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话古次浊平声字声调的分化与古次浊声母演变*

2020-07-23 12:39李姣雷
语言科学 2020年3期
关键词:阴平阳平平声

李姣雷

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 天津 300387

提要 乡话古次浊平声字今部分读阴平、部分读阳平,凡是声母为[m][n][ȵ][ŋ]的字,读阴平;但声母为擦音塞擦音的字,既有读阴平的,也有读阳平的,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受另一条语音演变规律的影响。乡话古平声字以声母为条件分化为阴平和阳平的演变发生时,来母、以母字的擦化塞擦化演变也正在进行。今读擦音塞擦音的来母、以母字在平声分化之前已经变为擦音塞擦音的,混入古全浊声母,读阳平;今读擦音塞擦音的来母、以母字在平声分化之前还没有变为擦音塞擦音的,则与清平字一起归阴平。

1 引言

乡话是一种主要分布在湖南西部、归属不明的濒危汉语方言,也称作“瓦乡话”。根据《中国语言地图集》(1987),乡话主要分布在湖南省的沅陵县西南以及溆浦、辰溪、泸溪、古丈、永顺、大庸(今张家界)等地与沅陵交界的地区。此外,湖南城步、广西龙胜、重庆酉阳①根据我们的调查,重庆酉阳已经没有人使用乡话了,都改说西南官话。但个别人还记得一些乡话词语,可以确定这里曾经是有乡话的。有少数乡话分布,这些地区说乡话的人都是清代从沅陵等地迁徙去的。

乡话古次浊声母字今读很有特色,如沅陵清水坪乡话来母有读[n]的:栏[⊂nəŋ55]〔2 〕、龙[⊂niɔu55],也有读擦音塞擦音的,如:来[⊆zɣ212]、淋[⊆zεe212]、聋[⊂tsʌɯ55];日母有读塞擦音的,如:喏唱~:作揖[⊂dzuo35]、热[dzɣ⊃53](泸溪红土溪乡话“喏”读浊擦音[z]),有读[ȵ]的,如:认[ȵi E⊃33]、肉;云母有读[v]的,如:雨[⊂vɐ35]、有[⊂vɐ35],有读[z]的,如:园[⊆zəŋ212]、右[zɐ⊃33](有些乡话点该字声母为[dz]),有读零声母的,如:王[⊆əŋ212]、围[⊆yi212];以母主要读擦音或塞擦音,如:移[⊆dzɣ212]、羊[⊆zəŋ212]、融[⊆zʌɯ212]。乡话古次浊声母字不但在声母读音上很有特色,其古平声字在声调归类上也与一般方言不同。一般方言古平声字按照声母的清浊分为阴平和阳平两个调,古清声母字归阴平,古浊声母字归阳平。虽然乡话古平声的清声母字和全浊声母字也是按照声母的清浊分别归入阴平和阳平,但古次浊平声字的归派不整齐,部分归阴平、部分归阳平。哪些次浊平声字读阴平、哪些次浊平声字读阳平,从古声母条件来看,规律不明显,如沅陵清水坪乡话同属来母的“犁[⊂niE55]”和“来[⊆zɣ212]”,“犁”读阴平,“来”读阳平;从今声母条件来看,也有今声母相同,但声调不同的现象,如沅陵清水坪乡话的“来[⊆zɣ212]”和“油[⊂zɐ55]”声母都读[z],但一个声调为阳平,一个为阴平。

