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就业形态下外来人口城市归属感研究
——基于杭州市电商相关从业人员的调查

2020-07-23 07:05王金营
人口与社会 2020年4期
关键词:外来人口归属感业态

王金营,黄 卓

(河北大学 经济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一、研究背景

“互联网+”、电子商务、共享经济等促进了新就业形态的迅速发展,成为当前和未来吸纳和带动就业的主引擎。2019年“双十一”期间,仅64分钟天猫平台就突破了1 000亿元人民币的成交额;仅美团外卖一家平台的日订单量就超过3 000万单……以电子商务为代表的新型消费模式背后,是“外卖/快递小哥”“滴滴司机”“UP主”“淘宝客服”等数以千百万计的新兴从业人员。国家信息中心数据显示,2019年我国共享经济参与者约8亿人,其中,提供服务的人数为7 800万人。①数据来源于国家信息中心《中国共享经济发展报告2020》2018年,阿里巴巴零售平台总体上创造了4 082万个就业机会[1];美团点评带动劳动就业机会1 960万个,其中“骑手”就有270万[2]。新就业形态促使人们自主择业和弹性就业,门槛低、不受地域限制、创业成本小等也使得社会特定群体得以参与其中:17.41万残疾人在淘宝、天猫注册网店,创下了298.4亿元销售额;270万美团骑手中,77%来自农村,有67万骑手来自贫困县;滴滴平台的网约司机中有6.7%是贫困建档立卡人员,超过21%的司机是家里唯一的就业者[1,3]。

新就业形态已成蓬勃发展之势,但其去雇主化、平台化的就业模式,灵活、碎片的工作内容也带来了诸多问题。《全国社会化电商物流从业人员研究报告》显示,近八成的站点从业人员每天的平均工作时长在8小时以上,电商促销旺季如“双十一”“618”期间每天工作时长甚至超过12小时。新就业形态从业人员,尤其是从事中低端行业的,往往被认为是临时的打工者,难以得到社会认可与尊重。此外,因劳动关系模糊、传统劳动法规适用范围有限、缺乏顺畅的权益保障渠道[4],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无法公平地享受养老、医疗、失业保障等城市基本公共服务,这不利于从业者融入城市社会。

促进流动人口健康发展和社会融合,加快推进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促进农业转移人口有序实现市民化,关系着社会稳定和中国的长远发展。对务工城市产生归属感,是外来人口融入城市的第一步。因此,在新就业形态下,研究从业人员归属感的影响因素,有助于城市提供符合其需求的公共服务,增强外来人口的满足感和对务工城市的归属感,进一步提升外来人口的市民化意愿,从而扩大城市人口规模,推动劳动力要素的空间集聚,为城市聚集经济效应的发挥奠定基础[5],同时也有助于把握数字经济的发展趋势,加快我国新旧功能转化的步伐及移动互联网时代共享经济的发展。

目前,对于新就业形态的相关研究较少,已有文献主要关注新就业形态的概念、类别、模式、影响、发展前景,研究内容主要围绕劳动关系、社会保障、公共政策[6-10],研究角度较为宏观,对于微观个体层面——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的相关实证研究较少。作为新经济发展庞大且重要的支撑力量,新就业形态从业者如何感知新经济模式和社会变化的压力?新的就业形态下,他们扮演着何种角色,其工作生活状况又是如何?新的经济、新的就业模式是否带来了新的社会结构?据此,本文借鉴西方社会融合理念及国内学者的研究成果,从经济层面、社会文化层面和心理层面三个维度设置变量,以中国电商之都——杭州为调查地点,以新就业形态中低端从业人员为调查对象,通过设置合理的抽样方案获取研究数据,并运用因子分析、多元线性回归分析、多种计量检验及访谈,探究新零售为代表的电子商务领域中外来人口城市归属感的影响因素。目前大多数文章着重分析各种因素对城市归属感的“平均影响”,本文则进一步利用分位回归模型,探讨这些因素对新就业形态从业人员城市归属感的影响。

