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立医院建设互联网医院究竟是“一阵风”,还是像当年SARS疫情成就淘宝、京东,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习惯一样,而就此改变了人们的就医方式?
2020年初,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对于医疗行业来说,一方面大量患者就医需求迫切,另一方面医院业务量急剧下降,疫情防控之下的医患不得相见。同时,在国家及地方各级医保、卫健部门鼓励医疗机构积极开展“互联网+医疗”服务的政策形势下,在全国各地掀起了一股以公立医院为主体建设互联网医院的新浪潮。
公立医院建设互联网医院究竟是“一阵风”,还是像当年SARS疫情成就淘宝、京东,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习惯一样,而就此改变了人们的就医方式呢?多年来,互联网医疗始终不能“触及诊疗核心”之痛是否得到缓解?这次主动建设互联网医院的公立医院究竟会提供哪些新的业务形式?“首诊”是否真的不可触碰?医保是否能够顺利接入并实现在线支付?监管平台是否已就位?互联网医院建设对分级诊疗有什么影响?公立医院型互联网医院是否会对平台型互联网医院的业务形成严重挤压?互联网医疗又或是互联网医院从诞生之日,就伴随着质疑、热议和关注,只因医疗更关乎健康,关乎生命,所有人不得不慎之又慎。
截至5月30日12点,微医新冠肺炎实时救助平台累计访问量达1.42亿人次,已累计动员全国5.9万名医生,为全国患者提供义诊服务超191万人次。
2020年4月14日播出的《焦点访谈》中提到,疫情期间,国家卫生健康委属管医院互联网诊疗比去年同期增加了17倍,第三方互联网服务平台诊疗咨询量也比同期增长了20多倍。
据微医相关负责人介绍,截至5月30日12点,微医新冠肺炎实时救助平台累计访问量达1.42亿人次,已累计动员全国5.9万名医生,为全国患者提供义诊服务超191万人次。
各地公立医院也纷纷启动新冠肺炎线上咨询平台,据媒体5月25日报道,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互联网医院平台总访问量超过1300万人次,接诊量33503人次。
同样,在疫情期间,武汉协和医院用小程序为6万余市民提供线上服务,中山七院互联网医院小程序为超过2万名用户提供线上免费咨询服务。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邵逸夫医院(以下简称“邵逸夫医院”)互联网医院和青岛大学附属医院互联网医院在疫情期间,通过线上咨询和诊疗的数据也在平时的数倍之上。
邵逸夫医院互联网与人工智能办公室主任林辉告诉记者,邵逸夫医院互联网医院在5月份的线上咨询量是疫情发生之前的1.8倍,相比疫情期间的线上咨询量略有回落。该互联网医院线上咨询量在2月份达到最高峰,是平时咨询量的数倍之多。“我们发现许多人用互联网医院,第一次都是抱着‘小马过河’试一试的心态在用,用完第一次,第二次再用的比例高达89%,就像我们通常在网上买东西一样,第一次体验好,第二次就放心来了。原来的线上咨询量大约500~800人次/天,现在大约1800~1900人次/天,约是疫情之前的1.8倍,可见疫情期间的线上就诊方式改变了一部分人的就医习惯。”
中国医药信息学会电子病历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陈金雄认为,疫情加速推进互联网医疗。它有几个优点,适时解决痛点,增加资源供给,减少交叉感染,高效分诊转诊。疫情期间,互联网医疗爆发性的增长提高了公众的认知度、机构认可度、政策加速度、资本催热度。
疫情催化之下,各地公立医院纷纷建设互联网医院。
如果说此前公立医院还没意识到互联网医院的强大优势,那么疫情期间的各项数据则充分见证了“互联网+医疗健康”的高光时刻。
随即,各地医院纷纷挂牌互联网医院,此时它们已有了“合法身份”。
根据2018年7月由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发布的《互联网医院管理办法(试行)》,对互联网医院存在形式给予明确定义:互联网医院现存两种形式,一是实体医疗机构的互联网医院;二是依托实体医疗机构独立设置的互联网医院。无论是哪一种,都必须依托实体医院。
