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涛
(郑州市文化遗产研究院,河南 郑州 450000)
明清时期安徽沿江圩田的发展,尤其是江淮地区圩田的发展,学界多有论述。如水利史专著《中国农田水利史》认为安徽明清时期沿江圩田的发展进入了鼎盛时期,但书中所列例子大部分在江北,皖南地区很少提及。本文以明清时期太平府为例,通过大量的地方志材料勾勒出明清时期太平府地区圩田的基本情况。
太平府是明清两代安徽省的一个府,位于长江下游南岸。辖区大致相当于今日马鞍山市及芜湖市范围。该区在宋代为太平州,元代为太平路,元至正十五年(1355)四月丁巳,朱元璋改太平路为太平府,清代仍沿袭明代的叫法。太平府在明代属南直隶,清属安徽省。太平府下辖三县,即当涂县、芜湖县、繁昌县,府治位于当涂县。太平府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境内有长江及其支流姑溪河、青弋江、水阳江等河流。该区属亚热带季风气候,温暖湿润,土地肥沃,大小河流密集,湖塘遍布,再加上地势低洼等特点,是理想的圩田开发场所。修圩筑堤成为当地农业发展的重要途径。圩田的发展也与统治者的重视有关。中国古代自宋朝以后全国经济重心已转移到南方,南方经济的发展为国家提供了大部分赋税,所谓“苏湖熟、天下足”就是这种情况。据《清史稿》记载:“顺治四年,给事中梁惟请开荒田,兴水利,章下所司。十一年,诏曰:‘东南财赋之地,素称沃壤。近年水旱为灾,民生重困,皆因水利失修,致误农工。该督抚责成地方官悉心讲求,疏通水道,修筑堤防,以时蓄泄,备水旱无虞,民安乐利。”[1]
所谓圩田即低洼地区四周筑堤防水的田地,是人们在利用滨河滩地,湖泊於地过程中发展起来的一种农田。北宋沈括的《万春圩图记》是最早记载圩田的。沈括是这样记述的:“江南大都皆山也,可耕之土皆下湿厌水,滨江规其地以堤而艺其中谓之圩。”[2]关于圩田的特点,南宋诗人杨万里的描述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他在《圩丁词十解》中说:“圩者,围也。内以围田,外以围水,盖河高而田反在水下,沿堤通斗门,每门疏港以灌田,故有丰年而无水患。”[3]
关于圩田的形制规划,沈括的《万春圩图记》对此有详细的描述“(堤)博六丈,崇丈有二尺,八十四里以长。夹堤之脊列植以桑,为桑若千万。圩中为田千二百七十顷,取天地、日月、山川、草木杂字千二百七十名其顷。方顷而沟之,四沟浍之为一区,一家之浍可以舫……圩中为通途二十二里以长,北与堤会。其袤可以两车,列植以柳。为水门五丈……”[2]
太平府圩田最早可追溯至蜀汉,据地方志载“后汉景耀三年,都尉严密建议作甫里塘,开丹阳湖田,工费无极,民不堪命,此丹阳湖圩田之始也。”[4]兴起应肇始于三国东吴时期。东汉末年,军阀混战,中国由统一逐渐走上分裂,北方生产遭到很大破坏,中原人口大量外逃,其中绝大部分进入江南孙吴统治地区。他们当中就有一部分人到了安徽沿江地区,并在那里侨置郡县。这些北方人口的南迁不仅给当地带来了大量劳动力,还带来了中原先进的生产技术。但由于人口逐渐增长,耕地逐渐不足,地狭人稠的局面逐渐显现出来,社会矛盾逐渐激化,为安定社会秩序,缓和社会矛盾,同时也为了军事上的需要,孙吴统治者非常重视农业生产。当时三县境内已开始修筑圩田。如芜湖咸保圩、当涂永丰圩,等等。宋代该区圩田趋于完善。