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张闻天的文学创作之路

2020-07-15 04:03张家康
世纪风采 2020年7期
关键词:张闻天王尔德旅途

张家康

青年张闻天在投身新文化运动时,就以其犀利的笔锋而崭露头角。当他由迷恋哲学转向文学时,最初写作的多是文学评论,同时又翻译和介绍外国文学著作。他创作诗歌、散文、小说和话剧,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成为当时颇有影响的青年文学家。

笔锋初试

19岁时的张闻天

张闻天17岁那年来到南京,入河海工程专门学校(今河海大学)读书。这所国立大学学生所学的教材都是由美国出版的,教师授课用的都是英语。不仅如此,学校还专设了两年的英语课程,对学生的英文“译读写作”都有严格的要求。他因此受益匪浅,可以直接阅读外文书刊,从而打开了另一扇更直接更真实地了解世界的窗户。他就是在河海期间阅读了英文版的马克思主义书籍,五四运动后又大量地翻译和介绍了外国文学作品。

河海是所比较开放的学校,图书馆内可以阅读到很多报刊。这之中,《新青年》对他的影响最大,他的自我意识的觉醒、独立人格的发现,无一不是来自于《新青年》。他说:“1917年在学校中看到《新青年》,我的思想即起了很大的变化,我开始对中国旧社会的一切发生了怀疑与反抗,而景仰欧美民主、自由、平等的思想与生活。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民主主义、个人主义的思想从此发端了。”

五四运动时,张闻天是南京学生运动的积极分子。与大多数人游行示威、街头鼓动不同的是,他以自己的笔,写出一篇篇战斗檄文,鼓舞进行中的爱国运动。他是运动中创刊的《南京学生联合会日刊》主要编辑之一,从现存的《南京学生联合会日刊》中可以看出,几乎每期都有他的文章。

1919年7月17日,张闻天在《南京学生联合会日刊》发表评论《“五七”后的经过及将来》,总结全国纪念“五七”国耻日的群众示威运动经验,指出彻底推翻军阀统治,光靠“空文鼓吹”“切实劝告”“奔走呼号”和“奔都请愿”,都是无济于事。最好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真正废除“武力政治、强横的中央集权、安福系、腐败的政党”,然后“建设这健全的民主共和国”。他称之为这是件“大事业”,而要成就它,就要:“(一)抱定正鹄;(二)勇往直前;(三)不屈不挠。”这是他公开发表的第一篇文章。

张闻天还在《时事新报》《民国日报》和《少年世界》发表时论、短评、书评、散文、新诗、通讯等。他的文章写的言简意赅、泼辣尖锐。文章多是针对现实的政治批评、社会批评,聚焦的是巴黎和约、北大学生被捕、北洋内阁难产、铁路借款、南北和议、奉吉风潮等;还聚焦封建迷信的宣传欺骗,以及与新文化运动相抵触的各类言论。除了这些,他还针对南京现实生活的现状,批判旧道德、旧文化、旧习惯,揭露反动统治的腐败无能,寻求改造的办法。

那个时代的青年相信工读主义,一面读书,一面劳动,以寻求经济和人身的独立。自食其力,更是他的不二选择。因为反抗包办婚姻的缘故,他与家庭断绝了来往,生活和读书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写作和翻译的稿费。他因之来到工厂,亲身体验底层劳动者的生活,创作了新诗《心碎》,于1920年6月18日发表在《民国日报》上:

机器的声音,伴着那无限底心碎的静的声,互相唏嘘。世界上的一切,这就算完了吗?唉!痛苦忧愁的悲剧,都在这大舞台上表演,这样也就算完了么?肥大的实业家,住大洋房坐汽车;自命的教育家,到处吹牛;青年的学生,狂叫狂喊,都算完了吗?