2020年4月23日,广东省首批22家互联网医院正式上线服务,在22家互联网医院中,有19家三甲医院,2家三级医院,1家二级医院。同期,广东省互联网医疗服务监管平台全面启用。
截至2020年5月26日,上海总共有23家医疗机构开展互联网医疗。这其中包含综合性医院,也有专科医院,除了预约挂号、在线咨询诊疗服务之外,服务的内容、诊疗的科室等也正在不断拓展,缴费、配药等流程正在逐步完善。
据记者了解,除了线上就诊,疫情期间,远程医疗等线上医疗交互手段也在疫情期间得到最大化利用。
全国人大代表、中国科大附属第一医院(安徽省立医院)神经外科主任牛朝诗认为,“今年新冠肺炎疫情,可以说是互联网医疗发展的一剂催化剂,让这个特殊时期的诸多就诊患者出于管控和自身安全等种种因素,加大了对互联网医疗的需求。”
林辉表示,互联网医院经历了资本驱动和政策驱动等阶段,当下是需求驱动阶段,也是公立医院建设互联网医院最好的时候。
“如果说当年非典激活了消费互联网,那么这次的新冠肺炎正在激活产业互联网。”中国社科院信息化研究中心主任,信息化与网络经济室主任、研究员姜奇平在一篇文章中指出。
有业内人士表示,互联网医院被激活,除了新冠肺炎疫情的催化,还有政策红利的积极推进。疫情前后,国家相关部门先后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和指导性意见,推动互联网诊疗、互联网医院、远程医疗以及预约诊疗等互联网医疗服务的发展。
陈金雄认为,医疗是政策高度依赖的领域。对互联网医疗来讲,《关于促进“互联网+医疗健康”发展的意见》从政策层面颁发了出生证,按照国家卫生健康委的3个管理办法(规范)的要求去建可以拿到执业证,国家医保局的“指导意见”有了市场准入证,互联网医疗相关政策由此形成闭环。
在业内人士看来,互联网医院大致分为两种形式,一种是以医院主导的互联网医院,也就是公立医院型互联网医院。另一种是以商业公司主导的互联网医院平台,也就是平台型互联网医院。
2015年12月7日,微医率先与浙江省桐乡市政府建立了全国首家互联网医院——乌镇互联网医院,这个首家以“互联网”命名的医院,推出了在线处方、在线复诊、远程会诊等诸多创新举措,打造“线上+线下”的医疗新模式,互联网医疗迈入“在线问诊”“远程诊疗”的时代。
受此激励,一众互联网企业闻风而动,阿里、腾讯、丁香园、好大夫等陆续进入互联网医院领域,有互联网巨头,也有行业领军者,由此,“智慧医院”“网上医院”“云医院”“未来医院”“空中医院”等互联网医院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2016年2月,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启动“浙一互联网医院”,成为全国第一个建设互联网医院的公立三甲医院。
2018年3月29日,山东青岛西海岸新区青岛大学附属医院,互联网医生在工作中。
在许多业内人士看来,互联网医院前期探索以平台型互联网医院为主。无论是互联网医疗,还是互联网医院,从一开始,经历了2016年资本蜂拥而上到2017年冷冻期,再从2018年稳步推进到2020年初疫情之下的互联网医院建设新浪潮,从互联网医疗“风起”到互联网医院“锋起”,“互联网+医疗健康”之路走得蹒跚曲折,直到疫情出现之前,在大多数人看来,多少有些不温不火。
互联网医院前期探索中,商业公司主动谋求合作,公立医院被动迎接潮流时,些许带着些不情不愿。有业内人士表示,这主要是由于公立医院没有“动力”去做,而且公立医院做互联网医院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甚至不少医院管理者明确表示“互联网医院适合业务量较少的医院,我们不缺患者,线下工作还忙不过来呢”。直到疫情发生导致医院业务量大幅下降,才匆匆上马互联网医院。公立医院终于从“要我做”变成了“我要做”,国家卫生健康委卫生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医疗保障研究室主任顾雪非认为,其原因主要是疫情导致的医院业务量下降。
