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昊 ,曹颖轶
(西北民族大学 经济学院,甘肃 兰州 730030)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我国民族地区始终保持中高速的经济增长速度。民族八省区的GDP从1983年的580.01亿元增长至2017年82797.91亿元,年均增长率为15.7%。民族地区的经济增长对于扩大市场容量、产业结构调整与布局、稳固就业、开拓我国经济发展新空间产生了积极作用。然而,民族地区经济增长模式仍存在可改进的空间,如粗放式的发展、过于依赖实物投资和低廉的劳动力要素投入,过度依靠国内投资和中央财政的转移支付等。如今,民族地区各省份正处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攻坚阶段,在“新常态”大背景下,经济增长方式也应寻求转变,即从“高速度”向“高质量”过渡,应从依赖资源和廉价劳动力等要素驱动转向创新驱动。
我国政府始终重视民族地区经济的增长。2005年,中央提出必须把加快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摆在更加突出的战略位置,着力解决民族地区经济发展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强调,要把握“一带一路”建设的契机,实现民族地区经济跨越式增长。因此,如何发展民族地区经济成为愈发重要的问题。国内学者从政府、产业及资源环境等层面探讨了民族地区经济增长的相关问题[1][2][3]。但民族地区由于经济基础、大众观念、资源环境、区位及文化等方面的影响,对人力资本的重视程度稍显不足,而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常常处于落后状态也与之不无关系,民族地区的人力资本的稀缺问题也成为制约本地区经济增长的关键因素之一。因而,研究人力资本有利于民族地区经济增长更好地适应“新常态”,保证民族地区经济向高质量发展转型。
相关文献研究主要包括以下方面:第一,人力资本影响地区经济增长的研究。Lucas认为,人力资本的积累是经济增长的主要原因[4]。刘瑞翔和夏琪琪利用2001-2015年全国31个省的相关数据研究了人力资本与经济增长的关系,结果表明,人力资本的提高对本省域经济增长具有明显的促进作用[5]。赵春燕采用空间杜宾模型对我国2000-2015年的省级数据研究表明,人力资本随着城镇化水平提高对经济增长存在显著的正效应[6]。董亚娟和李德煌等均认为高质量人力资本对地区经济增长起日益凸显的正向作用[7][8]。然而,Pritchett研究表明,人力资本的变化并不能有效地解释地区经济增长[9]。除此之外,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结果不同,与地区自身的经济发展水平有关。Alan和Mikael研究表明,对人力资本水平高的国家过度积累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起负效应,对人力资本水平低的国家而言,人力资本的提升对经济增长起正效应[10]。边雅静和沈利生认为,西部经济的发展有相当大一部分是由固定资产投资驱动的,而人力资本对西部经济增长的激励效应相对较弱;在人力资本规模较大的东部地区,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的激励效用远大于实物资本起到的激励效用[11]。赵莎莎构建空间杜宾面板回归模型实证分析发现,东部地区经济增长主要源于高级人力资本;在东、中、西部地区,中级人力资本对区域经济增长均产生显著的负效应[12]。葛涛和李金叶的实证结果表明,对全国和东部而言,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起激励效应,但对中部地区却具有负向影响;对西部经济的影响为正,并随城镇化的推进而逐渐弱化[13]。董志华的研究表明,就东部地区而言,人力资本的“质”促进经济的效果要比“量”更为显著,而在中、西部地区则恰好相反[14]。
第二,教育影响地区经济增长的相关研究。陆铭等人实证研究表明,教育与经济增长并不呈简单线性关系,而是随时间而变[15]。还有部分学者研究分级教育对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Su认为,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讲,将资源向基础教育倾斜对经济增长具有正向作用[16]。黄燕萍等应用改进后的柯-道函数构建计量模型,对分级人力资本对我国东、中以及西部经济增长差异的影响进行研究,结果发现初、高级教育均对全国和地区的经济增长起正效应,并且初级教育比高级教育对经济增长的激励作用更明显[17]。王叶军和周京奎就高等教育、中等职业教育对城市经济增长的影响研究发现,高等教育的经济促进作用在长期和短期均能够体现,而中等职业教育对经济增长的激励主要体现在短期[18]。吴宇晖和付淳宇对2000-2011年中国31个省级面板数据研究表明,我国高等教育、初等教育对地区经济增长具有积极影响,中等教育则对地区经济增长起阻碍作用[19]。