研究乡话的学者都注意到了乡话中古次浊平声字声调分化的现象,但很遗憾都没能很好地解释其分化的原因。杨蔚(2010:151-152)认为乡话次浊平声字的演变规律是归入阴平,部分读阳平的属于例外,但未对这些例外为何成为例外进行解释。伍云姬和沈瑞清(2010:21-22)提到次浊平声字声调主要归阴平是乡话最为突出的特点,今读阳平的次浊平声字主要是读[dz]/[z]的来母和以母字。伍云姬、沈瑞清的总结大致符合乡话的语言事实,但没有解释为什么读[z]声母的以母“油”字声调是阴平而不是阳平。郑焱霞(2010:193-196)统计了古次浊平声字在每个乡话点读阴平和读阳平的比例,但没有具体分析。瞿建慧(2015:654-655)详细地介绍了乡话古次浊平声字声调的今读情况:次浊声母声调一般与清声母保持一致,读阴平;今读浊塞擦音、浊擦音的云母、以母、来母平声字因为混入全浊声母,声调受全浊声母平声字的影响读阳平,而泥、明、日母平声字读阳平的现象则是受到了周边湘语、官话的影响,开始向全浊声母平声字声调靠拢(乡话中确实有声母为[m][n][ȵ][ŋ]和零声母的次浊平声字读阳平的现象,是从周边方言借入的)。瞿文也强调并不是所有今读浊塞擦音、浊擦音的古次浊平声字都读阳平,如“油”读阴平。因此,瞿文的解释仍然没有解决为什么都是读浊擦音浊塞擦音类声母的以母字,“油”读阴平、“移”读阳平的问题。陈晖(2016:142)根据泸溪梁家潭乡话的材料推测来母读擦音塞擦音的现象很可能在平分阴阳之前已经发生,所以声调归阳平。但陈晖的讨论没有涉及同属于次浊声母的以母、云母字,也没有解释来母的“聋”为什么读阴平。

因此,本文以清水坪③清水坪乡话的调查对象有:张远良、张良培、张良棍、粟光旺。清水坪是一个行政村,隶属于怀化市沅陵县二酉乡,位于沅陵县与古丈县交界处。清水坪村都说乡话,周边村镇也都说乡话。清水坪村位于乡话的核心区域,相对受客话影响比较小。乡话为例分析乡话古次浊平声字声调分化现象。由于古次浊平字声调的分化与古次浊声母的今读有密切关系,因此,本文也讨论乡话相关古次浊声母的演变。由于明母、微母、泥母、日母、疑母的古平声字今声调都整齐地读阴平,本文不讨论其声母的演变情况。云母平声字没有读阴平的现象,本文将分析其一律读阳平的原因。来母和以母声调方面都有读阴平和阳平的现象,声母方面也都有读擦音塞擦音的现象,本文主要分析来母以母的擦化塞擦化演变与平声分化之间的关系。

2 乡话古次浊平声字声调分化现象

我们对清水坪乡话常用次浊平声字声调的今读情况做了详细统计,由于乡话次浊平字今读声调与今声母有密切的关系,我们同时列出今声母读音,具体如下页表1④一些乡话中不用的次浊平字未列入表中。有些次浊平字在其他汉语方言中比较常用,但在乡话中不用,如“吴蜈圆沿原”等。有些声母为鼻音、声调为阴平的不明本字的词,也没有列入表中。另外“明”有阳平的异读没有列入表中。乡话中声母为鼻音的次浊平字读阳平是受湘语影响产生的。。

从表1可以看到:明母都读阴平;微母的“闻”读阴平;泥母都读阴平;来母既有读阴平的,也有读阳平的,主要以读阴平为主,读阳平的只有“淋梨来流”四字,且这四字的声母不读[n],读擦音或塞擦音;日母都读阴平;疑母都读阴平;以母今声母读[z]/[dz],声调有读阳平的,也有读阴平的(云母的情况后文单独分析,因此表格中没有列相关材料)。

表1 清水坪乡话古次浊平字声调今读情况

⑤ 赵日新等(2014)调查的清水坪乡话“明闻人”等读去声33调,我们在调查时反复核对了这几个字的读音,发现不同发音人存在差异,有的发音人读阴平,有的发音人读去声,本文采用了阴平的读法。去声的读法是因为清水坪乡话中阴平调和去声调都是平调,调型一致造成相混。