许多圩田在宋代被开发,如芜湖县陶辛“宋大观二年筑”、当涂县政和圩“宋政和四年筑”、芜湖县易泰圩“宋崇宁年间筑”[5]。北宋政和中期(1111年至1118年)太平州(今当涂县)修治江田“自三百顷至万顷者凡九所,计四万两千余顷。其三百顷以下者又过之。”[6]南宋绍兴二十三年(1153)年,重修政和圩并兴筑芜湖万春、陶辛及当涂广济等圩。据乾道八年(1172)统计,太平州福定、庭福等较大圩田有圩岸一百公里,芜湖县圩岸一百四十余公里,通当涂圩两百四十余公里。鲁明江五堰更是在唐末就开始修筑,据地方志载“孙儒与杨行密战,行密将台濛作五堰,于此以给军食”[7]。元末战乱曾一度使该地圩田区的农业生产遭到严重破坏。在元末,岁收田赋为石仅一十有七,但至明初,太平府农业生产已迅速恢复。以当涂县为例,从户口方面来说,明初太平府人口数已超过了宋元(见表1)。
表1 宋、元、明太平府户口比较表
明朝建国后和大多数王朝一样实行轻徭薄赋、休养生息的政策。但本区圩田迅速恢复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本区离首都南京很近,处于京畿地区,也是朱元璋的兴起之地,因此本区得到了政府的大量减税、免税的优惠政策。
清康熙五十五年(1715)清政府宣布“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特别是雍正时期实行“摊丁入亩”政策后,人口无限制地增长,由康熙时期的1亿猛增至乾隆时期的4亿。太平府地区自然也不例外,人口剧增,原有耕地无法满足人们的基本生活需求,人们千方百计寻求增加粮食产量的方法,而圩田就是其中一个重要途径。
除了人口增长以外,还有社会经济因素的影响,如政府对当地征派巨额税银,促使湖区扩大围垦以增加耕地面积,航运商业的繁荣也激发了人们开垦的热情,使更多的粮食进入流通领域。除此以外,一些地方官绅对圩田的兴修管理做出了卓越贡献,因而深受百姓爱戴,被百姓奉为祭祀之神,百姓往往修建祠堂以示纪念。如明万历年间,当涂知县朱汝鳌为圩区做了许多有益的事。万历三十六年(1608)青山镇西麓建有朱汝鳌祠堂,并传有李维桢所作的祠记。自明万历至民国,当涂各圩共修建朱汝鳌祠堂二十多座。可见,地方官绅对圩田的发展也有一定的作用。
明清以来太平府圩田在前代的基础上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明朝初年政府就在当涂县大修圩田,明“洪武十二年(1379),塞广通镇成丹阳石臼湖田,二十五年(1392)复浚,河立闸以通苏浙粮道”[8]。明初官方很重视圩田的开发。据《明史》记载:“当涂民言:‘慈湖濒江,上通宣歙,东抵丹阳湖,西接芜湖。久雨侵淫,潮涨伤农,宜遣勘修筑。帝从其请,且论工部,安、徽、苏、松、浙江、江西、湖广凡湖泊卑下,圩岸倾颓,亟督有司治之。”[9]
永乐十一年修芜湖陶辛圩、政和圩。另当涂县乾隆间“查得业户王士纯等呈报丹田17顷77亩7分9厘5毫……该县徐家、竹山等圩垾外多有旧额荒滩地荡等项,昔因地势低洼,难筑埂堤,未能栽插,每年或取柴薪或种二麦,各照所产分别等次,折完赋粮,刊载全书。近缘各地,历年久远。沙涨土雍。渐成高仰,可得筑埂插禾,更无妨碍水道坟茔,于是劝垦升科以抵补丹额”,此次计“溢额水田9顷13亩2分3厘”,不足之数“领容劝垦”[4]。