二、城市归属感影响因素的理论分析和待检验假设

本文涉及的关键概念主要是城市外来人口和城市归属感。外来人口的定义是:居住地与户口登记地所在的乡镇街道不一致且离开户口登记地半年以上的非市辖区内人户分离人口。关于城市归属感的界定,在对城市外来人口的研究中,学者们使用了“归属感”“融入”“融合”“认同”“适应”等词,这些词汇的含义非常相近,但仔细品味还是有所不同。“融入”“融合”“认同”“适应”作为动词,更强调为达成某种目的而做出的努力或改变[11],存在被动、不得不的意味。本文倾向于用城市归属感,探寻外来人口对务工城市的情感表达和依恋程度[12],是一种更为主动、积极、可以不受物质条件约束的状态。

(一)城市归属感的影响因素

对于外来人口城市归属感影响因素的讨论,可分为宏观和微观层面。宏观层面,将归属感缺失归因于城乡分割的二元结构、社会福利分配不公、城市对农民工的认知欠缺、进城生活的高成本[13-16]。微观个人层面,有学者认为农民工的个人特征、个人素养、经济物质情况、社会互动网络、心理文化对其城市归属感存在影响[14-20]。也就是说,将影响外来人口归属感的因素分为个体因素、居住环境、社区因素和宏观政策因素[21-24]。

基于Gordon、恩泽格尔四维度融入模型等相关理论 ,本文将新就业形态从业人员的城市归属感影响因素分为社会经济、文化与心理三个主要的维度。社会经济的测量指标包括收入水平、受教育程度、工作状况、户口拥有、房产拥有、住宿设施情况、饮食等。对城市文化的测量一是测量外来人口的现代性,二是测量外来人口对当地文化的适应情况,即当地方言的掌握情况。心理融合测量的是外来人口对迁入地的认同和归属感。

(二)待检验的研究假设

保障衣食住行是为了满足马斯洛需求理论中的生理需求,这也是归属感满足的前提。住房是安全和生存的基础,更决定了外来人口的生活环境和社会交往空间,是城市生活中弥合社会分割和加速社会融合的中间机制[25-28],是外来人口城市融合过程中的关键因素。因此需分别从住房数量——以房屋产权为代表,住房质量——以居住环境为代表[29]理解住房对于城市归属感的影响程度。数量角度,中国人的土地情结从以前具体形象的“土地”,转变成为具有隐含意义“土地”的“房子”,从拥有自己的土地到属于自己的房子,这一特殊情感历经千年从未改变。房屋产权的意义又存在于社会保障、教育资源、社会福利等社会制度中,使其成为社会身份的象征。制度上的限制对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合有着根本影响[30]。质量角度,环境机制是指自然或人造的空间属性会影响居民的精神或身体健康。其中,物理环境是指基础设施缺少维护时会增加居民的心理压力和生活无助感,引发“破窗效应”和自我效能感的降低[31]。典型的城市农民工住房情况和居住环境的测评研究结论是“城中村”“建筑工棚”等农民工聚集区普遍存在环境脏乱、犯罪率高等特征,严重影响了社会的稳定,并阻断了外来人口与主流社会的正常融合[32]。理论与实证分析表明,社区设施、住房面积、厕所和厨房等完备的住房设施及居住对象等因素,对农民工的幸福感和城市融入产生重要的影响,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1a:有房产对新就业形态从业人员城市归属感有正向影响。