张闻天也十分关注农村的改造,在《少年世界》发表《农村改造的发端》,说:“改造社会的第一步……就是农村。”“改造旧社会,决不能一步成功”,“因为旧社会势力很大”,而新社会又“决不能完全同旧社会脱离关系”,因此,“与其跳出旧社会,另造新社会,不如钻进旧社会去改造旧社会”。而改造旧社会的首要任务是改造农村,为此他提出了7条主张,当然这些主张仍未摆脱当时流行的“新村主义”的影响。

张闻天和沈泽民是好友,在半年的工读生活中,他们又受新思潮的影响,意欲去日本留学。留学的费用,别人都是家庭的资助,而他的留学费用则是依靠卖文赚得的稿费。以文赚酬,维持生活且已不易,还要以其支付留学的费用,可见他写作之勤、发文之多了。

到了东京后,在结识的留日学生中,张闻天与许多文学青年有了密切的交往,与田汉、郑柏奇、康白情过从甚密。田汉是戏剧家,郑柏奇是创造社发起人之一,康白情是知名的白话新诗人。他们之间的联系和畅谈,也使张闻天的志趣发生了转变,由哲学逐渐地转向了文学。

译介评论

1921年1月,张闻天与沈泽民一起离开东京回到上海。他在一份《少年中国学会会员终身志业调查表》中填写道:“将来维持终身生活之方法:译著。”他原来喜爱哲学,何以又改成了文学呢?他是这样解释:“好几年前……研究过现代哲学思潮,可是后来因为天性与哲学不相近,改习了文学。”

7月12日,《民国日报》发表他的《读〈红楼梦〉后的一点感想》,这应该是他最早发表的文学评论文章之一。文章认为《红楼梦》是曹雪芹“对于人生的经验,对于人生的观察,和他所体味到的人生的意义底记述和描写”。文章分析林黛玉、薛宝钗对贾宝玉的爱情,指出林黛玉的爱是从“心坎里流露出来的”,她把这视为自己的生命,失去了也就意味着“失了伊底生命”。薛宝钗比起林黛玉要“世故人情”得多了,她对贾宝玉的爱,“受了假自我的支配,失了伊底真情,失了人性”。此论在当时也可算是空谷足音。

张闻天更多的是翻译和介绍外国著名作家和著作。从1921年到1924年初,他在《小说月报》《创造周报》《东方杂志》《少年中国》《民国日报》等有影响的报刊上发表了许多译作和评论文章。不到3年的时间,译介的文字就有50多万。他译介的外国著名作家有托尔斯泰、泰戈尔、罗素、王尔德、歌德、安特列夫、倍那文德、邓南遮、纪伯伦、柏格森、柯罗连科、房龙等。直到他进入文学创作的境界,译介的步伐才稍稍地迟缓了下来。

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为张闻天出版发行的个人专集或与他人合集的单行本就有《笑之研究》《柏格森之变易哲学》《狱中记》《但底与哥德》(通译但丁、歌德—作者注)《近代文学》《狗的跳舞》《倍那文德戏剧集》《盲音乐家》《琪珴康陶》等。其中《狱中记》《近代文学》是与汪馥泉合译,《但底与哥德》《倍那文德戏剧集》为合集。

商务部官网讯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驻乌代表约斯特·留恩科曼在介绍欧洲经济前景和乌克兰宏观经济趋势时表示,由于乌克兰腐败程度高,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每年下降近2%。若没有腐败,经济增长率可能达到每年5%。早前,欧盟在公布的乌克兰执行联系国协定年度报告中指出,乌克兰反腐败力度较小,政府应加快司法改革进程,在处理高层腐败案件上取得进展。

1922年2月,张闻天的三篇译介泰戈尔的文章《太戈尔之“诗与哲学”》《太戈尔的妇女观》《太戈尔对印度和世界的使命》同时发表在《小说月报》第13卷第2号。三篇文章分别译介了泰戈尔对诗与哲学关系的见解,“哲学应该为真实而又伟大的诗的基础”,“诗是美的神座,哲学是真理的庙宇”。译介了泰戈尔的男女平等的理念,“男女是互相的补足,文明应该由男女两性平均发展其不同的天赋,然后这文明是真文明”。译介了泰戈尔对印度如何摆脱殖民地位,以及怎样建设一个和谐世界的主张。