有不少人认为,“互联网+医疗健康”发展过程中,伴随着政府对互联网医疗的态度从模糊支持到明确禁止、从观望迟疑到政策鼓励,如今,很多地区甚至已经开始实行强制性医疗互联网化建设考核指标这一现象。互联网医院在各地“锋起”。
有医院管理者对记者表示,没有三甲公立医院的参与,互联网医疗也只能是表面繁荣。在无所不能的互联网面前,医疗这个板块一直被互联网企业“久攻不下”,就是由于医疗行业壁垒造成的,这需要公立医院以积极主动的姿态来拥抱互联网。
但不可否认的是,从互联网医疗被提出到现在的六年里,互联网医疗企业在前期做了很好的市场教育和实践探索。
如今,公立医院自发的觉醒,又或者是疫情之下的权宜发展之策。总之,在这个过程中,惊醒了一部分医院管理者,也伴随着一部分患者的就医习惯发生改变。
疫情过后,不少院长对于互联网医院的发展持积极态度。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党委书记张建宁认为,“三甲医院一定是互联网医疗的主力军。否则,互联网医疗很难开展起来,或其发展会不完美或者存在缺憾。”
同时,他认为,没有国家医疗的中坚力量——三级甲等医院的加入,互联网医疗不可能走得顺畅。“新冠肺炎疫情的缘故,许多医院业务量下降,加之互联网医院的冲击,医院运营出现困难,我们不能再寄希望拿到一笔钱或者被允许贷款,去盖房子,买设备,来改善医院的经济运营。互联网医疗一定是未来的趋势,新冠肺炎疫情会改变我们的业态,互联网医疗是不可逆转的。作为医院管理者,我们应该迎上去,而不应该逃避。”
此外,目前国内本土疫情防控形势向好,但其中不乏疫情反弹的情况,医院仍是防控压力最紧张的场所之一。北京医院院长王建业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利用信息技术等智慧医疗手段,取消传统的现场门诊挂号,实现门诊挂号和辅助检查的分时段预约,最大限度地减少人群在医院内的聚集,就能大大降低疫情在院内传播的风险。
如今,有了公立医院的积极主动参与,互联网医院发展是否能进入真正的繁荣期和加速期?然而,新事物发展过程中,还有不少问题尚未明确,比如关于首诊的争议。
提到互联网医院的建设,许多人会提到一个关键问题——首诊能否突破。目前的互联网医院业务主要为挂号、问诊、会诊、开药等,把线下医院的部分基础功能搬到线上实现,更深层次的功能尚不能实现。有业内人士分析,互联网医疗发展一直不温不火,甚至被看衰的原因,是因为泡沫较大,医疗相关参与者的利益链极其复杂难以撼动,互联网医疗一直在医疗边缘游走无法深入核心地带,首诊之限是其中重要的瓶颈之一。
4月10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和中央网信办联合印发了《关于推进“上云用数赋智”行动 培育新经济发展实施方案》,提出在卫生健康领域探索推进互联网医疗医保首诊制和预约分诊制,开展互联网医疗的医保结算、支付标准等改革试点、实践探索和应用推广。这是国家在政策层面上,第一次提及将首诊纳入互联网医疗。
此文一发,引起业内一片惊呼,甚至有医院立即电话联系国家卫生健康委一探虚实。
人们尚在疑惑之中,5月8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发布了《关于进一步推动互联网医疗服务发展和规范管理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通知》中特别强调了在开展互联网医疗服务任何试验探索时,不得突破现有法律法规和《关于推进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开展“互联网+”医保服务的指导意见》明确的有关规定,按照国家卫生健康委《关于印发互联网诊疗管理办法(试行)等3个文件的通知》要求,不断规范互联网诊疗和互联网医院的准入和执业管理,加强监管,互联网医疗服务试验探索被划定红线。记者留意到,虽然《通知》在国家卫生健康委官网的发布时间是5月8日,但成文日期写的却是4月18日,也就是在国家发改委4月10日发布相关文件的8天后。
表1 互联网医疗首诊相关政策文件