假设1b:城市归属感处于较高水平的新就业形态从业人员更在乎是否有当地的房子。

假设2a:良好的住宿环境对新就业形态从业人员城市归属感有正向影响。

假设2b:城市归属感处于较高水平的新就业形态从业人员更看重住宿环境。

劳动力供给理论认为,在个人劳动力达到一定量(如劳动时间)之后,受生理条件的限制和社会经济条件(如工资率)提高的影响,劳动供给并不会持续增加,劳动者会更注重非市场时间的价值和效用。相关研究也表明,工作时间长会导致员工消极情绪增多、心理压力增大,由此引发各类疾病,严重影响其身心健康,同时也会导致员工的生活处于失衡状态,增加“工作-家庭”冲突[33-34]。尤其是新生代的农民工,开始以城市和城市人为参照标准来认识自己的工作,越发意识到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劳动强度超负荷、工作环境恶劣,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适应城市特有的生活方式,和城市人具有差距[35-36]。在电商行业发达的杭州,新就业形态从业人员的工作强度多是“白+黑”“5+2”连轴转,快递、外卖等人员工作时常受风吹雨淋,即便是极端天气,网购商品也依旧需要如期配送。由此产生的超负荷工作压力,可能会弱化其对城市的归属感,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3a:超负荷的工作强度对新就业形态从业人员城市归属感有负向影响。

假设3b:城市归属感处于较高水平的新就业形态从业人员更关注工作强度。

马斯洛将人的需要划分为五层,其中“尊重需要”“自我实现需要”是高层次的。物流从业人员、客服人员等往往被认为是临时的打工者,加之工作技术含量低,难以得到社会认可和尊重[37-38]。而社会保障制度的不健全,更令其承担了较大的社会风险。此外,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多为新生代农民工,不同于老一代,他们的文化程度更高,外出打工更多是为了寻求个人发展和实现自我价值,但限于制度环境的因素,其多层次的需求难以得到满足,更易产生焦虑情绪。相关研究表明,人际交往关系质量、个人的主观能动性、生活满意度等因素会影响个人的心态[39],因此健康的心态是外来人口融入城市的心理基础,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4a:新就业形态从业人员健康的心理对其城市归属感有正向影响。

假设4b:城市归属感处于较高水平的新就业形态从业人员易受心态的影响。

三、调查数据基本描述

通过设定样本容量计算公式中的误差范围和置信度,此次调查共发放问卷330份,运用分层抽样、便利抽样、奈曼分配法确定杭州市七大区的问卷数量,利用预调查等手段对抽样和非抽样误差进行合理的控制。问卷回收273份,回收率是82.7%;有效问卷为251卷份,有效率为92%。问卷结果的相关系数α为0.868,表明问卷的可靠性较好,通过信度检验。

调查样本的人口学特征如表1所示,杭州市新就业形态从业人员总体较年轻,以“80后”及“90后”为主。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的占总数的71.48%,表明受访者学历高于社会平均水平。一般劳动者(商业和服务业劳动者、非技术工人)和非体力劳动者(企业负责人、专业技术人员、办事人员等)分别占38.66%和21.13%;其次为技术工人,占比为19.07%;自雇就业(个体户和私营企业主)占比为19.59%。此次调查样本的人口学特征符合新型产业劳动力要求,与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课题组对淘宝、天猫店铺就业人员调研的数据结果也基本一致。①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课题组于2018年1月底至2月初,就“平台商家团队就业情况”,依托淘工作(阿里巴巴旗下招聘平台)针对淘宝、天猫商家发放问卷,共回收有效问卷1 285份,并编写了《阿里巴巴零售电商平台就业吸纳与带动能力研究》报告。本文调查对象也涵盖新经济产业所带来的上下游产业链、配套服务业等从业人员,例如快递业、适应新型产业规律的餐饮业等。因此,此次受访人群能较好地代表新就业形态中低端从业人员。

表1 调查样本人口学特征的描述统计 %

续表1

(一)基本变量描述

问卷设计中的影响外来人口归属感的解释变量,主要包括社会经济、文化、心理三大方面共20个小项,包括住宿处厨房拥有情况、厕所拥有情况、洗澡设施情况、住房来源和用途、职业类别、每月收入、假期天数、工作时长、对生活的满意度、与邻居的关系、现代性测量等,如表2所示。