五四运动前后,英国著名的唯美主义作家与艺术家奥斯卡·王尔德的作品被翻译到中国。1922年春,张闻天与汪馥泉合作翻译了王尔德的《狱中记》,连载于《民国日报》。这是一部堪称千古绝唱的狱中书信,是王尔德最为著名的代表作。1897年,王尔德在狱中断断续续给恋人写信,在哀怨的娓娓叙情中,反思了他与恋人的关系,也谈到了诸如艺术、人生、宗教的话题,以探索苦难与艺术之间的关系。

张闻天还与汪馥泉合作完成了近3万字的专论文章《王尔德介绍——为介绍〈狱中记〉而作》,连载于《民国日报》。文章称王尔德是个“彻底的提倡艺术万能、美至上主义的人”,“真是十九世纪的一个大天才”。又指出,王尔德生活的时代随着科学发展而来的世纪末的“愁云惨雾”,使他产生了“逃避这丑恶的人生,另造幻象以安慰自己和他人”,他的唯美的“为艺术而艺术”的艺术观就这样产生了。他赞赏王尔德说的“执著自己,把自己底个性充分发挥”。同时寄语国人再也不能“这样死一样的生活着”,“起来,变动变动你们底生活吧!”

与之相互辉映的文学评论文章,则是1922年9月发表在《东方杂志》的《哥德的浮士德》。这是中国人写的最早的一篇研究《浮士德》乃至歌德作品的论文。文章将歌德历60年而完成的这部诗剧,放在欧洲文艺复兴以来的时代精神和文化发展的历史背景下,结合歌德个人的复杂的生活经历和思想变迁进行考察和评价。文章认为浮士德“始终执著人生”,“到生命的海洋中,去体尝人生的真味”,“永久没有满足”,以替别人谋幸福争自由为快乐,“努力自救”,“我以为就是《浮士德》所包含的根本思想”。文章还以这样的一句话:“唉!保守的,苟安的中国人呵!”来结束,意在启发人们冲破思想的牢笼,为争取自由幸福而斗争。

张闻天还谈到了自己对文学的见解,他说:“一切伟大的艺术家都有锐敏的感觉和洞察的直觉。他们把他们所观察到的,所感觉到的,经过了他们的个性的溶化,更受了他们内部的迫切的表现的冲动,用了某种方法表现出来的东西,就是他们的伟大的艺术品。所以任何艺术家的作品中间都是以时代为背景而以作者的个性为中心的。”这是他对文学创作的独到的见解,也是他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心得体会。

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小说《旅途》

小说创作

五四运动后,狂飙突进的文学革命浪潮低落了下来,如鲁迅所说:“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此时的中国文坛期待新的作品激发新的活力。1924年5月6日,张闻天创作的长篇小说《旅途》在当月的《小说月报》开始连载,一直连载到12期。小说分上中下三篇,约10万字。《小说月报》在推荐包括《旅途》在内的三部作品的预告中说:“《旅途》共有三部,所叙述的事实是很可感人的,所用的叙写的方法也很好。近来长篇的小说作者极少,有一二部简直成了连续的演讲录而不成其为小说了。张闻天君的这部创作至少是一部使我们注意的小说。”商务印书馆还把《旅途》列入“文学研究丛书”,以单行本出版发行。

小说男主人公王钧凯是位有着民主、科学思想的青年工程师,五四大潮退后在空虚、苦闷时,邂逅青年女学生蕴青。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共同的包办婚姻的经历,使他们惺惺相惜,相互擦亮了爱情的火花,他们相爱了。可是,蕴青终不能违背母命,不得不“牺牲她的肉体”,嫁给了她不爱的男人。蕴青向王钧凯表白:“虽是我的肉体不在你身边,但是我的灵魂常随在你身边。”这令王钧凯很感动。这种灵肉分离的爱情故事,在五四那代人很有代表性,是那一代人心灵深处的痛苦呻吟,是对旧的伦理道德的无情控诉。