在南陵县“邑东北两乡,地处低洼,徽郡休、歙、绩三县西北之水同旌、泾、太三县水,又池郡青、石两县水皆由北达江,每山水陡发,建瓴而下,为患最甚。万历十年,知县沈尧中踏勘形势,督筑圩坝以备水患”。[10]可知当时南陵县普遍修筑圩田。
晚清时期据陶澍介绍:“其时沿江各圩垸不下数百所,咸即劝民兴筑,宣城、南陵、繁昌等县,被冲尤多,如金宝圩,周围至一百七十余里,如养贤圩、叶村湾、管嘴滩等处缺口各长五六百丈,高至二三丈不等。”[11]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清代晚期包括太平府在内的皖江圩田数量之多,规模之大。
圩田的扩张使不少湖塘废而为田,如清葛元福在奏章《申请以劝垦升科匀抵丹额详》中说:“当涂忠惠圩原系丹阳湖水乡泽国也。……至顺治十六年卫宪巡按江南,逐将本湖尽垦为田。”[4]可见至迟在顺治十六年已将丹阳湖尽垦为田,丹阳湖这么大都能全被开垦为田,更不用说其他小湖了,这一时期废湖为田应该不少。繁昌县在道光年间,下官庄湖、骊山湖“今已为田”。
太平府不仅圩田的数量在增加,圩田的规模也在扩大,光绪三十二年修芜广路,途径陶辛圩,“共废田一千两百亩”,途径前林坝,废田一百二十九亩;罗周坝废田八十七亩;杨家坝废田二十九亩;愈家坝废田一百八十四亩。[7]有些圩田的面积达万亩以上。比较大的圩有万春圩、保定圩、广丰圩等,这三个大圩的面积达30万亩。除此之外,对旧有圩堤的修缮也能反映出这一时期圩田发展状况。如康熙四十六年(1707),当涂县县令成文运修长堤[8],道光年间,芜湖县将与当涂毗连的北埂加高墩厚,在西麻浦筑太平埂一道[5],当涂县因“福定圩漫,水旋决大官圩中心”,由官圩居民按亩输费修复[12],大官圩面积有20余万亩[13],可见修复的规模是很大的,道光四年(1824),因江南之苏、松、常、太,浙江之杭、嘉、湖等属河道淤垫,遇涨则溢,命林则徐综办之,[1]至咸丰年间,当涂县对大官圩又有修复,修复圩堤达一百余里,并筑滩浪及品字塾,同治间芜湖县筑保兴隔埂,光绪间,芜湖县在陶辛圩兴建大斗门一座,在行春圩建大斗门一座,筑芦花总斗门一座,筑边江新埂一道。
最后还要说一下对溢额田的开垦。所谓溢额田就是原来的田额数被开垦完,其后陆续垦辟的田就被称为溢额田。当涂、芜湖、繁昌三县的溢额田开垦状况可参考表2。
表2 太平府各县溢额田开垦状况表
明清时期太平府地区大量兴修圩田,这些圩田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圩田数量激增。
明代,太平府圩田向湖泊、河网进军,原有圩田的地方继续增修,原没有圩田的地方兴修圩田,清代圩田继续扩展。明末清初当涂县有石城乡51座圩、令乡15座圩、姑熟乡37座圩、黄池乡36座圩、化恰乡20座圩、慈湖乡4座圩、望延福乡68座圩、积善乡29座圩、永保乡27座圩、贵游乡34座圩、白鹿乡7座圩、多福乡9座圩、湖阳乡52座圩、沿湖诸圩54座;[8]繁昌县有在城都6圩、一二都5圩、三四都13圩、七八都两圩、十五都九圩、十八都9圩、二十三都14圩、二十五都7圩、二十六都25圩、二十九都7圩、二十五都8圩;[14]芜湖县有博望乡45圩、德政乡57圩、丹阳乡106圩、易俗乡61圩、移风乡54圩。三县共859圩。[4]史载“当涂、芜湖、繁昌三县低接江湖,圩田十居八九”。[6]
第二,圩田发展屡兴屡废。