此事被媒体称为发改委和卫生健康委的互联网首诊“战事”。首诊能否放开暂且不议,“推进医疗医保首诊制”这样的字眼出现在国家层面的文件之中,尽管大多数医疗界人士嘴上说着“首诊不能放开”,但还是使一部分人看到了希望,一部分人态度发生了转变,也有一部分人开始担忧在“互联网+医疗”进程中被落下。
对此,有业内人士表示,对于互联网医院是否放开首诊的问题,更需要专业部门来界定。
关于首诊放开与否,医疗行业内的思考整体上分为两类。一部分人希望尽快开放首诊,这样互联网医院业务范围就扩大,但绝大多数医疗界人士认为,首诊风险大,不能开放。
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朱恒鹏此前曾撰文提到:“(把首诊纳入互联网医疗)完全可以解决医疗资源与实际需求间的错配(问题),将一线大城市的优质医疗资源覆盖到基层、偏远地区。”
“我们可以给患者进行健康评估、健康指导、检验检查报告的解读等,但首诊不行,医生完成诊疗所需要的信息在线上不能全部被获取,像中医的搭脉,西医的查体,这些诊疗只有跟患者接触才能获取。”林辉说。
“为什么慢病复诊可以在线上完成?因为首诊时医生已经获取患者的基本信息,诊断已经明确了,通过信息沟通就能得出结论,作出医疗决策:是否继续用药?要不要改变药物方案?”林辉认为,互联网不擅长做诊疗,只擅长信息沟通。“如果通过信息沟通能够完成的,那么尽可能通过线上完成。首诊是不能仅通过信息沟通完成的,视听叩触无法全部通过网络进行,也许未来随着可穿戴设备的发展,能够获取患者全部的生命体征,但是目前还不能实现。”
图1 互联网医院发展和政策时间轴
对互联网诊疗开放首诊表示谨慎的不仅是传统医院内部人士,一些平台型互联网医院的企业负责人对此也持谨慎态度。数字健康平台微医表示对放宽“互联网首诊”政策的看法审慎欢迎。微医相关负责人认为,从客观上来说,禁止在线首诊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疫情及部分特殊时期患者求医问药的效率,但也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放宽后在线上诊疗过程中,因医患无法相见、缺乏检查检验环节也可能造成潜在的误诊、错诊,这仍需要相关主管部门未来在试点基础上逐步落地。
此外,如何界定首诊在业界也无法达成共识。一份《2020中国互联网医院发展研究报告》对83家已建成互联网医院调研结果显示,目前,互联网医院建设运营过程中面临的问题与挑战中排名第一的就是:互联网医院目前面临的最大难题是如何界定首诊和复诊。
顾雪非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首诊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如果患者在A医院是第一次看病,但他已经在B医院看过一次了。对于A医院来说,患者算不算首诊?所以很难去界定,又怎么去执行?”
他认为,互联网首诊是否可行,应该是在不同病种、不同场景下开展讨论。换句话说,病种是否可以首诊,取决于线上诊疗能否达到医疗标准,这在不同的专科情形是不同的,具体情况还要由这些学科的专业人士来认定。
好大夫在线创始人兼CEO王航在一次公开的论坛上也表示,行业应该回归实事求是的态度,线上首诊成本低的就在线上首诊,不该在线上首诊的坚决不做首诊。“比如简单的皮肤问题,高清摄像头已经足够医生判断了。但头疼这类疾病就不一样,可能有很多种原因,必须要到线下医院。当然,具体哪些疾病适合线上首诊,要由医疗专家来界定。所以,对待首诊问题要谨慎看待,要区分科室、区分病种看待。”
记者在采访中也了解到,不少业内人士认为,像皮肤科、心理科、精神科等科室在目前的技术条件下可以率先放开首诊。
“其实政策并不是互联网医疗‘首诊’开放的最大障碍”,顾雪非说,互联网医疗之所以未放开首诊,主要就是为了保障医疗质量和安全。
政策并不是互联网医疗‘首诊’开放的最大障碍。
医疗是一个极其特别的行业,它关乎每个人的生命健康、关乎国计民生。对监管部门来说,互联网医院的出现是一道崭新的题目,也是其发展中的必答题。建立监管平台,保证互联网医院医疗质量是首要问题。
在现有条件下,如何保证互联网医疗的安全和质量?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原院长、春田医管创始人段涛提出,要根据线上特点完善体系、制度和方法。“但并不能断定安全质量问题在线上会更容易发生,因为即使在线下也会发生误诊,全球的误诊率大约在30%~35%,这是疾病本身的特点造成的。”
