个国家对中国的18个(c5-c22)制造业部门发起的反倾销案件数。该数据的获取过程涉及多个数据库的匹配。首先,反倾销涉案产品是根据海关编码(HS编码)统计归类的,HS编码自实行以来,原则上每四年修订一次,故各国依据当年使用的HS编码作为统计依据。基于数据可比性的要求,本文将研究所涉及的反倾销涉案产品的海关编码,包括HS1996、HS2002、HS2007、HS2012统一为HS2007。由于WIOD行业分类的依据是国际行业分类标准(International Standard Industry Classification,ISIC),故本文将HS2007与CPC2进行匹配后再与ISIC4相对应。除去个别案件由于海关编码缺失未能有效识别,本文共统计出的对华制造业反倾销案件数为880起。

5 实证结果

5.1 基准回归结果分析

本文采用了双向固定效应模型,表4报告了本文的回归结果。

由表4第(1)-(3)列结果可知,总体来看,度数中心度的系数在10%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值0.0172,表明国外对华反倾销案件数每增加1起,中国制造业行业平均的度数中心度上升0.0172,2000-2014年,从数据来看,虽然中国制造业行业一直是国外反倾销的重点调查对象,但反倾销产生的贸易摩擦负面经济效应并没有阻挡中国制造业参与简单的全球价值链生产活动(跨境一次),这似乎与已有的反倾销贸易抑制效应、阻隔效应等研究结果及相关经济现象不一致,这可能是与中国推行高水平、高质量、高包容性的对外开放战略,一直以来都非常重视与周边国家及其他国家的双边经济、文化、政治和安全等关系的建设,积极推动中国与他国的生产和贸易关系有关。但是,中间中心度的系数为负,虽然不显著,但也侧面反映出,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在简单GVCPN中节点控制能力或影响力产生一定的不利影响。第(3)列中的测算结果显示,在制造业行业层面,国外对华反倾销案件数每增加1起,中国制造业行业平均的接近中心度上升0.0010,数据一方面说明制造业大国地位、全球三大生产枢纽之一使得我国制造业存在较大概率与其他国家发生摩擦,要素流动规模和流量遭受一定阻碍的事实,另一方面也反映出遭受较多反倾销的行业倾向于在简单GVCPN中扮演“媒介”的角色,易于其他国家-产业发生直接跨境生产关联,贸易与生产联系通达性较高。

第(4)-(6)列反映出来的测算结果与表(1)-(3)列相似,第(4)列的回归结果表明,国外对华反倾销案件数每增加1起,中国制造业行业平均的度数中心度上升0.0635,反倾销产生的贸易摩擦负面效应在一定程度上也没有阻碍中国制造业进一步参与复杂的全球价值链生产活动(跨境两次及以上)。中间中心度和接近中心度的回归结果也展现出相似的正向趋势。众所周知,经济全球化、全球价值链生产分工深度调整、加入WTO与政府产业政策支持、坚持贸易自由化与高质量对外开放、重视进口和出口的作用、注重比较优势与全产业链构建以及企业技术创新能力增强与积极参与国际竞争等,使得中国制造业企业有能力深度参与当今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延长自身跨境生产的链条长度。事实上,能够引起贸易摩擦的“不公平”贸易政策有较多种类(显性或隐性),反倾销为代表性政策之一,在我国积极开展对外开放战略和实施对外开放政策背景下,整体上其可能对我国制造业深度参与GVCPN并未产生显著的负面效应,也侧面反映出我国制造业不仅重视参与简单GVCPN,而且更加注重复杂GVCPN的参与,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近些年来,我国制造业发展的道路自信和制度自信。