本区在圩田发展过程中并非一圩修成后就一直延续下去,许多圩田都是屡次被废屡次兴建的。如“明永乐二年塞广通镇坝锢之以名银坝,于是三湖圩十坏其五……八年诏修圩岸以备风涛。”[8]芜湖万春圩“宋嘉祐中转运使张龥判官谢景温请修筑,”后“圩果坏”,“明正统间,当涂县民刘祖阴合建阳卫官军陈词募工修筑,将成,县民胡琦等备图经,呈控巡抚,仍复掘毁”,“光绪二十九年间,由两江总督张江宻将军信奏请开垦以裕旗民生计”[5]。可知万春圩在宋嘉祐年间修筑,后被毁坏,明正统年间修筑将成,后又掘毁,到光绪年间又由张之洞奏请开垦。当涂忠惠圩于顺治年间(1644―1661)围垦,成田4.5亩,康熙初因水灾无法耕种,废田为湖。
第三,联圩并岸。
联圩并岸是明清时期圩田发展的一个趋势,也成为圩田防御洪涝的有效措施。“所谓联圩并岸即针对圩区圩岸交错、水面萎缩、水系紊乱、蓄泄不利、修防能力分散的状况,而采取的将众多小圩合并或将圩堤连接成整体以增强抗防洪涝能力的措施。”[15]并小圩成大圩可以缩短防洪堤线,统一规划蓄泄布置,减少险工,增强抗洪防洪的能力,促进粮食生产的发展。本区联圩早在宋代就已经开始了,据《当涂县志》记载,绍兴二十三年(1153)大水,诸圩尽决,当涂知县张津带领群众筑长堤180里,“包筑小圩”。当涂大公圩是本区联圩最早的。大官圩“古名十字圩,合众圩而成者,俗称八十四圩,志载五十四圩”,[8]但康熙间经查只有29圩名。清代芜湖县联圩比较多,据民国《芜湖县志》记载,九都圩与当涂福宁圩同一大堤;保和圩与宣城永安圩同一大堤;保丰圩、保胜圩合成一圩;白沙圩内含太平圩、马家坝、祠堂坝、章家坝、刘家坝,堤长四十余里,张宕坝、张秋坝均附属白沙圩;十联圩堤长三十余里,内分多圩,如天井坝附属十联圩。
第四,圩田水利系统化。
明清时期圩田一般都外建圩堤,堤上筑有涵闸,内涝时开闸放水,洪水侵袭时闭闸御水。旱时放水入沟堤,引水入田灌溉禾苗。所谓“随潮启闭,以御淤沙。岁旱则长闭以蓄其流,岁涝则长启以渲其溢”[9]。涵闸斗门的完备有利于控制排灌,本区涵闸斗门很多,许多都为清代修筑。如芜湖行春圩的西坡陶方斗门为光绪元年建修,东埂的新斗门为光绪七年重修,东地大斗门为光绪十三年重修。清代晚期芜湖县已有斗门206个,土闸两所,光绪二十九年(1903)开始复垦的万春圩,东有大闸两座,西有大闸两座、斗门一座,南有斗门一座。
第五,圩田以洲渚圩田和围湖造田两种为主。
放眼皖江地区圩田,共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湖泊沼滩或浅水面围垦而成的圩田,如丹阳湖、石臼湖等大湖之滨及众多的小湖湖身都是圩田围垦的对象。第二种是江河洲滩围垦而成的圩田。太平府地区主要是在长江沿岸及青弋江、姑溪河等长江支流两岸,洲滩的发育为圩田发展提供了条件,太平府地区尤以这一类圩田最为发达。许多洲渚被开垦为圩田,由于长风沙洲地不断扩大,嘉庆八年(1803)筑堤成圩,原名广太圩,后改名广济圩。鸠江河段的锦卫洲宋初就部分靠岸,大部分成熟于清代。当时“锦卫洲宽二十五里,长三十里,今有桐城绅士徐海秋自备万金,会同业主姚姓,具禀督辕,呈请开垦,改种稻麦”[16]。其洲位置并入保定圩内。采石矶前明代有潜洲,至清初沙洲出水6处,清中叶部分垦殖,清代末期筑堤成圩。梁山洲隋唐时靠岸并开垦,宋代完备了堤防,现为芜(湖)当(涂)江堤。清代当涂、芜湖、繁昌三县共有洲渚4个,分别为曹姑洲,耕地为0.09万亩;当涂彭太洲,耕地0.49万亩;当涂江心洲,耕地2.95万亩;当涂小黄洲,耕地0.5万亩。第三种是对原有田地加筑圩堤以防水患而形成新圩。光绪《重修安徽通志》特意说明此圩修筑的必要性,“太平襟带江流又合江宁广德宣歙诸水汇为三湖,浸灌稻田,地称沃野,然江潮时溢,受害亦先,谨修圩岸,培薄增卑,农隙劝民岁行毋怠……明正统间抚军周沈筑坝以来非遇盛涨之年尚可宴然无患,若开此坝三吴皆泽国也。”[7]