一位互联网医疗企业创始人则坦言,这几年在资本的推动下,行业做了很多创新,但急着考虑增量、跑马圈地,在医疗服务质量方面做得很少。
林辉认为,互联网医疗还是属于医疗,互联网只是技术手段,既然是医疗,就必须遵循医疗相关的规范制度,质量和安全永远是底线,所有的创新必须在守住质量与安全的前提下进行,首诊不能突破,原因就是质量和安全无法保证。“互联网绝对不是规避医疗质量和安全的避风港。守住质量和安全底线,关键在于看是谁在提供服务,哪怕实施了监管,商业机构永远是受商业利益驱动的,老百姓的健康不会排在第一位。目前来看,最靠谱的还是公立医院。”
由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于2018年7月17日印发《互联网医院管理办法(试行)》,其中第六条明确规定:实施互联网医院准入前,省级卫生健康行政部门应当建立省级互联网医疗服务监管平台,与互联网医院信息平台对接,实现实时监管;第三十条规定:省级卫生健康行政部门与互联网医院登记机关,通过省级互联网医疗服务监管平台,对互联网医院共同实施监管,重点监管互联网医院的人员、处方、诊疗行为、患者隐私保护和信息安全等内容。将互联网医院纳入当地医疗质量控制体系,相关服务纳入行政部门对实体医疗机构的绩效考核和医疗机构评审,开展线上线下一体化监管,确保医疗质量和医疗安全。
牛朝诗认为,互联网医院的配置与监管,应该结合行政分区,区域性统筹规划设立互联网医院,避免过多设置造成浪费以及恶性竞争。同时必须建立区(或以省市为单位)统一监管平台。互联网医院的开展中互联网诊疗活动必须全程留痕、可追溯,并向监管部门开放数据接口,信息化手段严格监管,营造有利于互联网医疗服务健康发展的政策环境,保障人民群众健康权益。
2020年4月25日,山东济南开出全国第一张平台型互联网医院医保电子结算单。
“对互联网医院资质的发放进行控制,还不如对人员进行监管来得重要,就是看到底是谁在做服务。根据国家相关文件,监管平台无非是把互联网数据对接进来,今后可以查证,但这属于事后,此时老百姓利益已经受到损害,就没有多大意义了。而真正的医疗安全,是能够在事前和事中进行干预,这才有意义,真正保护老百姓的利益”。林辉提出,对人员资质进行监管,再对医疗机构的资质进行监管,然后对互联网医疗服务整个过程进行监管,包括事前、事中和事后的监管,是全方位(涉及互联网诊疗方方面面都要监管)、全对象(医生、护士、平台建设者等)、全过程(事前、事中和事后)的监管。
互联网医疗行业形成以来,医保支付仅在个别地区、针对极少数互联网医院开放。医保支付环节的缺失,一直被认为是限制行业发展的瓶颈。
疫情以来,互联网医院在加速建设的同时,在线医保支付也在加快落地。4月25日,山东省互联网医保大健康服务平台上线启用,并开出全国首张平台型互联网医院医保电子结算单。继全国首发医保电子凭证后,山东成为全国首个全面开放支持互联网诊疗在线医保结算的省份。
据了解,这个平台打通医保、医疗、医药等数据,为首期进驻的平台型互联网医院——济南微医互联网医院开通医保在线支付,用户无需到线下医院、药店等机构,医保信息可在线即时核验,仅需0.02秒就可以调取近3个月历史用药信息,实现医保认证、复诊核验、在线处方、送药到家等关键环节的无缝衔接。目前该项服务已向患有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脑卒中四类疾病(非门规)的济南市城镇职工参保人开通。微医相关负责人表示,济南微医互联网医院是全国真正意义上跑通医保在线支付的互联网医院。
据动脉网统计的公开数据显示,截至4月30日,全国已有49家互联网医院实现了在线医保结算,其中绝大部分是公立医院主导。这期间,还有不少互联网医院正在对接医保。
医保支付一直是互联网医疗行业重点关注的问题。段涛认为,对医保局来说,在线问诊痕迹更容易追溯,更利于医保控费,而且公立医院更好管控,所以有动力向公立医院开放医保支付。