总体来看,沅陵清水坪乡话古次浊平声字哪些读阴平、哪些读阳平与今声母有比较明显的关系:今声母为[m][n][ȵ][ŋ]的字,都读阴平;今声母为[z][dz][dʑ]的字,主要读阳平,也有少数读阴平的。可以说,乡话古次浊平声字的声调分化大致是以今声母为条件的。今声母为[m][n][ȵ][ŋ]的次浊平字,声调归阴平,但有些来源于古全浊声母的字,今声母也读[n],与古次浊声母相混,但其声调与古次浊声母不同,如:乡话定澄母⑥定澄母不属于次浊声母,本不属于本部分的讨论内容,但乡话定母有读[n]、擦音和塞擦音的现象,与来母相混,因此,本文一并讨论。与来母有相混读[n]的,但其与来母读[n]的字在声调归类上不同,如清水坪乡话定澄母平声字声母读[n]的,声调一律归阳平,如:啼[⊆ni E212]、桃[⊆nɔu212]、田[⊆nεe212]、糖[⊆nəŋ212]、肠[⊆ne~212]、虫[⊆niɔu212]。而来母平声字声母为[n]的毫无例外都读阴平。为什么同是读[n]声母的字,在声调归派上,定澄母与来母不同呢?

而同样是读擦音塞擦音的来母以母字,今读调也不一样。来母今声母为擦音塞擦音的字,都读阳平,但有一个例外,“聋”声母为[ts],声调为阴平。今声母同是[z]的以母字,“摇盐匀”等读阳平,而“油姚窑”等读阴平。

薛勒在《德语史》(徐通锵2008:123)中说“我们在语言的历史文献里所见到的语音演变是依照固定的规律进行的,这些规律不容许任何纷扰,除非其他规律同时发生作用”。这样说来,乡话中古次浊平声字的声调分化出现上述不规律的现象,也应该是受到了其他同时间发生的规律的影响。下面具体分析。

3 乡话古次浊平声字声调分化的原因

3.1 来母定母读[n]声母的古平声字今读调不同的原因

关于来母与定澄母都读[n]声母的古平声字在声调上的差异,伍云姬和沈瑞清(2010:15)做了很好的解释,⑦乡话泥母来母洪音前相混,我们记为[n],伍云姬和沈瑞清(2010)记为[l],这是处理的问题,为了解释方便,后文我们也用[l]。即:定澄母读[l]声母是古平声分化之后出现的现象。古平声分化时,定澄母读浊塞音[*d],声调归阳平,而来母读[l]声母,声调归阴平。古平声分化之后,部分定澄母字才由[*d]变为[l]。也就是说,古平声分化早于定澄母由[*d]变为[l]发生。我们赞同伍云姬、沈瑞清的观点。乡话定母还有读擦音塞擦音的现象,与来母相混,如清水坪乡话(定母读擦音塞擦音的字较少,没有古平声字,这里列举其他声调的字):道[⊂sɔu35]、动[⊂dzɔɯ35]。瞿建慧(2016)认为古定澄母字今读边音是后起的演变,并没有参与古来母擦音化和塞擦音化的音变,理由是:定、澄母古平声字今读[l]的声调归阳平,而不归阴平,这和今读[l]的古来母平声字读阴平的情况不一样。李姣雷(2016)认为,乡话来母、定母读擦音塞擦音的现象都是由[l]演变而来,也就是部分定母字由[*d]变为[l],与来母相混,并进一步发生擦化或塞擦化的演变。理由是:虽然定母读[l]是在古平声分化之后才出现的现象,但此时乡话中[l]的擦化塞擦化演变并未结束(详见后文分析),因而,定母读[l]的字有机会参与到该演变当中。如何证明此时乡话中[l]的擦化塞擦化演变并未结束呢?可以通过同是读擦音塞擦音的来母字声调归派不同来说明。前文提到同是读擦音[z]的来母字今读调不同,部分读阴平、部分读阳平。这种不同是由来母[l]发生擦化塞擦化演变的时间不同造成的:读阴平的是平分阴阳之后才发生擦化塞擦化演变的;归阳平的是平分阴阳之前已经完成了擦化塞擦化演变的。