第六,圩田区人工管理完善。
圩田可分为官圩和私圩两大类。官圩设有圩吏,私圩设有圩长。官圩的维护与养护由官府出面组织人力;私圩则由圩长召集圩丁于每年雨季来临之前修筑圩岸、浚治沟渠和防护圩田。
圩田是我国江南地区人民在长期治水治田的实践中所创造出来的一种新的农田模式。圩田的形成和发展与其所处的自然环境及与此相适应的人类生活方式密切相关。圩田对于促进当地将自然地理因素转化为农业生产潜力起到了积极作用。在封建社会,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命脉,农业是国民经济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农业维持着庞大帝国的生存。因而发展农业是根本,古代社会所实行的重农抑商政策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太平府地区,圩田在当地农业生产中占有重要比例。当涂“民之农者十而八,山农三而泽农七”[17];芜湖则是“芜鲜山乡,率山农三而泽农七,水旱迭为苦乐”[5]。芜湖县的十个湖中有五个被开垦,分别为兴成湖、易泰湖、殷村湖、向岸湖和鸭蛋湖。当涂、芜湖两县圩田所占比例都达到了百分之七十,可见圩田在太平府地区农业生产中的重要性。
圩田之所以被大量开垦肯定是有它的独到之处,那么圩田的独到之处在哪里呢?其最根本的一点就是圩田产量高于一般田地。由于圩田开垦自湖沼山泽之地,土壤有机质含量高,土质肥沃占有了农业生产的地利,再加上圩田的合理规划,又占了人和,而江南地区湿润的气候,又占了天时,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农业产量当然高。李本樟说:“其濒江一带为圩田,设堤防而立斗门以司吐纳,往往称沃壤。”[18]光绪《六和县志·地理志·水利》载:“水之所汇,田必肥美;水之所经,兼美茭茨,腊其鱼鳖足以供乾豆;获其葭苇足以备材用。故圩田、湖田较之山地获常倍钟。”[19]正是因为本区圩田的高产,使本区有了余粮可供输出,而著名的芜湖米市正是在此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我们可以通过太平府各县的亩产量来说明问题(见表3)。
表3 太平府各县亩产表
由此可见,圩田区的产量还是很可观的。
虽然圩田开发促进了当地农业生产的发展,但历史证明自然界对人类不合理的经济开发活动具有反作用,只是其结果不一定立即显现。正如恩格斯那段著名的话:“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20]明清时期太平府圩田兴修的负面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泥沙淤积与水道堵塞
本区除长江外大多河流较小,流速慢,由于人们不断在河旁开垦田地,导致河床抬高,泥沙淤积,最终诱使人们进一步开垦;加上上游的不合理开垦,一些官员对水利不懂,使河流的泥沙含量加大,河床进一步抬高。于是每逢汛期,河流两岸都要泛滥成灾。《明史·河渠志·直省水利》提到“本朝亦常命官修治,不得其要。而滨湖豪家尽将淤滩栽莳为利。治水官不悉厉害,率淤泄处置石梁,壅土为道,或虑盗船往来,则钉木为栅,以致水道堰塞,公私交病。”[9]