“如果不能实现在线支付,互联网医院只能是一个盆景,而不是风景。”林辉对记者说,“患者发起慢病复诊,医生配了药,付钱的时候却要跑到医院来支付,互联网医院就没有给患者带来方便,真正的互联网服务是患者在家支付,药品配送到家。所以,社保卡的在线支付是大势所趋。”2016年3月2日,邵逸夫医院成为全国第一家医保移动支付试点医院,实现了融合医保的一键支付。他认为,“甚至社保卡在线支付这个缴费环节都可以抹掉,直接跟身份信息绑定,真正实现‘无感支付’。”
作为互联网医疗企业的负责人,王航则表示,医保支付向互联网医院放开之后,平台型互联网医院能够获得的医保份额非常小,若想拿到更多份额,必须要降低价格,同时还要提升用户体验。互联网领域的竞争手段,将来都可能在互联网医疗领域展开。
医疗产业知名投资人王晓岑则认为,互联网医疗纳入医保,无论对公立医院还是互联网医院都是有好处的,因为获客会更容易。但从盈利模式上看,对平台型互联网医院的影响并不大,“因为医保不可能满足越来越丰富的医疗需求。真正的增值业务要靠平台本身的服务形式、服务内容等综合来看。”
2019年8月30日,国家医保局对外发布的《关于完善“互联网+”医疗服务价格和医保支付政策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指导意见》)明确,“互联网+”医疗服务价格纳入现行医疗服务价格的政策体系统一管理。对符合条件的“互联网+”医疗服务,按照线上线下公平的原则配套医保支付政策,同时积极适应“互联网+”等新业态发展,引导重构医疗市场竞争关系,探索新技术条件下开放多元的医疗服务价格新机制。
公立医院型互联网医院有诸多限制,线上问诊收费如果是按照医保收费,价格会很低。按《指导意见》要求,公立医疗机构开展互联网复诊,由不同级别医务人员提供服务,均按普通门诊诊察类项目价格收费。段涛说:“线下专家号几十块钱,普通号十几块钱。相比之下,做互联网医院不那么划算。”
这一点没有人比青岛大学附属医院副院长张国庆更有体会。2017年2月,青岛大学附属医院建立了全省首家互联网医院。2018年11月,经山东省卫生健康委批准,成为山东省内首批具备互联网诊疗资质的三家医院之一,开始线上诊疗收费。但根据山东省医保局制定出台的《关于“互联网+”医疗服务价格和医保支付政策的实施意见》,其中非营利性医疗机构,依法合规开展的“互联网+”医疗服务按项目管理,公立医疗机构按不超过山东省医疗保障局公布的最高价格收取费用,未经批准的医疗服务价格项目不得向患者收费。
记者在该《实施意见》公布的第一批“互联网+”医疗服务项目价格表中发现:互联网复诊收费最高价格为6元。而张国庆表示,同期平台型互联网医院收费动辄就是300元、500元,有院士的号居然高达1500元,数额悬殊极大。因此,“互联网医院运行之后,并没有调动起医生太大的积极性。我们在运营时只好给科室下指标,每月完成一定线上诊疗服务。”张国庆认为,线上诊疗价格至少不应该低于线下。“一位医生在线上付出的时间可以在线下服务多位患者,还是医生线下工作效率高。”
而为了规避这一点,已经探索五年的邵逸夫医院互联网医院在上线之初就充分考虑了这个问题。“除了慢病复诊按照医保规定收费,收取普通诊疗费,对于网络问诊,邵逸夫医院采取第三方信息服务费的方式。”林辉表示,这个收费标准是区别于线下普通门诊和特需门诊的第三种价格,“我们只定高线,不定低线,免费也可以,但是不能超过我们定的高线。如主治医生不超过30元,副主任医师不超过50元,主任医师不超过80元。”
“像我是主任医师,正高,我是抱着服务大众的心态,给自己定的是15元、20元。我的线下普通专家门诊是30元,我还有两档特需门诊价格分别是250元、480元。我觉得既要考虑到网络的轻便性,又要考虑到网络问诊要占用医生大量的时间这个问题,要发挥医生的积极性,还要方便患者。许多患者反馈,医生在网络问诊时给出的信息比线下更充分,因为线下许多患者排队,每位患者就诊的时间有限,医生无法给出更多信息。而医生回到家里用碎片化时间进行服务,有充分的时间沟通,所以患者满意度很高,五星好评率高达99.42%。”
据了解,今年2月份,上海公布了“互联网+”医疗服务的价格,据相关负责人介绍,在价格与医保支付政策方面,医疗机构提供“互联网+”医疗服务的价格和医保支付政策,线上、线下一致。