表2 影响因素变量说明表

续表2

1.经济层面

(1)工作强度方面,在考察杭州市新就业形态从业人员工作强度时,发现其一天工作时长平均为9.42个小时,日工作时长8小时以上的占58.51%,其中12小时及以上的占18.67%,月假期平均为3.96天。尤其在一年一度购物高峰——“双十一”期间,工作超过12小时的连轴转更是常态,其中较为突出的群体便是快递人员。据国家邮政局检测数据显示,2019年的“双十一”高峰期间,全行业处理的快件业务量达到28亿件,210万名一线快递员平均每人每天要送240多件快递。高强度的工作状态极不利于新就业形态从业人员的身心健康,大大地增加了“过劳猝死”的风险。(2)收入水平方面,调查显示月收入为1 000~3 000元和3 001~6 000元的占比分别为38.8%和35.5%,6 000元以上的占比为20%,其中月薪过万的受访者占比为5.37%。而要在新型行业里获得高收入,往往需要“白+黑”连轴转的工作强度。另外杭州市的消费水平较其他二线城市高,这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新业态从业人员在杭州生活的压力。(3)住房来源方面,选择租住本市居民房屋的占40.9%,租住在单位的为10.8%,单位/雇主免费提供宿舍的为22.8%,居住在自建房或已购买商品房的人数仅占样本总数的14.3%,近八成的新业态从业人员在杭州没有房产。

2.文化层面

(1)方言掌握程度方面,能够流利地说杭州方言的人仅占样本总量的3.9%;16.8%的调查对象能完全听懂但只会说几句;听懂但不会说的和大部分听不懂的各占27.2%;有25%的人根本听不懂。可见不太懂方言的人占了半数,而语言在日常生活、工作交流中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尤其是一线从业者,如快递员、客服人员、外卖员,在这座发达的电商城市中,与杭州市民有着较多的直接互动机会。(2)闲暇时间的安排方面,看电视电影是新业态从业人员在城市生活中最主要的娱乐方式,占受访人群的30.7%;其次是学习业务与技能、逛街;最少的是参与社区组织的活动,仅占3.3%。(3)现代性方面,通过对“大众传媒、妇女地位、个人效能、计划性、时间观念”的评价测量外来人口现代性,按同意程度打分(1分为非常不同意,5分为非常同意)。将5个题目的分数加总求平均值,平均值越高表明外来人口现代性越高,平均值越低则现代性越低。测量结果显示,现代性各项指标均值及总均值均小于3分的平均水平,表明新业态从业人员的现代性较低。

3.心理层面

(1)和邻居关系方面,有七成的被调查者和当地邻居的关系只是见面打招呼的一般关系或串门聊天的较好关系,只有20.7%的人与邻居关系很好,有少部分外来人口与邻居关系很差或形同陌路。新经济行业的工作特性——较长的工作时间、较少的假期,决定了从业人员“早出晚归”的生活状态,这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其社会网络的拓展。俗语有“远亲不如近邻”,淡薄的邻里关系不仅不利于新业态从业人员身心健康,也使其难以融入当地。(2)生活满意度方面,通过对“与理想的生活一致”“生活很好”“对生活很满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不想改变人生”五句话的同意程度打分(1分为非常不同意,5分为非常同意),发现生活满意度得分均值仅为2.7(低于3分即表明生活满意度较低)。(3)归属感方面,对“感知融合量表”中的“城市归属感”,即“我感觉自己属于城市”“我觉得我是城市的成员”“我把自己看作是城市一部分”进行打分。结果显示,对这三项持“同意”和“非常同意”的被调查者与持“不同意”和“非常不同意”的被调查者比例相当,表明新业态从业人员对杭州市的归属感处于一般水平。

(二)变量处理

问卷中影响因素较多,变量之间又可能存在相关性。为适当减少分析的变量,同时尽可能减少原变量暗含信息的损失,对调查数据作较全面的解析,本文采用因子分析的方法对多变量进行降维,并从多变量里提取变量因子。

1.因子分析前的变量相关性检验

首先,对影响因素变量数据进行相关性的KMO与Bartlett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KMO值为0.660,可以认为样本适合作因子分析。Bartlett球形检验结果显示显著性概率为0.000,在显著性水平α=0.01下拒绝零假设,即相关系数矩阵与单位矩阵有显著差异。