第三,民族地区的人力资本对地区经济增长的相关研究。李秀芬和姜安印认为人力资本对甘肃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增长具有一定的正效应[20]。林天维、张友棠却与前者结论不同,其对广西2007-2013年的面板数据实证结果表明,广西各地区人力资本未对当地经济产生显著的促进效应[21]。
综上,通过对诸多文献的梳理发现:一是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是正向或负向,现有文献给出了不同的研究结果,受其研究方法和研究区域差异的影响很大;二是多数现有文献均基于全国层面和东部省份地区,而少有以分级教育作为研究切入视角研究不同层级的人力资本对民族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本文采用Nelson and Phelps[22]等人拓展的B-S模型以及1999-2017年民族八省区的面板数据,据此探究不同层级人力资本对民族地区经济增长的作用,以盼提供一个来自民族地区的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影响的经验证据。
对一个地区而言,人力资本可能是促进其经济增长的关键因素。人力资本水平越高的地区,经济增长速度往往更快。Romer认为,知识的本质特征就是具有外溢性,也就是一种新技术或知识的出现,会迅速外溢到整个经济社会[23]。以往研究多把人力资本当作总量来对待,即假设不同的人力资本是可以相互替代的,这种假设方便却不尽合理。而上述文献已有将人力资本进行分级的做法,不妨假设人力资本是分层级的,并且可分为三个层级,即初级、中级和高级人力资本,提出以下假设:
理论假设1:不同人力资本是不可相互替换的,即人力资本是分层级的。
理论假设2.1:初级人力资本对民族地区经济增长起正效应。
理论假设2.2:中级人力资本对民族地区经济增长起正效应。
理论假设2.3:高级人力资本对民族地区经济增长起正效应。
理论假设3:人力资本对民族地区经济增长影响受其经济发展阶段的左右。
以上述假设为基础,对两要素(资本和劳动)的C-D生产函数做了改进,结合Romer的分级思想以及Benham和Spiegel[24]在研究中所用的函数方程来构建计量模型。具体来看,基准模型将基于以下方程推导而成:
Y=ALβKγ
(1)
纳入人力资本(H)这一要素,结合Romer生产函数和分级思想,并对式(1)进行扩展得到式(2):
Y=AHαLβKγ
(2)
对式(2)等式左右取对数ln,在考虑随机误差项的基础上,结合人力资本和经济增长的模型设定并引入控制变量后,得到如下计量模型:
lnYit=c+glnHait+mlnHmit+αlnHlit+βlnLit+γlnKit+θXit+εit
(3)
其中,H表示要考察的核心自变量,即高级、中级和初级人力资本(Ha、Hm、Hl)。式(3)是拓展后的B-S方程,以此为实证部分的基础,围绕生产函数的五个因素(Ha、Hm、Hl、L和K)展开分析,侧重描述高级、中级和初级人力资本对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
本研究选择变量分为因变量和自变量两部分。因变量包括总产出和劳均产出,自变量包括人力资本、实物资本存量、劳动人口数,详见表1。
表1 变量说明表
需要说明的是,劳动力人口较理想的衡量指标应是劳动投入的质量和时间,但由于我国有关统计数据的缺乏,故采用就业人口数来表示劳动力的投入量。实物资本存量指标参考张军等[25]使用的永续盘存法扩展至2017年,固定资产折旧率为9.6%。人力资本采用劳均人力资本而不考虑选用总量指标,是考虑到长时间以来“经合组织”成员国的增长不具有规模效应[26]。初(中、高)级人力资本总量等于全部初(中、高)级教育劳动人数的受教育总年数。其中,文盲受教育年限按0年计算,小学6年,初中9年,高中12年,大学及以上为17年。与其他研究只注重物质资本和劳动力不同,政府干预作为“看得见的手”也是关键变量,故把政府干预作为控制变量引入研究中。
数据来自1999-2017年的《中国劳动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年鉴》以及内蒙古、新、青、宁、贵、桂、滇、藏八省区的统计(发展)年鉴。另外,研究区间选择1999-2017年,主要有以下原因:第一,1999年中央提出“加强科技创新,实施高新技术产业化”的要求,加强对人力资本的重视程度;第二,1999年的“大学扩招”导致我国的高级人力资本存量迅猛增加,有助于更好地研究人力资本究竟如何影响民族地区经济增长。
为了说明民族地区各变量在样本区间内的变化,表2报告了1999年和2017年的主要变量及其描述性统计。
表2 主要变量及描述性统计
为了选定面板数据模型的类型,在模型估计前要做豪斯曼检验。检验结果表明:检验结果拒绝随机效应的假设。因此,面板回归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基准模型的因变量为总产出(Y),具体估计结果见表3。
表3 基准模型估计结果
注:括号内为t值,*、**、***分别表示10%、5%和1%的显著性水平.