在复杂GVCPN中,一行业遭受反倾销的程度越深,能从侧面反映出该行业出口规模较大,出口方向多元,倾向于和更多的国家/行业发生跨境生产联系,或位于其他行业相互联系的捷径(最短路径)上,进而意味着该行业能够掌握较多的资源,拥有一定控制生产网络运行的能力,在网络中处于中心地带,因而反倾销的贸易抑制和阻隔效应有可能得到了弱化。从回归系数来看,反倾销对于中国制造业参与复杂GVCPN的影响程度高于简单GVCPN,原因可能在于,当反倾销作为一种政策冲击生产网络中的一个或部分节点时,网络的拓扑结构特征决定了冲击能够在节点间进行传导,从而给网络中更多的节点带来影响,即网络的“放大效应”和“扩散效应”。从表4计算结果看,基于跨境生产视角,反倾销给中国制造业整体参与GVCPN带来了与其参与贸易网络(基于贸易视角)相反的结果,即一定的正向促进作用,也在复杂GVCPN中产生了放大和扩散效应。 这也反映了,贸易摩擦在一定程度上倒逼中国必须坚持持续开放、自主创新进而提升产业竞争力的现实。中国拥有完整的工业部门和全产业链体系,短期内国外贸易摩擦压力要把中国制造业挤出市场并使其成为GVCPN中的“孤岛”是不现实的。

第(7)-(9)列的回归结果与第(1)-(6)列相似,从总体上反映了反倾销对总GVCPN(简单GVCPN和复杂GVCPN)的影响效应。从第(7)列的回归系数可以看出,国内制造业行业反倾销每增加1起,度数中心度得到了0.0204的提高,表明反倾销并未对总的GVCPN产生负面效应。(1)-(9)列的数据表明,反倾销对中国制造业参与总的GVCPN综合影响介于简单GVCPN和复杂GVCPN之间,中国制造业的整体发展与深度参与复杂GVCPN具有很强的联系。实际上,根据回归结果也可以推测出,中国作为货物贸易第一大国、制造业生产大国等发展现实与取得的举世瞩目的成就,在易于和别国发生贸易摩擦的同时,通过贸易摩擦对抗经验的总结,中国制造业整体也得到了成长与发展。

表4 基准回归结果

以上分析表明,由于GVCPN只是考虑了跨境生产活动的生产网络,是全球生产网络中剔除了纯国内生产网络、传统李嘉图贸易生产网络剩下的部分,分析视角与传统进出口贸易网络具有异质性,因此,从中国的制造业实践中也表明,一国要想取得高质量的对外开放发展成果,要“对外贸易”与“跨境生产”双轮驱动。目前美国等发达经济体实施贸易保护主义使得其“制造业回流”,不利于全球生产网络的和谐、均衡发展,不利于全球价值链、供应链与产业链的重塑与优化融合。贸易摩擦好比是嵌入GVCPN中的一种“催化剂”,能够正向或逆向改变GVCPN中节点的互动性、连接性与通达性,并且一国贸易规模的大小与这种正向或逆向关联性并非呈现出绝对的正向或逆向关联关系。

5.2 考虑内生性问题的回归结果分析

考虑到本文的核心被解释变量——简单GVCPN、复杂GVCPN、总的GVCPN的度数中心度,中间中心度,接近中心度指标可能与核心被解释变量——反倾销案件数存在双向因果关系。从理论层面来说,行业遭受反倾销一方面将阻碍中间品进口环节,从而对GVCPN的参与造成影响;而GVCPN的参与度将直接对贸易流量和贸易格局造成冲击,进一步影响商品遭遇反倾销的状况。为了解决内生性问题,本文采用行业总产出的价格水平PI作为工具变量,运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Two Stage Least Square,2SLS)进行回归,以保证回归结果的无偏性。a行业总产出的价格水平PI数据来源于WIOD社会经济附属账户。

(1)工具变量的合理性分析

本文借鉴王孝松(2017)[32]工具变量的处理方法,采用行业总产出的价格水平PI作为反倾销案件数AD的工具变量,其原因主要分为两点:首先,行业是否遭受反倾销的直接动因是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意味着PI与核心解释变量AD间存在高度相关;其次,产出价格与中间品进出口并无直接关联,因此不会直接对GVCPN的参与构成影响。实证结果表明,PI只有通过反倾销才能对GVCPN的参与产生一定影响,故将PI作为工具变量是较为合理的。