表3 KMO与Bartlett检验

2.构造因子变量

通过主成分分析法,对上述变量进行分组提取共性因子,提取情况如表4。7个因子的最小特征值为1.06,累计方差贡献率达67.08%。为了令主成分因子与所有因素具有较高的相关程度,使主成分因子的实际含义更容易解释,也为保持因子之间的正交性,采取正交旋转的方差最大法。

表4 原始变量方差情况

3.因子命名与解释

为了更清晰地了解变量的层次,将因子变量进行归纳,如表5所示。因子旋转后,负荷矩阵取值更加明显,因子变量也就更具有可解释性。例如:共性因子1的方差贡献率为16.92%,负荷系数较高,表明住宿处厨房、厕所、洗澡设施完备是影响新业态从业人员在杭州住宿设施的重要因素,归纳为住宿设施因子。

经过因子分析提取共性因子,既达到了“降维”的目的,又较好地代表了原始变量的信息。同时,各共性因子之间的独立性较强,比较成功地消除了变量间的多重共线性,故下一步将提取出来的共性因子,作为自变量代入到多元线性回归模型作进一步的分析与研究,挖掘原始数据包含的更多信息。

表5 因子归纳

四、回归检验及分析

(一)多元线性回归模型

按同意程度分别对问卷中“我感觉自己属于这个城市”“我觉得我是城市的成员”“我把自己看作是城市的一部分”三条语句打分(1~5分),将三条语句的总得分设为被解释变量Y。自变量X是通过因子分析归纳出的7个共性因子。ε为未纳入模型控制的其他因素,由于被解释变量是连续性数据,应用多元线性回归模型。

初步建立回归模型后,发现文化、饮食、生活便利因子变量的显著性水平大于10%,因此在模型中剔除这3个变量,重新建立如下回归方程。

本文对所建立的方程进行多重共线性、异方差的检验。例如通过辅助回归检验多重共线性问题,如表6所示。建立四项辅助回归模型,并对其中各解释变量进行t检验,发现t值很小。同时通过R2计算每个模型的方差膨胀因子。经验判断方法表明:当0<VIF<10,不存在多重共线性;当10≤VIF<100,存在较强的多重共线性;当VIF≥100,存在严重多重共线性。四个模型的方差膨胀因子均为1,有理由认为各解释变量间不存在多重共线性。

表6 辅助回归结果

针对异方差问题,G-Q检验结果的F统计量为0.95,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远小于F临界值的最小值,该模型存在异方差,需要采用加权最小二乘法。

尝试众多权重变量后,如表7所示,依据怀特检验法,W10=1/abs(resid)2的P值大于显著性水平0.05,因此本文的权重取W10,得到如下回归方程:

表7 各个权重变量情况

回归结果显示,在其他变量不变的情况下,住房来源与住房用途每增加1个单位,城市归属感就增加0.13个单位,假设1a得到验证;住宿处厨房、厕所、洗澡设施水平每增加1个单位,城市归属感就增加0.25个单位,假设2a得到验证;新业态从业人员的工作强度每增加1个单位,城市归属感减少2.4个单位,假设3a得到验证;新业态从业人员对目前生活的满意度、与现居地邻居融洽度每提高1个单位,城市归属感增加0.38个单位,假设4a得到验证。

(二)分位回归分析

前面运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对新业态从业人员城市归属感的影响因素进行分析。线性回归方法得到的是各种因素对城市归属感的平均影响,无法深入、细致地揭示各个因素在不同的区间对城市归属感的影响程度。而Koenker和Bassett提出的分位回归分析,其回归参数能够随着因变量的不同分布点变动,更利于细致地分析现象之间的回归关系;此外,它不对误差项分布做具体的假定,对非正态分布或异常值具有耐抗性。因此,本文引入分位数回归模型,进一步从数量上对影响城市归属感的因素作深入分析。

以住宿设施、房产拥有、心理归属感、工作强度为自变量,采用bootstrap方法分别对新业态从业人员城市归属感的25%、50%、75%和90%的分位数进行回归,表8为分位回归结果。