王钧凯来到美国加利福利亚工作,仍在为失恋的痛苦而若有所失时,又遇到了美国姑娘安娜。安娜把他当作自己的意中人,“想方设法要让他摆脱这种自暴自弃的情绪”,而安娜的方法是用美国的享乐哲学,这使他不能接受,他“只是感激安娜,但不愿爱恋她”。安娜“蔷薇色的迷梦变做灰色”,万念俱灰,投河而亡。

后来,另一个美国姑娘玛格莱又打动了王钧凯的心。他们志同道合,“对于革命的共同热忱,对于相互的过去的共同怜悯,对于未来的共同的奋斗,把他们俩——钧凯和玛格莱的命运连绾在一起了”。玛格莱决定随王钧凯回到中国,投身革命的武装斗争,可途中不幸因病而离开人世。王钧凯只身回国,参加“大中华独立党”,担任第一独立军的副总司令。在指挥一次和军阀、外国人组成的联军的战斗中牺牲。

当时,长篇小说寥寥,在《旅途》之前,仅有王统照的《一叶》《黄昏》,张资平的《冲结期化石》,顾一樵的《芝兰与茉莉》。更为难能可贵的是,《旅途》开“恋爱与革命”之滥觞,是这部长篇小说啧啧称赞的成功之处。由“人的文学”推进到更加政治化更加社会化的革命文学,青年张闻天可算是一位开拓者。

《旅途》对革命和武装斗争的描写,尽管不是十分成熟,但却是石破天惊,是青年张闻天的创造性的思维和探索。正因为此,《旅途》对一代革命青年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吴亮平在回顾往事时说:“《小说月报》上看到闻天同志的题名《旅途》的小说……我读了很受感动,至今事隔五十多年,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对我引起的感触。闻天同志的小说深刻地感染了我,增加了我对祖国的关心。当上海发生由日本资本家会同英国巡捕枪杀工人顾正红的惨案所激起的‘五卅’运动时,我全身投入了这场斗争。”

几乎同时,张闻天创作的三幕话剧《青春的梦》,也于1924年5月发表在《少年中国》第4卷第12期。这是一对青年男女反对封建礼教,追求恋爱婚姻自由的故事。剧中主人公许明心因不满包办婚姻,离家出走两年。后回到家中稍事休息,适逢同学徐兰芳来访。两人谈话投机,渐生感情,可是却遭到两家的反对责难。徐兰芳父亲去世后,母亲又将其许配与一不相识的男子。徐兰芳向许明心表白了爱情,可又不敢违背母命。正当许明心为争取自由恋爱、自主婚姻辩驳时,传来他的妻子投河的消息,许明心拉着徐兰芳的手,毅然地离开这个家,向着解放的路奔去。

张闻天是在美国勤工俭学时完成的《青春的梦》的初稿,当时刚刚译完倍那文德的两个剧本《热情之花》与《伪善者》。倍那文德是西班牙作家,被称为“妇女解释者”,即是说他不仅给妇女一面照见自己真相的镜子,同时也把女性的真相放在男子的面前。就此而言,《青春的梦》对于妇女而言,就不仅是一面镜子,它还带有革命性的指路的作用。

继《旅途》《青春之梦》后,张闻天又创作了短篇小说《逃亡者》《恋爱了》《周先生》《嘉陵江上的晚照》,散文《早上》《恶梦》《生命的急流》,还有许多应时而作的杂文。就在张闻天的文学创作日臻完美时,他对自己的人生又作了一次重大的选择,“此时,我有了加入共产党的动机”。这是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在“不久暴雨时期会来”的“梅雨时期的中国”,“要解决中国的一切问题只有革命”。于是张闻天毅然地放弃了文学创作,从容地走上职业革命家的道路,一生无怨无悔,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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