第二,破坏了原有水文环境
湖泊对环境起着重要的调节作用,如调节径流,吞洪吐涝。圩田的不断扩展不断侵蚀着湖泊,最终导致湖泊缩小直至消失,这样就导致了蓄洪、泄洪能力的下降,破坏了生态平衡。
第三,过度围垦容易引发自然灾害
圩田的特征就是水高田低,因此对水利要求很高,稍有不慎就有内涝之患。本区水灾发生频率比较高,长江中下游平原地势低洼,平均海拔在50米以下,有些地区海拔只有6到8米,低于长江汛期水位,容易积水,所以必须要把圩堤加高,但本区水灾加剧主要还是人为原因,即过度开垦导致泄洪能力下降。另外,百姓渔利导致河道变浅,也会加剧水灾;最后圩堤疏于修防管理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当涂县万历三十七年(1609)朱汝鳌这样描述:“旧年大水异常,圩垾尽行倾泻,本县单骑亲出,遍踏荒畴,廉知往时修筑,俱托圩长,各处敛财入蛊”,并且“老弱搪塞,视为具文”,可见圩堤修筑徒为形式,“往往一年之灾变作两年之害。”[8]
第四,不合理的开垦导致田地荒芜
据《清史稿·河渠志·直省水利》记载:“江苏巡抚于准言:‘丹阳练湖,冬春泄水济运,夏秋分灌民田。自奸民图利,将下湖之地佃钟升科,民田悉成荒瘠。请复令蓄水为湖,得资灌溉。’从之。”[14]可见正是由于人们不合理的开垦才导致“民田悉成荒瘠”。
随着圩田的不断开垦,弊端也越来越明显,于是有人就提出了限开圩田的建议。《明史·河渠志·直省水利》云:“巡抚周沈言:‘应天、镇江、太平、宁国诸府,旧有石臼等湖。其中沟港,岁办渔课。其外平圩浅滩,听民放牧滋畜,采掘菱藕,不许种梗。故山溪水涨,有所宣泄。近者富豪筑圩田,遏湖水,每遇泛滥,害即及民,宜悉禁革。”[9]“‘治水之法,有不可与水争地者,有不能弃地就水者’,三楚之水,百派千条,其江边湖岸未开之隙地,须严禁私筑小垸,俾水有所汇,以缓其流,所谓不可争着也。其倚江傍湖已开之沃壤,须加紧防护堤坝,俾民有所依以资其生,所谓不能弃者也。其各属迎溜顶冲处,长堤连接,责令每岁增高培厚,寓疏浚濬于壅筑之中。”[14]这虽然是针对湖南湖北的圩田所说,但这套理论适合各圩区,太平府地区也不例外。另“给事中邵正笏言江湖涨滩占垦日甚,论两江总督陶澍、湖广总督卢坤等饬属详勘,其沙洲地亩无临水道者,听民任垦,否则设法严禁。”[14]这说明人们已对圩田开发与生态坏境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个崭新的认识,可以说是圩田开发中的一大进步。
综上所述,明清时期太平府圩田发展在宋代的基础上达到了又一个新高峰。除了规模扩大,数量增加,还存在圩田发展屡兴屡废、联圩并岸、水利系统化、以洲渚圩田和围湖造田为主以及圩区人工管理完善等特点。太平府圩田的兴修对当时农业的发展起了积极作用,一直到今天圩田对当地农业生产仍发挥着重要作用。但是,随着人口的增长以及不合理的开发,圩田的兴修也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如人地矛盾日渐突出、江河湖泊淤积、对水旱灾害调控能力减弱、加剧了自然灾害发生频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