(2)两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回归结果分析

表5报告了2SLS的回归结果,度数中心度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负,从度数中心度的结果可以看出,遭受反倾销对我国参与简单与复杂全球价值链生产活动的规模产生了一定的抑制效应,其中对复杂GVCPN参与的影响效应最为显著,影响系数为-0.2896,表明国内制造业行业反倾销每增加一起,复杂GVCPN度数中心度下降0.2896,与前文基准回归结果存在差异,进一步说明反倾销与GVCPN度数中心度存在一定的双向因果关系,即随着制造业行业参与GVCPN程度的加深,贸易摩擦也可能在一定程度加剧,这可能是由于贸易的抑制效应、寒蝉效应等,在验证了上文假设一的同时,也与现有大多数文献的研究结果具有一致性。值得注意的是,反倾销对简单GVCPN的接近中心度在1%的置信水平下显著为正,可能是由于中国积极开展对外投资,促进国际经济合作所产生的投资跨越效应,促进了制造业行业参与简单GVCPN,贸易抑制效应得到了弱化。此外,反倾销对制造业行业中间中心度和接近中心度(除去简单GVCPN)的回归系数为正,与前文基准回归的结果一致,也在一定程度验证了本文的假设二,从侧面反映出随着我国外贸实力的增强,制造业大国的地位得到进一步认可,而与其他国家发生贸易摩擦的概率也随之升高,这一事实使得反倾销并未完全阻碍我国制造业行业参与简单GVCPN和复杂GVCPN。Kleibergen-Paaprk LM 统计量的测算结果表明,模型不存在识别不足的问题;Kleibergen-Paap Wald F 统计量的实证结果显示,模型不存在弱工具变量的问题。

表5 两阶段最小二乘回归结果

部分学者通过研究发现,从贸易角度,反倾销等贸易摩擦对基于Koopman等构建的贸易增加值核算测算的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和参与度指数会产生较为明显的抑制作用(这也被多数相关文献研究结论所证实),但是,这个研究过程可能会忽视一部分国际生产分享活动;并且,作者从生产视角切入,提出当生产向下游移动的链条长度小于向上游移动的链条长度时,就可能出现基于贸易视角测算的全球价值链地位等指标下降而以生产视角测算的价值链相对位置上升的现象(丁一兵和张弘媛,2019)[27]。从上文分析结果可知,从贸易的角度和从跨境生产的角度来研究全球价值链贸易与生产活动可能会带来差异性的结果,这也进一步说明了反倾销等贸易摩擦在国际进出口贸易和国际跨境生产过程中所具有的“双刃剑”作用。同时笔者也认为,除了移动长度外,生产向上下游移动的速度、强度都可能改变一国-产业在GVCPN中的中心性位置,这也是本文对现有研究的一个有益补充。

综上分析,在考虑内生性问题的情况下,GVCPN的度数中心度由显著的正向影响变为显著的负向影响,证明国内制造业行业遭受反倾销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中国参与简单/复杂/总的GVCPN。GVCPN的中间中心度和接近中心度符号与基准回归相比并未发生变化,虽然显著性减弱,但也从侧面反映反倾销对促进制造业行业参与GVCPN有一定的积极作用,主要体现在提升行业在GVCPN中的枢纽作用和影响力。从回归系数的大小来看,考虑内生性问题的回归与基准回归均呈现出相似的趋势,即反倾销对制造业行业参与复杂GVCPN的影响效应高于简单GVCPN。此外,由于本文所采用的三个GVCPN中心度指标从不同的维度刻画了一国-产业在全球价值链生产网络中的中心性位置,在进行实证分析时,纳入了统一的计量模型并分为9个方程进行检验,实证检验结果总体一致,这在很大程度上也体现了模型的稳健性。

6 拓展分析

为进一步探究以反倾销为代表的贸易摩擦与GVCPN中的各个中心性指标间是否存在非线性关系,本文通过对工具变量PI取平方的方法进行了非线性检验,并对其进行对数化处理。表6的实证结果表明,行业总产出的价格水平与简单GVCPN及总的GVCPN的度数中心度、三种GVCPN的中间中心度均存在显著的“U型”关系,进一步表明随着遭受反倾销程度的加深,中国制造业参与简单GVCPN与总的GVCPN跨境生产要素规模和流量上,以及三种GVCPN中的控制力和枢纽作用经历了先降后升的过程。研究结果也与我国是世界上遭受反倾销最多的国家、我国是制造业大国以及我国制造业正经历冲破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的事实相吻合。此外,反倾销与三种GVCPN的接近中心度均不存在显著的非线性关系,说明反倾销对中国制造业在GVCPN中的贸易通达性和领导力的影响并不存在明显的阶段性特征。这可能也与我国制造业近些年来一直加强技术创新、改造升级、努力把握新一轮产业变革和科技革命带来的机遇以及政府提供政策支持有关。