段涛认为,公立医院型互联网医院可能会是一个好的医疗服务模式,但未必是一个好的商业模式。“不解决一些根本的利益分配问题,不一定能长久可持续地发展下去。”他说,“三级医院的医生本来线下的工作就十分繁忙,利用业余时间在第三方商业平台上问诊可以有不错的个人收入,在第三方线上互联网医疗平台上,医生可以给自己定价,是按照市场价格来定的,在公立医院的互联网医院,用的是医保支付,理论上是要按照医保的定价,按照公立医院的公益性定价的,就算是院长有动力,医生有动力吗?”这个问题不解决,只是靠行政命令,公立医院型互联网医院难以持续。
不少业内专家也表示,“互联网+”医疗服务价格的制定,须充分考虑患者与医疗机构之间的利益平衡。如定价过低,医疗机构实施互联网服务的成本无法得到很好的补偿,影响医疗机构业务开展的积极性;定价过高,患者对线上服务的接受度和需求不足,不利于业务的进一步开展实施。
“来势汹汹”的公立医院互联网建设新浪潮,引发业内广泛关注。有不少业内人士分析,公立医院型互联网医院,会对平台型互联网医院造成一些业务挤压,甚至可能导致平台型互联网医院关停。有消息称,某互联网巨头因此将在近期对医疗健康板块的业务作出非常大力度的调整。
有业内人士表示,两种互联网医院之间会形成人才竞争关系。
“医院主导的互联网医疗,天生具有专业优势,尤其是一些规模较大的公立医院,可以提供全方位的医疗服务。不只是线上问诊咨询,它还掌握了线下辅助检查的资源,并且有能力进行后续治疗。另外,医院的人才储备也是优势所在,再加上医院本身的品牌和口碑,患者就诊更加放心。”上海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副院长钱菊英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道。
当然,公立医院型互联网医院和平台型互联网医院并非一定是对立竞争关系,二者是否能形成互补发展关系?
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医学科学院阜外医院主任医师、中国心胸血管麻醉学会秘书长敖虎山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新冠肺炎疫情这一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让很多公立大医院开始重视并建立自己的互联网诊疗系统,已经有部分上线运行,对原有社会资本支持的互联网医院造成冲击和压力。有压力就有动力,从医疗市场发展和医学科技进步的角度看,公立大医院建互联网诊疗系统是一种进步,是顺势而为,但要与民营互联网医院做好领域分割,让民营互联网医院有更好的发展空间。
也有业内人士担心,因为公立医院有了自己的互联网平台,有些院长可能会不同意医生在第三方平台上问诊了。即使是院长不干涉,但是可能要让你在自己医院平台上增加服务,这会挤占医生稀缺的时间。一方面在自己公立医院的互联网平台服务,工作量可能会进一步增加,但是医生个人收入难以同比例增长,至少很难像在第三方平台上那样获得那么多。另一方面,两种互联网医院之间会形成人才竞争关系。
微医集团创始人兼CEO廖杰远认为,平台型互联网医院与公立医院型互联网医院并不是竞争关系,而是相互合作、优势互补的关系。他表示,目前公立医院作为互联网医院的重要建设方,其建设思想主要是围绕自身的日常需求展开的,多服务于局部地区的有限患者群。但当类似新冠肺炎这类传染性疾病暴发时,本地医疗资源难以支撑庞大的医疗需求,单体互联网医院因不具备跨区域调配资源的能力而显得捉襟见肘。这时具有跨医院、跨地域调配医疗资源能力的平台型互联网医院就显得尤为重要。“这也是本次疫情中以微医为代表的、第三方搭建的互联网医院平台较公立医院主导的互联网医院承担了更多患者服务的主要原因。”
此外,他认为,从疫情期间的实践表现和工作经验来看,微医作为平台型互联网医院具有独特的价值。在平台型互联网医院上,医生在线时间可以跟线下医院工作时间错开,对普通用户而言,线上医生越多,选择性更多;平台汇聚更多不同学科的专家医生,更方便发挥协同作用;平台更有“边际效应”,互联网医院需要IT技术支持能力以及运营和维护投入,单一的医院很难维持。同时,平台型互联网医院的一大显著优势是,能打通不同医疗机构之间的数据,大大提升了患者选择就医的便捷度。
段涛认为,公立医院纷纷建设互联网医院对平台型互联网医院更多的是利空。患者会被公立医院的互联网医院分流,可以考虑调整商业模式,从单纯C端的模式,转向C端和B端混合的模式,尝试和公立医院合作,利用自己成熟的技术和能力帮助公立医院建设“互联网医院”。
