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远行

彭立昭

敏的学校就在竹林里。一片竹海，风吹竹林，竹叶发出的簌簌声。每天匆匆路过，敏从未有过驻足观赏的心思。

三年前，敏申请来“小西藏”支教，就很少回城里那个家了。一上午，她给学生们讲梁晓声写的《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由于认识不足，大家的发言五花八门。有的说，爱情这东西很荒唐，比如里面的主人公“我”因为妹妹未婚流产而打她的時候，副指导员李晓燕出于保护同性的角度挺身而出，狠狠地扇了“我”俩耳光，而“我”从此就爱上了人家。被人家扇了耳光还爱上了人家？简直不可思议。有的说，爱情这东西很神秘，比如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可能产生爱情或失去爱情……无论是电影《天仙配》还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爱了半天都以悲剧收场；课本上的《长恨歌》和《孔雀东南飞》都是悲戚的格调……爱情这东西麻烦哪。

风停了，竹林安静下来。敏闻见了竹林梢上有竹林鸟的叫声。眼前的竹枝干，湿淋淋的，空气异常清新。她贪婪地张开嘴巴，正好有一滴露珠在额头沁凉一下滚进了嘴里，嘴里顿时有一丝甜甜的味道。敏定了定神，开始构思明天上午的课———南宋著名的爱国诗人陆游的千古绝唱“沈园诗词”。诗人对前妻的怀想之情，追悔之意，凄然之感，刻骨之悲，断肠之痛，毕生真情实感都融入在诗篇之中，那么如何让学生们欣赏这种凄凉浓郁的悲情之美呢，她一时半会有点懵懂。

往事一幕一幕呈现于脑际。想到自己的婚姻，敏顿觉悲苦。12年前，她与青梅竹马终成眷属，婚后更是伉俪情深，恩爱非常。但一夜之间，婆母对她百般挑剔，她不能生育，最后被逼迫离开了那个家，来到大山里支教。

伤感的她，四下里张望，分明看见遮天蔽日的竹林里，生长着一大片的竹笋。那笋尖上的露珠亮晶晶的，像是它躲不开的笑脸。同时，她分明地听见了噗噗啪啪的竹笋像婴儿在母亲肚子里的拳打脚踢声，竹林仿佛是一家医院的婴孩房。那噗噗之声原来是从竹箨里发出来的，待撑破竹箨，就发出了啪啪的剥离和拔节声。那“啪”的一声，仿佛就宣告了一个新生命诞生……

满目青翠、幽深和清凉的竹林里，敏的思绪又回到陆游的“沈园诗词”里，那种深沉、浓郁的悲苦情感，一次次撞击她的心灵。浓浓的悲剧氛围中，诗中刻画的两个鲜活形象，呈现出了特有的风采。含蕴不尽，扣人心弦。

此时，去食堂吃饭路过竹林的三三两两的学生向她打招呼。太阳出来了，阳光被细密茂盛的竹叶遮挡着。敏像是在竹林里做了个梦，恍惚远行。沈园的春桥、绿水、粉墙、墨迹、柳树等景物，似乎一一幻化在这片竹海里了。竹海里荡起层层碧波，有时平静得像一匹长长的绿绸。她，宛若身披绿纱的妙龄女子，轻挪着脚步前行，恬静而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