表6 非线性检验结果

7 结论与启示

本文得出的主要结论如下:①2000-2014年,GVCPN呈现由松散到多极化收缩的趋势特点,中国尤其是在复杂GVCPN中已经处于网络中最为核心的位置,且对GVCPN的参与和控制能力逐步提高;②相比于其他制造业行业,计算机、电子产品和光学产品制造业在GVCPN中占据较高的网络地位,其度数中心度、中间中心度和接近中心度指标均高于其他制造业行业;③中国制造业行业一直是国外反倾销的重点调查对象,反倾销产生的贸易摩擦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中国制造业生产要素跨境参与简单GVCPN和复杂GVCPN,但是与已有研究的不同之处在于,其并未真正阻碍中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跨境生产活动尤其是复杂GVC跨境生产活动中的影响力和关键节点枢纽作用,体现了我国制造业近年来发展的道路自信和制度自信;④当反倾销作为一种政策冲击生产网络中的一个或部分节点时,网络的拓扑结构特征决定了冲击能够在节点间进行传导,从而给网络中更多的节点带来影响,即网络的“放大效应”和“扩散效应”;⑤贸易摩擦可以作为嵌入GVCPN中的一种“催化剂”,能够正向或逆向改变GVCPN中节点的互动性、连接性与通达性,并且一国贸易规模的大小与这种正向或逆向关联性并非呈现出绝对的正向或逆向关联关系;⑥与以往从贸易视角表明贸易摩擦阻碍了全球价值链活动的文献不同,本文从生产视角论证了反倾销等贸易摩擦在国际进出口贸易和国际跨境生产过程中具有“双刃剑”作用;⑦中国制造业参与简单GVCPN与总的GVCPN跨境生产要素规模和流量上,以及对三种GVCPN中的控制力和枢纽作用经历了先降后升的过程。

基于研究结论,本文得出的主要启示如下:①反倾销作为众多贸易摩擦行为代表之一,通过本文的检验,虽然验证了其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中国参与简单GVCPN和复杂GVCPN,但是由于我国坚持合作共赢与包容性发展、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坚持高质量对外开放等战略,所以本文认为反倾销代表的的贸易摩擦行为在贸易影响力层面并未能够真正阻挡中国制造业前进的步伐,因此,中国要进一步贡献智慧与担当,发挥好经济全球化发展的助推器和国际贸易的稳定因素的作用;②中国拥有完整的工业部门和全产业链体系,短期内国外贸易摩擦压力要把中国制造业挤出市场并使其成为GVCPN中的“孤岛”是不现实的,因此中国制造业要进一步重视进口与出口的作用,积极参与GVCPN尤其是复杂GVCPN,强化与他国产业进行跨境生产联系的程度,提升中国制造业在GVCPN中的资源分配能力和节点控制能力;③中国政府应充分运用贸易摩擦充当“催化剂”的正外部性作用,提升这种正外部性在GVCPN中“放大与扩散”效应,进而通过改变制造业生产向上下游移动的速度、强度,提升中国制造业在GVCPN中的中心性位置,贯彻落实“促进我国产业迈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培育若干世界级先进制造业集群”的方针政策;④将创新作为我国参与GVCPN的核心驱动力,鼓励企业积极培育自主核心技术,加大生产性服务、科技研发等高附加值领域的资本投入,增强制造业中间品的提供能力,推动本国制造业更多参与GVCPN中高端制造业跨境生产的复杂环节,倒逼国内企业改革;⑤借助“一带一路”倡议发展的政策支持与取得的成果,在融入GVCPN的过程中寻找中国制造业自身的比较优势与产业竞争优势,把握科技革命与产业革命带来的正向溢出效应,形成自身作为“领头羊”式的区域GVCPN,进一步加强区域经济生产联系,破除贸易摩擦带来的“长期调查锁定”影响,提升中国在全球治理中的政策话语权与规则制定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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