表8 外来人口城市归属感分位回归结果

四种因素对处于不同条件分布水平的新业态从业人员城市归属感几乎都产生正向影响,对于同一分位水平的城市归属感,各因素的影响力度不同。

从房产拥有因素来看,在25%的分位点上该因素不显著,但在50%、75%、90%的分位回归中,房产拥有因素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且影响力度在四种因素中位居第二。另外,该因素对城市归属感的影响力随分位数的提高呈现上升趋势,特别是在90%的分位回归中,房产拥有对城市归属感的影响最大。由此说明,城市归属感处于较低水平的新业态从业人员并不受房产因素影响,但该因素对城市归属感处于高水平的新业态从业人员影响作用较大,假设1b得到验证。

从住宿设施因素来看,在25%、75%的分位回归中,住宿设施因素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而在90%的分位回归中,其影响作用明显减弱(仅在10%的水平上显著)。低分位数群体(10%~30%分位点)住宿环境的影响力随分位数的提高而上升,且增幅最显著,而高分位数群体(70%~90%分位点)住宿环境因素的影响力随分位数的提高而降低。由此表明,住宿环境对低分位数城市归属感群体的影响力度更大,即城市归属感处于较低水平的新业态从业人员更关注其住宿环境,假设2b未通过检验。

从工作强度因素来看,在50%的分位点上该因素不显著,75%的分位点上则在1%的水平上显著,且工作强度因素基本随着分位数的提高而上升,表明工作强度对于归属感处于低、高水平的新业态从业人员均有积极的作用。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工作强度大意味着更多的收入,稳定、足够的经济收入才能支撑新业态从业人员在这座消费水平较高的新一线城市生存下去。而接近于城市居民消费特征的行为会增强其身份认同感,尤其对于归属感较高的新业态从业人员,若有意愿定居在杭州,高房价便成为其主要的经济负担之一,假设3b部分通过验证。

从心理健康因素来看,对于处于不同分位点新业态从业人员而言,心理因素影响力不仅普遍,而且都很显著(皆在1%的水平上显著),影响力度较其他三种因素而言也是最重要的。从25%分位点的0.293降到了50%分位点的0.230,接着从75%分位点的0.308上升至90%分位点的0.392,表明积极的心理因素对城市归属感处于较高水平(75%和90%分位点)和低分位点(10%)的从业人员影响更大,假设4b部分通过检验。

五、结论与建议

在电子商务等为代表的去雇主化、平台化以及灵活、碎片的就业新形态下,分析了新业态从业人员的就业状况和城市归属感。研究发现,新业态从业人员具有年轻化、中高学历趋势,但现代性、地域文化融合、社会参与度、归属感偏低,且普遍存在工作时间长的问题,尤其在“双十一”等购物节、极端天气期间,其“白+黑”“5+2”的连轴转工作强度更是常态,而近80%的被访者月收入在6 000元以下。可见,虽然新业态从业人员有传统就业模式不可比拟的流动化工作场所和弹性的工作时间,但由于共享经济平台上的就业人员与平台之间大多是劳务合作关系或自我雇佣形式,或存在多平台同时就业状况,工作时长难以认定,且新业态中低端从业人员多是农民工群体,因此传统的劳动制度和劳动法律难以有效保护他们的权益,而商业保险又存在缴费偏高、保障标准较低、理赔难等问题。另外,尽管经济模式和技术手段的变革带来了职业结构、工作模式的变化,但底层劳动者的工作时间、工作生活环境、社交网络、社会保障与福利、职业地位等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革,社会结构依然处于断裂状态。但是,他们用超时和高强度的劳作方式,支撑起城市快捷便利的生活方式,助力于新经济的发展。