3.2 来母古平声字声调的分化与来母的擦化塞擦化演变

来母今读擦音或塞擦音的字,为什么有些读阴平(如“聋”)、有些读阳平(如“流”)呢?“聋”字在很多方言的今读调与其他次浊平声字不同。根据《汉语方言地图集·语音卷》(2008:32),湖南省的汉语方言,“聋”除了在个别方言点读阳平外,其他都读阴平。乡话也是如此,“聋”字读阴平。乡话与湖南境内其他汉语方言不同的是,“聋”在其他汉语方言中读阴平是当成特字处理的,除了“聋”外(还有“蚊”也读阴平),其他次浊平声字基本都读阳平,同时也找不到“聋”读阴平、而其他次浊平声字读阳平的条件。但乡话古次浊平声字以读阴平为主,“聋”读阴平是符合乡话古次浊平声字今读规律的。“聋”与“流来淋”的声母都属于擦音塞擦音类,但“聋”读阴平,而“流来淋”读阳平,这种不同是由来母[l]发生擦化塞擦化演变的时间早晚不同造成的。词汇扩散理论认为“语音的变化是突然的、离散的,但这种变化在词汇中的扩散却是逐渐的、连续的”(徐通锵2008:278),乡话来母的擦化塞擦化演变便是如此。由于来母发生擦化塞擦化演变的时间早晚不同,在声调归派上就出现了差异。较早演变为擦音塞擦音的来母字,声调归阳平;较晚演变为擦音塞擦音的来母字,声调归阴平。这里所谓的早晚是以乡话古平声分化的时间为参照点的,早于古平声分化发生的为“早”,晚于古平声分化发生的为“晚”。如果在古平声分化之前就已经发生了擦化塞擦化演变的来母字,声调为阳平,如“来”读擦音[z],声调读阳平。这是因为古平声分化时,“来”的声母条件已经不再是[l],变为浊擦音[z],所以与全浊平字一起归阳平。如果是在古平声分化之后才发生擦化塞擦化演变的来母字,声调为阴平,如“聋”声母读[ts],声调读阴平。这是因为“聋”字在古平声分化时,声母条件为[l],所以声调归阴平,在古平声分化之后声母才由[l]变为塞擦音。

从读擦音塞擦音的来母字声调分化情况可以看出:来母[l]向擦音塞擦音演变的规律早于古平声分化开始,晚于古平声分化结束。由于乡话中[l]发生擦化塞擦化的演变在古平声分化之后并未结束,因此,在古平声分化之后才由[*d]变为为[l]的定母字也参与到了该演变当中。但[l]发生擦化塞擦化的演变在古平声分化后被中断,使得部分来母字和大部分读[l]的定母字没来完成擦化塞擦化的演变,仍读[l]。正是因为读[l]的定母晚于来母参与到[l]的擦化塞擦化演变中,所以乡话定母变为擦音塞擦音的字比来母变为擦音塞擦音的字少。据此,可以确定来母读擦音塞擦音的现象与定母读擦音塞擦音的现象性质相同,是同一时期发生的,声调上的差异是演变发生的(相对于古平声分化的)早晚不同造成的。

审稿专家提出同样的音理有没有可能重复发生?也即[l]的擦化塞擦化演变有没有可能重复发生?来母[l]发生擦化塞擦化演变之后,乡话在后来的发展过程中定母[l]有没有再次发生擦化塞擦化演变的可能呢?同样的音理可以再次发生,但几率较小。而[l]的擦化塞擦化演变本就是汉语方言中一种不常见的演变,重复发生的几率就更低了。上文我们分析了来母[l]和定母[l]的擦化塞擦化演变在时间上是重合的。此外,假设在来母[l]的擦化塞擦化演变完成之后,定母[l]再发生擦化塞擦化演变,这就有一个问题,乡话中来母[l]并未彻底变为擦音塞擦音,还有不少字仍读[l]。当然来母读[l]的有可能是受周边湘语影响出现的,但有些只用于乡话不用于湘语的来母字读[l],不可能来源于湘语的影响,如乡话不说“鞋”,说“履鞋子”,读[l]声母。既然湘语不用“履”,乡话这个[l]就不可能借自湘语。这说明乡话中来母今读[l]的现象,不是受湘语影响产生,而是乡话本来的读音。据此,我们更倾向于前文得出的结论:来母定母的擦化塞擦化演变是同一时期发生的,其不完全演变是受外部影响被中断。