据林辉介绍,邵逸夫医院的互联网医院就是跟第三方平台合作的,医院主导平台的建设并监管,制定相关的规范,让第三方搭建技术平台,业务运营也交给第三方,然后实行利润分成。“比如20%给第三方平台,80%给医生,这和滴滴打车是一样的模式,这种才是未来互联网医院成功的运营模式。最好是把医院解放出来,因为医院不是技术公司,它只是提供医疗服务的平台,从事其不擅长的事情,总是干不好的。”
“很多医院自己建互联网医院,自己运营,这样是走不长的,平台型互联网医院则存在太多的不规范,其医疗服务不是闭环,所以也走不长。再说当所有的公立医院都建起了互联网医院,谁还愿意去平台型互联网医院呢。互联网医院建设最好的选择就是利用现有公立医疗的服务体系。”
互联网医院不是简单地把“线下”业务搬到“线上”。
此外,对于公立医院型互联网医院和平台型互联网医院的长远关系,段涛提出了OMO模式,即Online Merge Offline或Offline Merge Online。段涛坦言,作为公立医院前院长,更希望能够用符合商业规律、提高患者就医效率、提高行业整体效率的方式。这需要平台方与公立医院增进合作,依靠行政指令加商业规则来推动。“当然,这非常难。需要平台方有强大的资源协调能力。”
当下,公立医院的互联网建设如火如荼,记者搜索发现,许多医院把“线下”业务搬到了“线上”。这引起了不少积极拥抱互联网的业内人士的疾呼:互联网医院不是简单地把“线下”搬到“线上”。
张建宁表示,互联网医院这个方向应该是通的,可能会推倒院墙,使医院的声誉度和服务能力有很大的提升。他认为,互联网医院绝不是信息化看病,而是要有互联网思维和手段,各医院一定要改变一些陈旧的模式。互联网医院也绝不是医生利用业余时间上网看病,和现在互联网公司在做的工作正好相反,一定是把互联网医院工作看成现有业务发展的一部分,比如在绩效考核时应该进行统筹考核。
钱菊英则认为,公立医院医生在线上的服务不只与个人相关,这点与互联网医院平台有所不同。医生作为医院的员工,其线上服务的患者资源在与线下对接时,将面临院内再次分配的过程。这对医院的管理也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段涛则认为,公立医院想做“互联网医院”也没那么容易。互联网医疗不是简单地把线下的医疗服务搬到线上。线上的商业模式和线下的商业模式完全不是一回事;线上的场景完全不一样;医患之间的连接方式、沟通方式和诊疗方式完全不一样。他认为正确的做法是详细拆解供需双方的需求和能力,要从头梳理线上医疗服务的所有流程,按照线上服务自身的商业模式和特点,进行医疗服务的线上重构。
“按照‘互联网+’的商业模式去重构和重建线上诊疗,不仅仅是一个技术活,更需要的是对互联网商业模式认知上的改变,更重要的是公立医院心态上的转变,要抛弃甲方心态。要一切以患者为中心,要不断地以改善就医体验和提高效率为中心去构建和改善互联网医疗。”段涛说。
简单地把线下的业务移到线上,陈金雄认为,是对互联网医疗巨大的理解不到位。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业务的改变,对医疗的作用有限。他认为,可以下面这几个关键词来更全面理解互联网医疗:链接、匹配、服务、管理、一体、协同、体验、赋能。他提醒大家一定要从更高的维度和更大的内涵去理解互联网诊疗。
此外,张建宁认为,公立医院建设互联网医院,可能会成为互联网医疗弯道超车非常好的手段。“要实现分级诊疗的弯道超车,互联网医疗是一个捷径。”他说。
但也有不少人认为,如果互联网医院做好了,分级诊疗可能就不存在了,一位业内人士对记者说:互联网医院做好了,患者不用出门也可以在三甲医院配药,还能在线支付、医保报销,可能就更不会去社区卫生机构了。大家以为互联网的出现有利于去中心化,其实结果是更加中心化,让强者更强、大者更大。
新事物的产生与发展总是伴随着诋毁和质疑,繁荣与争议,有时候还会有曲折和反复。作为互联网医院来说,伴随着资本的追逐衔“金”而生,有过曲折迷茫,历过寒冬洗礼,有过突破创新,经过大疫炙烤,现在走向了繁荣,未来可能还会有坎坷,但为了让患者更方便和更安全作为互联网医院未来努力的方向是一致的,我们所做的,都是在为此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