通过多元回归和分位回归模型,发现住宿环境、房屋产权、工作强度、心理健康四个因素会影响劳动者的城市归属感,具体分析与建议如下:(1)应改良中低端新业态从业人员居住环境,为推动新经济和城市聚集经济发展提供保障。社会分割在空间上体现为居住分割。数据结论显示,住宿环境会影响新业态从业人员对杭州市的归属感,且城市归属感处于较低水平的新业态从业人员更关注该因素。良好的住宿环境不仅是日常生活的物质空间,也是其社会地位在空间上的显著表现。与其他行业相比,新业态从业人员有着与本地人更多、更直接的互动,在一定程度上会放大两者在居住条件上的差异,会使外来人口在空间上将自身与本地人隔离开来。这也更容易将两者空间分异、社会隔离的状态放大,且逐渐演变为心理层面上的对立甚至敌视。另外,恶劣的居住环境不利于新业态从业人员积累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阻碍其获取信息和机会,容易加剧社会分割和贫富分化。建议进一步完善基础设施、优化居住条件,例如在电商园区建立内置标配式家装的公寓住房,实现平台式租房管理,提高新业态从业人员聚居区的公共服务水平,改善其社会交往环境,增加其社会互动机会。

(2)应统筹考虑住房、新业态市场规制、公共服务政策,形成协调互补的政策体系。在杭州,近八成新业态从业人员没有房产,而是否拥有房产会影响新业态从业人员的城市归属感,且该因素的影响力较大。尤其是归属感处于较高分位数的群体,往往有定居意愿,更渴望也更有可能结束东奔西跑、频繁搬家的生活。中国人向来讲究“安居乐业”,“房屋产权”的意义又存在于很多现行的社会制度中,与社会福利、教育资源、社会保障等息息相关,而租赁房屋可能受到歧视或是不公平对待。建议加快户籍制度改革,完善社会保障制度,缩小城镇居民公共服务方面的差距,增强新业态从业人员抵御风险的能力。应不断健全新就业模式劳动关系管理的相关法规,加强对新业态用人单位的监察力度,规范其用工行为,防治隐形就业问题,保障就业人员的合法权益。

(3)应提高新业态从业人员的社会参与度,加强对中低端从业者的职业技能培训。积极的心理是所有影响归属感的因素中最为重要的。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认为,归属感是人居于生理需要、安全需要以后的第三层次的需要,也是一种更高层次、更稳定的需要。积极的心理能跨越现实的物质条件,尤其对于电商相关的一线从业人员,在职业难以得到社会认可和尊重时,自我调节能力及积极的心态尤为重要。结果显示,该因素对城市归属感处于高、低水平(90%、75%、10%分位点)的新业态从业人员影响力度更大。建议提高新业态从业人员社区活动参与度,缩短其与城市的社会距离。另外,可加强对中低端新业态从业人员的职业技能培训,例如电商小镇开办专业讲座、举办较大型行业峰会,吸引本地和外地的从业人员共同参与,不仅能提升其人力资本、增强自我角色认同,还能与当地居民形成良好的社会互动,从而提升新业态从业人员的内心满足感。

(4)应建立学习型就业机制,激发新业态中低端从业人员的学习动力。归属感处于中等水平(50%分位点)的新业态从业人员不受工作强度因素影响,但工作强度对归属感处于低水平及高水平的新业态从业人员有积极的作用。归属感较低的从业者更注重短期效益。对于“快递小哥”这类中低层就业人员而言,此类职业对于资金、技术要求不高,社会需求量大,按件计费、超长的工作时间能立竿见影地带来可观的收入。归属感较高的从业者更注重长期效率,往往有着较强的定居意愿,面对的生活负担也将更大。灵活的就业模式有着更多的机遇,但也意味着较大的工作强度。良好的经济状况可以提高消费水平、居住条件等,有助于提升城市归属感。仍需注意的是,虽然新业态从业人员有了更多时间和条件自主自由地工作,但无法掩盖其低技能的就业本质。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简单劳动终将被替代,届时失业问题将凸显。建议通过调动社会、新业态企业、个人三方资源,构建学习型就业机制,提倡“干中学”“学中干”的正确就业导向,促进从业者能力的提升,从而提高其生活质量,增强城市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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