表3的所有模型的回归结果均表明,传统经济因素即劳动力(L)和实物资本(K)对民族地区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模型2至模型4结果表明,初级人力资本这一变量分别在10%、5%、1%的水平下显著,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初级人力资本呈显著的正效应。中级人力资本的估计系数在模型3和模型4中分别在5%和1%水平下显著,说明中级人力资本对民族八省区的经济增长呈显著的正向影响。由模型4可知,初级、中级和高级人力资本的系数分别为0.320,0.316。在其他条件不变的前提下,初级人力资本每提高1%,总产出提升32.0%;中级人力资本每提高1%,总产出提升31.6%;而高级人力资本的估计系数不显著,可见,高级人力资本对民族地区的经济增长作用不大。一是因为民族地区的高级人力资本较低,难以形成追赶模仿和创新技术的氛围,只有集聚达到相当的水平,高新技术人才才能起有效的作用;二是高级人才在民族地区没有得到高效配置,难以尽数发挥其带动传统要素的能力,故难以对民族地区经济增长带来有效激励。
关于稳健性检验的方法有许多种,如样本分组检验、因变量替换、加入或替换变量检验等。本文参照李成友等人对稳健性检验的做法[27],采用劳均产出(y)代替总产出(Y)作为被解释变量放入计量模型和将控制变量政府干预(GI)放入模型。稳健性检验结果见表4。
表4 稳健性检验的估计结果
注:括号内为t值,*、**、***分别表示10%、5%和1%的显著性水平.
表4中,模型4和模型5是以总产出(Y)为因变量,其中模型4为基准模型作为对照组。模型6和模型7采用劳均产出(y)作为因变量,结果表明,选用劳均产出(y)作为因变量,将各变量估计系数的符号和显著性与基准估计结果进行对照,发现并无显著变动。同时,在加入政府干预(GI)这一控制变量的结果来看,政府干预对民族地区经济增长未产生显著影响,这说明政府主导对民族地区的经济增长并未产生显著的激励效果。而且,加入政府干预(GI)这一控制变量后的模型估计结果与之前的基本估计结果并无异处。总体而言,经上述比较,各变量的估计系数的显著性、符号和顺序关系基本不变。这均可证明该模型的合理性和其估计结果的稳健性。
本文基于1995-2017年民族八省区的面板数据,考察不同层级的人力资本对民族地区经济增长的不同作用,得到如下结论:首先,中级和初级人力资本的估计系数为正且显著,分别为0.316和0.320。这说明当前民族地区经济增长主要靠初级和中级人力资本推动,也从侧面验证了舒尔茨观点的正确性,即发展中国家对基础教育投资的效益相较于高等教育的投资效益要更高些;其次,高级人力资本的估计系数不显著,表明其对民族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不明显,现阶段,高级人力资本对促进民族地区经济增长的激励作用不足,由于民族地区整体的经济发展水平较低,高级人力资本推动经济的效果远不如前两者;最后,在引入政府干预这一控制变量后,估计结果未发生明显变化,政府干预对民族地区经济增长作用不显著。这说明,民族地区经济运行虽过度依赖于政府干预,但其表现出的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不妨深入讨论导致上述结论的内在作用机理。长远来看,初级、中级和高级人力资本均有利于促进民族地区经济增长。然而,三者作用强度和途径均有所差异。短期,初级、中级人力资本的经济促进作用显著,是因为它可作为生产要素直接贡献于最终产出。高级人力资本对当地经济促进效果并非立竿见影,是因为其通过加快追赶发展地区和创新速度从而大幅提高劳动生产率,而这具有相当的时滞性。尽管地区经济发展离不开高级人力资本,但地区经济发展所处的阶段不同,其效果自然有所差距。现阶段,民族地区的高级人力资本的经济效益比初级和中级人力资本要低,这恰恰印证,人力资本对区域经济发展的作用,既取决于人力资本的质量与结构,也与当地的经济发展水平密不可分。而传统经济因素,即劳动力、资本促进经济增长的效率要高于人力资本的效率,也从侧面反映出我国民族地区经济发展仍较为滞后。
结合民族地区经济所处阶段,从对各级人力资本需求角度着手,提出如下建议:第一,民族地区要提高基础教育的投入占财政支出的比例,继续普及义务教育,提升基础教育的师资水平,加大对基础教育类师范人才的培养力度;发展中、高等职业技术教育,为各行业培养出足够数量的优秀职业技术人才。第二,当前民族地区吸引高等人才的政策支持力度还比较弱,一定要遏制民族地区高等教育人才“孔雀东南飞”的现象,应积极引导高等教育人才资源向民族地区流动,制定针对鼓励民族地区高校的大学生落户补贴的政策。第三,中央要加大对民族地区高校、民族院校的对口援建力度,适度扩大民族地区高等教育的招生规模,培养出立志服务于民族地区的高学历、高技术人才。第四,要让民族地区不同人力资本层级的人员收入合理化,使他们能够享受合理工作待遇及与其相匹配的生活水平。最后,要为高层次人才提供相匹配的工作机会和岗位,充分发挥高级人力资本的经济使用效率,才能有效促进民族地区经济的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