另外,由于“聋”的声母与古清声母平声字相混,有没有可能“聋”在古平声分化之前已经变为塞擦音并清化,因此与古清声母字一起归阴平?我们认为“聋”是平分阴阳之后清化的,理由如下:1)前面我们提到乡话中[l]的擦化塞擦化演变比平分阴阳发生早结束晚,也就是这两种演变是大致同一时期发生的,因此,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聋”不可能完成塞擦化和清化两种演变。2)乡话平分阴阳时,平声字根据声母的条件分为两类,全浊平字(包括次浊字读浊擦音塞擦音的)归为一类(全浊平字没有读阴平的现象),非全浊平字归为一类,说明此时乡话的古全浊声母字未发生清化,仍读浊音,也就是乡话的浊音声母是在平分阴阳之后才开始清化的。因此,在平分阴阳之前,乡话读浊擦音浊塞擦音的来母以母字也不可能发生清化。另外,有没有可能“聋”读[ts]不是由[dz]清化而来,而是[l]塞擦化直接变为[ts]呢?乡话中的[l]是一个典型的浊边音,不可能直接塞擦化为[ts]。因此,我们认为“聋”声调归阴平是因为其是在古平声分化之后才变为塞擦音的。

3.3 以母古平声字声调的分化与以母的擦化塞擦化演变

同是读擦音塞擦音的以母平声字,为什么部分读阳平、部分读阴平呢?以母平声字在声调归派上的差异原因是不是与来母相同呢?即这种不同是以母字变为擦音塞擦音的早晚不同造成的?以母的上古拟音是一个争议比较大的问题,有学者认为以母本来就是读擦音的,如金理新等(2009:40)拟测为*z,而其他学者的拟测则又不同,如李方桂(2015:13)拟测为*r,潘悟云(2000)拟测为*l,平山久雄(2005:99)认为中古读*j的以母字,上古也读*j,等等。我们认为乡话以母读擦音塞擦音的现象并不是一种上古的语音现象,是后来演变的结果,是由[*j]擦化塞擦化而来。首先,乡话以母基本都读擦音或塞擦音,只有少数乡话中不用的以母字读零声母。虽然乡话保留有上古的语音现象是可能的,如乡话戈韵和支韵相混读[ɑ]的现象是上古歌部现象的保留,但该现象只保留在“皮被火”这几个字中,而乡话以母字只有个别读字音不读擦音塞擦音,其他字都读擦音或塞擦音,如果该现象是上古音的保留,不可能保留这么完整。其次,乡话除了以母有读擦音塞擦音的现象外,云母也有读擦音塞擦音的现象,两者相混。也就是云以母字读擦音塞擦音的现象是云以母相混后出现的一种语音现象。再次,乡话虽然古全浊声母仍有读浊音的现象,但保留甚少,⑧乡话古全浊平声字以读浊音为主,只有少部分是中古浊音的保留,大部分是文读音,是受到古全浊声母平声字仍读浊音、古全浊声母仄声字已经清化的辰溆片湘语影响出现的。而以母绝大部分字今读浊音,⑨只有一个“叶”字读清音s声母,正是因为以母只有这一个字读清音,一般研究乡话的学者对这个音的本字处理比较慎重。或为浊擦音,或为浊塞擦音,与古全浊声母的演变不同步,这也说明以母读浊擦音或浊塞擦音的现象与古全浊声母读浊音的情况不同,不是继承古音而来,是后来演变的结果。

据此,同是读擦音塞擦音的以母字在声调归派上的差异原因与来母相同,也是由于以母变为擦音塞擦音的现象早于古平声分化开始、晚于古平声分化结束。在古平声分化之前已经变为擦音塞擦音的以母字,声调归阳平,如“移”读[⊆dzɣ212]。因为古平声分化时,其声母条件与全浊平声字同,在声调归派上也与全浊平声字一起归为阳平;在古平声分化之后才变为擦音塞擦音的以母字,读阴平,如“油”读[⊂zɐ55]。因为在古平声分化时,其声母条件为[*j],与古全浊平声字的声母类型不同,因此读阴平。

3.4 微母古平声字今读调分析

微母的“闻”,声母为[v],为什么其声调并不与全浊声母字相同读阳平而读阴平呢?清水坪乡话微母今读[v]和[m]两类,读[m]的是早期非组和帮组不分现象的保留,如“万”读[mεe⊃33];微母读[v]的都和合口呼韵母有关,一种是在合口呼韵母前增加了一个[v]声母,如“舞雾”读为[vu],[v]是受[u]韵母影响增生的;另一种是由[-u-]介音变来的,如“味”读为[vei]。这种现象在不少方言中都存在。清水坪乡话“闻”的声母[v]属于后一种情况。“闻”属于臻摄文韵字,清水坪乡话文韵的非组字读[uεe]韵母,当声母为[f]和[m]时,[-u-]介音脱落变为[εe],而“闻”的声母不是[f/m],因此,[-u-]介音保留下来,并变为[v]。正是因为“闻”的[v]是[u]介音变来的,因此,与古全浊声母平声字的声调归派不同,读阴平,而不读阳平。

3.5 云母古平声字今读调分析

云母平声字今一律读阳平,没有读阴平的现象,如:围[yi212]、云[yE212]、王[əŋ212]、雄[ɕiɔu212]、园[zəŋ212]。云母平声字在声调上的表现与古全浊平字完全相同。乡话全浊平字也没有读阴平的现象。杨蔚(2010:151)提到古全浊平字“堂[⊂tho~55](麻溪铺乡话)、驰跑[⊂thua55](麻溪铺乡话)、筒[⊂thɣu55](高峰乡话)”读阴平调。瞿建慧(2016:53)详细论证了这三个音的本字不是“堂、驰、筒”,我们赞同瞿文的观点。云母为什么没有读阴平的现象呢?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乡话云母在平分阴阳时,属于全浊声母,因此云母平声字声调归阳平;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云母平声字较少,读阴平的现象没有保留下来。但我们更倾向于认为早期云母就是一个全浊声母。一直以来云母的古音构拟也是一个争议比较多的问题,与匣母有非常密切的关系。罗常培(2004:162)分别将中古时期的匣母和云母拟测为[*ɣ]和[*ɣj],邵荣芬(2009:3-23)认为在上古音里匣母一分为二,部分匣母字与云母读音相同,读[*ɣ],等等。不管在中古还是在上古音里,匣母与云母或相混或有密切关系,都是浊擦音。乡话中云母和匣母也有相混的现象,不仅都有读零声母的现象,也都有读[v]声母的现象(乡话中匣母、云母读[v]的现象与合口呼声母没有关系),如:清水坪乡话匣母“还~去:回家”读[⊆vəŋ212]。虽然“还”属于合口字,但同韵的字白读并没有读合口呼韵母的现象,如清水坪乡话“闩”读[⊂soŋ55]、“涮”读[soŋ33]、“弯”读[⊂oŋ55]。云母读[v]的,如“雨有”读[⊂vɐ35],虞韵和尤韵都没有读[uɐ]韵母的现象,但有读[iɐ]/[ɐ]的现象。根据罗昕如(2016:33),蓝山太平土话中“有”读[xau],其声母与来源于匣母的“后厚”同,也证实云母与匣母是有密切关系的。据此,我们认为云母在乡话古平声分化时属于全浊声母,是有浊音声母的,因此声调归阳平。“雄”在其他汉语方言中也读清擦音,因此,不好判断乡话中的“雄”读[ɕ]声母是自身演变的结果,还是借自外方言。

4 结语

乡话古次浊平声字今部分读阴平、部分读阳平,凡声母为[m][n][ȵ][ŋ]的字,读阴平;但声母为擦音塞擦音的字,既有读阴平的,也有读阳平的,出现这种不规则的原因是受另外一条语音演变规律的影响,即:乡话古平声字以声母为条件分化为阴平和阳平的演变发生时,来母、以母等字的擦化塞擦化演变也正在进行。来母、以母字在古平声分化之前已经完成了擦化塞擦化演变的,混入全浊声母字,声调随古全浊声母字归入阳平;来母、以母字在古平声分化之前还未发生擦化塞擦化演变的,则与清平字一起归阴平。词汇扩散理论提出“语音的变化是突然的、离散的,但这种变化在词汇中的扩散却是逐渐的、连续的,即开始的时候可能只在某些词中有变化,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扩散到所有有关的其他词”的观点(徐通锵2008:278)。正是因为语音的变化在词汇中是扩散式的演变,有早有晚,乡话来母、以母字变为擦音塞擦音的演变也有早有晚,这种演变时间的不一,导致了声调分化上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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